这个机会,自然是看李二狗能走到什么地步,如果一直是个农夫,那便没什么深交的必要,至多算得上有些小聪明,堪不得大用。
考虑到瑾瑜的家境,李言卿并未带几人去太贵的地方,而是找了一处物美价廉的饭馆。
“二狗哥,你与嫂子来县城做什么?”陈君然得知二人不是来县城打探消息的,对二人来此的目的有些好奇。
“是这样,我们这次来,是到县衙备案成亲的。”
瑾瑜把事情始末大致说了一下。
陈君然有些讶异,“所以,冬青现在算是我的妹妹?”
冬青点头,“可以这么说,我认了村长做干爹,还冠上了陈姓,我年岁比你小,确实要叫一声哥才是。”
“哈哈哈那今后二狗哥不就成了我妹夫?”
陈君然又想起一茬,“方才二狗哥说改了名字是吗?改做什么了?”
陈君然的名字在清水沟算是很好听的,因为他父亲好歹识字,也不信名字取得贱好养活这一套,给他们四兄弟分别取做君平、君安、君逸和君然。
所以他没有名字这方面的烦恼。
瑾瑜答道:“改做李全,取了字为瑾瑜,既然冬青叫你一声哥,日后你怎么顺口就怎么喊。”
陈君然想了想,“从小就叫你做二狗哥,叫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的还难以改口,日后我尽量记着,叫你一声全哥。”
李言卿在一旁听着三人说话,心里好奇,既然改名字,为什么不改一个更好听的?
至少按他的眼光看来,这李全着实俗套。
不过,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总比李二狗来得好听。
若是李言卿问出来,瑾瑜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起取名字,他第一反应就相中这个俗套的全字,大概是因为好写。
饭桌上,瑾瑜向陈君然和李言卿讨教了县试的具体流程,应试需要准备些什么。
冬青倒是跟他说过大体制度,但因为冬青接触的都是高门子弟,与平民应试又有所差别。
之前陈君然只是告诉他县试每年二月开考,考试场次由县官决定,一般四场或是五场,无外是四书五经圣谕广训。
再说头场是正场,试四书文一至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文句通顺字体端正无错乱即可通过。
二场招覆,三场再覆,后为连覆,只要熟读四书五经,一般不成问题。
李言卿倒没推脱,与陈君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应试所需。
每年十二月底至一月开始报名,到县署礼房,上报自身姓名年龄籍贯,需填写往上三代履历。
考前一个月礼房便会贴公文告示,确定考试日期。
除此之外,还需要村子里四名村里人与一个廪生作保。
保证履历属实,未匿丧,不是冒名顶替,身家清白,方能参加考试。
瑾瑜低头沉思,现在十月中旬,距报名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从村子里请四名担保人倒是不难,但要找秀才还得是廪生作保,好像没有什么人选。
想着,发现冬青已经看向了李言卿。
而后陈君然也转头看着李言卿,这就是个现成的廪生生员。
李言卿正寻思还有什么遗漏没有说,就感觉旁的三人都看着自己,顿时莫名其妙。
“怎么了?”
问完便反应过来,“哦……这个啊,看在君然的份上,我可以为你作保,但你最好不要有什么隐瞒,否则我会当场翻脸,你可能永世不得科考。”
陈君然笑道:“我与全哥是一个村的,他家为人我清楚。”
“那是自然。”
瑾瑜干脆的应下,他哪来什么好隐瞒的?他的父母祖祖辈辈都是清水沟种地的,虽然一贫如洗,但绝对身家清白。
用饭过后,陈君然与李言卿要回学院,瑾瑜二人准备慢慢悠悠走去县衙,时间也就差不多到了下午。
望着李言卿和陈君然离开,冬青长吁一口气,“真好,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瑾郎你可要加把劲,年底我陪你前来报名。”
“我尽力。”瑾瑜只能说他尽力。
他已经把四书五经背个滚瓜烂熟,靠记性的部分完全不虚。
但考试不止考帖经墨义圣谕广训,还考诗赋,这一点就让他心里没底。
冬青握住瑾瑜的手,认真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把当初作诗哄我,油嘴滑舌那些精力拿出来,考个秀才不在话下。”
“真的?”瑾瑜觉得好笑,什么叫他作诗哄她油嘴滑舌?那不过是由感而发。
冬青点头,“真的,我见过几个举人会试所作的五言八韵诗,也不见得比你强多少,你这只是县试而已,只需五言六韵,可不能未战先衰。”
“行,那就听我家娘子的。”
被冬青这一顿夸,还真是觉得自信爆棚,不就是作诗?而且每场考试都是一整天,一整天还憋不出一首诗也太过烂泥了,就别想着能更进一步。
冬青眼珠转了转,“这样吧,你背熟了诗经,我们再去买其他诗词鉴赏,你辛苦一些,把那个也记下来,一般就不会出现题目没见过的情况。”
“好。”
两人顺路缓行,遇到卖诗书笔墨的店子,便进去询问一番,将流传于世的诗词鉴赏都买了下来。
瑾瑜付钱后正准备离开,却被冬青拉住衣袖,指着一方青石砚台,“将那个拿来我们看看。”
入手沉甸,质感细腻,冬青看向瑾瑜,“如何?你还没有一方像样的砚台,日后你都是要考取功名的人,怎么能没有砚台?”
瑾瑜用茶碗磨了近一年的墨,前几日冬青磨墨时手滑,鹅卵石掉下去把碗砸碎了。
今日买书,冬青想起这事,觉着应该给瑾瑜买一方真正的砚,那茶碗终究很不方便。
冬青眼睛亮晶晶的,瑾瑜只得应下,“那就买下它。”
砚台塞进包袱里,冬青心满意足,跟在瑾瑜身后去了县衙。
大概王县令已经打过招呼,瑾瑜说了姓名,便有衙役带他们进门。
王县令见二人过来,拿出两张写有字的纸递给二人,“在上面摁个手印,你们二人都要摁。”
瑾瑜接过,发现两张内容相同,就递了一张给冬青看。
上面写了年份和日期,山河县明山镇清水沟人士李全,与妻陈氏于今时今日到官府登记迁户备案。
王县令见二人没人直接摁手印,还拿着看了一会儿,心里惊奇了一下,没想到深山沟里的夫妻二人都能认字。
不过也没有出声,看不看也就那样,所有来备案的夫妻写的内容都相同。
冬青确认无误,便用拇指蘸了红墨,往两张纸上自己的名字处伸去,手还微微带着些颤抖。
摁下这个手印,她就是李瑾瑜的妻子了,堂堂正正的,名正言顺的。
瑾瑜察觉到冬青的颤抖,轻轻握住冬青手指,坚定的摁了上去。
赶紧盖上戳,这辈子都别想抹掉。
王县令抬眼看着柔情蜜意的两人,干咳了一声,“咳,摁好了吗?好了拿给我。”
“好了。”
瑾瑜把两张纸整齐的放到王县令跟前的桌案上。
王县令拿起看了看,确认无误,拿起官印各自盖了一个印,一张夹在李二壮家的户籍册子那一页里归档,一张递给瑾瑜。
“拿去,你们的事已经完全办妥了,两清。”
说着把陈富贵和李二壮两家的户籍翻开放在桌上,都有陈冬青的名字。
瑾瑜接过那张纸收好,拉着冬青对王县令鞠了一躬,“多谢县令大人,您费心了。”
王县令一摆手,“去吧。”
出了县衙大门,瑾瑜拿着那张纸看了又看,露出一脸傻笑。
“这算是咱俩的成亲证书了是吧?官府盖戳的。”
冬青嗔了瑾瑜一眼,“瞧把你美的。”
瑾瑜仔细将纸张折起,放进怀里,“不不不,我不美,我媳妇美。”
冬青暗自偷笑,“天色还早,我们回家吧,应该能赶着戌时前到家。”
“嗯。”
夫妻二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西沉的日头将身影拉长,最终重叠合二为一。
回到家里,家里人忙询问事情结果如何。
得知冬青成功入籍,也成功在官府备案成为他们家的媳妇儿,李老汉夫妻笑得合不拢嘴。
翠枝十分欣慰,“这就好,这就好。”
彼时场景一一浮现,当初将装傻的冬青买回来,本想着好生哄着冬青,一家人也能安乐过一辈子。
哪成想变数太多,如今的光景比初时设想的,好不是一点半点,让翠枝感觉犹如梦境。
瑾瑜笑道:“我准备跟冬青成亲,给她穿上大红嫁衣,宴请父老乡亲,天地与父母为证。”
冬青愣住,其他人也跟着呆了一呆。
山里人娶媳妇,一般都是请了媒婆,开庚点香下聘礼,瞧个日子去把新媳妇接过来了事。
没太多时间和金钱用来办婚礼和宴请宾客。
清水沟也就是村头的张家和村长家娶媳妇办了,旁的根本没有这些事。
王氏问道:“那……那什么时候要办这事?要准备些什么?”
瑾瑜不假思索,“赶在年前吧,我去与陈叔通个气,既然冬青是陈家的闺女,瞧了日子后,成亲前三天让冬青在陈叔家,到了吉时我便去将她迎娶过来。”
“也行吧,那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什么嫁衣酒席的。”
冬青回过神来,看着瑾瑜与家里人商量成亲事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其实不用这般麻烦,我们早就与真正的夫妻没差别,又何必做这些虚的?”
瑾瑜转身,看着冬青笑,“我执意如此,人生能有几次这种事?不过是一次而已,我不想委屈了你,也不想委屈自己。”
他活了两辈子,只娶一次媳妇,也是唯一一次,不想凑合。
冬青愣愣看着瑾瑜,心里明明开心到了极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想哭。
泪水迅速蓄满眼眶,刹那就模糊了视线,眼里只剩下瑾瑜高大的轮廓。
瑾瑜见冬青眼角滚落泪珠,顿时不知所措,慌忙抬手拭去那一条浅浅的泪痕。
“怎么了?”
冬青张口想说话,情绪却像决堤一般奔涌,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瑾瑜顾不上旁边还有其他人,把冬青拉入怀里,让她伏在自己的胸膛,一下一下给冬青顺着毛。
“想哭就哭吧。”
冬青脸埋在瑾瑜胸膛泪流不止,整整十七个年头,她从未像这般情绪失控嚎啕大哭过。
她大约知道自己为何忍不住想哭,过去的十多年,她不曾拥有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从来没有家人可以依靠。
冬青哭了半晌,身子止不住一抽一抽的,不好意思抬起头来,她甚至能感受到四周家人关切的目光。
瑾瑜感觉冬青停止了哭泣,却没有直起身子,心里有些明白。
偷偷摸摸给家里人使了眼色,众人会意,转身各自回了屋。
“好了,起来吧,你是打算长在我身上么?”
冬青这才直起身子,眼眶红红的,像一只小白兔。
瑾瑜扯了扯衣襟,戏谑道:“你看,我胸口都湿了。”
冬青哼了一声,“大不了明日我给你洗干净就是。”
“好啦,不用你洗。”
瑾瑜牵了冬青回屋,摁坐在床上,“睡觉吧,我看书,你养足精神,等着做我的新娘子。”
冬青嘴里答应,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瑾郎,那明日出摊是不是要买红布?得赶工才能在年前把嫁衣做出来,还不能绣太繁复的花色,否则来不及。”
瑾瑜叹一口气,“赶紧睡觉,你不用操心。”
冬青以为瑾瑜嫌她扰他念书,心里思绪万千也不说话,逼着自己入睡。
结果,没逼多久就睡着了。
瑾瑜看了呼吸轻不可闻的冬青一眼,止不住挂上满足的笑意,复又低头专心看书。
第二天,瑾瑜破天荒的要跟着出摊,倒是省了大狗去送的功夫。
到了集市,瑾瑜离开半晌,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青布包袱。
冬青好奇,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趁着瑾瑜不注意,偷偷拉开一个角,往里瞅了瞅。
入眼一片红色,冬青假装不知道,昨夜不耐烦的让她别操心,今天还不是听话的去买了红布,口是心非!
但瑾瑜哪儿来的钱?他们的收入都交到她手上锁在小盒子里,钥匙也是她拿着,瑾瑜并没有问她拿过钱。
晚上回家后,冬青装作无意问道:“我看你拿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的什么?”
瑾瑜偷笑,他白日看到冬青拉开包袱的小动作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说着,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身大红嫁衣,算不上繁复华丽,但很精致。
“给你的。”
冬青惊讶得红唇微张,“这……这是哪儿来的?莫不是你去偷的吧?”
“……”
瑾瑜满脸无奈,“我怎么可能去偷,我找月娘做的,我的也有。”
“你赊账了?这多少钱的?你什么时候去订的?”
冬青一连串的问题,瑾瑜只觉得气闷,“你就不能像昨天一样感动一下吗?”
冬青叉着腰,“你可得交代清楚,是不是藏私房钱啦?”
瑾瑜顿时蔫了下来,“是……”
“怎么藏的?”冬青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瑾瑜是怎么背着她藏私房钱还不被发现的?
分明每次都挑花刺绣都是她拿去卖的,钱直接放进盒子里锁着,也没见钱少。
“唉……”
瑾瑜只得老实交代,在大伯母偷偷取他的猎物后,他把置捕兽扣的方法交给河西的猎户齐老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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