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儿水果就算了,这人就得饿了才觉得东西好吃呢,要是肚子饱饱的,再好吃的东西,只怕也觉得不过如此。”王桂枝拒绝了,宁愿挨上这么一回饿,她也要吃到自己想吃的。
饱温才能思……呸,不对,人生吃喝两件大事。
“既然要等,就把描红字贴拿来,大姑娘描红写字好不好?”王桂枝不想元春进宫,却没想过要把她的教育落下,就算是她以后想学点别的,那也得等到她长大以后自己选择。
贾元春乖巧得点点头,这是她每日的功课,“好。”
看着女儿写字,王桂枝也跟着写了几页,到底是大人,还能勉强比这小孩子写的好点儿(其实也就是端正稳定了点儿)。
“爷爷,二太太点了只烤鸭。”李古年的二孙子李果跑过来嚷道。
李古年点了点头,“知道了。”应着便收起烟杆插在背上,双手把袖子挽了起来,亲自到后厨的家畜舍里选了一只肥大的鸭子。
大儿子李姜见状忙选了只干净大盆舀开水烫毛帮忙,他一向沉默寡言。
“爹,大哥,不过是只烤鸭子,用得着你们俩位大师傅亲自动手,就是做也不用让您来拔毛不是?让果儿曲儿做吧。”李蒜揭开蒸笼,拿手试试盖着盖儿的汤盅,朝着拿着托盘的李风点了下头,“这时候就差不多了,拿盐来。”
“二伯,用哪个盐?”李风才十三岁,连五味都没分辨全呢。
“用四川的井盐。”李古年跟李姜说话间的功夫,一只毛鸭已经变成了光鸭,拿水一冲,就剩下鸭头上还有点儿细毛,“拿蜂腊来。”
老爷子好久没亲自动手做菜了,这一下大厨房有一半的人都想去瞧,正在炒菜冯刀大声道,“想去看就赶紧干活儿,不知道烤鸭废功夫吗!”
大家忙醒过神来,继续忙得热火朝天。
冯刀凝神看着锅里的素炒豆苗,眼见刚刚断生,手里的带着晶盐的钢勺一转,就盛出来放在盘子里,他静静瞧着,太太其实喜欢原生本味,像是什么青菜就得是什么味,所以还特意从外面榨了豆油……他手艺比不起李古年,也只有另寻它法,投其所好。
以前他是没注意,只要他以后对着太太毕恭毕敬,就冲太太这回的做派,也不怕没了出路。
冯刀摸了下怀里的菜单,这就是他的投名状!
挂炉里的火光明明灭灭在李古年的脸上时不时舔过,看老爷子架式沉重,李家大大小小渐渐都拘束起来。
“爹,您紧张啦?”李汤被李盐推着上前,她是李古年老年得女,辈份大的小姑姑,这时候也只有她敢出声问话了。
李古年回过神,见是小女儿笑了一下,“怎么?你的玫瑰花酱腌好了。”
“还没有……爹,怎么一下子要腌那么多,我挑花瓣挑得眼睛都酸死了。”李汤撒娇道。
“让你哥哥们帮你,你那几个侄子侄女呢?”李古年心疼得摸了下女儿眼睛,“这你都嫌辛苦,还想进厨房?”
“爹~”李汤跺了下脚,她好奇问道,“爹,您在想什么?”
“我的菜单,你给写好没有?”李古年反问着,他不会写字,但他一出了师,有了钱就让他的孩子们都要会认字写字。
李汤点头,“写好了,爹,您就递上去吗?我拿着跟去年的比了,没什么变化啊。”她又小声道,“不是说就两千两银子吗?您怎么还上鹿蹄鱼唇……”
“你懂什么。”李古年才说一句,就见儿子女儿们都眼巴巴望着他,便道,“你们以为二太太是什么意思?”
“给老太太办寿宴。”
“是啊,不就是开宴席嘛。”
“想好好掌权。”
李古年一个个拿手使劲拍了下他们的脑袋,“个个都不动脑子。”这些人真蠢,唉,谁叫都是自己生的呢。
“老太太哪年不办寿?就是有一年皇太后去世了,咱们贾家都开了十五桌呢,咱们贾府厨房闭着眼睛都知道这菜单要怎么写,那些菜要怎么做。”李古年讲着。
“那?”
“太太是媳妇,还是二儿媳妇,她人贤惠,也不爱出风头,嫁到咱们贾府近二十年了,再不懂得管家厨房里的事儿,也不会连个菜单都不会定,怎么就叫我们厨房里的人自己来拟这个菜单?”
“是啊,为什么呢?”李果愣愣着问道。
李蒜拿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傻儿子,“别插嘴,听爷爷说。”
“你们呀,主子们在忙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一向是大太太管家为什么是咱们太太又接了厨房、采买、仓库这三样最重要的。”李古年见烤炉房都是他的孩儿们,便放小了声音道,“太太出庄子那两天,说病了,可不论是太太还是大爷跟大姑娘,饭跟点心都没少用。”他脸上有着得意肯定得神情,“京里肯定出大事儿了,你们最近都给我小着点心,主子们说什么咱们都办什么,千万不能马虎大意。”
“……爹,您还没说明白呢!”李汤还是没听懂。
李蒜大概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太太病是装的,大太太被老太太分了权……
“我看呐,是那龙宫里要打滚啦。”李古年人老成精,就是窝在厨房,竟也让他猜中了。
“我记得,大太太是李家……”李盐才要说,就被李蒜捂住了嘴。
李古年把烟杆摸出来,李汤赶紧给他塞烟丝,李姜打火让他抽着,“反正跟着主子,他们比我们懂得多!太太把话也说的清楚,她就是使银子让咱们都按照她的规矩老实办事,可要是谁敢不按她的来,错了她的事儿,哼,那就真是自个儿找死!”
“是。”大家都赶紧点头。
李汤不过紧张了一下,又欣喜道,“那肯定是爹您写的最好,太太一定会交给你办的。”
“大概吧。”李古年又抽了口烟。
李盐推了下李蒜,“看爹这样子,肯定成了。”
闻到香味儿,李古年拿钩子把烤鸭取了出来,早温火烤着的石盘上面垫着一张干净荷叶,“酱儿,拿着家活事儿,按照太太说的,现片给她尝尝。”
“得了!”
第34章 舌头
彩云看着李酱手里拿着闪着寒光的尖头刀,便有些胆怯,“太太,您就让他在外面弄吧,这刀看着怪吓人的!”
王桂枝哈哈笑着,拉着元春坐到她们搬过来的凳子上,“那有什么趣儿,你瞧瞧他切的又快又好才得意呢。”她看向面白无须,看起来极斯文的李酱,“你快片,我好卷了堵住姑娘的嘴。”
李酱抿嘴一笑,将盖在鸭子上面的盖一掀开,有意卖弄得耍了一下花刀,手里功夫也不含糊,特别是鸭脯上的肉,先拿碟子装了一小花碟送到王桂枝跟前。
“来,你试试。”王桂枝先夹了一块儿,让小姑娘试试原味,再用巴掌大春饼卷了点葱丝抹了一点儿酱料,送到她嘴里。“好吃吧。”
贾元春吃的满口肥香,“都好吃,不过单吃鸭肉是有些腻,卷起更好吃。”
“还有些地方,用的不是春饼皮,而是荷叶饼,或者是现烤的发酵烤饼,加上点油泼辣子,更有风味呢。”王桂枝连吃了几个,配上素炒豆苗跟乌鸡汤,真是可惜肚子太小,再装不下了。
“你们也尝尝吧,都是干净的。”王桂枝接过彩霞递过来的茶杯漱了漱口,擦着嘴巴道,这一桌子菜,除了老太太给她的乌鸡白果汤,还有她自己要的素炒豆苗、鸡皮酸笋,剩下的一汤六菜她都不想动,要不是可以赏给屋里人,她都想直接退回去给厨房了。
她要改动厨房也是因为这个,没理由非得按照定例由着厨房的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白浪费了银子食材不说,还吃不到自己真正想吃的!
见那现烤的鸭子还有大半只,看着太太大姑娘吃的那么香,大家也有些嘴馋,便蹲了下福谢谢太太的赏,便一起端到外面偏屋里,大家一起吃,拿李酱说着话,热闹欢笑,倒真觉得格外有滋味。
“等她们吃完了,我们去外面转一圈,今天还没活动筋骨呢。”王桂枝自己站着,也拉着元春站着又描写消食。
彩霞彩云正捧着青花小碗吃着,嘻嘻闹闹的,一个听差的婆子悄悄进来,低头肃手道,“姑娘,效大奶奶过来了。”
“她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彩霞放下碗问道。
“效大奶奶没说,只问太太有没有空见她。”
彩云皱了下眉头,“不问清楚是什么事儿,怎么好领她去见太太?”
“这,她毕竟是奶奶,小的不敢多问。”米婆子嚅声道。
“……也罢,你请到这屋里,我先去问问太太。”彩霞按住想呵斥的彩云,拿帕子擦了擦嘴,小丫头忙捧了茶给她净口,她咕嘟了几下都吐了,“你们也快些吃吧。”转身整了下衣衫进了屋子,见太太又搂着大姑娘母女俩亲热得讲故事呢,便笑道,“太太,您心情好吗?效大奶奶过来了,您见不见?”
“效大奶奶……”是谁呀,差点儿问出口的王桂枝及时收住,仔细回想了一下,原来是贾府旁枝代字辈贾代化的儿子贾效,她有些奇怪,“她来找我干什么?”除了过年祭祀,清明祭祖,每年贾母过寿。她都快不记得这人是谁了,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我也正奇怪呢,以前她也来过,不过都是去找得大太太。”彩霞见太太跟大小姐都不再描红,眼前又有了事,便把羊毫湖笔在青花云龙纹盖罐里涮洗干净,再挂在碧玉雕立笔架上,把砚滴、纸墨等都收拾了。
那就一定得见了吧?王桂枝便让彩云领着元春去园子里走一圈,“玩去吧,就是出汗也不要紧,多跑跑。”她看到一边古嬷嬷,想她虽然刻板,但人规矩也知道什么叫厉害,有这样的人能看着点,便也让她跟着,“你也跟着姑娘吧。”
古嬷嬷惊喜得跪下来磕头,“谢谢太太。”她本来在宫里干地好好的,不然也不能混到照顾皇子皇孙的教导精奇嬷嬷,却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好不容易存下点私房银子都花光了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怕连命都没了,只得从宫里出来。她这样的年龄,是被宫里赶出来似的,身无长物,家里岂能受待见。还好跟宁国荣的珍大奶奶攀上点亲,本没想着有希望,没想到一问倒也成了,更幸运的是,不是在珍大奶奶的蓉哥儿身边,而是送到了西府二太太这里。
珍大奶奶年轻轻就没了,最多不过一年,宁国府肯定给贾珍另娶,新来的珍大奶奶怎么会不给蓉哥儿换上自己人?虽然一开始太太给她了个厉害的下马威,但古嬷嬷不觉得有什么,是她没摸清主子在想什么。
“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大小姐。”
荣国府里的大小姐,母亲是京营节度使的妹妹,有同胞亲哥哥,说不定还有个弟弟,这样的五福之人,能是她的终生依靠,实在是她的荣幸。
效大奶奶眼热得看着彩霞一身打扮,不过是府里太太身边的丫环,都插金戴银的,手腕上的玉镯子碧的像一汪水,比她的还好。
“效大奶奶,请进。”
被人从上扫到下,彩霞心里怪不自在的。
王桂枝站着给效大奶奶执意,看她的样子比王夫人可大多了,“您请坐,快倒茶来。”
见王夫人居然站着等她进门,效大奶奶心里挺舒服的,觉得以前没来实在是可惜,谁能想到王家的大小姐脾气竟然如此温柔敦厚,“您太客气了!我头一回来,也没带什么礼,不过是自己带着姑娘做点针线,还请太太不要嫌弃。”
“这是哪里的话,您能费心想着便是我的福气了。”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桂枝喝了一口茉莉汤。
两人随便寒喧了一下,效大奶奶见王桂枝不急不燥的,干笑了两声道,“太太,我听说,您想找人总理了老太太的寿宴,不知道这人定下来没有?若是没有,我那弟媳妇可是厨里的一把好手……”
“虽说没有,可您也不用提了,给贾家的老太太办寿宴,只能是贾家的人,您啊,就别想了。”王桂枝笑着道,她还以为是什么事,结果从外面跑来一只羊。
效大奶奶一下就被臊住了,“太太你这话说的,我怎么算不得贾家的亲戚。”
王桂枝笑笑没出声,真要再把贾家的嫡支旁氏都算起来,再来一个宁荣府都装不下。
见王桂枝不肯接话,效大奶奶却要再说,“虽说家里孝敬不了太太什么,可到时候剩下些……”她想着王夫人定是没见到兔子不肯撒鹰,谁管家主事,不是要往自己手里掏换银子。
“效大奶奶再别说这样的话,我不过先管着几天的事儿,厨房里的人可都是从侍候太公老爷老太太留下来的,再说他们做的好好的,平白无故,我为什么要换人。好了,彩凤,把前几天我妹妹送来的素钗拿一枝送给效大奶奶。”王桂枝假做辛苦,“我这身子不自在,就不留你了。”
效大奶奶张嘴欲再道,彩凤把那银累丝金嵌蓝宝石单凤钗往她手上一放,她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被轻轻一推就出了门。
彩霞努了下嘴,“可惜了那样的好钗。”她把效大奶奶吃尽了的茶杯拿给小丫头清洗,“这可是金陵那边的花样儿,跟咱们这边不一样。”
“你头上的可好看多了。”王桂枝拿手虚点了她两下,接着道,“你去厨房,直接问李古年他们,责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的菜单还没送来,这可都有人想抢他们的饭碗呢。”她摇了摇头,“这说传话就是传的古怪,难道有人以为我想把整个厨房都换了?真离谱。”
那太可笑了,别说是在这买个奴才连生下来的儿女都算是,婚丧嫁娶都有定例银子打发,把别人随口赶出去算是断了别人一家的生计。就是现代她办公司的时候,也没有哪个新领导一上位,就随便找个借口把积年的老人给开除了的。没有点由头,别说劳动局可以随便告,其它员工心里会怎么想?无缘无故就开除人,谁还会尽心尽力在公司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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