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穿着一色素服,跟着跪在贾琏的身后,一想到自己打从出生就没了娘,大太太时常照顾着她,还把自己记下她名下,种种好处,也是泪水盈盈。
一时杜仲亨上完香,贾琏领着迎春跟贾琮家属还礼。对方对拜,杜仲亨就偷偷抬眼,飞快得睃了一眼自己的未婚妻子,见她生得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心中欢喜,却又不敢唐突,只得心里砰砰跳着让人送了出去。
回到家里,吉安候夫人就叹了口气,看儿子却是一脸□□,怕是自己也看中了,不由一叹,“你都十七了!再等她三年,就二十了!”
“母亲!这是早就定下的亲事,再说人家守母孝,是应该的。”杜仲亨知道母亲为何因此不愉,本来跟贾家的亲事母亲是极满意的。虽说是庶出,亲娘却早早就没了,一直是由贾家的老封君老太太身边带着的,这样教养规矩品行都不担心,再者来又是正经记在了荣国府大太太的名下,听说模样也不差,与他是极相配的。可就是他两个嫂嫂都没生下男丁,突然大太太一出事,他这亲事就要拖上三年的功夫……
吉安候夫人见识过荣国府的气派,还有那些宾客人从,心里也早就抹去了那点不平。吉安候府如何能跟如今正如日中天的荣国府比呢?她要是在这时候犯糊涂,再去哪儿寻一门这样打着灯笼也难的婚事!
“那你便好生在家里用功读书。”吉安候夫人想着荣国府琏二奶奶暗自透露出来那二姑娘的才学,想着贾门家学渊源,又生怕儿媳要压儿子一头,忙道,“既然你愿意等,干脆就趁这个机会,考取个功名回来,到时候去迎亲的时候,也风光些不是?”
“是的!母亲!”杜仲亨满口答应着,一想到未婚妻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定然要努力才是。
等到李夫人出殡的时候,除了已经奔赴西部的忠顺亲王跟显郡王,还有远在两广的仪郡王,四王八公等诸王孙公子都来齐了,路祭彩棚高搭摆出有三四里远,真是浩浩荡荡道不尽声势。
“少爷,您也听听这是什么声音,岂能去凑这个热闹。”孙家忠仆劝着自家少爷,心里也是一叹。老爷去世,少爷袭了指挥之职,就成日里吆五喝六的,不干正事。
孙绍祖目力极好,“你看看,是贾家在出殡。”他站住脚想了一下,“我像是听父亲说过,我们家原是他家的门生?”
“是,少爷您没说错。”忠仆还以为孙绍祖总算是想办件正事了,“既然如此,我们赶紧也去送送才是,送上份厚礼,也是全了礼数了。”满京城谁不知道荣国府贾政的名字,听说皇上极为宠信他,甚至金口独断,还给贾政派了一个督粮御史的官,让他总管着平西大军的所有粮草。这样的重差厚职,如不是心腹之人,如何会派得,能跟这样的人结交,少爷也算是攀上门好亲了。
孙绍祖却是认识柳湘莲,听他的一个什么朋友说,柳湘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运,不但跟贾门宁国府做了亲戚,还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娇美妻子,听说连姓都是姓得尤,可想之为何等的尤物。那个柳小子早就说过,自己定要找一个绝美的佳人,想来那尤氏果真漂亮!一想到这里,他就心猿意马起来。
宁国府如今的当家贾珍,也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若是能与他结识一番,才真是他的好处呢。
但孙家在贾家的路祭送殡队伍里哪里能排得上号?
孙绍祖一路追到了铁槛寺,就被人拦在了外头,“两位客人,这里面是贾家的家庙,正办着丧事呢,你们不是贾家人,可不能再往里边走了。”
这样的大事,百坊集跟十文饺铺自然不对外营业,得先紧着给贾家人做饭办差,一见这两个人就拦住了。
而就在这时候,有个衣衫破烂的人却叫着,“我姓贾,我姓贾,我要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努力,握拳。
(完结之后,我会更一些生活番外,这样不喜欢看的人就可以选择不买~
第204章 其它
“你……”头上绑着白巾的奴仆看着满面黑污, 除了一双眼睛发亮之外, 形如乞丐的男人。倒真不是他势利眼,而如今的贾家,早已经跟以往不同了。不说宁国府, 就是荣国府的二太太一个人, 手指缝里时常漏下来的, 也都够贾家人上上下下生活的了。哪日里真穷的吃不上饭, 去十文饺铺啊, 饺子十个, 面汤管饱!
孙绍祖看这人蓬头垢面、衣不蔽体, 嗤之以鼻,“你这哪里来的混子, 敢来这里找死?还不快滚, 要是你那脏臭沾了一点半点到本爷的衣裳上, 先打你个满天星!”眼看着又有两驾华丽车马驶了进去, 他气不顺, 正没处发呢。
那人却已是饿得发晕, 只把孙绍祖抓住, “我姓贾!我是贾家的人!你敢打我?”
他一靠过来,孙绍祖就伸出拳脚来, 把他给打倒在地, “我管你是谁家的, 敢来惹我?我就打死你!”
“我姓贾,我是姓贾, 别打我……”本来就是又饥又饿哪里经得起孙绍祖这脚打拳踢,没几下就只能嘶嘶出声。
荣国府二管事之一贾珩正出来巡视迎接,一眼瞟见,忙提着袍角跑过来,“干什么的?快把他们拉开!”立时有贾家人将孙绍祖扯开,还有人跑去前边把张大夫的徒弟叫一个过来看伤的。
王熙凤在里间侍候着贾母跟贾门的一干女眷,听见声音,朝着刚把她下车的贾璎贾菖瞩了一下,两人便赶紧出来查看。
“凤丫头,外间在闹什么?”贾母听见不免要问。
“能有什么事,怕是谁不小心碰到了棚枝竹扎,惊慌了些。”王熙凤道,这些日子贾琏贾琮迎春都在灵堂守灵,她虽是年轻媳妇,却上要照看着老太太贾赦,下要看顾着贾琏贾琮迎春哭丧守灵,又碰上大姐儿有些发烧,虽有家医照料食补以治,却总哭嚷着要让她抱哄,遇开坛诵经亲友上祭之日,还要打理外朋亲友,中间还有外头缮国公、西安郡王妃等丧贺寿一干等家计应酬,忙得是四下轮转,日夜不暇,生怕出了半点错漏。好容易总算是发引,等过完伴宿之夕,贾赦带着贾琏贾琮扶棺回乡,她这里才算是完了这一单大事呢。
贾母见她也是眼下一抹青黑,岂有不知道她这段日子辛苦的,“你辛苦了!”拉住她的手拍了拍,望着她道,“我老婆子在这里坐着,你只管放心大胆得去办,哪有不听话的,就告诉我!千万别羞脚羞口的,定要像你以往那般举止舒徐才是!”
“我知道的,老太太,您就放心吧,我可是泼辣的很,他们都不敢惹我呢。”王熙凤安置好老太太并其它宗亲,又出来张罗款待。
贾琏出来方便,见她一人周全应承着众人,好容易才坐在栏上由两个丫头喘口气,睽见贾璎贾菖走进来,就拉住他们先问什么事。
“琏大哥,刚才嫂子听见外面有人吵嚷,就让我们去看看,已弄明白了,就来回她。”贾璎道。
“是我们哪支的族人?还是李家的?”贾琏也是熬得双眼通红,母亲突然去世,他还来不及心伤,这每日里就停不下来的事儿,他原有一个舅舅,前头送来了打祭银子,后脚舅妈又跑来要了回去,要不是凤儿瞒得快,自己拿了嫁妆银子又填上去,他跟琮儿的脸面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别说其它贾家世亲故交,就是二婶子的哥哥们都亲自来过上香,可他的亲舅舅……
贾菖摆手道,“不是,是一个疯疯颠颠的乞丐冲撞了一个姓孙的人,都送出去了,没什么大事儿。”
“那你们去忙吧,我告诉你们婶子就是。”贾琏想着前两日大姐儿来烧纸的时候,脸直发烫,也不知道今日好些没有,正好问问。
平儿、安儿见贾琏过来了,两人便牵了手偷笑着说要去出恭,王熙凤哪里知道背后有人,便笑骂着她们,“才给我揉了一会子肩膀就想躲懒,也不找些好借口。快去吧!”这段日子以来,她辛苦,她身边这些传唤打理的也没松懈了。
“这位好奶奶,长得跟天仙一般的模样,可赏我一口槟榔吃吧。”贾琏见四下再无他人,也就说了句玩笑话。
王熙凤转身见他来了,“原来是爷过来了,怪道她们都溜走了呢。”她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一丸糖球,“槟榔没有,蜜油果要不要?”
贾家王家本有人爱嚼些槟榔,抽抽烟丝水烟什么的,可二太太不喜欢,她虽不说,可一瞧见是定要皱眉避开的,之后渐渐就没人再吃了。
“这是什么?我记得以前都是奶白色的?”贾琏张口从她手上衔了,才刚入口,就觉得满口生津,竟是酸得直要流口水,瞠大了眼一会儿化了些,才又回转出甜丝丝得味道来,他干脆一气咽了,“我的好乖乖,这是什么蜜油果,可酸得狠!”
“哈哈哈!”王熙凤不由插腰笑了出声,“这是,这是姑母用广西的柠檬汁熬做出来的糖。”
“好哇,你居然骗我?”贾琏见她淘气得可爱,心里也松快了一些,母亲虽然去世了,可他的妻子,女儿,兄弟,还有老太太,父亲都在他身边陪着他呢。又瞧见王熙凤笑着含了一颗,倒跟没事人似的,心里不禁一动,悄悄得在她耳边问了一句,“你这个月可换洗了?”
若不是他说,王熙凤还没想起来,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你倒是记得清楚。”她算起日子,那只怕有两个月了?贾琏把手放到她的小腹上,有些憧憬得道,“许是母亲又托生回来了!”
真是傻气!要说母亲真心怎么想的,定还是要让她生个儿子吧。
但王熙凤并没拆穿,他对她这样的好,若这胎还是个女儿,她就养好身子,再怀一个儿子好了。
孙绍祖看忠仆真赔了二两银子,又接过一份回礼才过来,气得又踢了路边的柳木两脚,“又不是他们贾家的人,倒真还管着宽,要什么汤药费!”想见的人没见着,遇上一个邋遢疯子,倒赔了二两银子,真倒霉!
忠仆倒觉得人家这事办得没错处,就算是个乞丐,也就是讨些吃食,何必动手,欺负那等贫贱无用之人呢?
“爷,您看看,人家这回礼办得可不算差了,里面贴着博味楼珍味馆的封呢,就这些点心,用钱也没地方买去!咱们回家吃去吧,日后等贾家这丧事过了,您再好好下贴拜访就是了。”
走了这许久,孙绍祖倒也是有些饿了,瞧那竹编的藤盒就挺不错的,干脆就当自己随意逛来的就算了。
“柳郎,你快点啊!快点啊!哈哈哈哈!”尤三姐打着一匹小母马跑着,笑得是花枝乱颤。柳湘莲跟在后头,只是看着她,他要是真跑起来,别说是追,人影都让她看不见了。
尤二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三妹,你慢着点!妹夫,你也劝着点她,女儿家这样歪三扭四的像什么话!”见说不听,只好转向柳湘莲,希望他更生气才好。
柳湘莲素性爽利,岂会在意这个,“她高兴就是了,再说我也在这里呢。”
“你也太惯着她些了。”尤二姐话说这样说,但唇边带笑,显然是极满意的,放下帘子就见张华正小心扶着她的腰,怕她撞到了肚子,便拍了一下他的手,“我没事,这马车驶得又慢。”
张华憨憨一笑,还是让她靠着自己坐。“小心些好。”在尤二姐耳边道,“你喜欢这样?等生下来我也惯着你!”
他原是个赌博吃酒的浪荡子,连老父亲都不管他了的,没曾想当初指腹为婚的妻子居然对他不离不弃,她生得这样美丽动人,还愿意守着承诺,从宁国府那样的富贵人家出来,甘心嫁给他这个一个一穷二白的甘小子。张华当时就恨不能剁手立誓,从此之后,再也不赌了!
到底有着宁国府这样的名头,赌坊的人收了二十两银子就把他的所有赌档都给抹干净了。张华父亲瞧见尤二姐的面子上,也认回儿子,四下操持。宁国府的珍大奶奶更是陪嫁了一色新的齐整嫁妆,给了个小丫头照顾,风风光光得让尤二姐从宁国府出了嫁。
原张家也是皇粮庄头,只不过是吃了官司才没落了,如今知道他家又靠了贾家,这差事又归回了张家。张华父亲尤其高兴,只觉得一来祖上积德,不然如何能订下这样的婚事,二来是媳妇带福,要不混蛋儿子也能回头是岸,加上尤二姐性子温顺,模样乖巧,说话可亲,没几个月又怀上了孙儿,更是欢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跟张华一起好生照顾着尤二姐。尤二姐本有些忐忑,见张华生的不丑,对她温柔,腹中又有了孩儿,也是体体贴贴,自然这日子渐渐也过得和美起来。
两人正对视着,又听见尤三姐有些泼辣的声音道,“呸,哪里来的登徒子?还敢碰你奶奶我!再罗索一句,看找打不打找!”
尤二姐一听就着急,忙让张华出去看看,“我就说妹子长的那样,别在外头抛头露面,小心吃了亏,她就是不听!妹夫也纵着她,看看,到底是惹出事来了!”
张华已经让马车停车,“你别着急,我马上去瞧瞧。”
等张华赶到,柳湘莲早已跟孙绍祖打了起来。张华还正想着怎么帮手呢,就见柳湘莲两脚把那个汉子给踢倒在地,按住他的头就问他,“还敢不敢随便调-戏良家妇女了,呸,下回再看,把你的眼睛给挖出来。”
尤三姐也朝着孙绍祖啐了一口,“本姑奶奶梳着妇人的发式,你这眼睛生没瞧见,就该挖了。”
忠仆急得朝他们作揖,“饶了我们家爷一回吧,他年轻不知事,各位大爷奶奶们打也打了,就宽他一回吧。”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少爷才打了一回乞丐,转头就轮到自己被别人打。
张华见状也劝着,“妹夫,妹夫,不过是些口舌之争,何必动大气呢,你已经打了他,就算了吧。”看这人的衣饰,也不像是普通人家,何必多事呢。当初张家不就是因为得罪了人,才……
柳湘莲也知道,“好,看在我姐夫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说罢就送了尤三姐回马车里,自己跟张华骑着马在前面领着走了。
忠仆见孙绍祖躺在地上呻吟,又抬不动他,想来想去无法,只好把他扶到一边树荫下躺着,“少爷,我这就去叫人,您在这里等等哈。”
“嘶,快去!”
孙绍祖觉得他今日真是倒了血霉了。
可今日又被父皇申斥了一顿的诚郡王才觉得自己最近诸事不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跟他相谈融洽的官员们一个个都渐渐远离了他。好比宗人令的虞汝昌,更如知政事大人王若钦!虞汝昌他还能想得通,毕竟当初他欲娶其女,反而让虞秀雪嫁给了寒门进士,可王大人却是一直很看好他的,对他教导有加,为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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