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国公提点妻子:“此事倒也不急在一时,被人看出刻意为之,反而不妥。”
卢国夫人点头应是,夫妻便安置睡下。
第二日一早,卢国公去上值,丘如意也已处理完府务,闻听后,便过来服侍婆母起身,二人用过饭,又一同坐车前往皇宫。
一路上,卢国公夫人把准备让如意去边关的事情说了,因担心万一事不成,反吓着丘如意,也不提朝中及刘家事,只道:“边关的寒苦非你我所能想象,诚儿一个人在那边,我和你父亲不放心。只是若让你过去,你也是金奴玉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身子难免娇弱,我和你父亲又担心你受不住。不过想着诚儿不知何年何月才回,你们年轻夫妻长久分离,终归不妥,才有了这一个想法,去与不去,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的。只是一有点,你要想明白:你便是去了,也是不能和诚儿朝夕相处的,一个月能聚个三两次就是难得了。”
丘如意闻言,深感于公婆的苦心,低头思量,道:“苦,我是不怕的,夫君能受得了,我也能。便是一个月见一次,到底他心里也有个盼头,不比一个人孤单在那里强?只是,夫君为国事不能侍奉父母,儿媳不说尽力弥补,反要远行,如意心中不安。况且……”
丘如意说到这里,看一眼四周,往婆婆身边凑一凑,低声道:“我感觉这京城风气有点不太对劲。您和父亲年纪大了,茂儿又年小,惧受不得惊吓,儿媳可不能在此时撇下你们不管,等过段时间太平了,再提此事不迟。”
丘如意本决心做好国公府儿媳,时时处处留心学习,又掌管府中一应事务,平日里自然耳明眼亮,便是心情不佳,也不敢有一丝的懈怠,故对京城中的诸多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再则,卢国公在外小心谨慎不敢多吐一字,回到家里便免不了放松,饭席中偶然对着妻子就朝中时事点评几句,丘如意因每每侍候在旁,
故此时她说出这番话,也足不为奇了。
卢国夫人一把握住丘如意的手,又是欣慰,又是摇头,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出来,已然到了宫门口。
婆媳二人禁了声,及至到了太后寝宫,太后还没有下朝。
此时已有几位皇室贵眷们等在偏殿——本朝为彰显皇室荣光,每月初一准许皇室贵眷们入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
大家相互见了礼。丘如意年轻辈分低,给众人行过礼,收获称赞无数,她只低头谦逊几句,便温顺地立在婆婆身后,听着众妃夫人们说些闲话儿。
又饮过一回茶,却不见太后前来——每日众皇眷来拜见太后都是有时辰规定的,自本朝刘太后临朝后,便推后一些,定在散朝后,刘太后向来时间观念强,也极给众人脸面,从来都是掐着点儿地接受众人请安,并不曾拖延一时半刻。
此刻时辰已过,刘太后人却未到,这种情况却是极少见的。
众人就象不曾意识到这件反常的事情一样,仍品茶闲话,对此事半点不提。
丘如意悄悄扫一眼大殿,也如老僧坐定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胡乱猜测,莫不是朝中有什么大事发生?
阿弥托福,千万别是边关有变!便是边关有变,也别是丈夫那里。
虽然有些不地道,但世人谁没点小心思,否则便不是凡人,竟是成了佛呢。
丘如意忍不住地念起佛来,这时便见太后跟前的女官走进来给众人行礼。
别看只是个五品女官,却因是太后跟前的人儿,又必是代太后口传的,众人哪里敢受她全礼,俱笑着站起身来。
果然,只见女官笑道:“娘娘说:朝中有事,怕要担搁些时候,还请众王妃夫人们担待些,耐心等候一二。”
众王妃们忙笑回道:“请大人代为回禀:朝中事情紧要,请太后娘娘勿念我等。”
女官又交待殿中宫人们好生侍候着,便去了前殿回话去了。
这时又有宫人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却是各色新制点心及时新鲜果子。众人谢过后,重又按序坐下,如常闲话,也有几位老王妃坐在那里,借机闭眼养神,也有那爱美食的,净了手用丝帕捏一枚点心,慢慢品尝,打发时光。
丘如意仍侍立一旁,看婆婆正与几位相熟的夫人们笑谈,因想到自己若满脸担忧不好看,便定了定心,一面强迫自己不要往坏处想,专心听婆母等人说话,在旁陪笑充个人场,一面心里却又恨不得分一个自己出来好马上回府打听一二。
如此,时间越发的难熬起来。
第二零一章 刘氏猖狂
丘如意感觉又过去一个时辰了,可转头一看漏刻,发现也不过才过去一刻,不由心里默默算着:若在往日的此时,太后早与众人话完家常。一会又暗道,刘太后朝中事忙,又才下朝,正神疲体乏的,通常此时,就是众人告退的时候了。
过得须臾时分,丘如意又暗瞧一眼沙漏。
嗯,平日里这个时间,她与婆婆估计正同众人寒暄着上车呢。
丘如意如此想着,一边又暗自扫视众人,发现殿中也有不少人正偷偷描着漏刻呢。
这时殿上较之方才已然安寂了好多。
大家本来就早来等着的,这会儿家常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况且身处太后宫中,自不敢谈论朝政,又不好敞开了说人长短,又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也不太爱谈论衣服首饰,这里又没有年轻人说话的份,一时间大家都拘谨着,越发话儿少了,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恰在这时,宫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似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走来,众人皆知是太后回宫,不由精神大振,正襟危坐,只等太后宣见。
谁知,却不见那些人进得宫殿来,仔细听去,谈话声似有若无,又有随风吹进殿中的香风细细。
原来那些人只在宫门口停住,害得丘如意还以为方才的动静,是自己盼极太后回宫,脑中出现了幻觉呢。
再看众人,也是面带不解,只是转眼间的工夫,那不解之色便都随着细细香风散去,各个面色平静无波。
丘如意见状,也垂下了眼睛。
皇宫里的事情还是少看少听为妙,便是听到似有脚步向自己走来,丘如意也保持目不斜视,只暗地里往婆婆身后收了收身子。
却不想一股力量直直地撞向了自己,丘如意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往一边歪去。
幸好旁边有一个小宫人站在那里,伸手扶住了丘如意,才没让她当众出丑。
丘如意感激地看一眼小宫人,然后赶紧站直了身子,抬看向那撞自己的人。
待看到那带着十二分得意的芙蓉面时,她不由叹道:又是这个冤家。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莱阳王世子妃刘婷。
刘婷却连个眼丝儿都不给丘如意,昂首向外走,还不忘记丢下一句:“站的不是地方,又这样没眼色!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抬举也白搭。”
丘如意知道她和刘婷的恩怨今生是解不了,她倒不怕刘婷。
当年自己还是乡间丫头时,就敢将刘婷压在身下痛打,如今二人身份地位相差不大,自然更不怕了。
只是觉得她有自己的好日子要过呢,一味地和刘婷这么胡搅蛮缠下去,实在无趣,故最近尽量避着刘婷。
如今刘婷撞了自己,丘如意心知是刘婷有意为之,而且以刘婷的脾性,不吐两句难听的,以表示她占了上风,那便不是刘婷了。
见事情果如自己所料,丘如意竟生不起气,只觉得好笑。
都嫁人了,还这般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什么意思!
刘氏女行事向来如此,大家出于诸多心思,俱不吭声。
殿内鸦雀无声。
卢国夫人看一眼刘婷的婆婆莱阳郡王妃,便见莱阳郡王妃正无奈地冲自己苦笑,她不好也不便发作,也就只好也笑一笑,转头安抚地看一眼丘如意。
丘如意梨涡微绽,笑着冲婆婆摇一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这个工夫,刘婷早就已经走出殿。
接着就有喧闹声随风传来,初还只隐隐约约,后面便能听清只言片语。
众人不禁皱眉,刘氏女也太猖狂了,太后宫中也敢如此放肆。她们眼中还能看得到谁?
丘如意的位置靠着门口,听得比别人要清楚些,细心倾听一番,原来是刘婷和刘婕妤在相互打着机锋说嘴呢。
丘如意听着外面的嘈杂,发现刘婷竟完全占不到一点便宜,心里直叹: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原来刘氏女跋扈不只针对外面的人,自家人也是相互压制以突显出自己的地位超然来。
刘婷向来拿自己当皇后看的,梦碎人醒,幸好太后姑姑的宠爱不变,倒仍旧踩诸刘氏女于脚下。
不想这时刘婵进了宫。当日刘婵以一介庶女身份受尽众人宠爱,刘婷便十分看不上眼,却不想,如今不仅变成嫡女,还入宫侍奉皇上。
一想到刘婵的无限上升空间,刘婷心里直冒酸水。
有钱难买早知道,若知不过短短一两年时间,皇上就忽然松口选妃,她何苦急着嫁人,以她在太后姑姑心中的地位,便是不能为后,一个嫔妃总跑不了吧,哪会让这么个妾生女入宫,白白辱没了皇上。
世上没有后悔药。刘婷虽自视甚高却也短视,方才隔窗看到刘婵身穿光鲜的婕妤服饰,打头领着众人走来,一幅小人得志唯我独尊的模样,她越发恨得牙痒痒,于是便直接走出来,欲借着自己现在的品级高过刘婵,欲羞辱她一番。
不想,刘婵本是刘桑爱妾所生,更是父亲的老来女,故虽非嫡出,却也是货真价实的掌上明珠,早养成眼高于顶的性子,一向看不起刘婷的张狂无人。只因嫡庶有别,虽然自己处处好过刘婷,却仍不得太后欢心,这才不得不避其同风头。
如今她二人却因所嫁之人不同,再不可同日而语,刘婵又哪里会再把刘婷放在眼中。
况且今日她本心情不好,勉强依例带着后宫众人来给太后请安,却不想太后未回。
诸王妃国夫人们都在偏殿等候,她不好回转,也不好直接进去,正踌躇间,就看到刘婷面带得意倨傲地从殿内走了出来。
这倒也没有什么,偏刘婷讥讽丘如意那几句话倒让刘婵听了个正着。
原也不要紧,可刘婵再跋扈,也知道自己真正的出身,便疑心刘婷取笑自己是妾生女,虽被抬举入宫为婕妤,亦是妾室,不由心中大怒。
刘婷看出刘婵面色不好,却也未多想,站在那里高昂着头,笑道:“我道是谁在此喧哗,原来是刘婕妤。太后娘娘不在,你还是先回去吧,不然里面全都是超品的王妃夫人们,可没有你这五品皇妾的位置。”
第二零二章 口角之争
刘婵闻听,越发心中生恨,冷笑:“当日姐姐端的好架式!妹妹还以为姐姐就此长居宫中呢,没想到如今也不过是客罢了,竟连个皇妾也没混上,灰溜溜嫁了人。倒是偏了妹妹了,今日又说这酸话。无聊至极。”
刘氏姐妹唇枪舌战线互不相让,丘如意暗自摇头,不再理会。
倒是莱阳王妃从窗里看见了,生怕儿媳将刘婵得罪的很了,自家也跟着吃不了兜着走,赶忙走出去。
这姐妹二人一声比一声高地争吵,殿内众人越发听得清楚,心内暗嘲刘家姐妹的的好家教。
不管她姐妹二人有何恩怨,刘婷也确实是太闲极无聊了。只要她不主动出击,今日这场争吵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刘婵虽说还是个孩子,却只因一个刘字,更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便是后宫第一位的人,正春风得意,此时与她针锋相对,万一将来她一飞冲天,岂不报从前之仇?
只顾逞一时之快,徒添后患。
不过,大家也只在心里想一回,虽悲怜地看着莱阳王妃走出,却无一人言语行动。
莱阳王妃不敢得罪刘婕妤,却也不敢十分劝儿媳,几句话后,倒是被两边双双当了出气筒。
卢国公夫人暗自庆幸当日没有迎刘婷过门,不然这样的惹事精,早晚给家里带来祸患,又思及莱阳王妃在儿媳面前的小媳妇样,再看丘如意的温顺模样,越发的心情舒畅。
殿中众人各怀心思,也不出去,只默默喝茶吃点心,间或打量殿中陈设,也怕触了刘氏女的眉头,相互之间不再轻声笑谈了。
倒是殿中几个管事的宫人眼见不象个样儿,便走出两三位去劝解。
不多时,就见刘氏二女各自高昂着头,互不相睬地走了进来,莱阳王妃和宫人随后走了进来,那几个低位份的宝林选侍也低了头慢慢地走进殿来。
虽在殿内众人品级远超刘婕妤,尤其还有几位老王妃,辈份比之刘太后还要高,却都不敢堂而皇之受这刘婕妤的礼,皆笑着站起身来行平级的颔首礼。
这已然给了刘婵很大的脸面了,不想人家刘婵却没将这个看在眼中,而是一路大踏步往前走,直走到太后坐榻下的宾位径直坐下,这才招呼众人道:“都坐吧。”一面又得意地冲刘婷挑一下眉:“我的位置还是很好安排的。”
刘婷轻哼一声,不服气地转头看向别处:“悠着点吧,人的福分是有限的,别现在就把福气都用尽了,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殿中众人脸色大变。却不是因为刘婷的话。
那个位置按理该皇后才坐得,虽然刘婵如今是后宫第一人,看样子,将来也是要做皇后的,但到底现在还不是皇后,要坐也要避到下一座次才是,偏她还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招呼众人。
这倒也罢了,就当提前体验皇后的尊荣了。可她也不想想,她的位份低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同是安氏媳妇,刘太后平日里待这些王妃们也大多和和气气,偏在刘婕妤这里,她们倒一点体面也没有了。
丘如意也吃惊地看着刘婵。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竟无礼到如此地步,刘氏女名声差倒完全不是浪得虚名。只是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女孩,当得起大楚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吗?但愿她大些能懂事一点,不然不仅是她之不幸,亦是刘家之不幸,甚至是大楚之不幸。
丘如意尚未收起目光,刘婵的眼光却已迎面扫来,嗤笑道:“你就是丘如意?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容貌身段比着刘婷差得远,出身更是低得多,怎么卢国公府的人是眼瞎了吗,还是你狐媚子手段了得,迷往了安世诚?”
一般大家子出来的,虽然内里斗得厉害,对外倒是同心的。
当日卢国公府的亲事,落了刘婷的脸面,亦是落了刘家一族的脸面,刘家人暗恨也属正常。
只是这话实在难听,哪里是闺阁中可以随意拿来说嘴的,尤其还是出自一个十一岁小姑娘之口,虽说也算嫁了人,可到底还没有侍寝呢。
若刘婵是出自市井小民之家也还罢了,偏刘家世代为将,后又因从龙之功,兼刘太后母家,刘太后之父刘昭如今已是承恩公了,刘婵的父亲刘桑亦是镇国大将军,刘婵的言行,匹配不上她的显赫出身,又或者出身太显赫了,以至于可以如此将皇室宗亲不放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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