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我们走了以后,记得不要为了赚钱偷工减料,爹娘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口碑,下滑的话不利于长远考虑。”
翠枝握住冬青的手,“嫂子知道,你们安心去,这里的生意我会领着大狗好好看顾,等瑾瑜金榜题名归来。”
瑾瑜看二人感伤的模样,上前揽住冬青的肩,“乖,又不是一去不回,而且还有半个多月,我们要过了年才走,现在就开始伤春悲秋,太早了些。”
王氏搭话,道:“是啊,你们可是要干大事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唉娘想不起来,大约就是先苦后甜之类,待瑾瑜当了大官,怎么着都行。”
翠枝点头,却又想起一茬,道:“你们走了,我和大狗爹娘要顾着点心铺子,不抓紧做不出那么多点心来,谁做账本谁给乡亲们做饭吃?”
冬青道:“这事我考虑过了,我已经让李言卿给李员外书信一封,让他拨两个仆妇过来帮忙做饭,我会把小圆留下来,代我看顾挑花刺绣的生意,剩下这半个月,我会把各种事宜交给她。”
冬青并未跟小圆说过此事,这时小圆听到冬青的话,急道:“我说过要伺候姑娘的,怎么能留在此处,而让姑娘独自长途跋涉?”
冬青转脸看着小圆,笑道:“谁说我是独身一人,瑾郎会一直在我身侧,我曾是婢女,自己能照顾自己,当下重要的,是赚钱,你留在这里,好好登记账面,将我该分得的钱好生收着,等我回来。”
小圆还想说些什么,想着冬青要离开她,心里就莫名的害怕,只有跟着冬青,她心底才踏实。
但想了想冬青的话,觉得十分有理,既然她要报答冬青的再造之恩,就该做对冬青最有利的事。
于是默默点头应下,又想起最初冬青要为她赎身时,在客店对她所说的话。
若深陷泥潭,她又怎么报答冬青的恩情?
所以她应该更强大些,至少,达到冬青的一半气魄也好,才能有资格站在冬青身后,说她要报答冬青。
冬青欣慰一笑,她知道小圆不是死脑筋的人,只要好生培养,日后定能独当一面,她也能轻松一些。
而这次她们要去晋安,就是最好的机会,小圆留在山河县,四周有翠枝和李林帮衬着,待她半年后回来,小圆应该已经成长得差不多才是。
小圆答应留在山河县,剩下的日子冬青处理事宜便带着小圆,将要点都交给她。
李言卿给李员外写信没多久,李员外就差了两个仆妇进城,给冬青手底下的那五十余人煮饭吃。
冬青特意交代小圆,新来的两个婆子是外人,与她们没有任何情感可言,也不清楚品性如何,让小圆拿出些手段来,萝卜加大棒治服了才行。
经由发卖一事,冬青明白了一个道理。
以心换心这事并不是绝对的,你对别人掏心掏肺,别人只觉得理所应当。
人不能太软善,该狠的时候就得狠。
毕竟,恶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而善人,做一百件好事无关紧要,若做了一件坏事,那便十恶不赦,从前的一百件善事烟消云散,只余下骂名。
小圆认真听着,冬青说的,那就是对的,哪怕不对,她也觉得无所谓。
因为在她眼里,冬青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越接近过年,天气就越发寒冷,在冬月时,冬青就拿自己的钱给院里的工人买了布匹和棉花,让她们自己得空做一身棉服。
没有花很多钱,摊到每个人身上也就二钱银子,却赚得一片称赞感谢之声。
她们跟着冬青干了半年,手里拿了十多两银子,每顿吃得饱饱的,到年底还发到一身棉服。
在被苦难磋磨的众村民眼里,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干活更加卖力,左右干得多她们拿到的工钱也多,不亏的。
冬青正是打着这个主意,过年时要停工让工人们回去过年,至少要有五天时间没人复制挑花刺绣。
年前激励她们加紧赶工,那五天的量就挤出来了,到时哪怕有突发情况延误几日,也不至于断货。
小圆再一次见识到冬青的手腕,怪不得无论是李言卿还是陈君然,或是李林,或是手底下那几十人,都在冬青的运作下服服帖帖按部就班,没有任何人生出异心。
这些都在无形中潜移默化,冬青并没有表现在面上,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腊月二十三,冬青照例带小圆去给商铺送货,回来时,走在路上,天空突然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花。
冬青抬眼看了看,天空是泛着白的灰,心里寻思,不知道今年老天会不会也赏脸,赶在大年三十之前放晴。
正抬头感觉雪花落在脸上的微凉,突然一片碧色挡住了视线。
原来是小圆看雪花给冬青满头青丝点上碎花,就将自己的衣袖拉开,挡住了冬青头上的那一小片天空。
冬青回头看着小圆笑,“不用如此,我们快些走就是,不久就能到家了。”
“嗯。”
小圆放下手臂,跨上前一步,走在冬青身侧,两人一路急行回了家。
冬青没有戳穿,小圆上前那一步,站在了风雪吹来的那个方向,只是因为小圆比她高半个脑袋,拦下了大半应该吹在她身上的寒凉。
王氏和瑾瑜站在屋檐下,正在开门,准备拿上伞去接应一下冬青和小圆。
没想到伞还没撑开,二人就跨进了门。
“快把雪花掸去,免得化了弄湿头发。”王氏看二人顶着风雪进门,立刻忙着拿毛巾帮冬青掸雪花,一边对小圆说道。
想当初,冬青刚被买进门时,王氏先给翠枝掸了雪花,找了衣裳,才看向冬青。
如今却见已见不得冬青受一点罪过。
大狗站在灶屋门口对几人死命招手,笑得脸都快变形了,“快来,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跟你们说。”
看大狗那没鼻子没眼的样儿,冬青心思转了几圈,到底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能让大狗高兴成这样?
进到屋里,两个仆妇烧着火,屋子里暖烘烘的。
仆妇立刻让出几个位置,让冬青等人坐下烤火。
冬青刚坐下,就问道:“大哥,你要跟我们说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大狗摩拳擦掌,看了翠枝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寒冷,脸上还泛起两团红晕。
“我要当爹啦!”
家里人愣了几个呼吸,王氏激动得声音发颤,“怎么说?翠枝有了吗?”
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这事,翠枝还有些不好意思,略带扭捏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要当爷爷了!”李老汉从堂屋过来,刚跨进门就听到这件喜事,情不自禁大笑出声。
冬青打心底为翠枝高兴,“恭喜啊嫂子!终于得偿夙愿!”
转头看向小圆,“你把我的针线框拿过来,还有床头柜子里那几尺棉布,我这就给小侄子做衣裳。”
没几天她就要跟瑾瑜去晋安,不知道何时回来,趁着这几天赶出一身小衣裳,就算她们赶不及在翠枝临盆之前回来,也能让翠枝的孩子穿她做的衣裳。
翠枝有了身孕后,不管是家里的活还是铺子里的,王氏都不让她做,最多只能让她坐在铺子里卖点心。
他们还记着大夫与翠枝说过的话,生怕悲剧重演。
冬青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做了几身软软的小衣裳,拿给翠枝收着。
过了初一,李言卿与陈君然从明山镇进城,瑾瑜早已买了马匹与车,几人在马车里装上书卷行李细软,赶着朝晋安去了。
第69章 贡士
几人轮流赶车,一路上讨论学问,又有瑾瑜说些他知道的趣闻,倒也不算枯燥乏味。
途经半个廊州,再横穿整个雍州,偶能见些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时不时遇到同上晋安的考生。
他们三人带着冬青,就免去了一切后顾之忧。
旁的举子赶考都是带些银票或是干粮,瑾瑜一开始就听冬青的,带了一大袋米和不少腊肉干菜,外加一个锅子几副碗筷。
快到用饭的时间,便寻一处有水源的平坦地势,捡上一些干柴,冬青就地架锅做饭。
碰上路途没有水源,冬青就让在有村落的地方歇脚,只要有人就表示附近有水,无论是河水井水或是龙潭水。
时不时的,冬青去问路,还能从那些纯良的村民手中接到绿色蔬菜。
吃完饭后几个男子轮流洗碗收拾,收拾好东西继续上路。
马车都是顺着官道走,除去天黑实在看不清路或是难以辨认方向,还有给马儿休息吃料,别的时间连夜里都在赶路。
前后用时二十六天,他们花最少的钱,最少的天数,从廊州赶到了都城晋安。
雍州大山较少,地势一马平川,还在一百里开外,就隐约能看到晋安的城墙伫立。
国都所在的雍州,繁荣度不是边远县镇能比,都城更是建得细致。
城墙高耸,由打磨得大小一致的青石堆砌,粘合材料加了糯米,与边防城墙用料一致。
每条缝隙都好似都细细勾勒过,看上去整齐且厚重。
瑾瑜心里感叹,青石质感十分坚硬,在这个没有机器切割打磨的年代,得多少能工巧匠夜以继日的打磨,才能建出这般美观又坚固的城墙?
国都外围的城墙尚且如此,那皇帝居住的宫殿岂不更加精致?
不及多想,马车已行至城门,有穿着甲胄的侍卫伸手拦下,询问为何进城。
这是天子脚下,城门进出看守甚严,以防有不法之徒人犯上作乱。
平时没什么大事时,平民进城只是例行询问,不要有特殊举动不会引起注意。
如今恰逢各地举子进城应试,外地面孔颇多,故而需要细细勘察。
李言卿三人出示了功名文书,查验过后本该放行,侍卫的目光却锁定在冬青身上。
“她是何人?若是家眷,出示相关证明便可免去路引。”
李言卿和陈君然心头一紧,他们是进都赶考的举人,能脱离本籍,手持官府功名文书便不需路引。
但冬青是随行家眷,又生得貌美,若瑾瑜拿不出证明,只怕冬青要被留在城外了。
他们并不希望冬青被留在城外。
只见瑾瑜不慌不忙,从随身包袱里摸出一纸盖了官印的文书递过去。
这是当日去官府登记成亲时,王县令递给瑾瑜的那张纸。
瑾瑜曾是现代人,谨记出门一定要带身份证,否则寸步难行。
如今他没有身份证,临行前总觉得不踏实,就把这变相的结婚证带在了身上。
侍卫确认无误,递还给瑾瑜,走往一边,让开道路给瑾瑜的马车通行。
找了个便宜的寓馆落脚,洗漱后躺着养精神。
现在正月二十八,距会试头场还有十天,养足了精神才好趁着最后的日子温习一遍四书五经,力保榜上留名。
躺在床上看着屋顶,陈君然觉得自己犹如做梦。
在出发之前,除他自己存的一百两银外,还从家里拿了五十两添上,被几个嫂子念了个够。
在他的计算里,路程有一月左右,沿途的饭馆住宿都不便宜,就算他厚着脸皮在有村庄的地方借宿,一路下来也少不得花掉几十两。
再有,赶考至少得在晋安待半年,这半年都要花钱,一百二十两左右肯定撑不到授官,寻思着在晋安找份差事,总不能只进不出。
这还是在能考中的情况下考量,若是没有考中,那他只有沿路乞讨回家了,或者在晋安讨生活,等再一个三年。
李言卿有把瑾瑜买马匹的钱分担一半,他拿钱给瑾瑜,冬青和瑾瑜都坚持没收。
于是厚颜蹭了瑾瑜的马车,没想到,他还沾了冬青的光,吃饭完全没有花钱,住宿也只是给马添料时住了十来晚。
预算花出去的二三十两,最后只花了几两用来住宿。
心里庆幸,还好当初一举善念,将书借给瑾瑜,从而结交瑾瑜与冬青二人。
细细想下来,他除了最初领瑾瑜去买笔墨纸砚和借书给瑾瑜外,就再没对瑾瑜有什么帮助。
反倒是自己,沾了二人不少的光。
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一个月虽然吃得饱很安心,却终究颠颠簸簸,也是时候踏踏实实睡一觉了。
几人从傍晚睡到第二天天明,神清气爽!
李言卿又想提议几人出去转转,看看这堂堂黎国都城的全貌,但一看陈君然和瑾瑜已经早起看书,再想想上次秋闱他副榜取中的心情,于是默默退回房间,老老实实看起书来。
瑾瑜时常都有温习,现下只是把觉得快要忘记的部分重新看一遍,用不了多少时间。
看了一早上,瑾瑜叫上冬青出门,准备约陈君然和李言卿一起出门走走。
结果两边都吃了闭门羹,那两人如饥似渴的扑在书本上。
陈君然如此瑾瑜还能理解,但李言卿发什么神经?
瑾瑜摇着头,既然那两人不与他们同行,他只有顺势而为,跟冬青过过二人世界。
带着冬青把帝都逛一圈,好吃的吃个遍。
瑾瑜是作此想法的,只可惜,冬青跟着出去,并没有沉迷玩乐吃食,而是在查看整个晋安城的地势布局。
逛了大半天,两人在一座茶馆里歇脚,叫了一壶清茶。
冬青杵着下巴,道:“我觉着,晋安城的人特喜欢吃,不是说别的地方的人不喜欢吃,毕竟民以食为天,但晋安城卖吃的地方总是人满为患。”
瑾瑜抿了一口茶,略有苦涩的茶液从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最后化为一丝丝儿甘甜,抬眼看向认真分析的冬青。
“嗯,所以呢?你又有何奇思妙想?”
冬青转脸,“奇思妙想谈不上,既然我们要在晋安待这么长时间,我总不能每日无所事事,我决定也去摆个小摊儿卖吃的。”
瑾瑜无奈,他就知道冬青闲不住,“那你准备卖什么?”
冬青眉头微蹙,“目前还没有头绪,我需要再看几天再做打算。”
“嗯,不急,我们还有几千两存银,山河县小圆还帮我们挣着钱,暂时不用急,你想好了再说,你做什么我都没有异议。”
冬青点头,两人歇够了就往回走。
本来瑾瑜的初衷是带冬青玩乐,最后变成了勘察市场。
瑾瑜也无可奈何,冬青许是觉得没钱主动权就在别人手里,所以对挣钱有着迷之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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