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贱么,劝她别那么作,就被敲打了。”江先生翻了个白眼,提起来就超级生气!两个蠢货,砸了他的招牌!
谢麟不说话了,这事儿,郦氏干得出来。
江先生匆匆扫了一眼,记下了一个待遇与自己一样的名字——孟章。看程素素准备的名单里,二房、郦家都没落下,表现得十分平和。还有往宫里进的年礼,用小字标了,要谢麟除了上表贺正旦,还要给太子亲笔写信,写得真情实感一点。
看到这里,江先生不由笑了:“极好,极好。”
程素素看他们没有补充的,便说:“正好,要派人往出送年礼,家里人手不大够,是必得要添些人手的,我正好寻牙人,不会妨碍正事吧?”
江先生道:“有这个说法儿,就不用怕走漏风声了!将牙人骗了来再说!唔……赵通判家,也不要让他们闲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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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计定,程素素也旁听完了谢麟与江先生的计划,自己能参与其中,心情还不错。通判娘子再过来的时候,就得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儿。
通判娘子熬了半宿,连儿媳妇都支使上了,给程素素列了个大单子。邬州哪里东西好,哪样适合老人、哪样适合孩子,都明列其中。
价钱却没有写,通判娘子极力说:“真个没有几个钱儿,您听我说,这大过年的,下官孝敬上峰,是惯例。上峰也不白拿,也要设席回请的,平素与娘子好,吃酒便吃了,年酒可没脸白吃的。不信问问,谁个那里不是这样的?况且是些土产。”
必要送了。
程素素道:“年酒是个什么讲究呢?”
通判娘子又细细地告诉了她,程素素又问了此间过年的风俗,与京城大同小异,雇的本地仆人约摸都能做好,便放心了。
通判娘子最后说:“本不该再多这一句嘴的,您知道的,邹家娘子与我相熟,有些不大落忍,我就再说这一句,就这一句。”
程素素道:“该说的,都说完啦,该做的,她也得做呀,不能总让您赔情面递话儿吧?”
通判娘子道:“您只管吩咐!我就再搭这最后一回嘴,她听话做了,我还与她照旧。她要做不到,我就顶缺将娘子的事做好,此后不再理她了。”
程素素笑道:“没那么玄,就一件事儿,过年要人手的,我想找合用的牙人……”
通判娘子拍胸脯保证:“交给我了。”
“河东县那儿,咱们说句交底儿的话,他既看不清,就交给能看清的人拿主意,听话做事,总是会的吧?要连这个都不会,那我也没办法啦。”
“哎!”通判娘子彻底放下心来了,听话,这个容易啊!只要谢麟肯顶在前面,听话又怎么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听他的话,非但不丢人,还能得好处呢!
应付完了通判娘子,程素素再收点了她送来的年货——非常多,堆了大半个库房。不止是本地土产,还有金银玉器,珠宝珍玩,份量拿捏得很准。“不值钱”的土产装了十几车,值钱的只有一小箱隐在里面一点也不显眼。叫不明就里的人看见了,还会讲通判家太小气,就会糊弄上官。
真是完美!
程素素没有马上分年货,先问了张富贵采买的事儿,让他多买些米面油肉。张富贵不解其意:“哪怕正月里铺子不做买卖,咱们这些也够啦。”
程素素道:“不止咱们家,年前,招待前衙全家吃一顿,去取了簿子来,将他们家里人口点一点。不在城里住,赶路受罪的老人、孩子,就折成米和肉,发给他们。”
张富贵小心地:“娘子,不知前衙的规矩如何?若是前衙有,一次喂得太饱了,后面两年怕……不太好办吧?”
“就是要现在喂饱些,哪怕前衙有旧例,这些也要加上。正是用人的时候,马不吃饱了,是跑不快的。”
程素素想好了,要是一直超标了给待遇,时间长了,就习以为常,不会感激了。甚至会以为这优待与发放的人无关,不关心给予者的死活。一旦手头紧了,要削减了,还要被骂。
好在谢麟是才来这里,提高了待遇,正可激发士气。若刚让他们吃饱了,就传出风声,道是知府因宽厚公正,要被违法的土豪劣绅逼走,大家以后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他们办起案来,必会认真。
再说了,这些也花不了几个钱。穷官家会肉疼,程素素拿出这点过年福利来,并不算什么。
张富贵一想,也对,便说:“小的这就去办。”
程素素道:“要看名册,要先与官人说一声,他若说不必这样做,再说。”
张富贵应了一声,重复一遍命令,往前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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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麟正与江先生说到此事:“要办事,就要叫下面的人动起来,不能半死不活的。”
江先生道:“赏罚并用即可。”
张富贵在外面叫一声:“大官人。”
谢麟的声气自室内传来:“是富贵?进来吧?”进来便客气地让他坐了。
两下一讲,江先生便笑道:“恭喜东翁!得一贤妻。”
谢麟面露喜色,搓一搓手:“就这么办,听夫人的。”
“夫人”二字听得江先生会心一笑,也不戳穿谢麟的野心,道:“前衙的事儿,也要动起来啦!”
江先生看张富贵走了,才说:“时候正好,太饱了,懒洋洋的不想动,太饿了,软趴趴没力气动。将饱未饱,最是好使唤。”
于是一起动起手来,邬州官员见通判家已动了起来,也都提早将年礼送来。程素素心里有数,只收官员的年礼,送得少了的不嫌弃,送得多了的酌收部分,多余的退回,拟下请客的名单。百姓富户的,分文不取,若要硬塞了来,都折成了柴米或布料,舍粥,照着户籍,给七十以上老人发衣裳。
又按着前衙差役数目,照不同的差使、资历等,定了级,额外发了米肉等。
都知道他们是京城来的二世祖,喜欢玩儿,却不贪婪,这么干也合身份,大过年的,人人称好。娘子凶就凶些,反正也是对着大官人凶!对大家还是很好的!大官人么……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受着呗。
就这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邹县令为了将功折罪,效率极高地将高家涉案之人缉捕。高家果然断臂求生,推出了一个辈份较高的中年人,道是他指使的,与旁人没干系。高氏族人、佃户,众口一词,都说是他看不惯晚辈的媳妇儿不守妇道,擅自作主。官府只好先将此人收押。
前脚将人关进大牢,后脚高家那位快要活成人瑞的老者,还在儿孙的拥簇之下,乘车来到了府衙。
作者有话要说:
江先生:跟我斗?!找死!
高老翁:我九十了→_→
谢先生: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第102章 别有内情
如果没有眼前这件事, 河东县乃至邬州府, 都不介意将这位高姓老翁养成个人瑞。但高老翁却既非吉祥物, 也不愿意做个吉祥物,他至今对整个高氏家族有着颇强的掌控力。他的行动、他的语速都因年龄的关系而变得迟缓, 他的脑筋却依旧不糊涂。
事情刚刚败露的时候, 他便指使族中晚辈往河东县送礼探口风。及王瑱一状将高氏告到堂上, 高老翁便知道, 此事不能善了了。他的长孙建议:“只好再多破费些,送得好看一点。好在快过年了,现在的理由。”口气里隐约带着些对官员爱财的鄙薄,与轻易便能解决此事的不在乎。
高老翁不这么看,用老人特有的、低缓而略有一点含糊的声音说:“你,轻佻!愚蠢!你要与王氏斗富吗?合族几百口, 不要吃饭了?民,不与官斗, 你却轻视县令,是找死。”
及河东县不再收他家的礼物, 高家上下着慌了, 深深反省是不是自己对河东县不恭敬而落得这般下场。
稳住局面的,依旧是高老翁:“不能再奢求全身而退啦。”
这指使人出来顶罪,依旧是他的主意。他自己也不曾闲着, 他九十多岁了,走到哪里人不得让着他?到府衙走上一遭,舍了老脸, 也是向新来的知府服软,表示高氏的恭顺,只要让他们熬过了这一关,高氏一定给知府抬轿。
高老翁筹划得很好,但凡庸碌一点、脾气没那么傲慢暴躁的人,多半会顺着台阶下来,卖他这当地大族一个面子。彼此便宜。高老翁的策划,也确实给了官府一个交待——杀人偿命。
谢麟却不甘于庸碌,他既不会为高老翁的年纪而产生尊敬,也不会为高家推出一个替罪羊而产生怜悯。高老翁这般做,只会让他更加愤怒——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谁给的你可以跟我平起平坐下棋的自信?多活了一把狗年纪,就想仗着老迈来逼我让步?让你得逞了,我还怎么混?!还能有威严?
在高家推人扛罪,登门谢罪的时候,谢麟也不曾闲着。他与江先生推演了许多情况,以江先生之经历丰富,也要叹一句:“东翁做地方官资历尚浅,可若让东翁做恶,那可是……咳咳……”如鱼得水呀!
除开前猜的会拿人顶罪,谢麟还断言,如果是他,一定会把高老翁给推出来博同情。
既猜着了,谢麟就不会没有准备。当高老翁到了府衙,守门的番役恭敬而殷勤地问好,代他通报的时候,高老翁还以为事情有转机。回头对孙子说:“不要小看他们,天下不下雨,看蚂蚁就知道了。”
这回高老翁看走了眼,番役因新年将至,得了额外的好处,见谁都很客气。客气的番役入内禀报的时候,谢麟在接见另外一个有钱人——王瑱。王瑱坐在下首,模样恭顺已极,表情却像是一个迫不及待奔赴战场的斗士。
谢麟道:“这件事上,你是苦主。你们两家的恩怨,既报上朝廷了,就不许再自己画蛇添足。”
王瑱响亮地回答:“大官人放心,小人明白,断不会教大官人难做的。小人这就去会一会那老棺材!”
谢麟不置可否,却对番役道:“去让高氏避一避吧。”
番役不敢说话,倒退着出去,对高老翁道:“您老避一避吧。”
高家本是大族,近来因这位老人家的年岁,哪怕在官府也不曾受到这样的待遇。高老翁还沉得住气,他的子孙们的脾气倒比他还大,有一个孙子上前一步,大声问道:“怎么?不能见么?有什么事?”
不怪他这口气不好,衙里衙役小吏分两种,一种是世代以此为业,一种却是服徭役来的,按时轮替。前一种可能是州、县一霸,富户也不想撩他们。后一种是普通穷人,服完徭役,还得回去种地。自家田产出喂不饱肚子,还要租种富户的土地。
在自家摊上人命官司的时候,确实很难对这样身份的人客气得起来。
高老翁慢吞吞地阻止他,才喝一句:“三郎。”
便听到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说:“府衙前喝斥差役,怪不得抬抬手就将我那可怜的侄儿治死了!知府且不放在眼里,我死去大哥的独生子,就更不在府上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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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瑱瘦得脱了形,双眼却亮得瘆人。
他虽在侄子的教养上出了问题,本人办事却是精明。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官员廉洁了,事情就难办了。如果一个官员很贪婪,为了能够长期敛财,他必须在任上干出实绩来,才能保住位置,才能升迁,才能有更多的机会敛财。
如果一个官员过于廉洁,则廉洁就是他的护身符,他可以无能、可以坏事,但是“廉洁”是看得见的,就不能说他不好。吃了清官的亏,哭都没地儿哭去。
清廉与能干不冲突,但是更多的时候,这两种特质并不会共存在一个人的身上。
最可怕的还不是廉洁,而是一个官员对别人贪婪,对你却廉洁,这就代表着他不愿意成全你!让你送礼你的礼才能送得出去,允许你拍马屁了,你才能跪舔,否则,连舔鞋的资格都没有。
谢麟先是不收他的美婢,自是不会为他侄子脱罪。及至他侄子死了,他再次收拾了金珠宝贝——这回觉得自己摸着门了,知府家娘子太厉害,不如送礼给她——谢麟还是不肯收。
王瑱绝望得想到京城吊死在城门上。
他家的米铺,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位买米的管事。这管事除了比别家的更气派些,也就是一个管事正常该有的样子,也是来买米。只不过除了买米之外,还来传个话——让王东家来听一句话。
来的就是张富贵,他承担了买米买肉的任务,顺路跑这一趟。他告诉王瑱,去寻找张氏旧仆的痕迹——此时派差役去寻人,绝不如让王家去办这件来得高效、保密!
王瑱接了这件任务,喜从天降!派了次子,连夜动身,自己到府衙来以苦主的身份求见。这个理由很正当,王瑱终于能见到谢麟,并且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谢麟给他的惊喜远不止于此,谢麟说:“令郎就快回来了。”
王瑱道:“大官人容禀,小犬昨夜才动身去寻人……快也要三、五日才能回,慢就不好说了。”
江先生代答曰:“说的是你家代堂兄受刑的那位令郎,事不是他犯的,自然要追回。别太开心了,他代人顶罪,也是犯了国法,还是要捉回来判的。”
王瑱被他们揉搓得懵了:“啊?”
江先生解释道:“判不了那么远,你准备赎金吧。”王瑱的长子,代堂兄受刑,是值得表扬的事情,再加上原凶已死,这一位意思意思给个交代,也就能糊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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