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之后,魏长坤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皇帝也下了圣旨吊唁,给了魏北望一个“清白”,还提前封了长平侯世子,让他不必遭人欺侮。
后来魏长坤入了卫所更加吃苦耐劳,岁羡荣盯着庶房媳妇,一起管理起内宅,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却没人想到,小小少年心里从未忘记过这件事。
直到二十岁的那年,岁羡荣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给魏长坤把婚事定下,他又收到了一封迷信,才下了决定,去了漠北,查到了父亲死于马上风这一“真相”。
而眼下看来,魏北望也并非因行.房事而猝死,魏长坤在漠北待了三年,算有所获。
魏长坤看着面带内疚的岁羡荣,到底是于心不忍,安慰道:“祖母,父亲的事,我一定会查清楚,请您不要郁结于心,家中还劳您操持,可千万要放宽心。”
岁羡荣自责道:“到底是谁?!是谁?!倘或我当年多信你父亲一些……是不是还有机会……”
“祖母!”魏长坤再一次打断了岁羡荣的话,安抚道:“祖母,父亲既然是遭歹人所害,您到底深居内宅,人走茶凉,谁肯伸出援手?是您没法亲自查证的。父仇子报,您就放心地交给孙儿罢。”
岁羡荣擦了擦模糊的双眼,点头道:“好,祖母信你。”
魏长坤松了口气,道:“那就烦请祖母把以前的事,事无巨细地告知于孙儿。”
以前岁羡荣不想让魏长坤知道父亲的“真实”死法,一直很忌讳提起魏北望的死因,现在不同了,儿子冤死,她也更想让嫡子沉冤得雪。
岁羡荣不急不缓地把当年魏北望出征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魏长坤仔仔细细地听着,都没听出有什么不妥之处,末了还问道:“父亲可有什么仇家?”
岁羡荣摇头道:“你父亲性格开朗,朋友倒是很多,仇人我记得是没有的,了不起有几个对家,可你爹当时是主帅,哪个武将难道敢胆子大到戕害主帅?”
魏长坤默不作声,细细思索着,不得头绪。
夜深了,更深露重,红烛摇曳。
岁羡荣道:“你私下里找穆家小娘子,就是为了你父亲的事?”
魏长坤点头道:“正是,小仙姑果然名不虚传。”
儿子儿媳到底已经故去多年了,岁羡荣从悲伤里渐渐走出来,语气平和了许多,问道:“你是指哪方面?”
魏长坤听着这饶有深意的话,顿了顿才道:“方方面面。”
不仅鼻子奇比神仙,容貌也堪比仙姑。
岁羡荣轻哼了一声。
魏长坤道:“祖母不要多想,孙儿眼下实在没有那个心思。”
岁羡荣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我也不逼你了,但你也总要给我个期限。”
魏长坤道:“三年。”
岁羡荣气得头都晕了,又三年?!多少好姑娘都要叫人定下了呀!
魏长坤作势要请安回去,岁羡荣道:“急什么,我又没说催你,今儿穆家小娘子和苏家的小娘子出了事,你不听听?”
魏长坤果然又坐了回去,洗耳恭听。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好像有了好感???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岁羡荣把今儿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魏长坤。
魏长坤脑子里没大记起苏绿梅的长相,只记得是个皮肤有点黄的姑娘,听罢点评了一句:“国公府的小娘子,也不似传言中的那么娇纵。”
岁羡荣淡淡笑道:“娇纵是有些的,这般金贵的小娘子,娇养长大也正常,我在她那个年纪比她还要跋扈,哪有这般知道进退?已经很好了。”
其实穆筠娴一个客人,在主家挑事也是不大讲理的,只不过她确实有分寸,苏家过错多,她今儿又帮了魏长坤一个大忙,岁羡荣才忍不住偏颇小姑娘,说了些好听的话。
魏长坤点头道:“兴许是吧。”
岁羡荣皱眉道:“什么叫兴许是吧?本来就是!”
魏长坤扭头看了一眼祖母,太夫人这心也偏的太快了罢!他道:“苏家的既然那般不晓礼节,以后也不消来往就是。”
岁羡荣不置可否,虽然今儿宴客放低了门槛,让京中适龄的姑娘们都来了,苏家那样的也太没教养,以后绝不会再给他们脸面就是了。
顿了顿,岁羡荣又道:“你准备如何谢人家小娘子?”
魏长坤猛然想起来,她说他已经谢过了,穆筠娴发顶的味道,似乎又萦绕在他鼻尖,温软清香,十分好闻。
想了一阵子,魏长坤道:“穆家的小娘子在聚宝斋买了许多首饰,账还没结,索性算我送她的。”
岁羡荣刚想道,送姑娘家的首饰不妥,总有些定情的意味在里边,又看着眼前这个不开窍的家伙,抿了抿唇,便道:“好罢,左右铺子都交给你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祖孙俩人商量定下这个法子,魏长坤便起身辞别。
当然了,穆筠娴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不会只是用金钱就能买到的首饰去谢她,他还有一份心意给她。
魏长坤人一走,岁羡荣整个人都松软下来,猛地往迎枕上靠去。李嬷嬷进来伺候着,问她怎么了。
岁羡荣摇摇头,没有开口,只说还没有睡意,想去小佛堂里念经。
李嬷嬷好歹劝着,说夜深了,熬着伤身体,岁羡荣偏不肯,执意要去。
规劝不住,李嬷嬷也只好陪着,叫丫鬟们在外伺候着,备着热茶和暖炉。
初春之夜静谧无声,魏长坤提灯的丫鬟先回去了,他一个人走在侯府的甬道上,踏月而行,心里释然了许多。
他这几年所追求的不过是一个真相,他相信父母的感情,信任父亲的为人,走到今天这一步,总算是证实了父亲至少并不是真的因为那么难堪的方式死去,心里多少舒坦了许多,这几年的辛苦终究没有白费。
心里还默念着那几味药,治肾病、能催.情,魏长坤黑眉皱着,长嘶一声,默道:穆筠娴那小丫头,知道的真不少呵!
定国公府里,穆筠娴非常适时地打了个喷嚏,灵玉过来给她加了件披风,又给她多放了一个烛台过来,劝道:“多晚了还在看,明儿早看不行么?”
穆筠娴摇摇头道:“你知道我的,不找到了睡不着。”
灵玉无可奈何道:“从侯府回来就找起,问你找什么也不说,好歹让我帮着你找呀。”
穆筠娴抬头活动了下肩膀脖子,握着灵玉的手笑道:“好姑娘,你若心疼我,赶紧静一会儿,越是闹我,越是耽误时间。”
灵玉叹道:“知道了,这就去给你重新沏茶来。”
穆筠娴点点头,复又低头继续在医书里找药方子,好在有些药她还是熟悉的,找了这么久,终于知道当年老侯爷吃的是什么药了。
魏北望带着肺疾出征,还患有不适合行房的肾病,而有一根来路不明的簪子上还有催.情的药物。
穆筠娴又猜测着,当年魏长坤忽然离京,大约也是和这事有关的罢。以及……魏长坤大概现在也知道她颇通“药理”了吧!!!
一环解开,又扣一环,穆筠娴好奇起来,魏长坤这个身上没有味道的男人,到底带着多少秘密。
灵玉把茶送过来的时候,穆筠娴已经上了床。她钻进被子里,就露出个脑袋,灵玉搁下茶杯,替主子放下帐子,剪了红烛,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次日清早,穆筠娴又是早起,用过早膳,打扮的光鲜美丽之后去到荣贵堂请安,少有地看见杜氏竟然没约人打马吊,而是让丫鬟给她梳妆,预备出门。
穆筠娴凑过去道:“娘,今儿要去哪儿?”
杜氏道:“去别人家里做客,快帮我看看,有没有白头发。”
穆筠娴瞧了一眼,有一根雪白的头发,藏在黑发之间,有些扎眼,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如青,一点都不心虚道:“没有呢,娘怎么会有白头发。”
杜氏笑道:“没有就好,证明娘还年轻。”
穆筠娴从如青手里接过梳子,道:“我来给娘篦头发罢。”
杜氏笑呵呵道:“你会什么?没个轻重的!”
穆筠娴撒娇道:“娘,我偏要嘛!”
杜氏只得依了她,随她弄去。
穆筠娴一边儿跟杜氏说着闲话,一边给她篦头发,还问母亲为何不打马吊了。
杜氏有些懊恼道:“前儿划了手,摸牌的时候就手疼,可让我休息两天再玩罢——嘶,我的乖乖,你手上可轻点儿。”
穆筠娴冲牡丹缘的铜镜里调皮地吐吐舌头,道:“娘,对不起嘛。”然后乖乖地把梳子交到如青手上,左手的指头上,已经藏好了那根细长的白头发。
杜氏要出门了,穆筠娴也就去了永寿堂,如青留下了看屋子。
杜氏走了,如青便追去穿堂,叫住了穆筠娴。
如青宽慰道:“姑娘莫忧心,人到年纪总是会有白头发的。”
穆筠娴笑了笑道:“母亲这两年舒心了很多,我明白的,如青姑娘受累了,快回去罢。”
如青点点头便走了,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穆筠娴的好,外头人都说她家姑娘娇纵,唯她明白,小娘子不过是懒怠应酬别人,遂不是肯人人都给脸面,若真要论起内里的好,京城里没几个姑娘比得上!
去荣贵堂的路上,穆筠娴小心地把杜氏的白头发放进荷包里装着,踏进老夫人的院子里又是一张笑脸。
卫静眉见着小娘子欢欢喜喜的样子,心中十分愉悦,招呼着她坐下,问她昨日去长平侯觉着如何。
穆筠娴说还不错,与旁人家中宴客没什么区别。
卫静眉拉着穆筠娴的手,道:“祖母是问你,见过了长平侯罢?”
当然见过了,不仅远远地见上了一面,还凑的很近去闻了他身上的味道呢,淡淡的植物味,半点杂味都没有。
卫静眉拧了拧穆筠娴的脸蛋问道:“想什么出神了?”
穆筠娴摸摸鼻子,道:“没什么呢,见过侯爷了,他来花厅里给太夫人请安,我见过了。”
卫静眉笑道:“觉着如何?”
穆筠娴秀眉皱起道:“祖母是何意思?”
卫静眉笑而不语。
穆筠娴撅撅嘴,对卫静眉道:“侯府可不见得有那个意思,我可不要巴巴地赶上去。”
不管对方是什么尊贵人物,穆筠娴绝对不会自己倒贴上去,她习惯了叫人宠着惯着,婚姻大事上,尤其不可放低姿态。
卫静眉也道:“好,就依你,若是侯府也有那个意思,叫你父母亲考察过他的人品,也算得上一桩好婚事,若是侯府没那个意思,咱们也不强求。”
穆筠娴红着脸不吱声,半晌才道:“侯府有那个意思有什么用,祖母也不问问我的意思?”
卫静眉笑容慈和道:“那你的意思呢?”
穆筠娴道:“我啊——没那个意思!”
因为穆筠娴很清楚地知道,魏长坤正心系父亲死因,绝不可能有心思花在儿女私情上,否则也不会一去漠北就是三年。
穆筠娴想的很清楚,迫于长辈威逼才把她娶回家去,这样的婚姻委实没有意思,她想要的是心上人主动来求娶她。
就算那个人是魏长坤也一样。
卫静眉最是晓得乖孙女的傲气,她也不想穆筠娴将来受委屈,便温声道:“好好好,没意思咱们便不提这事了。”
待卫静眉吃过药后,穆筠娴便要走了,她临走前,老夫人还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仙仙啊,在你心里谁待你最好?”
穆筠娴愣了愣,这个问题也太难回答了吧!精明如祖母,又不大好糊弄的,她狡黠笑道:“祖母觉着是谁就是谁!”
说完脚底抹油跑了,都没给卫静眉追问的机会。
卫静眉在她身后笑着嗔骂几句便躺下了,她的乖乖呀,若真有一天嫁到别家,她还舍不得呢!
穆筠娴一跑出去,出了穿堂便在甬道上遇到了穆先衡。
站定行过礼,穆筠娴道:“爹,还没去上衙门呢?”
穆先衡点点头,道:“有两日没见你了,走,陪爹爹走一段路。”
穆筠娴便跟着穆先衡往二门去,路上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忽然穆先衡就问了:“仙仙啊,你觉得家里谁对你最好?”
穆筠娴一抬头,看见父亲故作轻松的姿态,手指头却有些不大听话——明明是紧张的!
灵机一动,穆筠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当然正准备用对付祖母的那招——答了就跑——却在话音还没落地的时候,被穆先衡提住了衣领。
穆筠娴鼓着双颊看着穆先衡撒娇道:“爹……我不是答了么。”
穆先衡笑眯眯地看着调皮的小女儿,道:“你这算什么答?什么叫‘我觉着是谁就是谁’?”低头扫了穆筠娴腰部以下,复道:“腿倒是比以前长了,跑得快,可惜心眼儿没长多少,你想怎么糊弄我,难道我还不清楚?”
穆筠娴委屈巴巴地道:“爹,女儿都长大了,你这般提着我像什么样子?难道人家说您粗鲁,就真粗鲁了?”
穆先衡可以说是文不成武勉强就——当年运气好,做了英敏神武的决定,得了军功,保住了国公之位,却仍旧脱不掉粗鲁之类的评价。
轻咳了两声,穆先衡道:“那你老实回答我,你觉得谁待你最好?”
穆先衡的手一松开,穆筠娴拔腿就跑,高声答道:“您觉着是谁就是谁罢!”
穆先衡看着眼前那抹活泼可爱的身影,两撇胡子动了动,忍不住抿唇而笑,这小妮子,精明着呢,分明是不肯伤人的心。
穆先衡走后没多久,穆筠娴回了屋里,没多久便听下人通报,何家的小娘子来了。
穆筠娴忙着人去请。
何敏青一进来,便挽着穆筠娴的手,兴奋地在她耳边道:“跟你说一件事,保准你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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