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前一天,阮沅和宗恪说,不如干脆趁着这么长的假,回宫里去看看。
“咱们一块儿?”
阮沅摇头:“我不回去了,一块儿回去你又头疼。你一个人回去吧,也好去看看太子。”
“啊?大过年的,我把你留这儿一个人过年?”宗恪皱眉,“那怎么成?”
“怎么不成?”阮沅笑道,“不就是过个年么?难得这么长的假,你可以在宫里呆好几天呢。平时哪儿找这么好的机会?”
宗恪知道她说得没错,往宫里跑一天,这边就得耽搁三四天功夫,平时他没法回去,一回去就得请一个礼拜的假。难得现在有大半个月不用上班,回去宫里再合适不过了。
“那你怎么办?”宗恪还是问。
“我怎么都好办。”阮沅拍了拍他的手,“别犹豫了,都半年没见儿子了,你不想啊?”
这话说到宗恪心里去了,虽然嘴上从来不提,可是阮沅也知道,宗恪很想念宗玚,他平日里总给孙连喜的孩子买东西,其实是把思念儿子的心思,放到了人家孩子的身上。
“行了别再考虑了。”阮沅推了一下他,“明天就放假了,今晚咱赶紧准备一下,你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得给玚儿买点礼物——上次宗恒不是还说,孩子盼着你给带些新鲜东西回去么?可别让他空欢喜一场。”
那天傍晚,他们去了商场,本来阮沅想着不管价钱高低,只要宗玚喜欢的,就一定给他买下来。可是俩人从一楼超市逛到五楼电器卖场,却想不出该给一国的太子买些什么礼物。
“他实在也不缺什么。”宗恪叹道,“以前我给他买东西,都是心血来潮,瞧着新鲜就买下来了,现在刻意去找,还真找不出来。”
阮沅也无法,如果宗玚是个普通孩子,那就好办了,这么大个百货商场,怎么还不能买到一个十二岁男孩喜欢的东西?
只可惜,宗玚并不是普通孩子,她甚至完全不了解他的喜好。
“买个数码相机得了。”阮沅突然道。
“相机?”
“嗯,你带回去给他拍些照片,回来冲洗出来,留一些给咱们自己,到时候宗恒过来,再带回去给玚儿。”
宗恪觉得阮沅这建议有道理。
于是那天他们就买了台佳能的相机,又买了两块备用电池,晚上回家充足了电,阮沅笑道,这下子不光宗玚,够宗恪把宫里每个人都拍一遍的了。
除了数码相机,阮沅又买了一些零食,非要让宗恪带上,宗恪说宗玚那孩子不爱吃零食,阮沅说,哪有不爱吃零食的?是他在你跟前不敢吃,应该放开孩子的天性,别绑着他。要是孩子实在不吃就给连翼,怎么都浪费不了。
她甚至还买了蛋白粉和多种营养片,宗恪说孩子不需要这些,阮沅却说你怎么知道他不需要?一看宗玚就知道营养不太够,小脸儿太瘦了。宗恪没法,只好边苦笑边全都带上。
临行前一晚,宗恪和阮沅说,过年别留在家里了,报个团,干脆出门去旅游吧。
阮沅笑笑,说,你就别管我了,我怎么都好打发时间的。
次日一早,送走了宗恪,阮沅回身关上了门,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寂寞之感顿时袭上心头。
宗恪人都还没下楼呢,自己倒先矫情起来了,阮沅苦笑,拍了拍脑子,进厨房继续昨天做了一半的清洁。
年前的两天时间,阮沅完全在清洁扫除中度过了。她把厨房整个抹了个遍,用那种最强效的洗涤剂,把死角里的陈年油污都擦掉了,窗子灶台更是抹得一尘不染,亮得能照出人影来。
除了厨房,其余几个房间阮沅也没放过,要不是住五楼太高,她准能像蜘蛛人一样爬到外头,把外墙和高处的玻璃全都擦一遍。
一年到头的忙工作,家里难得做一次大扫除,所以要做就做彻底,等宗恪回来看着心里也舒服。这是阮沅的想法,起初她真的以为自己是热爱清洁,等忙到第三天,在洗抹布的途中,阮沅低头望着那盆水,忽然间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停下来,就无事可做了,一旦无事可做,人就会胡思乱想:想宗恪现在到哪儿了,到了宫里没有,见着儿子没有,宗恒他们会不会也在,泉子那几个是不是也见着了,还有其他嫔妃……
阮沅想不下去了,索性把抹布扔进水盆里。
今天就过年了,可是阮沅和谁都没说,没人知道她一个人过年,阮沅也不想求谁来陪自己。
想要陪着的人既然不能陪,那她宁可一个人呆着。
除夕那天下午,阮沅去超市买了一大堆火锅材料,她觉得既然是一个人,炒菜什么的太麻烦,下面条又太简单,对不起这个新年,所以还是火锅合适。
可是等到把锅端上桌子,铺开了一桌的食材,阮沅忽然想起几年前厉婷婷说的一句“至理名言”。
她那次说,一个人的时候,吃什么都好,千万不要吃火锅,因为一个人的火锅,简直是天下第一寂寞事。
厉婷婷还说,天下第二寂寞事是独自去唱卡拉OK。
呆呆想着厉婷婷的话,又低头看看火锅,阮沅忽然觉得表姐说得真是对。
然而火锅材料已经买了,也只好一个人慢慢吃了。
外面的鞭炮开始零星的响起来,阮沅没买鞭炮,就算买了她也不敢放,敢放鞭炮的那个人又不在家……
意识到自己再次想到了宗恪,阮沅认命地放下筷子。
她吃不下去了,索性关掉火锅电源,起身去书房上网。开机,阮沅挂上了Q,本想顺着好友名单往下拉一拉,看看有谁在,可是拉着拉着,她的鼠标就停下来了。
那是个暗着的“好友”,人不在线,ID叫“伊丽莎白”,头像就是《银魂》里那个白色的鸭子一样的怪家伙。
那个是宗恪。
这ID是阮沅给宗恪起的,这事情有个来历。之前有段时间阮沅迷上了打珠子游戏,俩人只有一台电脑,阮沅打起那些花花绿绿的珠子来就没完没了,急得也想玩游戏的宗恪在旁边团团转。阮沅不耐烦,叫他不要转,自己玩够了就把电脑让给他。宗恪却不肯听,隔五分钟就问她“玩够了没有?”再隔五分钟又跑过来问“还没玩够啊?”……阮沅被他催得烦了,大喝一声:“不许说话再说话就拉出午门斩立决”
宗恪没辙,不敢说话了,阮沅心里正得意自己的话这么奏效,却见宗恪不声不响举起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玩够了没有?”
……
因为和那个宇宙怪物一样“爱举牌”,而且和它一样是“腿毛大叔”,又因为宗恪管凌铁叫“狂乱贵公子”,所以阮沅就管他叫“伊丽莎白”。
盯着那个头像看了一会儿,阮沅叹了口气,继续往下拉,这时候她注意到下方系统托盘,有头像在闪,阮沅赶紧点击了一下,弹出对话框,对方的ID是贝瑟芬妮。
是厉婷婷。
“大过年的,怎么在Q上?”她问。
“闲着没事儿,刚吃完饭。”阮沅说。
过了一会儿,厉婷婷问:“宗恪在旁边?”
阮沅苦笑,想了想,说:“他回宫里去了,趁着过年放假,回去看看太子。”
那边,沉默了半晌。
“那你现在一个人在家?”厉婷婷终于问。
阮沅说是,因为宗恪大概得过了年之后才能回。
“你呢?在舅舅舅妈那儿?”阮沅问。
“没有。”厉婷婷说,“我没回去。”
阮沅本想问过年怎么也不回去?后来她想想,自己不也没回去见舅舅和舅妈么?
“那你一个人?”阮沅问。
厉婷婷打了个“嗯”字。
阮沅本想说,过来一块儿过年吧,但是手打出字来,没有点发送,最后还是删掉了。
厉婷婷过来,自己能和她说什么呢?过去的事表姐不愿再提,她如今整个人都变了,对以往的人生根本没兴趣,可是除此之外,她们还有什么好谈的?除了宗恪,她们还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难道要她和丈夫的前妻谈论丈夫的过去么?……
“不过我也不是一个人。”厉婷婷又继续道,“有人陪着呢。”
阮沅一怔,问:“谁陪着啊?男友?”
厉婷婷打出“哈哈”两个字。
“可不是”她继续道,“而且不止一个呢,一群锦衣卫。”
说完,她还加了个挖鼻孔的表情。
阮沅苦笑起来。
“我把他们当快递使唤,今天下午让他们到处跑着去送礼物。”厉婷婷继续说,“阿沅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我叫姜啸之给你送去。”
阮沅更苦笑:“不用了,大过年的,你别折腾他们了。”
“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我也没亏待他们,等会儿吃火锅,我来做,每人都有份。”
阮沅轻喟了一声。
她吃火锅,人家也吃火锅,尽管是被锦衣卫给监视着,可至少厉婷婷不是一个人吃火锅。
阮沅想了半天,还是说:“要是有空,过来一块儿过年吧。”
过了一会儿,厉婷婷才打出字来:“算了。让你老公知道,又得恨死我。”
看着这行字,阮沅心里五味杂陈
第一百三十章
除夕那晚,阮沅没看春晚,她抱着电脑看了一晚上《银魂》,而且她只挑有伊丽莎白的部分看,每次看这个怪家伙举牌阮沅都想笑。
大年初一和初二,阮沅连续吃了两天的火锅,确切地说,后面吃的都是火锅剩菜。她懒得下楼买吃的,而且也没处买吃的,索性就在家把东西都扔进火锅里,慢慢煮了吃。
没什么事情好做,阮沅就看片子,片子看累了,就倒床上,抱着加菲猫抱枕自言自语。
她做什么都觉得没劲极了,她还从来没觉得这么寂寞过,就连大四为了备考,留在学校没能回家过年的那个春节,都没有今次这么凄惨。
阮沅想起那个被说了很多次的故事:妖怪一个人在山里生活,偶尔无聊下山去吓唬人,偏偏有个孩子不怕它,每天来看它作怪,还笑它长得丑,把妖怪气得连喷黑雾。后来,孩子不知为何再也不来了,妖怪无论喷火吐雾还是飞沙走石,都没人看。
妖怪从此恨透了人类,因为人类让它尝到了寂寞的滋味,它逃回深山里,再也不出来了。
原来独自一人并不是寂寞,而是一个人过惯了,忽然又来了一个每日做伴,等这个伴离开了,人才能体会到深深的寂寞。
“……大猫,你现在在干嘛呢?”阮沅抱着抱枕喃喃,“和儿子在一块儿呢,是么?有没有告诉他‘爸爸很喜欢你’啊?肯定没有。大猫是个傻蛋爸爸,只在心里想得要命,一句话都不肯说”
后来她迷迷糊糊睡过去,手臂还抱着抱枕。
夜里,阮沅朦朦胧胧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盖被子。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醒了?”
是宗恪的声音。
阮沅慌忙坐起身来,她按开床头灯:“你怎么回来了?”
宗恪坐在床边上,还是临走时那身衣服,脸上笑眯眯的。
阮沅转身看看床头手机,晚上十一点半。今天才是大年初五呢。
“怎么回来这么快?”她揉了揉眼睛。
“嗯,也呆够了,总觉得不能把你一人扔这儿过年。”宗恪解开外衣扣子,脱下来挂好。
阮沅叹了口气:“你啊,明明还可以再呆两天的……”
“多呆两天和少呆两天,其实没什么区别。”宗恪说着爬上床来,拉开被子,“你才是呢,睡着了被子都掉了一半,大冷天也不怕着凉。”
他关上床头灯,也缩回到被子里,贴在妻子怀里。
阮沅伸手摸了摸他,宗恪的身上冰凉冰凉的,大半夜的,他没在宾馆那间屋子里呆一个晚上,急急忙忙就坐车回来这边,想到这儿,阮沅心里有些伤感。
“宫里还好么?”她问。
“一切都好。”宗恪说,“也见着玚儿了,都没问题。”
“东西给他了?”阮沅又问。
“给了。”宗恪说着,笑起来,“蛋白粉我让青菡每天弄给玚儿吃。还有营养片,也都交代了用法。玚儿倒是对说明书很感兴趣,一张张找出来仔细研究,不停问我那上面的字儿,我都快被他逼成药剂师了。”
阮沅也笑起来。
“拍了照片了?”
“拍了,拍了好些呢,也不光给他拍,还有别人。”宗恪说,“明天你自己看吧。”
“真好。”阮沅喃喃道,“等冲出来,弄几个相框,就摆这床头上,你什么时候都能看见。”
宗恪伸手把她搂过来:“这两天吃的什么?”
“火锅。”阮沅笑道。
“就光吃火锅?吃了几天啊?”
“从除夕到现在……六天。”
宗恪又气又乐又心疼:“你就那么懒啊?就不知道下厨炒个菜?哦,我不在家,你就这么胡乱对付自己?”
阮沅笑起来:“火锅怎么不好?营养丰富,味道齐全。又煮牛肉又煮羊肉,菜吃完了我就往里下粉丝,一样好吃。”
“我永远拿你没辙。”宗恪嘟囔。
阮沅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肩胛处,用力吸了口气。那是宗恪的味道,她最最熟悉的味道,任何时候闻到,心都会悄悄蹦个不停。
她忽然悄声说:“宗恪,我很想你。”
说完这话,阮沅觉得鼻子发酸,就好像迷路好久的小孩,总算看见了家的灯火。
“我也很想你。”宗恪低声说,又用下巴蹭着她的柔软头发,“在宫里睡不着,整夜失眠。后悔得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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