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愣怔地瞅着自己的双手,她不知道刚刚那一刻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抑或是自己心底是否又期待着宋祁会做些什么……
宋祁将一件干净的长衫扔到常乐榻上,而后转身出了房门,临走之际不忘提醒她一句,“湿衣服趁早换下来,否则就你的身子,明日便会着凉。你在屋内泡澡便好,我下楼叫些饭菜。”
常乐望着自己手中那件青色长衫一时失了言语,直到宋祁为她紧紧扣住房门,她都未发一言。有些事情她早就清楚,可是她从来都不肯承认。比如,她真的很喜欢宋祁,喜欢到差点忘乎所以。
宋祁将饭菜端上二楼时,天色已是全黑,狂风夹杂淅沥的雨滴捶打在屋檐上,凉得渗人,却算不得冷。宋祁本是定了两间屋子,可当他推开常乐对面那扇屋门时,里面有几位过路的镖师正围成一团掷着色子。宋祁眉毛一拧,正想发怒,却感觉有人勾住自己的胳膊,对着屋内的几人笑得一脸讨好,“几位大哥继续,我家相公脑子有些抽风,跑错了地方,您们还要多担待。”
那几位镖师互相望了一眼,眼神之中明明全是‘好好的小伙儿,竟然是个傻子’,然后颇为同情地冲常乐摆了摆手,常乐这才拉起宋祁的胳膊,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客房。
“什么意思?”
宋祁将饭菜扔到桌上,额前的碎发因为刚刚被风雨打散而遮住他的右眼,常乐见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哒哒黏在身上,遂连忙上前,将他的外衣褪下,宋祁一把扼住她的双手,然后将常乐紧紧按入怀中,扣得死紧,常乐却只笑得灿若桃花,“我把你的房间退了。”
宋祁的嗓心忽然有些干涩,“你到底要我如何?”
常乐没有答话,只微微踮脚勾住他的脖颈,狠狠啃上他的唇瓣,舌头亦是有些笨拙地在他双唇之间探索,企图突破这层坚固的防线。宋祁的拳头攥起又松开,如此往复了数次,终是一把将常乐抬起,然后跨步到依旧冒着腾腾热气的木桶中,常乐的脊背触到木桶湿滑的壁身,禁不住微微蜷缩起来,彻底扎在宋祁的怀中,任由宋祁将她的里衣利落地剥除,然后将她抵在桶边,灼热的呼吸伴着水汽一齐扑到常乐耳中,常乐的身子就似化在水中一般,只能弱弱地挂在宋祁身上,脑子也已乱成了一团,由不得半分思考。
许是终于自她唇上得到了满足,那人的唇瓣开始不规矩地到处游走,双手更是在常乐身上徘徊,只听窗外一声惊天雷响,宋祁不知为何竟飞速拿过一件外衣将常乐牢牢裹在中间,然后不慌不慢地将自己的衣裤穿好,纵使模样再落魄,也抵不住那抹贵气与淡静。
“既然都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常乐心下一跳,果然只见江恒裕带着身后的一队人马破门而入,小皇帝在他身后缓缓现身,走到宋祁身前站定,面上的笑容若有若无,“皇叔,让你过瘾之后再上路,已是侄儿最大的恩赐了。”
常乐的脸色愈发苍白,却见江恒裕自小皇帝身后发现了常乐,然后歪头一笑,声音清朗利落,却像一道阴影罩在常乐头顶,常乐忽然有些浑身冰冷,“乐乐,辛苦你了,若是没有你的帮助,陛下这出戏又怎会如此完美?”
常乐拼命地摇头,眼前忽地就被泪水朦胧了一片,宋祁只静静地望了她一眼,眸中无悲无喜,似乎落入了身后风雨大作的尘寰之中,那般熟悉的表情,却是她再也无法碰触的距离。
“原来如此……”
宋祁突然轻笑出声,“原来这一世还是如此……”
常乐的瞳孔猝然放大,等她拼命追到窗前,却只见宋祁那抹灰白色的身影自楼上消失,了无痕迹。此处虽是二楼,底下却是一处碎石地,宋祁从此处下去,怕是有去无还。只听小皇帝微微叹了一声,“下去搜,朕要为皇叔留个全尸。”
直到江恒裕一手扶住常乐的肩膀,她这才愣愣回头,望着随风起舞的窗子,不知打哪儿涌来一股蛮力,直接甩开江恒裕的双手,然后顺着宋祁的足迹一跃而下,面上终于挂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原来,无论是江恒裕还是小皇帝,都未曾相信过他的灵魂一说,他们只以为这是宋祁的计策,一个迷惑敌人伺机叛乱的计策。所以江恒裕装作与他合作,只为进一步利用宋祁,寻其短处,让他自掘坟墓罢了。常乐,便是江恒裕的第一步棋子。早些时日,常乐因了殴打府尹大人而欠了恒裕一个人情,他求自己帮忙,她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这个色.诱的对象还是个清俊无比的富贵王爷。只是她从未想过,就算知道他一直将自己当做了另一个女子才会温柔以待,她还是失了心,哪怕为此她曾经竭力想变成月琅的样子,但她终究只是自己。
可宋祁还是因她丢了性命,哪怕直到最后一刻,她才恍然想起所有的故事,月琅是她,她就是月琅。望着宋祁消失在窗口的身影时,那份绝望就如天网般铺天盖地而来,她知道,她要和他同归同去了。
常远,若说上一次想起前世之事只是骗你而已,那么今夜,我是真的记起了。虽然知道你无法原谅我,可我还是再一次厚着脸皮来与你死在一起了。
对不起,我爱你。
既是常乐,亦是月琅。
☆、番外之若有来生
今年的冬天异常地冷,无妄山上覆满了白雪,伴着此刻那片刺眼的鲜红,显得格外壮烈。起兵数月以来,这是戚常远第一次感觉到无力的滋味,一股逐渐由心口散发到四肢百骸的撕痛感将他慢慢吞没、侵蚀。
望着插在自己心口的那把玄铁宝剑,他抬头,飘忽不定的目光恰巧落在兄长那不可一世的面容上,那人的嘴角笑意凸显,灼伤了他的视线。
就在此刻,他自不远处瞥到那抹让自己魂牵梦绕的淡烟色身影,长发随风飘散在身后,那般绝世出尘,这世间也只有他的月琅而已。不顾自己的伤势,他便似着了魔一般疯狂地叫喊。
那人的名字刻在自己心底多年,念念不忘,虽说是她将他送向了死亡。
对面的兄长见他此般模样,却蓦地嗤笑一声,上前贴近他的耳侧,声音有抹刻意的惊疑:“七弟,难道在无妄山的这些年你竟不知,你心心念念的月琅师父,她是听不见的吗?”
听不见……
他身子冰凉地厉害,只见他双膝一抖,猛地扎到在身前雪白的地面上,戚常炜抱着胳膊立在他头顶,笑容灿烂,晃眼地厉害,最后却隐在身后的雪白山峰之间,“七弟,不瞒你说,这无妄山的南途师父是我的眼线,多亏了他,你的月琅师父只会一心以为你是戚常炜,所以才有了我这个皇帝。你说说,若是她得知你惨死在我手中,还会不会心甘情愿地委身于我呢?”
戚常远的双手深深扣进身下嫣红的雪地之中,额上青筋暴起,汗滴伴着血丝滑下,在他面上留下一条诡异的痕迹,“也许你从不知道,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她,而非你心心念念的这天下。”
戚常炜心下狠狠一抽,却见对面伏在地上的男子缓缓瘫倒,再也没能站起身来。
等戚常远再次恢复意识之时,他才发现,自己飘飘荡荡于无妄山的顶空,断仙崖上的红衣女子歪倒在一处墓碑的旁边,身侧还零零散散翻滚着几个酒壶,他上前几步,手指颤巍巍抚过月琅微颤的睫毛,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到她,哪怕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寸而已。
他侧头看向那块墓碑,只见青色的石碑上刻着寥寥几字,“吾爱戚常远之墓”,常远二字还被她着重勾上几笔,他的眼眶有些异样,眨巴了半晌,却已经再也流不出泪来。
若是无缘,何必相识?
若是有缘,何不终老?
空中忽地飘起几瓣雪花,晶莹剔透,洋洋洒洒坠入凡尘,他想着,若是自己离去,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好好过完自己的余生了?
可眼角余光却猛然瞥到一抹刺眼的鲜红,顺着月琅衣服的纹路,缓缓没入身下的雪地之中,与他离开的那日,一般无二。
不要!
他无数次拼命呼喊,希望有人能救回他的月琅,可一切都似空谷回音,到最后,都传回了自己的耳朵,天地茫茫,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帮他。
他将手指贴在月琅脸颊,就像自己当真将她托在手心一样,“月琅,若是有下一世,我定要与你厮守一世,再不分开。”
他知道,也许他之所以固执地强留在人间,只是为了再次找到她,仅此而已。
哪怕,她已将他彻底忘记……
☆、大结局篇(上)
轻柔的细风拂在面上,有些微痒,明明如今正是寒冬腊月的天气,积雪成堆,阳光却又异常暖融融的,化在人心尖,让人禁不住灵台一明。常乐睁开双眼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只是这郊外的半干枯树旁还昏睡着一个约么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那个男孩长了一张乖巧精致的面孔,白皙的鼻头高高挺起,小小的红唇虽然因了寒冷而有些暗红,却仍然饱满可爱,一身衣裳颇为精致,脸上却脏兮兮一片,小身板整个蜷缩在一起,口中断断续续吟出几声,“娘亲……”
常乐整颗心就似化开的潭水一般,柔汪汪一片,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服,是她平日里最爱的白雪流霜裙,百褶的裙底,腰间还扎了一束铃铛,在她款步走向那个男孩的瞬间,欢快地叮咚作响,如山间清泉、如晚间新月,沁人心脾。
常乐微微弯腰,矮身蹲在那个男孩的身前,芊芊素手抚上那人好看的眉毛,笑得温柔尽显,正巧此时,似有感应一般,那孩子亦怔怔张开双眼,迷蒙的双眼仿佛带有磁性的吸石,将人一不留神便拉入黑暗的旋涡。那人在半睡半醒之间,瞧见了一张绝世出尘的脸庞,伴着那朵醉人的笑容,他的眼中瞬间升腾起无数烟火,却又在下一瞬间,尽数湮灭。
只听常乐缓缓出声,悦耳如丝竹管弦,“你这孩子,可还认识我?”
戚长远淡淡垂了双眸,声音有些深沉暗哑,“不认识。”
谁知,常乐只是微微笑弯了眉,轻轻起身,右手落在那人眉头,“若是从此随我四海为家,你可愿意?”
戚长远眉毛一跳,手心攥地死紧,小嘴却仍是倔强的不肯张开,常乐低叹一声,转身欲走,果不其然,身后的小家伙却扑腾起身,自背后一把箍住常乐的纤腰,狠狠收了收胳膊,声音闷闷的却吐字清晰无比,“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常乐却破天荒红了脸,月琅的身子和语气她还是有些不熟悉,可宋祁如今这副样子她却喜欢的紧,软萌小正太似乎点燃了她无限的母爱之魂。此外,虽说他年纪不大,身高却已经达到了常乐的下巴,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这丫无情地超越了。
常乐轻轻抚上那人交缠在自己腰间的双手,一时间竟觉得感谢上天垂怜,愿意让她从戚长远被送出皇宫的这一刻重新来过,这一次,她不会将他送回那个地方,而是将他牢牢锁在身边。
嗯,童养夫,一辈子!
宋祁生无可恋.jpg
常乐最近有件烦心事。
坐在一家客栈房间的塌上,常乐伸手烤了烤炉火,然后插起一只包子便昏昏然嚼了一通,全然不知其味。
宋祁这丫也不知是真将她忘了还是怎的,每日针对常乐的示好只冷漠地点头谢过便算了事,她气得浑身发堵,却又不能当真拿一个小屁孩撒气,这才恨恨地看着那厮整日跑出去和那店主的小女儿“鬼混”,只能自己坐在这里生些闷气罢了。
秉持着男娃娃的豆腐誓死不吃的道德标准,常乐只能一忍再忍,她感觉自己早晚要练成那举世无双的忍者神龟。正如今日,宋祁那孩子一大清早起床便跑出门去,至今未归,常乐百无聊赖了一清早,正打算也出门瞧瞧,一开门便见这家客栈的店主立在自己面前,举起的右手有些不合时宜的尴尬。常乐笑一笑,顺道打算将他请进屋内,那店主眉眼温和,性情敦实,一笑起来更是浑身充满暖融融的气息,常乐伸出的玉手被他握住,那人温声道:“在下刘忳,见夫人有意出门,不知可愿与在下顺道走走,谈谈孩子们的事情?”
常乐还未来得及拒绝,一听孩子们三字,立马儿回身关门,然后拍拍有些皱起的袖摆,礼貌地欠身,“先生请。”
刘忳见状,只不慌不忙地在前带路,出了客栈,此处靠近集市,街上总是热闹非凡,那人带着自己缓缓地兜了几圈,这才摆脱了人群,来到一条幽静的小路上,声音不徐不缓,“未曾想,夫人如此年轻貌美,小公子却已出落得如此伶俐漂亮。”
常乐未曾多想,往往人们都喜欢旁人夸赞自己的心上人,更喜欢让人夸赞自己,恰巧这人同时夸了她与宋祁两人,常乐只顾着笑成一朵桃花,“多谢刘先生赞誉。”
刘忳这才进一步表明来意,“我看令公子年纪虽小,却聪慧有度,与在下的爱女亦是投缘地很,若是夫人不嫌弃,何不提前定下这么桩姻缘?”
常乐脑子一懵,没听懂这刘忳到底是何意,等她回味了片刻后,这才一拍脑门,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刘忳却被她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多谢刘先生抬爱,只是我们家常远已经有了命定的妻子,万万不得再耽误别的女子。”
刘忳只当常乐拿着理由搪塞自己,有些好笑地反问一句,“哦?不知夫人所谓的这个女子现在何处?”
常乐抬起自己的葱葱玉指,气定神闲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头,然后嫣然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常乐回到客栈之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她紧走几步回到客房,生怕宋祁耽误了晚饭影响身体,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室内却是黑乎乎一团,空气冷得厉害,炉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只留下一小撮灰尘。
常乐使劲搓了搓双手,心下瞬间被揪起,却见床头蜷缩着一团小小的身影,那坨东东似乎还在微微的抽动。
常乐连忙上前,轻轻掀开那人覆在头顶的被褥,只见宋祁正埋头朝着墙面,倔强的小脸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可怜。常乐只得认命地叹了一声,然后一把将他揽在怀中,轻轻抚过他的头顶,似乎这人是自己今生最珍视的宝贝一般。
却见宋祁一把将她反扣在塌上,未干的泪痕挂在面上,让她莫名有些想笑。就在她当真笑出声的那一刻,宋祁猛地俯身含住她的唇,青涩而炙热,常乐惊呼出声,狠狠将胳膊抵在他的胸前,难以置信道:“常远,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是个孩子!”
宋祁的眸光更加低沉,声音却有股难言的落寞,“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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