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卿喃喃道:“如此,也算是将功赎罪了吧?”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你们是该转战衙门了。”邢高禹笑道,“我还有其他事,先回官署了。”
送走了守备大人,谢昉对周白卿的揶揄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周大人,看来昨日着实喝的太多了,到现在了酒还没醒完全呢。”他们二人在锦衣卫的队伍后缓缓走着。
“此,此话怎样?”周白卿当然知道自己今日表现的十分不正常,如今在谢昉面前也只能强撑了。
“大人身上还有股浓浓的酒味儿,怎么昨晚回去也没换件衣裳?”谢昉用审问犯人的惯常套路来“关心”周白卿,又闻了闻,“好像……还有股香味,我好像在哪闻过?”
周白卿觉得自己的冷汗像不要钱似的出了一身又一身,他被挤兑得口不择言,道:“反正不是你夫人的,谢大人这么关心干嘛?”
“是,看来周大人,昨夜有佳人相伴啊?”谢昉没有生气,反而继续尽情的调笑他,“啧啧啧,真没看出来,周大人来了南京,倒是真的能耐起来了。”
“闭嘴。”周白卿本来脑子中就很乱,被谢昉胡搅蛮缠一通,就更乱了,他快走了几步,远离了谢昉。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阮阮,她的发烧可褪了吗?也没来得及嘱咐宋伯给她准备些吃的,她会不会饿肚子?会不会有锦衣卫搜到自己家,将她抓走?昨夜自己喝醉了,可是她却是清醒的,她会怎么看自己?自己有何脸面回去面对她?
“听守备大人的意思,是想让你同我一起去衙门审一下今日抓到的人,若是周大人看不惯那样的场面,先行回家也是可以的。”谢昉又追上了他的脚步,淡淡道。
回家?回家是不可能的,想不出如何面对阮阮,他可能一辈子都不打算回家了。周白卿赶忙道:“谢大人这话说得有意思,都是为朝廷办事,有什么看不惯的?本官身为兵部郎中,自然要去审。”
到了锦衣卫衙门,周白卿自然是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审,基本上思绪一直就没在案情上。
他怎样才能在阮阮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呢?说来他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吧?阮阮身为一个女贼,身体和手竟然这么软……又想歪了!
“周大人,这个人审的差不多了,也快日落了,如果你没有什么事了的话,我们可以各回各家了。”谢昉的声音将他唤醒。
周白卿状若痴呆,一心想着的都是,他绝对不能用这副模样回去见阮阮,加重她对自己的鄙视!
“谢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看在我对你不计前嫌的份上,你必须答应我!”
☆、一同查案
“这是怎么一回事?”傍晚,沈芳年站在门前,叉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谢昉一脸的无奈,周白卿一脸的憔悴。
“问他。”谢昉冷冷说了两个字,便溜了进去,他真的是无辜的。
“沈姑娘,谢夫人,你好,下官想在贵府借住几天,你可还能赏光啊?”周白卿不安的搓手,他竟落魄到来谢昉家借住的地步了!
“这……当然可以啊,快进来。”沈芳年惊讶了片刻,赶忙将他让了进来。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谢昉又在作怪,没想到竟然是周白卿要求投宿。
周白卿带着一包袱的行李,事已至此只得抛开脸面信口胡诌:“我住的那间廨舍年久失修,昨夜下了雨后就开始漏雨,实在是住不下去。”
“我在南京初来乍到,还也没有熟识的同僚,只好叨扰一下你们了。”周白卿不好意思的搓着手,他长这么大还没试过撒这么奇怪的谎。
沈芳年扶额,无奈道:“反正空房间是有,你若是不嫌弃,住下便是了。先放下东西,一起去吃饭吧。”
三个人的晚饭吃得倒还算融洽,幸好没有昨夜的豪饮情景再次上演。
“谢大人,还是你家的面食做得好,我来了南京一个月,还是吃不惯这里的米。”
“周大人若是喜欢,我派人送一缸去你家。”谢昉一边吃饭,一边道,“顺便帮你请个瓦匠,帮你修修屋子,省的你被迫寄人篱下。”
“不不不,不必了。”周白卿赶忙摆手,“我已经请了瓦匠,只是修也要修个几天,这几日就只能叨扰了。”总之就是一句话,他不想回家。
谢昉看周白卿今日实在是很反常,又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看他的神态似乎也不是在为昔日的事情而故意找茬,谢昉暗中观察着,暂且没看出什么明显的端倪。
“今日……贼抓的如何啊?”沈芳年见二人都不说话了,便适时的问道。
“很顺利。”谢昉看着自己依旧包裹着的左手,忍不住露出个凶狠的眼神,道,“只可惜没抓到那个女贼,不过你放心,审问过她的同伙,很快就能抓住她了。”这话是对着沈芳年说的,她明明一点事儿没有,谢昉却总在胡乱担心她被那女贼吓到。
”咳咳咳咳……”周白卿被一口汤噎到,险些丧命,好不容易才顺过气儿来,强装镇定,说话都开始不过脑子了,“我说,今日我们抓到的那些妇孺不也询问后就妥善安置了,一个小小女贼,恐怕也是苦于生计,谢大人何必为了私人恩怨,苦苦相逼呢?”
“呦,这女贼……是你们周家的亲戚?”谢大人嘿嘿一笑,目光如炬,“那些妇孺只是亲人为贼,自然不会被牵连什么罪责,可那个女人,可是在我眼皮子下面偷盗,如若不抓,可还有王法吗?”
这下连沈芳年都觉得周白卿今日实在是不正常了,不过还是帮他打着圆场:“夫君,那女贼夜闯驿站还出手伤人确实可恶,可……那簪子倒也不算是她偷的啦,我亲口说是送给她的……”
果然!阮阮说的都是实话!可自己竟然没信,还将她的发簪摔断了。
周白卿再也没有胃口,便先回到了沈芳年为自己安排的客房,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回去面对阮阮,可是心里想的却还都是她。
方才他悄悄回家,到了门口拜托宋伯拿了自己的几件衣服送出来,匆匆嘱咐宋伯几句便离开了。如今在别人家中辗转反侧,滋味竟也依然不好受。他强迫自己镇定,接下来的几天,还要继续审问捉拿归案的犯人,他打算将这一窝贼的身份来历都弄明白,再考虑回家的事情。
沈芳年也有一肚子的问题,终于在夜间和谢昉独处的时候问了出来。
“周公子是不是吃错药了?”她小心翼翼的蹲在地上,帮他手上伤口换药。明明可以请大夫来,他缺偏要剩下那二钱银子,让她亲自动手。
“不知道,今天一整天他都是这样,魂不守舍,不知他是不是昨夜撞见鬼了。”谢昉冷哼一声,抱怨道:“他是诗书世家的公子,从前看上去也没那么轻浮,怎么今日就偏要死缠烂打跟我回来,死活就不肯回自己家住了。”
沈芳年叹了口气,颇为同情的抬眼瞅了瞅谢昉,她大概知道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谢昉应该是不会热情主动的邀请周白卿来自己家借住的……
她一圈一圈重新缠上纱布,皱眉道:“谢大人,真是为难你了啊。”
谢昉面色不豫,哼了一声,等她重新包扎好了,顺手就把她捞了上来。自打到了南京,这生活和他想象的可全然不同,还以为能安然避世和妻子过二人世界,结果不仅刚到就受了伤,如今家中还多了个神神叨叨的前情敌。
不过谢大人还是要表现得高风亮节一些,反而道:“不为难。周白卿虽然现在看上去有点疯癫,不过人倒也没有大毛病,不过是借住几日,也没什么的。”
“是啊,不然当初你也不会考察一番便劝我嫁给他嘛。”沈芳年揶揄笑道。
谢昉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毫不留情的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气哼哼的说:“别得了便宜卖乖。”
“嗯……”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做小鸟依人状躲进他怀里,小心的岔开话题,“那你们今日审讯的如何呢?”
“今日到了衙门,将嫌犯通通造册之后已经没多少时间,只是先行询问过了那些贼匪的亲眷,其余的嫌犯还要等明日再审。”
沈芳年不解:“为何要先审亲眷呢?”
谢昉吹熄了灯,揽着她一同躺下,道:“一来么,那些妇孺自然比贼匪软弱些,可以比较不费力的从她们口中得知一些有用的信息;二来,她们也本不该被关在衙门牢里,审问过后可以先行送去保育堂,虽然也要有人看着,总归比在牢里环境好些么。”
沈芳年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轻笑,谢昉问道:“笑什么?”
“我这是欣慰的笑,谢大人自打到了南京,不仅愿意为同僚借住,竟然都善心到开始为犯人家属着想了,真是越来越清流作风了。”她可是完全没有在用调侃的语气,而是十分认真的说。
“哎,真是……”谢昉叹了口气,颇为感叹道,“或许是因为自从和你成亲之后,总觉得自己未行功德却受了许多福报,未免患得患失,难免要改一改往日的行事作风了。”
沈芳年窃笑着,心中却有无以言表的情绪在翻涌着,过了许久,才闷声道:“睡觉吧!明日还要早起。”
接下来的几天,周白卿每日都同谢昉一通去衙门、回府,时而还要同礼部的人一起去皇陵查看,连沈芳年一时兴起又去衙门送饭,都不得不三人同吃,周大人一直在扮演一只锃光瓦亮的明灯。
又是一日艰苦的审讯下来,他们已经对案情基本掌握了。
近十数年来,南京虽然愈发富庶起来,可这富庶却大都是做生意、有家产的商户所享受的。虽然晖朝有着严格的户籍制度,却依然有失了田地、流离失所的流民走投无路,离开了家乡,寻找新的生存之处。
偷盗了太/祖皇陵的这一伙人,便是近年来进了南京城的流民,在一个名叫钱龙的贼首的窜动组织下组成的。钱龙这个名字在衙门里也是有迹可查的,他身负武艺,本就是早年间在南方驰骋一时的大盗,后来被官府捕头废了一条臂膀,便只能召集团伙,传授盗窃的手艺。南京的商户多、市集多,平日里小偷小摸的,上缴给钱龙一部分银钱,他们也能糊口。南京官僚本就已经形同虚设,他们偶尔被抓住也只是随便关几日便出来了,所以愈发有恃无恐。
三年前,南京禁宫内的太和殿又被雷火击中,彻底损毁了。连最重要的建筑都已经不在了,工部也拨不出银子为这样一座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的昔日宫殿重建,整座禁宫就更加无人看管了。这一窝贼匪开始在武英殿后藏匿,钱龙在禁宫中看到了关于皇陵的一些残存记载,便决心干一票大的,没想到这一票是从陵中取出了不少珠宝,却也彻底惊动了京城。
钱龙早就知道京城派了人来查盗陵一案,却未曾讲与他的手下知道,只告知了两个人,一个是他手下的精英心腹方田,一个是他几年前捡的一个女孩子,他让这二人去“敲打”一番这心来的办案官员,自己却掠走了大半冥器不知所踪,方田自以为谢昉受了伤不会很快开始查案,便又回到了武英殿,没想到同留下了的乌合之众不明就里的被一网打尽。
这些线索大多是从方田口中敲出来的。
谢昉正想再问方田,是否知道钱龙的去向,却听到向来在审讯中很少问话的周白卿抢先问道:“那个被钱龙收养的女孩,为何那夜没同你一起回武英殿?”
“没有,那个女孩不听我的话,自作主张对谢大人挑衅过了头,还受了肩伤,恐怕是个累赘,我便将她赶出去了。”
☆、找上门
“没有,那个女孩不听我的话,自作主张对谢大人挑衅过了头,还受了肩伤,恐怕是个累赘,我便将她赶出去了。”
周白卿听了这话,险些拍桌而起,碍于谢昉给他的眼神,才隐忍不发。
“钱龙带着他偷来的东西,去了何处你可知道?”谢昉淡淡道,末了补充一句,“若你知道,可以抵罪。”
方田低着头,“不知道,钱老大既然抛了我,自然不会告诉我他的去处。”
“你们从前偷的东西都如何销赃?”谢昉又问道。
方田苦笑摇头,道:“钱老大有自己的路子,我们这些小喽啰都要凭他销赃,不然,大人又怎么能在武英殿搜到我们丝毫未动的赃物呢?”
见这边问不出来,谢昉只得又问了回来:“那个女贼呢?”
“我刚才已经答过了啊……”
谢昉一拍桌子,喝道:“本官是问你,那女贼知不知道钱龙的去处?”
“不,不知道,不过她既然在钱老大身边这么久,总会知道的吧。”方田赶忙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就一根筋,傻得很,是小时候在街上行乞时被钱龙看中了有做贼的根骨,便收养在了身边,她好像只记得自己原本姓阮。销赃的事情……可能她也去过几次吧,是了,她准知道!”
“那她被你赶走时,又去了哪里?”谢昉咄咄紧逼,方田和周白卿都是满头冷汗。
“我,我哪知道啊,她伤的挺重,应该走不远吧……说不定已经死在城东哪个巷子里了!”方田皱眉。
谢昉沉默片刻,转头去周白卿说:“今日就审到这吧。”
周白卿整理了手中的状纸和文书,点了点头。方田被再次收监,谢昉同周白卿一起走出去,周白卿忙乱间只听见谢昉对下属道:“赶紧带几个人去把皇城周围再仔细搜一遍。”
“大人,一早就已经仔细搜过了,什么也没找到啊……”
周白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又缓缓降了下来,已经下过两次雨,痕迹什么的,应该也是找不到的吧……
“你只管搜便是,每间廨舍都要搜,不管有哪位大人住在那,若他不准,让他来找我。”谢昉冷冷道。
周白卿两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谢兄,我今夜想回我那住处看看,看看瓦片可都码好了,你看如何?”他再不回去,阮阮就要被抓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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