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臻的目光有些哀伤。
“既然你们的关系那么好,他当初为什么要走?”
白芷被那股悲伤乱了心弦,下意识地问。
“走?”贺臻自嘲了一声。
“因为他是叛徒,我用了五年时间,查到是他把我和我父母都卖给了家族的敌人。”
“所以后来,我亲自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没有走,他已经死了,又怎么走。”
白芷大吃一惊,心跳砰砰加速。
贺臻话里有话,并且,最后一句和他之前说的那句明明是互相矛盾着的啊!
“可是你……你说你还见过他……”
“是啊,见过,就在今年三月底的时候,八个月,在我遇到你之前没几天。”
白芷一直处在震惊之中,一个死在自己刀下的人,又重新活了过来,找来要报仇?
“我就知道我迟早会等到这一天的,当年我把爷爷那柄长刀刺入他心脏的时候,就料到了他没那么容易死。”
“龙雀龙雀,凤凰之涅槃重生。”
贺臻的目光有些枯槁。
“他来找我报仇了,他说,‘小三爷,我回来了。’”
“他还说,‘小三爷,你是一个像剑一般锋利的人,却偏偏惯用的是刀。’”
车停了,贺臻拉上手刹松了安全带,垂着眸子低着头。
“剑一般锋利的人?”白芷直勾勾的看着他。
“那是我们小时候开玩笑时候说的话。”
贺臻叹了一声,放在手刹上还未拿下的右手,此刻手背上忽然青筋暴突,骨节泛白。
他的喉咙中像是埋了呜咽,“爷爷立我为继承人,这就表明,家族的一半已经都是我的了,所以外人们都拿我当做太子爷。”
“但是只有龙雀说,说,小三爷,哪里是太子爷,小三爷……分明是贺家的尚方宝剑。”
白芷心头的堵塞随着贺臻那句“小三爷是贺家的尚方宝剑”,终于泛滥成了灾。
她从未在他的眸子中看出如此绝望的神色。
少主,太子爷,小三爷。
哪一个身份都是光鲜闪耀至极,万万之上。
可为何在他眼中,这些身份却会让他这么难过。
“那,今后小三爷在做尚方宝剑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上我?”白芷看着贺臻瞳孔中的死灰,拼命地搜刮着脑海中的词汇。
她知道贺臻所说的“尚方宝剑”一定不会指什么好事,至少,比起太子爷的身份来看,一定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我可以做剑鞘的。”白芷小声道,“或者你觉得我不合格的话……那我做剑穗也可以啊……”
贺臻靠在驾驶座靠背上的头侧了过来。
“为什么要做剑穗?”
“你果然认为我不适合做剑鞘啊。”
白芷故意撇了撇嘴,装作不满的模样,“算了,剑穗就剑穗吧,虽然没什么实际用处,还是能好看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别看,脏!
她见自己的安慰有了成效,贺臻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心里小小的欢呼了一声。
“不会。”贺臻习惯性的想从口袋中取出烟来,动作却在半路上硬生生收住,手指为了不显方才的意图,索性继续向前伸去,“我怎么会让你做剑鞘和剑穗。”
“你不应该做这些的。”
“你做那个持着尚方宝剑的人如何?”
贺臻修长的手指落在白芷头顶,轻轻顺了顺她的发丝。
白芷惊讶地张大了嘴。
“快说愿意,不然别说话。”
贺臻忽然哼了一声,瞳中的死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傲气。
他终于又恢复了那个张狂不羁,又有点温柔和彬彬有礼的贺臻。
“我、愿、意!”白芷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脸颊微微低下,“愿意愿意愿意!”
“好了你不用说这么多次,我都听到了。”贺臻一把抓过白芷高举过头顶的手,用力握住。
他的喉结处滚了滚,双瞳漆如点墨。
他告诉自己,她年纪还小,现在还只是适可而止的阶段。
“该下车了。”
贺臻松了手,倾过身子替白芷取下安全带。
白芷的腕骨没有完全愈合,贺臻便替她向学校里请了假,不用再去上学。
期中考试之后就是期末考,学校的复习工作紧密锣鼓的进行,白芷却在这期间里偷了空闲。
贺臻带她来了也没有说让做什么,让她在屋里呆着,自己转身忙碌去了。
白芷也没闲着,抽空打坐调息,顺便梳理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
西堂口最靠里的空地上正摆了一排的铜箱。
数下来一共十五个,每个铜箱上都被贴了标签,箱子盖开着,密密麻麻的白骨整整齐齐的摞在里面。
贺臻手中拿了一块小巧的骨骼,正对着阳光细细检查。
为了不让手上沾满令人作呕的尸水味道,他依旧带了橡胶手套。
鼻梁上架起那副单片眼镜,贺臻看了半晌,问道,“去找一个懂解剖的人来。”
“霍小姐?”一旁的星四下意识的说道。
“思语的专长是解剖?我怎么不知道?”
“而且她人在国外,你现在和我说这个……”
贺臻眼皮一抬,眯起眸子,“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如果不治一治,我这心里头总归是不痛快。”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已经开始揭我的老底了。”
“不如我把你交给条子,你去号子里蹲上个十天半月再出来。”
“三爷饶命啊!”
贺臻正找不到契机发火,星四一句半玩笑化的“霍小姐”,让他终于得以始把炮火集中了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龙雀这么熟悉,熟悉到开口就和她讨论龙雀的事情?”
“三爷属下错了……”星四两眼一抹黑,“大小姐问爷是怎么变温顺的,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就能说到龙雀,你还是皮松了需要紧一紧。”
贺臻空着的右手忽然五指一捏,又冷笑道,“如果之前是我没说的话,那从今天起,当面提龙雀一次,就剁了一根他的手指!”
“是……”
星四立刻意识到贺臻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态度便立刻恭谨起来,一脸严肃。
贺臻没有再和星四继续龙雀的话题,而是让他去找一名懂考古鉴定和解剖的人来。
“爷,哪里去找啊,法医您看成吗!”
“人找来就成。”贺臻有些烦躁,摘了手套扔掉,随手点上一支烟。
“是……属下这就去。”
星四脚底抹油一般准备开溜,但没走出几步却迎面碰上了朝着这儿走来的白芷。
“大小姐!”
“噢,阿四啊,你主子没有麻烦你吧?”白芷好心地问了一句。
“呵呵……没有没有……”星四连忙摆手。
“那就好,他也没有麻烦我呢。”
大小姐这不一样啊……
星四听到白芷的话心里快哭了。
“那我先过去了,你去忙你的吧。”
白芷走近的时候贺臻正皱眉沉思,抬头见到是她来了,随即掐灭指尖中还未燃尽的烟。
“怎么……这么多箱子!”
贺臻还未开口说话,白芷已经被眼前密密麻麻的白骨惊得浑身寒毛倒竖。
“这么多天赐之骨,得多少人被……”她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开口说出“废了血统”这四个字。
“别看,脏。”
贺臻扔了烟头,吐出一口烟雾来,上前拉了她向回走。
“这是我们昨天晚上挖出来的,全都在这里了。”
“挖出来的……老天……那!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进一步鉴定一番,看看这些,究竟是从活人身上直接剜掉的,还是刨了坟从死人身上弄下来的。”
贺臻回头看了眼地上摆满的箱子,白花花的骨头让人毛骨悚里。
更不要提空气中依旧若有若无的腐臭。
他眸中一暗,眸子微眯。
“老四去找法医了,但愿他能头脑灵光些,不要找来的人是个‘外人’,让我到了最后还得给他善后。”
“外人?不用,我这里就有一个人。”
白芷听出了贺臻的顾虑,“让付九来,付九专长就是这些。”
贺臻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让他来试试。”
他随手叫来一名手下,传令给星四,若没走远就去接付九来西堂口。
两人回到屋内,檀木桌上正摆上一碗飘着热气的药。
乌黑粘稠,看上去就苦。
“我听说你在喝药,就去问阿四要了药方来熬的。”白芷走上前端起桌上的瓷碗,“凉了更苦,先喝药吧!”
贺臻看着白芷捧着药碗的手,点点头。
接过药碗,他吸了口气,仰首灌了下去。
一口饮尽,咽下去后他一阵猛烈的咳嗽,白芷连忙替他顺气,没想咳嗽的愈发厉害。
“怎么回事……”白芷又去倒了一杯清水递给贺臻,让他冲一冲药的苦味。
“草……这么苦……”抽了纸巾擦过嘴,贺臻眉头紧皱,拢成了小山。
“你也怕苦,哈哈。”白芷笑了起来。
“下次别熬了。”贺臻扔了纸巾,摘下鼻梁上的镜片。
“啊?是不是我熬的药不对?”
“不是不对。你熬的药很对。”贺臻抬起眸子看着她,有些疲倦的笑了笑,“喝这些没用,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第一百六十章 鉴定
“你不要说这些丧气话……”白芷惊讶的抬起头,“以你的血统,有什么不能愈的伤?”
贺臻笑的十分温和,他看到白芷猛地抬起头来后目光中的慌张,唇角抿的弧度更大。
“是啊,都能愈,所以,这些药不用喝,是我奶奶大惊小怪了。”
“……那就好,那就好。”
白芷长舒一口气,她方才明明从贺臻的语气中听到了别的东西,但贺臻解释的若无其事,她还是信了。
“我今天刚刚接到的消息,庞家要立下一任家主的人选了。”贺臻坐在靠椅中,羽绒服的拉链开着,露出内里月白色的浅唐衫。
他的指尖敲了敲檀木桌的桌面。
“下个月中旬在庞家的本宅举行继承仪式,到时候,不单分家要去,本家也会派人去。”
“庞家!”白芷眉头一皱,“继承人?”
“嗯。”贺臻点点头,“继承人是翊字辈的后生,和我的年龄是差不多的。”
“可我记得庞家的嫡裔,到我继母这里是鹤字辈,到表哥那里是玉字辈……这个人和你年龄相仿,翊字辈,那他是庞家嫡裔吗?”
“庞家和你们是不同的。”贺臻伸出三根手指。
“庞家的嫡裔一脉三支,也就是说,嫡裔有三条,但为了区别,三脉所沿用的字辈是不一样的。”
“这三条嫡裔,不分尊卑也不分不分贵贱,家主的位置,也是从三家中最出色的人里挑选。”
“庞家好乱!”
“是乱极。”贺臻随口纠正,“人多,又各个野心勃勃,非池中物,难以掌控。”
“那庞家家主老儿年事已高,掌管族中之事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却迟迟不肯退位归隐,庞家暗地里早就散成了一盘沙,三脉都为了这个家主的名头抢破了脑袋。”
白芷拿贺臻的话对比了一番庞鹤敏几人,发现确实如此。
“这一任家主是三脉中地支一脉。而剩余的天脉和仁脉,也都希望着自己家的后辈们能继承下一任家主。”
说到这里贺臻抬起眸子,目光加深。
“你的继母是仁脉的,仁脉这些年被打压的厉害,所以才会和你家联姻,想借白家的势,登上庞家家主的位置。”
“可明显翊字辈的后生并不是仁脉的人。”白芷听到这里扑哧一笑,抬手掩了唇角。
“是天脉的人。”
贺臻目光依旧温和,点头笑了笑,似乎是在赞同白芷的幸灾乐祸。
两人正在屋里聊着庞家的事情,屋外有人敲了门,星四的声音传来,“爷,人带到了。”
“来了。”贺臻目光瞥向门口处,起身走了出去。
白芷连忙跟上。
付九已经梳洗一新,剃掉胡子洗去了满身泥污,换了干净的外套长裤。
只是他看上去依旧面色苍白,脸上毫无血色。
贺臻和付九边走边谈着,一行人一同去了存放天赐之骨的地方。
贺臻问付九能不能从骨骼上推断,这些是从活人身上,还是从死人身上取下的。
“少主,这些……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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