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然和李言卿左右没什么事,就应了下来,目送瑾瑜踏着流星大步走远。
看着瑾瑜背影渐远,林嘉华揶揄道:“啧……不知李兄的妻子是什么人物?手段很扎实嘛,把李兄这堂堂八尺男儿治得服服帖帖,爽约一顿饭都不敢。”
李言卿与陈君然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谁说听话就是怕媳妇?”
倒是让林嘉华一愣,“那是什么?”
李言卿一摊手,“我们也不知,这是李兄的原话。”
林嘉华觉得好笑,这李全有点意思。
“罢了,我们去吃酒吧,边走边说。”
三人相约去吃酒,这边瑾瑜来到与冬青相约的地点。
一家包子铺,生意好到人满为患,冬青已经占了一张小桌子,看到瑾瑜便挥手示意,生怕瑾瑜看不见她。
“如何?试题难么?见到皇帝了么?”
瑾瑜在冬青对面坐下,道:“应该是不难,我只见到皇帝的衣裳角角,没看到脸,不敢看,怕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
整个殿试过程都低着头,只在最后时刻,皇帝下场巡视时,他才看见绣着五爪金龙纹的下摆。
冬青趁着瑾瑜说话,往口中塞了一个小包子,脸颊鼓鼓的。
吞下才道:“一般人终其一生连皇帝的衣裳角角都看不到,我们慢慢来,只要你觉得试题不难就成。”
“我不急。”看冬青吃得欢快的小模样,瑾瑜将自己的包子夹到冬青碟子里。
“多吃点,不够再叫一笼。”
“嗯。”
二人吃饱喝足,慢慢悠悠回到寓馆门前,天色已似盖了层黑纱。
刚跨进正堂,被店家告知有人等候。
冬青与瑾瑜相视一眼,心下疑惑,按理他们在此人生地不熟,除了李言卿和陈君然,便不会有其他人找寻。
陈君然李言卿跟林嘉华相约吃酒去了,不可能这么快回转。
没有多少时间细想,店家往旁边一指,瑾瑜和冬青就看到了等候他们的是何人。
“您要找的人来了。”
坐在那边的人听到店家说话,起身往这边过来,走到瑾瑜身前站定。
“你就是李全?”
瑾瑜迅速打量了一下这人,应该是个禁军侍卫,不知道禁军侍卫找他有什么事。
却不敢怠慢,看男子着装,不是普通侍卫,而是有品级的。
“在下正是李全,不知这位大人有何事?”
现在他没有官职在身,虽然不太清楚眼前的男子什么品级,客气一点叫声大人总没什么错。
“大人不敢当,圣上差我召李贡士入宫觐见。”
“圣上,召我觐见?”
瑾瑜忍不住跟眼前的侍卫确认一遍,心思迅速转了一圈,皇帝为何召他觐见?
第一种可能,是皇帝十分赏识他的文章,迫不及待召他入宫一见。
第二种可能,与前者刚好相反。
侍卫没有多想,一板一眼又回答瑾瑜一遍。
“是,若是方便,请随我来。”
闻言,瑾瑜无奈,皇帝差人来找他,他能不方便吗?敢不方便吗?
准备与旁边的冬青道个别,让她回屋等着自己。
不待瑾瑜开口,冬青轻握一下瑾瑜的大手,“瑾郎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瑾瑜点头,对侍卫道:“请前面带路。”
一路无话,瑾瑜心里有些忐忑,若华元帝看他不顺眼,只怕凶多吉少。
心里已经开始迅速盘算出路。
天色越来越暗,跟在侍卫身后一路急行,进入皇宫。
路径两侧有宫人掌了灯,时不时看到打着灯笼的小宫人从身边路过。
瑾瑜心里感慨,他一天之内进了两次皇宫,这感觉,实在不好。
随着侍卫的步伐,七弯八绕,终于进入一座殿院,瑾瑜趁机抬头看了一眼,殿门上方写着“御书房”三个大字。
透过门窗,能看到烛光剪影,侍卫与站在门前的宫人说了几句,宫人躬身撅腚,对屋内通报。
又有门内伺候的宫人给华元帝传话,得到首肯,才推门让侍卫领着瑾瑜进门。
不过是个书房而已,瑾瑜从中走过,竟觉得空旷。
上首一张玄色雕纹案,华元帝正坐在案后,身侧还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老者身穿大红官袍,头戴方顶乌纱,髯须花白,却精神矍铄不显老态。
“卑职已将李贡士带到。”
侍卫通报完自行退出,瑾瑜一人留在下首。
瑾瑜先行了跪拜大礼,不知如今自己没有官职又不算平民,到底该以什么自称,索性只道拜见,静待华元帝道出缘由。
“平身。”
华元帝依然语调淡然,见瑾瑜站直身子便单刀直入。
“徐阁老有话问你,你只管如实回答。”
徐阁老就是旁边的老者,名徐景,字千章,两朝元老,先皇在位时已入内阁,如今在内阁首屈一指,乃当朝首辅。
“谨遵圣喻。”
徐千章看向下首的瑾瑜,道:“我且问你,今日殿试,你所写译文可属实?”
瑾瑜躬身,“回阁老话,属实,惭愧才疏学浅,只能看懂大意,愿尽绵薄之力。”
徐千章抚须,又问道:“你是从何处习得这番邦之语?”
徐千章读了一辈子的书,说学富五车也不为过,对这个文字,只在前人零散的手稿中看过。
拿到这个书信后,华元帝将解读任务交给举国上下最有学问的大学士。
数天时间,翻阅典籍手稿,译出小半词意,离通篇解读还有不少距离。
华元帝突发奇想,将信件誊抄丢给今年的新贡士。
徐千章与一众考官看了附加题答卷,大多都填了文章,不过与信件本意没什么关系,直到看到名为李全的贡士所书文章。
有模有样,就像这李全真能通篇解读一般。
徐千章忙拿出自己这些天写的手稿,不少词意竟真能够对上。
便带上这李全的考卷,进宫与华元帝商议,召了李全入宫觐见。
瑾瑜松口气,拿出自己事先想好的说辞。
“偶遇胡人跑商,在下从他手中购得一本手札,为一在外游历的中原人士所写,上有这等文字的记录,觉得有趣便记了下来,可惜手札记载不全,并未习得精髓。”
“哦?那手札现在何处?”
瑾瑜又道:“那手札只当是奇闻异志看了,没想到今后还会有用,看完没作收捡,男子又粗枝大叶,现已不知所踪。”
徐千章不疑有他,直叹可惜,钻研学问到他这个程度,已经是纯粹的学者,若是能学习新奇事物为他的学问添砖加瓦,那是最好不过。
华元帝见徐千章问完,开口道:“既然属实,阁老以为,是否让那使者学习?”
徐千章抚须沉吟片刻,“臣以为,从书信上看,这个国家偏远且弱小,于国没有任何用处,况且这使者蛮横无理,赶走了便是。”
华元帝道:“我泱泱大国,若将来使赶走,岂不弱了名头遭人诟病?先挫一下这使者锐气,趁此时间议出个两全之法。”
瑾瑜在下方躬得有些腰酸,上首两人旁若无人的商讨怎么整治那个张狂的使者。
“圣上,在下可否斗胆一言?”
华元帝好似才想起下面还有一个人,转脸道:“嗯?你说。”
“在下以为,技术传不传是圣上一句话,他能不能走出黎国,是他的命数。全凭圣上定夺!”
听闻瑾瑜的话,华元帝与徐千章沉默片刻。
这意思,是表面上挫完了使者的锐气,而后把两种工艺大张旗鼓传给使者,彰显大国气概。
最后,使者学成归国时,神不知鬼不觉让使者和他所学的工艺,永远沉睡在黎国。
以华元帝的手段,抹杀一个异国使者,轻而易举。
左右这个小国山高水远不知在何方,国王等不到他的使者归国也无可奈何。
若日后国王再派人来询问,只会了解到黎国是大国风范,且十分友善,尽心尽力让使者学成送上归程,结果使者命薄,在半路失踪了。
此举周全,即找回了场子,又保全了名望,也没让异国将工艺学去。
华元帝没作他话,只是挥手让瑾瑜退下。
瑾瑜依言倒退一段,才敢背对华元帝离开。
瑾瑜离开后,华元帝看着案上用工整规范台阁体书写的译文,这一手院体可以称十分漂亮。
华元帝对徐千章道:“阁老可曾看过李全的策问答卷?”
徐千章微弯腰,道:“按例殿试次日读卷,策问答卷由掌卷官收存,除了这附加答卷,其他老臣还未曾看过。”
“嗯……”华元帝指尖敲击着书案,不知在想何物。
徐千章便不去打扰,告安退了出去。
瑾瑜走到殿门口时犯了愁,黑灯瞎火的,他又没有什么能识别身份的东西,走在皇宫里没事吧?
却见方才召他的侍卫复返,直把他送到宫门口。
瑾瑜抬眼看了看天色,踏着月光回到寓馆。
在堂中碰见吃酒归来的李言卿和陈君然,陈君然一脸惊奇,“全哥?你为何也现在才回来?”
瑾瑜笑道:“没什么,我与你嫂子吃晚饭吃得撑了,我说出去走一走,以便消食,你嫂子却不肯,我就独自出去走了一圈。”
陈君然不觉有什么不对,相互打了招呼,各自回屋。
冬青在屋内等了瑾瑜许久,终于见人回来,忙迎了上去,“瑾郎,怎么说?”
瑾瑜唇角一勾,“无事,只是今日答卷出些波折,传唤我前去确认。”
这个波折,于他而言没有大碍,那个来学习的使者,只怕是命不久矣。
只要瑾瑜平安归来,冬青也就没有其他的诉求,安心洗漱歇息。
殿试第二日评卷,因当今天子是主考官,其余考官在此只能称读卷官。
读卷官八人,一同审读头天殿试三百余份答卷,每人一桌,轮流阅卷。
阅卷后在答卷上作记号,每种记号代表答卷的优劣,答卷上得圆这种记号最多者为最佳卷。
所有答卷读完,从中选取得圆最多的十份呈交给华元帝,华元帝会在这十份答卷中钦定御批一甲三名。
华元帝接到读卷官上呈的十份答卷,没有从上往下开始读,而是翻着找了找。
看到李全的名字时,华元帝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停住翻找的手,把这份答卷从中抽了出来。
先不说文章质量如何,这台阁体与头夜看到译文上的一般无二,着实赏心悦目。
华元帝看完所有十份答卷,提笔御批钦定状元、榜眼与探花,交由填榜官写榜,次日张贴于东门街。
不过这黄榜,是昭告之用,相关考生直接由揭晓仪式得知自己的名次。
殿试名次揭晓仪式于清和殿内举行,三百余应试贡士同在殿内,整齐排列,由礼部官员逐一唱名。
第72章 登第
宣布登第名次的典礼称传胪,典礼隆重,由礼部统筹,皇帝亲视,朝中文武百官皆会出席。
瑾瑜对此只是听冬青说了只言片语,而后读书读到相关细节,倒是不慌,与一众贡士候在皇宫正门前等待传唤。
所有贡士都穿了统一的公服,头戴三枝九叶顶冠,立得整齐。
穿上同一样式的衣裳,戴同样的发冠,人靠衣装这句话便瞬间失去道理。
分明是相同的衣裳,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就是不同的感觉。
瑾瑜常年保持运动,与其他终年埋身书海的人差异巨大。
这三百余人,许多身形都称不上好看,或含胸佝偻,或略有臃肿。
如陈君然等挺拔清润之列,又显得干瘦。
瑾瑜身姿颀长挺拔,一身简单朴素的公服似量身定制,腰封一束,便是宽肩窄臀,健美身形显山露水。
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端是器宇不凡。
站在瑾瑜身侧的一个贡士,看到瑾瑜时不禁低头自审,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穿的,与眼前之人穿的,不是同一套公服。
候了两刻,有礼部鸿胪官员前来引路,领至清和殿前。
殿前台基上,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已就位,按品级依次排列,王公侯爵站于台阶上,文武百官站于台阶之间的平台上。
一众贡士在引领下,顺着台阶直上,按会试名次排列,立于百官之末。
清和门内两旁与殿檐下置有乐队,适时奏响制式大乐。
整个殿前近乎上千人,这场面堪称壮观,让人不由得穆然起敬。
一众新科贡士头次见这般大场面,均正襟肃立。
瑾瑜站在贡士第四的位置,身处数百博学官高当中,微微垂首,没有多余的动作,力求与旁人无二。
礼部鸿胪官在清和殿内东侧放了一张黄色案桌,由内阁学士将填好的黄榜置于黄案上。
至此,传胪大典就算准备妥当,后差了人去紫薇宫奏请华元帝。
台基上站了数百人,却寂静无声,静待华元帝御驾清和升坐。
金乌缓升,华元帝身穿礼服,升坐台基之上。
华元帝坐定,礼官唱礼,公侯与文武百官带头行三跪九叩大礼。
瑾瑜跟着上前一步,跪下磕头三个,起身,再上前一步,又跪一次。
如此三次,便行完三跪九叩礼。
礼成众人起身,礼部鸿胪寺卿开始宣制。
“华元十五年,春,三月十二,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制完毕,对照黄榜唱一甲姓名。
“一甲头名,李全!”
“一甲头名,李全!”
“一甲头名,李全!”
第一甲三名每次唱名三声,响彻清和上空,传入众人之耳。
下有鸿胪寺丞引导状元出班,瑾瑜跟随鸿胪寺丞的指引,从众人当中出列,跪在了御道左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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