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素道:“有老夫人在呢,轮不到他们做主。”林老夫人又不傻,最大的可能,是闭门谢客,将所有人拘在府里,直等到谢麟回家主持大事。
江先生心说,夫死从子,老夫人并没有你这凶悍名声呐!
谢麟咬咬牙,对程素素道:“阿翁要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不要拦着别人叫我回去!也不要为我谋夺情。”
程素素道:“我明白的。放心,我也不会去挑衅二叔二婶。这个节骨眼儿上,为了老人家,也不能吵闹,叫他们看到儿孙不和,像什么话呢?”
江先生笑道:“就是这个道理!”
程素素道:“我已收拾好了,现在就能走。”
谢麟瞪她,程素素莫名其妙:“怎、怎么啦?”
江先生思忖了一下,道:“娘子路上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可以急着赶路,缘由么,不必瞒人。”
“好。要不,我骑马往回赶吧。”
江先生道:“乘轻便的马车就好,骑马太劳累,得不偿失。”反手将谢麟给拉住了,不叫他反对。
谢麟很清楚,此时只能由程素素赶回去,心底却并不很乐意。程素素认真地拍拍他的肩:“谢先生,保重。你也听江先生说啦,我回去,就是跑这一趟而已,并无重大的事情要我做。我是闲不住的人,在家还要出去玩儿呢。嗯?”
谢麟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重重地点了点头。江先生心说,完了,府学那群菜鸡又要被教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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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这一回赶得急,便将卢氏与秀竹、采莲留在府衙,只带小青一个。谢麟并不放心,叫她带两个女护院,程素素嫌人多车跑不快不肯带。讨价还价,只带了一个。
又有张富贵、送信的米府亲卒,都骑马随车。两个车夫,轮流驾车,轮流歇息。还未出发,程素素便先发重赏,言明抵京后还有赏钱。是以虽走得急,却是人人都打起精神。
一行人只带必需品,以最轻装简从的姿态,一口气奔出邬州。纵使驾车,一天也要跑出六十里,第一天晚间住进驿站时,所有人的骨头都是散的。米府的亲卒比他们耐操劳,也不禁咋舌:“这小娘子也忒狠了!”
第二天一大早,程素素便起身,对小青道:“头发别弄那么细致啦,挽个髻得了,别颠散了。”小青道:“好,哎,再抱两条被卧吧,没多沉,垫着舒服些。”
两人极快地收拾好,再次出发。沿途好些驿站,因先前经过时都作过停留,且场面不小,都还有印象,只是主仆们都无心游览。
一口气走了四天,张富贵算着日程,凑到车边说:“娘子,照咱们这么走下去,再有七、八天也能看着京城啦。”
程素素估计的时间是十天左右,闻言一点头:“我恨不得现在就在京城了。”她现在最怕半道遇到相府派来通知他们回家奔丧的人。才四天没遇着,谁知道后面的会不会遇到呢?真要遇到了,这一趟就白跑了。
小青连连安慰她:“越走越近了的,娘子上京,大官人就能松一口气了。”张富贵也连连附和。
又走一日,天气愈发炎热了。晚间到了驿间歇息,张富贵先看了一眼,笑道:“娘子,这里有池塘荷花,凉爽,今晚能歇息得好啦。”
程素素笑道:“我也记得这里,来的时候季节不对,可没看到这景儿。”
进了驿站,自有驿卒来牵马拉车。小青微皱着眉头,侧身将程素素挡一挡,嘀咕道:“好没规矩,怎地眼珠子乱转来看女眷?”
进了上房,张富贵引了驿丞在门外隔着竹帘答话,道是马也拉去喂了,问娘子饮食上有什么吩咐。程素素心道,富贵一向稳妥,怎会不知道安排这些呢?示意小青代自己坐在主座上,自己却悄悄避在门边,往外看这圣驿丞,一看之下,不由吃惊:不记得见过这个人。
去年才走过的路,这年头女眷能见的人有限,看过的人轻易不会忘,程素素记性又好,到了去过的场景,更容易记起当时的事。无论她怎么回忆,这一位却是从来没有印象的。
小青也机敏,在里面说:“娘子说了,没胃口。要吃时,我去与你们说。”
将人打发走,张富贵踮脚进来,低声问道:“娘子,可听出些什么来不曾?”
程素素道:“你先说。”
“小人因要赶路,特特找驿丞,打算给些赏钱,好叫他用心伺候马匹,给军士换好马来用。看他个生脸儿,就先没有套近乎说旧年路过的事儿,这人拿了钱,说,他在这里做驿丞七年了,是老把式,叫我放心,”说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事儿不对呀!去年还不是他,我再留意看看这些卒子,一个也想不起来。就想娘子记性好,也认一认。”
“我也不记得这个人,七年?七个月还差不多!”
小青低声道:“这里的卒子也是贼眉鼠眼的,不像个好人。”
程素素道:“我想起来了,这里的县令……是我哥哥的同年,没能做庶吉士,辗转到今年得了这个缺……”
张富贵飞快地道:“小人这就拿着大官人的帖子去找他!”
程素素道:“且慢,要是真的换了新驿丞,他好吹牛呢?咱们还有正事,不要旁生枝节。先自己小心,都警醒着些,他们做的晚饭别吃了,应急的干粮饮水还有么?先吃那个,包袱不要打开,留意车马,想走时要立时就能走。”
张富贵紧张得要死:“要不咱们先去就近的县城?”
“这会儿都宵禁了,进不去啦。叫他们都过来,就说我有话吩咐!”
两个正在商议,外面米府的卒子又叫张富贵:“大管事,有要紧事!”
这二人不是谢府的家仆,张富贵不敢太怠慢,匆匆出去:“怎么?”
那卒子低声道:“这驿站有古怪!”
张富贵一惊,复又警惕地看着他:“你们来时……”
“来时路过一换马赶路,并不曾留意,今日住下一看,这里倒像个贼窝!刚才我去寻摸吃的,发现有血迹……”
张富贵勉强说:“灶下杀鸡宰羊……”
“不是,我是去库房,找,咳,找酒喝,谁在那里杀鸡?血迹也不像是。大管事,我们刀头舔血的,枢密军中选的我们做亲卒,这个是看不错的。”
张富贵脚一软,扒住了门框,跌跌撞撞地拱进房里,颤声道:“娘子……”
“我听到了。”程素素心里十分疑惑,特么血洗驿站有个屁用?冒名顶替个驿卒能干嘛?打劫过往朝廷命官?干一票就得被抓吧?脑子进水了吗?
她也不敢大意,扬声大骂:“这么热的天!人呢?都死哪儿去了?!!!都给我滚过来!我不舒坦,你们倒歇着挺尸去了!想得美!”
驿丞忙跑了来:“小的在。”
“哪个叫你了?!!”程素素继续发着脾气,尖声道,“富贵!去将人都叫了来!那个杀千刀的叫我大热天的自己回京!你们也敢怠慢我了!他定是要把我支开了,自己好讨小老婆风流快活!他敢!做他娘的春秋大梦!等我回去,不打断他的狗腿!把小贱人打个烂羊头!”
张富贵连滚带爬去喊人。驿丞见状,轻蔑地笑笑,摇头走远了。一看就知道是后院起火的戏码,这小妇人忒泼,怨不得男人不要她了,啧,衣裳倒好,头上那金冠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我掐指一算,有人狗腿要断
第110章 胆大包天
邬州有许多关于程素素的江湖传说, 对于这些传说, 府里是人没有一个相信的。哪怕是那位后来入府的女护院,入府之后凭自己两眼来看,也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兴趣爱好稍活泼了一些的官宦人家小娘子而已。
听到程素素这样敞开了骂,个个惊掉下巴, 还以为她中了邪。只有米府的亲卒知道实情,心里还夸她机警。无论惊讶与否,程素素要是出了点差池, 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惊讶过后, 一齐奔到了上房,车夫等都在门外候着。
里面,程素素又尖起了声音骂:“还不滚进来,长脚要什么用?”
张富贵神色慌乱地探出了个头,对他们招了招手,众人见到他, 略略安心,一齐进来, 垂手立着。
程素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关门!跪下!给我说实话!”
小青是跟了她时间最长、最了解她的人了, 震惊过后, 回过神来也大声劝着:“娘子,娘子息怒!大管事,快关了门,别叫人听了, 名声不好!”
张富贵投过去赞赏的一瞥,亲自掩上门。程素素嚎了这么久,取了水囊喝水。张富贵低下声来将人聚拢,小声说了发现,众人才明白程素素为什么将大家叫到一起,又慌了起来。车夫常出外,见识也广些,问道:“万一是误会呢?”
张富贵道:“这是什么时候了?宁错杀,不错放。”
米府亲卒道:“我们不至于看错这个!”
张富贵愁道:“可是,怎么拼得过这一窝贼呢?”
米府两个亲卒算是战斗力,其余都是寻常人,还拖着个……等等,并不文弱的主母……那也不行!对手都是穷凶极恶的贼人,可不能叫主母受一点儿伤呐!
最要命的是,天又黑了,连夜走比呆在这里也安全不到哪里去。真?乌漆抹黑,翻车、撞树的概率极高——前提还得是能逃出驿站。张富贵道:“可恨今晚只有我等在这里落脚,要能再来些赶路的人就好了。”米府的卒子低声道:“大管事有什么主意没有?”
张富贵一时也没有个万全之策,在一个贼窝里,要保证主母的安全,太难了。谁能想到,太平盛世,官府开的驿站,居然会出这等事呢?
程素素喝完了水,道:“你们说什么呢?”
张富贵将心一横,上前道:“娘子,若事有不谐,我们拖住贼人,娘子先走,娘子会乘马……”
“走什么走?”程素素莫名其妙,“我叫你们来是要说这个的吗?这个驿站有多少人?”
张富贵道:“这里不算太大,约摸六、七个……”
米府亲卒里皮肤略白的那个说:“七个,一个驿丞、两个厨子、两个马夫、两个杂役。”
程素素道:“他们不知道咱们已经察觉了吧?”
米府亲卒想了一想,肯定地说:“还不知道。”
“那咱们逃的什么劲儿?”布置一下,以有心算无心,分而制之,这些人足够使了。
将驿丞先骗过来敲个闷棍捆了。再逐个将驿卒控制了,大门一关,吊房梁上审一审。取了证据,天一亮,拿张帖子将贼匪往县衙一送,不比连夜逃命安全得多么?知道半夜里会遇到什么事?
这是一个损失最小的方案。
如果是他们疑神疑鬼,抓错了好人,怎么办呢?当然是……抓错了也不怕呀!即使弄错了,要承担的后果,也比什么都不做、有可能被谋财害命,或者连夜逃跑出车祸的损失小多了。何况这许多疑点放在眼前,己方也不是无理取闹。
这些,程素素在叫骂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当下,张富贵带着惊惶的表情去骗驿丞,道是娘子气虽然消息了,可是想吃些冰的,让驿丞想想办法,驿丞笑道:“这有何难?去厨下说一说,这里冰窖倒还有些冰的。”张富贵一拱手:“有劳。”
过不多时,冰饮便送到了。
依旧是将驿站的人拦在门外。驿丞在外听到瓷器相撞的声音,发作的那个小娘子的声音说:“还行。叫厨下做饭吧,累了一天了,都吃些。”厨子们与驿丞使了个眼色,下厨做饭去了。张富贵将驿丞请到房里:“娘子有话要问,劳烦老哥了。”
驿丞看起来比他还小两岁了,不过收了他的钱,想到即将到手的收获,也跟他进去了。一进门,两扇门板就关了起来,米府两个亲卒一拥而上,扑过去将驿丞按倒在地。两个车夫上来相帮,干脆坐在驿丞身上压得他不能动弹,米府亲卒是有经验的人,捞了块抹布将驿丞的嘴巴给塞住了。一条麻绳,将驿丞给捆了。
程素素道:“将他两条袖子扯下来,别藏着刀片割绳子。再将他脑袋往地上撞一撞。”
米府亲卒今天算开了眼了,这辈子没见着这么精明的小娘子。依言照办,将人吊到了房梁上。
接着,张富贵故伎重施,先是将杂役骗了来——说娘子不喜欢房里的椅子,要他们去搬了,关了门,一拥而上,吊房梁上。继而骗来了马夫,还是吊房梁上。
厨子做好了饭,正要喊人,张富贵带着两个车夫过来,假意自己传菜,又说:“酸梅汤娘子吃了很是喜欢,二位随我去领赏吧。”厨子听到有赏,也跟着来了,没留意这三个人一人手里只端了一只小碟子而已。
到得正房,这回见他们身材魁梧,怕压不住,是执了大棒子,先照脑袋上重击,再吊上房梁。程素素看厨子太胖,担心一道房梁撑不住,给他俩挂另一道房梁的“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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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上挂着七对光溜溜的胳膊,七个人又气又懵,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灯点了起来,大门关上了,厨房自取了净水,重烧了晚饭。这样的气氛下,谁的胃口都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匆忙吃完,擦嘴洗手,人人都将眼睛放到房梁上。
程素素上首椅子上坐着,膝头放着一柄长刀,窄长的刀身藏在鞘里,可谁也不敢说这不是一件凶器。这不是她惯用的匕首,是打驿站里搜来的利器——绝非驿卒的标配。地上还有几把钢刀,也不是正经驿站该有的东西。一旁小桌上是打厨子身上搜来的可疑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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