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英只觉得好笑,这样的道:“小娘子能给我什么?”
“兽医、工匠、农夫、大夫,我给你找熟手,”程素素果断地道,“我知道你们缺这个,可你们这虎狼之师过去之后,能干的早跑了,不跑也被你们杀了,你们能掳走的那些能有什么本事,你也应该知道的。我做这些是不对的,可有什么办法呢?一步错,便是步步错了。”
这倒有意思了,呼延英觉得,哪怕在紧张的行军途中,他也愿意再多花点时间跟这个漂亮的女人多处处:“我怎么能相信娘子说的话呢?”如果是游氏子弟的话,倒不是不能接受。
程素素眉毛一扬:“你还是先说说你的身份,再想想值不值得我骗吧。你的身份若办不了此事,我也不会与你交易,你也不用担心会受骗了。世上身份不低的纨绔可也不少,看着尊贵,也没什么实权。”
有趣!呼延英道:“在下呼延英,国尉之子,现在……”
“九王子帐下。”
“正是,”呼延英矜持地颔首,“那么娘子的诚意呢?”
“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那可说不好,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了。”
这话可轻佻了,程素素一鞭子就抽了过去,呼延英却不是他手下的大头兵,一个侧身,干净利落地避了开去,反手一抄,将鞭子抄走了。程素素目瞪口呆,她自从会打人起,就败过这么干净利落的。
呼延英一笑,这样子他倒相信的话了,这脾气,可不像是有城府的样子。虽然也不能说这女人笨,但是脾气直,一眼望得到底。呼延英道:“好罢,我答应娘子,算作赔罪了。不知要如何与娘子联络呢?”
“就在繁城如何?三日后,自有人去繁城,他小名叫桂圆,你说桂圆,他就知道是接他的人。”又给了呼延英一方小印,只有方寸的铜印,上面一个“蕙”字,道是未出阁时的私印。
“不是两个吗?”
“病啦。”程素素简明扼地答道。
两人又约定了时间,程素素向呼延英讨要信物,呼延英也很大方地给了一枚令牌。程素素将牙牌拿到手里看了看,做工并不精细,要模仿也不太难,满意地收了起来。又对阿苏说:“将咱们那个盒子给他。”
呼延英很惊讶,心下有些雀跃:“娘子还有物赠我?”
程素素道:“我不知道你们要怎么混进来,不过既然是为我办的事,就不能有纰漏,这原是我为桂圆准备的户籍,现在你拿去。我给桂圆另备一个,你们好见面。”
呼延英:MD!自作多情了。
两人商定之后,程素素又说:“游氏多年积累,岂是谢麟一时半刻能够知道的?我会让桂圆带上致国尉的礼物的同,将军有何所需,亦可传信给我,我自当尽力。”
两人谈妥了之后,程素素反而不急着走了,呼延英复将斥侯散开,再与她聊天,言语中很是赞赏:“女子里如娘子这般沉稳有度,也是少见。”这会儿他相信程素素开始的急躁暴力是假的,沉稳有智是真的。
程素素知道多说多错,也不急着套话,只说:“我这也不算什么,不过你们觉得女人都该蠢一点,所以对我做事宽容一些罢了。我只要能得平安度日,也就知足了。”
大实话,呼延英笑了,聪明的女人往往好强,想显摆自己,样样掐尖出头,这就不美妙了。似这等要用的时候能有办法,人却安份的,却是少见的。
程素素还是慢慢地说:“以后您也不必多么照顾桂圆,有本事就让他自己闯出来,没本事就老实做个平民百姓吧。德不配位,终不是什么福气。三岁孩童怀抱千金过闹市,是祸。”
有点不想放她走了呢,呼延英很遗憾,换个场合就都将人带走了。不过,不急,呼延英将马鞭还给了程素素。
程素素没有表示出要走的意思,呼延英也没有立时让她走,待斥侯归来,呼延英将程素素一行护卫的马蹬全收走,留十人看守。手下撤得差不多了,看守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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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兵一离开,车五便跳起来将一个护卫撞到马上,他马术倒好,无蹬的马骑得也稳,却策马冲程素素而来,口里骂道:“叛国的贱人!”
程素素打呼延英是不行,躲车五这撞世贸式的攻击倒还可以,反手将车五抽到了马下。护卫们一拥而上,将车五摁在地上。车五武艺看来尚可,可怜被十个精壮护卫围殴,须臾便被打得鼻青脸肿。
小青脸色大变,冲过来一把将车五的脑袋按了下去:“你这贼!”
程素素翻了个白眼:“得啦,憋打了!捆起来,带过去一道修理吧!”
怕魏兵再回来,一行人弃车乘马,直奔最近的驿站,飞快地换了马,往东路节度使行辕奔去。车五被捆成一条蚕状,横放在一名护卫的马前,颠得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在次日傍晚,终于看到了城池的形状。
战时管制还是很严格的,核验了身份,一行人才奔往程犀的衙署。
听说是上峰的亲妹妹、隔壁谢安抚使的娘子亲自来了,衙内官员不敢怠慢,忙请她进了去,又去请程犀。
程素素道:“人都伤了,还要拿他当牛使吗?”
文书赔笑道:“伤得不重,是我们大人自己要……”
车五惊诧地吐掉塞口的抹布:“什么?她不是江家的媳妇,游家的女儿吗?”
程素素干脆利落地:“骗你的。我是谢家的主母,程家的女儿。”
车五一口老血:“什么?!!!路上你们怎么不讲啊?”
别闹了,路上干嘛告诉你啊?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呐?
一番扰动之后,程犀很快的回来了,兄妹俩一打照面,程素素就扑了过去:“哥!”将人抱住之后才开始打量他的额角。
程犀面带无奈,目光却充满了纵容:“芳臣也纵容着你胡来,一路上可好?”
“嗯嗯,可好了。我跟你说,哥……”
程犀眼观六路,眼睛落到车五身上:“五郎?”
居然认识吗?程素素也惊了:“哥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程犀沉下脸来:“你们都随我来。”将妹子拖到了书房。车五头重脚轻,晕乎乎地也被护卫架进了书房。
将闲杂人等驱走,门一关,程犀问道:“这是连将军家的五郎,你怎么遇到的他?”
连将军?就是那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了前任遗留,被魏国兜头浇了盆冰水的连将军吗?
第216章 六爷生气
无巧不成书, 连某人的儿子没有死,还被程素素给捡到了,不但捡到了, 还给带到程犀面前来了。
现在可以叫他连五郎了, 连五郎名叫连山, 作为与李丞相有关联的连将军的儿子, 他是见过李丞相的女婿的。见到程犀的时候连山的眼睛里就充满了激动,连带忘了程素素骗人的事儿了。打一进城开始,他就琢磨着怎么逃出去好向程犀通风报信了= =!
他与程素素是没有过任务接触的, 彼此都不认识。若是程素素不是来见程犀的, 那连山就只好伺机逃跑, 改名易姓重新做人。连山都想好了, 他要改名叫车岳,然后投军,建功立业之后一脱马甲, 一洗前耻。
如果没遇到程素素的话。
遇到了, 被捡到了, 还因为误会被一条绳捆到了程犀面前。连山委屈地叫了一声:“世叔。”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声叔叔叫的, 仿佛是在幼儿园里受了欺负回家告状的小朋友。
程犀也是感慨万千, 回来的路上已经计划着怎么训妹妹了,如今这训诫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开口便是:“松绑。”
松了绑, 上茶, 去取衣服来给连山换上。程犀道:“在外简陋,只有我的日常衣裳,你先换上应急。”又命厨下做饭来给他吃。上饭的间隙,程犀询问连山的经历。
前阵子随父亲到边陲,彼时魏主还没有立国,他爹新升了官,做了一部的官长,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咔,被魏国打成狗。连家只是普通的问罪,反而牵连到了李丞相,实是因为连山他爹和哥哥们都战死了。丢车保帅连个车都没有了,可不就直接搞到帅的头上了吗?
连山当时年纪不大,荫职名额又有限,荫不到他头上,所以只是个在家里学习玩耍的小公子。因而被掳走当奴隶而不是被当成反抗的士兵给剁了,到了北国之后他吃了不少苦。本来即便称不上娇生惯养,也是个衣食住行有人伺候的少主人。到了北国,成了奴隶,日子可就难熬得紧了,也因此对他爹的失误所造成了的严重后果有了直观的体验。
十分难得的,地位的落差,生活的艰苦没有把他折磨死,倒让他越活越顽强了。不但活了下来,还找到了机会跑了出来。这机会还是因为魏兵南侵,除了正式的士兵,许多杂役等都是奴隶充当,连山因此得到了靠近边境的机会。他流落魏国有些时候了,生存能力直线上升,居然让他活着遇到了程素素。
后面的事情就是程素素对程犀讲的了,因为有连山在侧,程素素只说了见面之后的事情。话说到这里,阿彪已经去取了一套程犀日常的衣服,程犀便中止了谈话,让阿彪带着连山去洗沐更新。
兄妹俩这才开始说体己话。
程犀先说一句:“现在不是探亲的时候,”继而道,“你总是有你的道理,现在可以说了么?”
程素素平生最怕就是大哥,程犀面前她谎话都说不利索,先挑了明面上的理由:“我们是担心,你这一伤,文武之间要有芥蒂的。如今科考取士越来越多,他们与武将功勋之间既少接触,也没有什么接触的必要,只能从发生的事情里来判断立场。”
文官不须亲自上阵,也没有朋友与前线有关,不亲历过厮杀,只当武人为国捐躯是份内之事,下个命令你们都不遵照执行,反要殴打长官,真是要造反!必须限制武人,免教重现唐末藩镇之祸。
武将才是真正拿命去拼的那一波人,自己判断错了,丢了命,自己扛着。因为一群穷酸胡说八道指手划脚的丢了命,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程素素说着,就往程犀面前凑去,伸手拨开他的帽子,轻轻地、小心地触着他的额角——已经结痂了,但是看得出当时伤得不算轻——不由怒从心头起了。
程犀无奈地道:“我料到会有反弹,是没想到自己会伤着。你们担心的也有道理,我总尽我自己的力去化解罢。只要我这里与对方变作朋友,总能缓和一二。”不求能彻底化解,那是如今朝堂、官场上因利益等等问题结成的集团之间的矛盾,至少要面子上能过得去。
程素素也知道这里面比较复杂,绝不是两个人、两家人的矛盾,只能低声抱怨:“谁出的这个馊主意?”
程犀正色道:“也不能说这就是乱政昏政,两军才僵持住,严新平叛国,双方高下立现,两府当然要还以颜色的。”
程素素道:“要是严新平立时死了呢?”
“差些。”
程素素低头不语,琢磨着要不要再给自己的学员们添点体育课。程犀已经转过话头:“从小我就知道你有志气、恨天地太小,无事发生的时候你倒能安逸度日,一旦有事你就坐不住。没想到你自己找到了这里来,想来芳臣也是开明纵容着你。如今是不是觉得畅快了?”
程素素略心虚,又有些不好意思:“哪有,我是不放心他。”
“那就很放心孩子了?”程犀不甚赞同地,“他们还那么小,是要父母照看的时候,你们两个一个也不在身边,孩子不寂寞吗?”
“我……”
程犀道:“你总是担心魏国,担心大局,要你回去你心里也是不安。一面丈夫一面儿女,知道你是两难,别玩得太疯了。”
“哎。”
“好了,说说吧,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啊?”程素素微惊。
“心不在蔫的,在想着怎么骗我?”
“没、没有……”自己搞一个小小情报组织的事情,现在可不能泄漏出去,可遇到呼延英的事情要是说了出来,怕不得现在就给捆回家?
程素素暗暗叫苦,呼延英的事情,不说是不行的,连山那货还在呢,要是从他嘴里听到了,那就是自己蓄意隐瞒大哥,罪加一等。可要说了,怎么才能避免泄漏“桂圆”及其身后整个计乃至那个小小小小的情报组织呢?
程素素纵有千般智计,也只能说:“就是,好像……不对!卧槽!哥!呼延英亲自带着斥侯来查探军情来的!”
MD!我说我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了呢!跑这急一是怕被逮罢,二不就是来报信的吗?!
程素素急忙将遇到呼延英的事情讲了,如何遇到的,自己装作是江家儿媳妇的事情也讲了。程犀脸色大变:“什么?快,与我去见齐王殿下。”
等连山洗沐完,重新换上了正常的衣冠,觉得自己仿佛得到新生,来见程世叔,以及世叔他妹的时候,兄妹俩已经不在安抚使衙门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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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的幕府同样离安抚使衙很近,却比程犀那里要繁忙十倍不止。才败一场,齐王面上也不好看,想找回场子来吧,你得先找得到魏军不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耗费了若干粮草,也只是修复了城防,连失去的城池还没有夺回来。一向顺风顺水惯了的齐王,头一回遇到这么憋屈的事情。
齐王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发了狠,底下的人都将一身皮绷得紧紧的,生怕被他瞧不顺眼给收拾了,紧张的气氛也不能不说是程犀被激动的武将争吵时打伤的原因之一。
听到程素素来了,齐王本能地一皱眉:“她来做什么?”他说这话倒不是生气,他对程素素还是有印象的,最近更正为印象还不错,这个时候程素素跑过来,齐王也没有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来捣乱的,这个问句是纯粹的疑问——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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