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犹新,仿佛没有受到战乱,但地上脚印杂乱,人都跑光了。
老太爷和虚弱的女人,让扶着,让背着,见到有屋子,都说歇会儿。云祝没有反对,大家坐下来后,强壮还能动,或者能支撑的女人寻水做饭,别的人露出感激不尽,请云祝表表功:“十几年外官,几时和京都护卫处的好?”
“浩然,跟我来。”云祝一个字不回答,又把儿子叫走。
父子到屋后空旷地方,有人偷听一眼就能看到,云祝冷冰冰:“两条路,一,你跟着大家走。二,随我回京去,把无忧接出来。”
“父亲,明家难道不带无忧走吗?”云浩然再次听到这名字,还是难过。
云祝瞪视他:“这会儿你机灵!退亲那会儿机灵在哪里!”袖子一拂:“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得确定她出了城在安全地方!”
好几天云祝不肯回家,云浩然独自对着病弱的母亲——云刘氏让云祝打伤——主心骨儿都没有。见父亲又要离开,心头一紧,忙道:“我去,我也去!”
父子转回屋见全家的人,云祝简单地道:“你们都想知道我怎么救得大家,这样说吧,有一个朋友带契我,如今安全了,你们走吧,我和浩然去那朋友家看看。受人恩惠,他家不安全,我挪不动步子。”
正眼也没有看扶着墙咳嗽不停的云刘氏。
云家的人都不答应,惶然道:“老二啊,你不能丢下我们,万一再出来乱兵怎么办,你要去帮人,应该应该,我们等你。”
又选几个还能走路的男子,让他们跟去帮忙。
云祝说不用了,招呼儿子就要离开。云浩然对着老太爷们拜几拜:“能照料,请照顾我母亲,如果不能,请把母亲留在这里,我再来接她。”
云刘氏凄厉一声:“浩然,母亲只有你了,你不能抛下我。”云浩然眼下不敢丢下父亲,不然乱军之中,他一个人护不了母亲,岂不是父母都要失去。
想父亲刚救了全家人,全家人不会不管母亲。
匆匆追上云祝,父子在当天的下午,又返回京中的外城。
刚好遇到宇文靖出城,云祝高叫一声:“太师,故人请问九房里孙女儿可周全吗?”
兵荒马乱的,每个人面上不是泥就是土,云祝又十几年不在京里,宇文靖没认出是他。
忙乱一夜又大半天,也累了是真的,不能分辨,以为是文天的旧知己。回一声:“不劳挂念,老夫自有安排。”
云祝放下心,和儿子原路返回。
这个时候的宇文靖,还没有见到文无忧。
这个时候的文无忧,还在地道里。
这个时候的万安长公主,不顾阻拦,亲自下地道。但没走多远,就让明逸找来,让她去安慰皇帝:“皇舅舅吓的站不起来了。”
这是先皇在时,诸皇子惊吓过度留下的老病根儿。万安长公主安慰皇帝没半个时辰,乱兵追着皇帝和达官贵人而至,半天过后,天黑下来,大队人马你追我赶的离开,留芳园很快又没有了人声。
本处的宫人跟着也逃走,推倒的桌子,打开的箱子,案几上留有茶水和食物,凌乱的好似强盗刚抄过家。
烛火,也无人照顾,独自滴下烛泪。
乱军追的是皇帝,京城墙都让炸开,进城抢劫不着急,拿下皇帝赏格升到亲王,他们先紧着升官要紧。
宇文靖和郭村胡乱对喊,从国公到郡王,如今已到了顶,由杨泰保亲口喊出一字并肩王。
留芳园不重要,也不是好公事,又半个钟点过去,清静的好似野山冈。
墙上,慢慢的动了起来。有一个小嗓音出来:“有光,咱们到了。”
“郡主小心,等属下先出去。”
一个男子先跳出来,又跳出一个女子,春草骨碌碌转着眼睛看了看:“没人。”
第三个还是小郡主的护卫,出了来后,四下里查看安全。春草把茶水试过,找到的食物放在一起,最后出来的是有气无力的文无忧和小郡主,狼吞虎咽吃起来。
留芳园到京里,大半天的车程。从地底下走过来,地道有时候会迷路,走了一夜又一天。她们经过的地方,没有吃的,还没有水。
还好,出来了,还是熟悉地方。肚子有饱的感觉后,小郡主顽皮不再,恳求道:“去找嗣哥儿,一天没有我,他会哭的。”
“先打探局势,咱们回房以前听到的喊杀声是怎么回事,有人进宫里行刺吗?”文无忧侧耳往外:“像是哪里不对,这里都没有宫人吗?看这里乱的,好像也让打劫了。”
很快,找到一个白了头发的宫人,她的牙也没了,说话漏风:“抄反了,抄反……。”
几个人面面相觑:“什么东西抄反了?”
宫人比划:“茶仁儿,茶仁……。”
有个豁牙弟弟的玉成郡主头一个听清楚,小脸儿古古怪怪:“莫不是,杀人了?啊,你说造反了!”
宫人狂点头。
“不可能!昨天我还在姨母家里做客,怎么会造反。”小郡主不相信。
文无忧几个人看看杂乱的殿中,他们相信了。
就进个地道,过了一天又一夜,再出来这世道变了,造反了,家人不见了,亲戚不见了,一刹时都丢了,会是什么感觉?
小郡主抽抽泣泣哭起来:“我不信,我要弟弟,我要父亲,我要母亲,我不在家,母亲又不疼我和弟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找到弟弟,呜……我要回京去,我把嗣哥儿单独丢房里了啊,我要弟弟……”
文无忧庆幸的是父母不在京里,但是她也挂念啊,外省有没有同样的乱,还有,太师、新近和好的宇文绿、那恶丫头心梅、小姑娘宇文纱、招待亲切的长公主、体贴入微的三爷、照顾上周到的大夫人,娶错老婆的二爷……他们好不好?
她的心也让痛揪成一小把儿。
白发宫人又说出来:“皇上,公主,让乱兵追跑,”手指个方向。
“哪个公主?”文无忧和小郡主扑到她面前。
白发宫人认得:“先皇后出的长公主,皇上,长安长公主,”
小郡主欢呼一声,顿时忘记刚指责她的母亲不称职:“长安长公主是我母亲。”
“瑞国公在不在?”
“在,让追着走。”
“嗣哥儿,嗣哥儿呢,是我弟弟,生得跟我很相似,你看看我的脸,他胖了一大圈儿,”小郡主把文无忧推开,把自己的脸恨不能凑到白发宫人的眼睛里。
宫人是犯糊涂的年纪,能记住有名的人就不错,想想,笑笑:“有哥儿,有,”
何止一个哥儿呢,达官贵人们有好些孩子们白天在这里。
文无忧看出她说话不清晰,但足可以安抚小郡主。小郡主跑到放食物的案几旁,把干果子往袖子里塞:“他这会儿没这好东西吃吧,等我带去给他,他就不哭了。”
文无忧走过去,也默默的装起来。她不是装袖子里,是地上找到一个包袱皮,看看还算干净,抖抖灰,把能放的食物收起来。
“这吃剩下的肉,嗣哥儿不会要。”小郡主道。
“春草,你们也来装些,赶路要有准备。”文无忧没回她,招呼春草和两个护卫。
“赶路?往哪儿赶?哦哦,”小郡主瞬间明了,继续欢天喜地:“是啊,咱们得追上嗣哥儿,还有我父亲,他见不到我,一定很担心。”
留芳园有库房,几个人跑去又装了好些。查过这里暂时安宁,天黑也不好上路。春草和两个护卫轮流守夜,中间偶然也有散乱的兵进来,留芳园地方大,殿室深,不是说遇上就能遇上,大家睡到天亮,按白发宫人指的路,等于没指,她指的方向在殿里是一个,出殿又是一个。
按着地上痕迹最多的那条路,五个人上路。
怕不怕追兵?怕也没有办法,得找到大队人马才行。
又过了一天,明逸从地道里出来,荣王和小青精疲力尽从地道里出来。他们出来的,不是一个地方。
明逸面色灰败,一出来就支撑不住似的寻个地方坐下:“没有,她们去了哪里?这怎么对文先生交待?”
荣王也苦着脸:“他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十分不愿意交给咱们,我也劝了好久,我说用性命担保,唉……。”
小青寻吃的喝的来,白发宫人又跟来。她是上了年纪走不动远路,所以留下来没有走。
比划着:“库房有东西。”
明逸虽然累,也没失了警惕,看这是个糊涂宫人,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库房里的东西?”
“有人拿过。一个姑娘,一个郡主,一个姑娘,两个男子。”
明逸跳了起来:“这么高,”手举到下巴,这是文无忧。
“这么高?”手举到腰间,这是玉成郡主。
“这么高?”到肩膀,是春草。
“这么高?”玉成的两个护卫比三爷高,手举到头顶上。
白发宫人点头嬉笑,再就说不出什么。明三爷想到什么,力气瞬间回来,冲到库房找了找,见墙上用指甲刻了字:“玉成来过,三嫂来过,春草忽略不计,护卫来过。”
下面还有一句:“春草很不高兴。”划的字更大些。
这个毛病是从哪里出来的?从小郡主爱进地道里出来。地道走的多了,有时候走重复。就留个记号“来过了”,以为标识。
“舅父,小青,快来啊,她们在这里!”明逸大叫大嚷,浑然忘记还不能算安全地方。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荣王父女冲来,在肉堆里乱看:“在哪里在哪里?”
明逸手指着墙笑得湿了眼眶:“她们还在,没陷在京里,走到这里装了肉,装了食水,她们还在……”
京中已失控,明逸和荣王小青仗着有地道,也是辛苦的。应该睡一觉,但发现一行人应在不远处,精神暴满,也装了食水和吃的,在一堆脚印里艰难地分辨着,一路寻找着离开。
……。
三天后,离此几十里的山岭上,小郡主催促:“咱们可以走了吧,下面比昨天平静的多,像是没有乱兵。”
离开留芳园没有多久,就遇到大队乱兵。硬拼,不是对手。好在她们出的园门,离留芳园倚势而起的山脉很近,三个有功夫的架起两个不会功夫的人,及时避到山丘中。
哪里还有可看的脚印呢,早就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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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纪事已更新。
第一卷 第一百零三章 ,争执---鸡腿加更,求包养
乱劲儿初期的京都附近,想找到谁很不容易。
……
帐篷里唉声叹气,三殿下感觉耳朵里有人拉锯,掀眼皮子对宇文靖一瞥,太师满面乌青,三殿下到嘴的劝解咽了下去。
“我的孙女儿!”太师撕心裂肺。
万安长公主愁容满面,她的长子武安侯明道干巴巴的劝着:“三弟也没有回来,三弟去找她了,荣王舅父也没有回来,也去找她了。”
明达也道:“是啊,太师别着急,咱们丢的人也太多,这不正在整兵马,等打回去就都有着落。”
万安长公主心情有了一松,次子看上去并不受乔氏死讯影响,乔氏那个贱人并没完全毁了自己儿子。
宇文靖可得不到同样的安慰,怒吼一声:“我的孙女儿!”
帐篷外面有人随着大哭:“我的二姑娘啊,太师您要赶紧派人去找她啊,”
帐篷里的人都让太师弄得烦了,都对外面皱眉头。宇文靖更心烦意乱,对着外面道:“进来!”
一个妇人进来,趴地上就哭:“太师啊,二姑娘和心梅不见了。”
“谁?”宇文靖只知道这是自己家的人,她说的是谁,他还是弄不明白。
“我是四房里绿二姑娘的人,太师,二姑娘不见了,”
“滚!”宇文靖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哪有心情管绿姑娘白姑娘的,把妇人骂出去,接着又凄凄凉凉对着长公主:“我的孙女儿啊……”
在这里有呆若木鸡的皇帝,自从那晚吓尿裤子以后,就一直呆着呆着,大小事情大家已推三殿下为主,他是个摆样子的,呆着。
还有残缺不全的官员们,贵族们,对宇文靖暗生不满。每个人家里都丢了堂亲表亲,独你老太师一个人哭嚎不止,你倒是好意思折磨大家。
他们为什么不哭呢?早几天哭过了,此时聚到皇帝面前,商议怎么打回京都。
城墙炸开口子,方便杨泰保的人进京,同样也方便别人回去。都想回家,见天儿的商议。但每一回商议,先得听老太师哀嚎半天,他的孙女儿啊。
为什么他们不劝或者不阻拦呢?宇文靖最后一个退出京都。
大家数着钟点儿,根据前两天的经验,太师凄凄惨惨哭上半炷香,应该会停下来,就可以商议正事。
往外看天色,日光一寸一寸的移动,另一声大哭出来,把宇文靖的哭声压倒:“姐姐,我要姐姐!”
长安长公主抱着嗣哥儿进来,嗣哥儿红肿的眼睛到处乱看,瞄一圈子没有,挤巴脸儿哭得更凶:“哇哇,我要姐姐,哇哇,给我姐姐……。”
他的母亲长安长公主对丈夫瑞国公无奈:“醒了就哭,我们哄不好他,只能送来给你。”
“我不要你,我要姐姐,你不疼我们,我要姐姐,”嗣哥儿小手一巴掌打到长安长公主脸上。
“啪”,一个巴掌印子出来。
这会儿都没有心情笑,瑞国公正想法子对儿子挤笑容,却见到这一幕,翻了脸,抬手一巴掌就要打嗣哥儿。
嗣哥儿继续哭:“哇哇,我要姐姐,”理也不理他。
长安长公主让儿子的话灰了心,逃难的心,对家人关注多出来。而且嗣哥儿也没说错。抱着儿子避开丈夫的手,滴了泪:“他说的……也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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