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也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的感觉,只是望着穆夜那明显疏离的态度,本能地就不想认输。哼,你不理我,我还不屑理你呢!这年头,谁离了谁活不成?
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让阿吉咳嗽了一声,看看穆夜,又看看浅也,最后再看看没心没肺的月牙,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样的相处一直持续到吃晚饭的时候。
晚上,月上中天,众人纷纷下了马车,去独眼强那里拿吃食。往常这个时候穆夜一定是带着浅也的,可今天,他却是领着月牙走在前面,将浅也丢在了后面。
浅也跟阿吉并排而行,发现六人小组依旧是那个六人小组,唯一不同的,是她跟月牙的位置调换了一下。如今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穆夜更呵护的是月牙,而自己,则开始扮演月牙先前所扮演的角色——跟屁虫。
难道也要她学月牙一样,追在后面一口一个“穆夜哥”地唤着?
想到那个场景,她不由抖了一下,还是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又看向今天的晚餐,老天,竟然是馍馍,比馒头还难吃的馍馍!浅也几乎要发狂,她已经整整十天没吃到过肉了,又不是尼姑,每天只闻肉香却无肉吃,着实痛苦。眼见穆夜和月牙各自领到了两个馍馍,她无精打采地走上去,准备接自己那一份。
独眼强却多给了她一个鸡腿。
咦?
咦咦咦——
她僵在当场,左手拿着馍馍,右手握着鸡腿,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独眼强眼中精光一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和颜悦色道:“拿去吃吧,你太瘦了。”
脸上仿佛被虫子咬了一下,她匆忙后退,躲过了独眼强的抚摸。转过身,却见所有人都一脸古怪地盯着自己。尤其是阿罗,同作为女人,她竟然读懂了她眼中的惊讶与……同情。
同情?为什么阿罗会同情她?!
她笔直走向穆夜,神色如常,不愿深想这其中的原因。终于,她来到了穆夜和月牙跟前,望着穆夜,结结巴巴道:“穆,穆夜哥,我得到了个鸡腿。”
鸡腿所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
“哦,那很好,你自己吃吧。”穆夜回答的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她倏然抬头看向他!
和风微拂,卷起了少年如墨的青丝,他站在那里,任周遭窃窃私语,虽然看着她,眼里却再没有了她的身影。
他不会再说“跟着我,我保护你。”也不会再说“小夜哥向你发誓,绝对会护你周全。”更不会在危险的时候拉住她的手了。
她被放弃了。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不过这又如何?坐在角落,她恶狠狠啃上了手里的鸡腿。来吧,都来吧,不就是一张膜,老娘会比你们活的都好,并且活的有滋有味!
虽然这样想着,可鸡腿吃到了嘴里,却味同嚼蜡,再不复当初心心念念期待的味道。她抬起头,眼光忽然扫到了一旁的苏轮,见他依旧被排斥在众人之外,神情孤傲,不悲不喜,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怎的,竟让她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荒诞感。
再看穆夜,正低头与月牙说着什么话,光线氤氲,洒在他俊逸的侧脸上,那两人在一起,说不出的静谧与和谐。
吃完鸡腿,她倏然起身,走向了独自一人的苏轮。当在苏轮身边坐下时,苏轮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表示,就又收回了视线。
完全无视她。
浅也却不在乎,啃着馍馍,没话找话道:“喂,听说你爹是正一品太傅?你爷爷是三十万禁军大都督?曾经这么风光的两人,听说最后的结局是午门斩首,死无全尸?啧啧啧,真是想想都难受啊……”
苏轮脸色铁青地望着她。
她继续:“你这种千金大少爷,以前没吃过馍馍吧?怎么样,跟你以前吃的美味佳肴比起来,是不是特难以下咽?感觉是糟糠?哦,你估计连糟糠是什么都不知道,可这又怎么样,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得这样过了,到了贺州,然后被卖为奴,给那些曾经连给你提鞋都不配的家伙当下人……”
望着苏轮越来越黑的脸色,她倏然狂笑起来,笑声嚣张,引的周围人一片侧目。
哼,老娘心情不好,你也别想心情好。
她沉浸在欺负苏轮的快感中,却没注意到,远处,明月之下,穆夜低首微笑着跟月牙说话,手指却紧紧握成了一个拳。
作者有话要说:
8.第01章:卧虎藏龙(八)
“你疯够了没有?”终于,苏轮忍无可忍,冷冷问道。
浅也斜睨着他,眼波流转。啊呀呀,一向最能hold住场面的苏轮竟然也会失态,不复先前的镇定,她一下子觉得人生圆满了,赚到了,心满意足地拍拍屁股,准备回去,却听苏轮在身后压低声音道,“原以为你会来求我,想不到竟口出恶言。这么看来,夏兰花,你是打算献身给独眼强了?”
她倏然回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轮。
苏轮回视她,良久,才懒懒道:“求我。当着所有人面前下跪求我,我就帮你。”
浅也仔细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的,嘴角扯出了一丝笑:“苏轮,你不是说我们俩是一样的么?所以,如果有人在我伤口上撒盐,我是绝对不会帮她的。你说我跪下就会帮我?算了吧,我可不傻不天真。”说完这些,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见此,苏轮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支头静静看了一会儿燃烧的篝火,好久,才低低叹道:“那太遗憾了……”
夜,还在继续。浅也却因为苏轮刚刚泼的那盆冷水,恢复了一点理智。摸着发梢,她看向独眼强方向,见他露出一口黄牙,跟属下嘻嘻哈哈说着荤话,咬了咬唇,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里悄然升成。
为什么不找机会逃走?
因为那七个大汉魁梧的身材?因为他们腰间泛着血迹的大刀?因为王虎的前车之鉴?还是因为他们狠辣的性情,狼一般的身手?
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穿越到这里,不敢面对茫然的未来,不敢孤身走上未知的前路。她在怕,她害怕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在这个异世无法生存,她害怕所有人都像怪物一样看着自己,她更害怕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说到底,只是现代人明哲保身,安于现状的习惯罢了。
可现在,所谓的“安全”已成了“危险”,原来的“凑合”也变成了“绝境”。独眼强对她虎视眈眈,穆夜等人又不管她的死活,还有苏轮这个定时炸弹,她已无法周全自己。
乖乖认命?她冷笑,夏浅也的字典里从没有这四个字。既然没有退路,那就逃吧!管他抓住后会遭遇什么——
毒打?*?送命?
不。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只知道,如果连试都不试一次的话,她不甘心。
不过,显然有人跟她想的不一样。
坐在马车里,她忍受着无尽的颠簸,一个平时只说过几句话的女孩凑过来,羡慕道:“小夏,鸡腿的味道怎么样?很好吃吧?”
她望一眼女孩不明真相的样子,随口敷衍道:“还行。”
只是还行?女孩眨了眨眼,不依不饶:“你讲详细一点嘛。我听说,那肉可是又香又酥,嚼在嘴里,软绵绵的,仿佛赤水豆炒开了煮,还有一股淡淡的咸味……”
赤水豆属于这个时代的中产阶级食物,在贫民中有着很高的地位,女孩没吃过鸡腿,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形容。可浅也实在没心思跟她讨论自己吃了二十九年的东西:“……差不多吧。”
闻言,女孩秀丽的脸上立马闪过一丝不满。也许是浅也的不耐烦刺激到了她,也许是她本就有嫉妒之心,总之,她的神情变了,变得狰狞,刻薄,难看。她偷偷望了一眼远处的穆夜,不知想到了什么,阴阳怪气道:“哟,小夏,你说话吞吞吐吐的,该不是担心我下回会跟你讨鸡腿吃吧?你且放心,我绝不是这么不知趣的人。这车里并非只有你才吃过鸡腿,像阿罗,从来没给别人尝过一口,大家又何曾怪过她?到底同车一场,还有十几天的路要走,你也不用故意疏远人。”
言外之意,是骂她跟阿罗一样,忘恩负义,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将自己与穆夜等人撇清关系。
浅也皱了皱眉,本想将这想当然的女孩骂回去,抬起头,忽然一怔,发现马车上大部分的孩子都在不满地望着自己。
难道……他们以为是她故意疏远的穆夜?
就因为晚上一个白得的鸡腿?
这些人瞎了吗?她跟穆夜的古怪气氛明明从白天就开始了好吧?
所谓宁跟明白人打架,不与糊涂人吵嘴。眼前众人大多来自市井,眼力见识不高,早就在心里定了她的罪,面对女孩的无理挑衅,她可以骂回去,且凭她的口才,还能骂的不带一个脏字——但说赢了又如何?大家就会相信她,接受她?毫无芥蒂地跟她相处下去?
之前有穆夜护着,她一直扮演柔弱乖巧的角色,凡事低调,从不出头。可现在,仅仅一天而已,那些隔阂全部显形,将她一下子逼到了风口浪尖。
这种时候,只要穆夜出来替她说一句话……
她不自觉地看向远处的穆夜。和风拂面,润物无声,他只静静坐在窗边,望着外面飞逝的景色,任碎发被吹乱,微微出神。而他身旁,坐着扎着一个辫子的月牙。月牙早就察觉到浅也的处境,此刻局促不安地望着她,却什么话也没说。
浅也缓缓收回视线。
她记得,以前好友曾说过一句话: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的那张嘴。如今看来,果然是至理名言。这人说什么会保护自己,还对天发誓。狗屁,都是狗屁!
众人无言的谴责还在继续,浅也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刚想说些什么,阿吉出来解围道:“小夏,你过来。不是说头疼的么,来这里吹吹风。”
阿吉的话让众人一愣,彼此对望,似乎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见此,月牙终于也不再沉默,附和道:“是啊,小夏,你坐我身边,这里风大。”
浅也望一眼众人被噎住的神情,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换上笑脸,走到了月牙身边。刚坐下,阿吉就主动找她聊天,那自家人才有的亲昵语气,很快就打消了众人投来的疑惑视线。浅也余光瞟过,原先那个挑衅自己的女孩脸色也变得很不自然。
暂时稳住了局面。
她苦笑一声,同时,想寻机会逃跑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接下来的日子开始难过。连续三天吃饭,独眼强都给她加菜,有时候是鸡腿,有时候是牛肉。浅也虽然极力想表现的无所谓,但不可否认,因为独眼强的特别照顾,穆夜的故意冷淡,月牙的有所保留,越来越多的人看她不顺眼,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把她当回事。她俨然已成为了马车上排在苏轮之后的第二号公敌。
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让她心惊胆颤的是每晚吃饭时,独眼强那灼灼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并且,越来越露骨。
她预感独眼强要动手了。
终于,第四天,众人熟睡之前,独眼强突然上了马车。
此刻已是半夜,霜寒露重,赶了一天的路,独眼强应该已经累坏。可他这个时候还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浅也一下子心慌起来,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独眼强的目光在人群里一一扫过,尤其留意女孩,似乎在寻找着谁。
不要。
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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