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偎在他怀里,厉婷婷忽然小声说:“你再等等。”
“什么?”姜啸之一怔。
“再等半年。”厉婷婷说,“当初我答应宗恪,只要他在这边停留超过两年,我就把丹珠还给他。”
姜啸之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他刚过来没两个月,我去还钱给阿沅,那次正好撞上他在家。”厉婷婷笑了笑,“就是去年公司组织周边城市一日游,是游迅跟着我去的,我把他撇在酒店里,自己去找的宗恪。”
姜啸之哭笑不得:“你怎么能答应这种事呢?”
“丹珠,早晚得还给他们。宗恪现在没以前那么恨我了,他会想出妥善的办法来保管它的。”厉婷婷看着姜啸之,“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和他说,只要他同意你留下、为咱们的往后扫平障碍,我就把丹珠还给他。”
姜啸之慢慢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他的思绪有些乱。
“你去和他谈,不管多理直气壮也都是僭越,所以,你得有让他不得不接受的东西。”厉婷婷慢慢说,“咱们把丹珠还给他,这就算仁至义尽了,宗恪这家伙虽然讨厌,人却不是太坏,他能明白我们的诚意。这样一来,全都摊开了说,反倒好一些。就算他没有顾忌,阿沅也不会看着我死的。”
她这么一说,姜啸之才恍然大悟。原来厉婷婷是想把他们四个绑在一起,成为又有利益关联,又有感情牵绊的伙伴。
到那时候,就算宗恪对厉婷婷已经不念旧情,就算为了不伤阮沅的心,宗恪也会不遗余力保护厉婷婷,让她和姜啸之在这边能够正常生活。
只是那样一来,这四个人到底算什么呢?姜啸之不由苦笑。
不过,他知道厉婷婷说得对,有那位阮尚仪在,情况应该会好办很多。以姜啸之那次一面之缘来说,阮沅是个通情达理、懂得人情的女性,她应该能在这一系列变化中,起到缓和作用。
……在和宗恪摊牌之前,自己该先去见见阮沅。姜啸之想,到时候,有那位阮尚仪在旁敲边鼓,也许宗恪就不会那么生气。
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再等等看吧。
他的脑子里有的没的想着这些,却发觉厉婷婷轻轻推了一下他。
“行了,进屋去吧。”她小声说,“车停了半天没动静,让丁威他们发觉了可不好。”
姜啸之回过神来,他又抱了一下厉婷婷,才道:“好。”
俩人下车进屋,游迅和丁威还在客厅守着电视,见他们回来,丁威说:“音乐会听了这么久?”
“嗯,交响乐都很长。”厉婷婷掩饰地说,“回来又有点堵车。”
游迅笑道:“侯爷听到半途没打呼噜?”
厉婷婷噗嗤笑起来。
姜啸之白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人么?”
“我要煮点柠檬蜂蜜茶,”厉婷婷进了厨房,“你们谁要?”
游迅说他要,丁威却打算睡了,他把电视留给游迅,自己伸着懒腰回了房间。
姜啸之进了厨房:“给我也来一杯吧。”
茶很快煮好了,厉婷婷调了一杯,端出厨房,搁在游迅面前:“小爷您请慢用。”
游迅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连道不敢当。
厉婷婷笑着回了厨房,姜啸之自己倒好了一杯,又把她那一杯放在桌上。
“干什么那么高兴?”他看看厉婷婷。
“不知道。”她在姜啸之对面坐下来,吁了口气,“好像,心里放下了一个重担。”
姜啸之明白,厉婷婷“放下重担”,是因为自己在车里说的那些话。
“难道你还担心,我会撇下你回去么?”他的笑容有些酸楚,“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姜啸之的声音很轻,厉婷婷却垂下深黛色的眼睫:“……那可真说不准。你在那边,其实也有人,对吧?”
姜啸之没听懂,他诧异问:“什么?有什么人?”
“就是,那个……结绿。”
姜啸之心里一动:“你怎么会知道她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厉婷婷苦笑起来,“难道你想瞒着我?”
姜啸之沉默下来。
太晚了,客厅里,游迅关掉了电视,打着哈欠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一时间,四下里无声无息。
“她……只是下人。”姜啸之有些艰难道,“我和她不是那样的。”
厉婷婷只静静注视着自己杯中摇晃的柠檬片,淡淡光影照在她脸上,显出几分女性的柔弱无助。
姜啸之想说,因为有了你,所以我和结绿没有往后了,我也不会和她再有牵连,可这些话他不想说。
酸涩的柠檬味道蔓延在他的口腔里,他想,难道厉婷婷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么?
半晌,她才又道:“那么,琬妃呢?”
姜啸之怔了怔:“琬妃?她是我妹妹啊。”
“你真的只当她是妹妹么?”厉婷婷抬起眼睛,望着他,“我不是想翻旧账,只不过,这些事情一直堵在我心里。现在不问,等到越想越气,什么时候在气头上了,话不择口说出来,更不好。”
姜啸之苦笑不已。
“我和凝琬,简直比结绿的事还不值一提。”他叹了口气,又道,“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被我养父送进深宫,我们甚至都没再见过面——二十年前的事了,你还要把它记在心里么?”
“你不爱她了?”
姜啸之没有回答她,却反问道:“你还在爱你初中暗恋的男生么?”
厉婷婷呆了呆,也苦涩的笑起来。
“果然,我就没有一次在口头上赢过你。”她低声说,“谁叫我们认识得这么迟?你总得容忍我胡思乱想一段时间。”
姜啸之捧着热茶,他慢慢呷了一口,柠檬的酸涩渐渐淡去,甜蜜的花香泛在他的舌尖……
“咱们认识得也不算迟。”他忽然,像是开玩笑似的小声道,“不是已经有二十年了么?”
“有那么久么?”厉婷婷诧异道,“不是十八年么?”
她这么说,姜啸之也诧异了:“你是怎么算出十八年的?”
厉婷婷反问:“你是怎么算出二十年的?”
姜啸之迟疑片刻,才道:“你不是杀了我手下一个小卒么?华胤城破那天……”
厉婷婷怔住了。
姜啸之低下头,看看杯子里尚有余温的茶:“……那天,我也在场的。不过,你多半没注意到我。”
半晌,厉婷婷才哑声道:“那天我好像是在做梦,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我明白。”姜啸之努力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那你的十八年,又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哦,那个啊……”厉婷婷怔了怔,“就是赵守仁的案子。我让你不准对那丫头动刑——”
“啊,想起来了。”姜啸之恍然大悟。
厉婷婷点了点头,“当时你跪在珠帘外头,宗恪和我说,这是新任命的锦衣卫指挥使。我当时想,这家伙,好大的个子。”
“就只有这种印象么?”姜啸之悄声笑问。
“其实那时候,我心里都在盘算,你这家伙到底好不好搞定。”厉婷婷笑道,“我担心得很,总觉得你……心怀叵测,说不定很狡诈,所以,怎么才能让林展鸿进去救那女孩呢……”
姜啸之讶异:“赵芷沅不是死了么?”
厉婷婷摇头:“没有。是假死。云敏做的手脚。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虽然救出来了,也还是废人一个,听林展鸿说,连床都起不来了。现在也不知在楚州哪个地方养着呢。”
“她竟然没死……”姜啸之喃喃道。
厉婷婷看着他:“想去见见她?”
姜啸之回过神来,他苦笑摇头:“还有什么好见的?她现在除了恨我,不会有别的念头——多谢你与靖海公,不然我手上又添一条人命。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对她怀有内疚,毕竟她父亲当年,并没有解除婚约。”
“啊?是么?”
姜啸之点点头:“赵守仁这人,说来也怪得很,看起来一身软骨头、一无是处,后来做了降臣,媚上欺下令人齿冷,但是女儿的婚事上却执拗得很。我家出事以后,朝中又有人给赵芷沅做亲,他都不同意,说既然许配了靳家,那就是靳家的人,不能因为世事变化就不认账。就算不能嫁,也要替夫守制什么的……”
厉婷婷噗嗤笑起来:“他这不是让自己闺女一辈子嫁不出么?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提起往事,姜啸之心中感慨,良久无语。
“那,你那次见了我,心里有什么印象?”她忽然悄声问。
“能有什么印象啊?”姜啸之笑道,“我在珠帘外头跪着呢,头都没抬起来,脸都见不着,领了命就退出去了嘛。”
“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厉婷婷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那时候,你很不喜欢我,对吧?”
姜啸之笑起来。
“是不大喜欢。”他顿了一下,“除此之外,也觉得你怪可怜的。”
听他这么说,厉婷婷的鼻子有点发酸。
“我那时候想,你坐在那个位置上,旁边坐着陛下,陛下对你竭尽所能的讨好,每下一道命令,都要侧过脸去,看看你的表情。这满朝的文武,没有一个不在你面前屏声静气、瑟瑟缩缩,这么高的位置,这么大的权力,可你却连笑都不笑一下,”他摩挲着她的手心,低着头,慢慢道,“那几年,我从来就没有见你笑过,你也没有做过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是因为你自己一点都不高兴。所以我想,你一定很痛苦,那个位置,你一定坐得很不舒服。”
厉婷婷一低头,有两滴泪,落了下来。
“所以我才不愿你回去。”姜啸之伸出手,替她拭去泪痕,“你在那边过得再好,也不会感觉快活,对不对?还是留在这儿,才能自由。”
厉婷婷埋下头来,把脸贴在他的手心,她现在才醒悟,原来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个真正属于她的人,不是宗恪,不是秦子涧,而是姜啸之。
他一直在这儿等着她,未来,也将继续为她守候下去。
第两百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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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九章
春节过后的某天,厉婷婷下班回来,却见锦衣卫们都围在客厅叽叽喳喳,她放下包走上玄关。
“干嘛呢,都围在一起……”
听见她的声音,人群散开,坐在沙发上的人赶忙起身:“皇后。”
厉婷婷一怔,眼前穿蓝色短袄的年轻男子,面容似曾相识,微笑却是极为熟悉的。
她又惊又喜:“泉子你怎么会过来的?”
丁威笑道:“陛下春节长假回宫了,过来的时候,就把泉子带过来玩。”
厉婷婷摘下手套,几步走到泉子跟前,拉着他的手细细打量他。
“变成大人了……”
她的语气充满感慨,声音略带着沙哑。
泉子微笑起来:“娘娘却是一点都没变。”
“这身打扮很养眼。”厉婷婷笑道,“谁给你置办的?”
“是陛下。”泉子低头看看,“奴婢不懂这些,陛下带着去店铺里,叫伙计给奴婢换的衣裳。”
厉婷婷点点头:“宗恪眼光不错,围巾尤其配得好。”
泉子听她这么说,不由些微讶异,他还从没听皇后赞同过宗恪的眼光。
“能呆多久?还是就要急着回宫去?”厉婷婷道,“别急着走,在这儿玩两天。”
泉子笑道:“也玩了一天了,今晚吃了饭就回宫去。”
裴峻说:“刚才正商量去哪儿吃呢。”
厉婷婷拍手道:“那正好,出去找间好馆子——姜啸之呢?”
“侯爷在房间里打电话。”游麟说着,又问泉子中午吃的什么。
“那个……呃,是陛下带奴婢去吃的,”泉子漂亮的脸上,显出羞赧的神色,“那个菜单,奴婢都不认识,陛下和那小二说的话,奴婢也听不懂……”
厉婷婷噗嗤笑起来:“宗恪长进了?还和人说起外国话来了?”
姜啸之从楼梯上下来,听见这半句,也笑道:“是意大利馆子,陛下一直喜欢那家店,和大厨也认识。”
“是哪家馆子?”厉婷婷扬脸看他。
“托斯卡纳之蓝。”姜啸之说,“兰亭路附近,就是进门处挂着提香的画的那家。”
“哦,原来是那一家。贵的要死——看样子他又有钱了。”厉婷婷撇撇嘴,又问泉子,“好吃么?”
泉子咧了咧嘴,表情有点古怪:“……吃完了,奴婢就吐了。”
厉婷婷笑喷
“大概是肠胃不适应。”萧铮笑道,“井遥也说那家店好吃,说它很正宗,臣去过两次,的确不错,但是那儿奶酪给得太多,生客头一次吃,不习惯,可能觉得很难消化。”
厉婷婷同情地拍拍泉子,“晚上吃点正经东西吧,咱们找间靠谱的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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