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世子安世瑜便自里间走出来,对父亲泣道:“这事只怕十之八~九是真的,咱们家危矣。原本儿子以为这只是谣传,恐我们两家一向走得颇近,必受之牵连。故请父亲劝阻一二,让事情到此为止。虽然宁泰皇叔因前罪,少不得受罚,却也不会有性命之危。皇上念在咱们家尚算识趣的份上,不奖不罚也就是了。若事情果然是真,皇上便是能容下咱们几家,太子登上大位,却必不会放过的——那些事传将出去,到底有损他的帝誉,且因他有心病,定会处处猜忌着咱们,一招不甚,就可能抄家灭族。虽不知挑起事端的为何人,但儿子倒是感激他,至少儿子将来赴死,也能做个明白鬼。只可惜不知家中无知妇孺可得宽恕?儿子无能,不知如何破局,还请父亲为儿子们打算一番。”
永平郡王闻言,心下萧然。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安氏众人,老的已领不得兵,少的还没成大器,大楚兵权几乎尽归皇上父子,宁泰郡王的一番行为,纯粹是自寻死路,这事要是没闹出来,该多好啊,大家都糊涂着,皇帝也能少些忌讳,仍能如从前一般和睦。
不过儿子说的也确实没错,若从前事真是安世弘所为,其心性可见一斑,不管此事有没有闹出来,永平王府都是前途难测。
永平郡王叹道:“但愿一切都是谣传。为今之计,也只能按捺下心,静观诸事如何变化,再从中寻出路吧。”
宁泰郡王果然收了手,事情暂时停滞不前。
安天祐倒没有多失望。
他本意只是想在宗室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只待时机成熟,自会破土发芽,宁泰郡王跳进来,虽是意料中的,却也并没有寄太多期望在他身上。
况且,以安世弘的性子,他怎么会不反击呢。
宁泰郡王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安天祐没想到,真正有麻烦的竟是他现在的父亲安世诚。
大楚和南昭竟真就打了起来,南昭兵力孱弱并不可怕,可怕的南昭果然向南夷借了兵。
南夷倒是急公好义,不仅借出大量兵力物力给南昭,还借机跨过楚夷边界掠夺财物,以期干扰安世诚。
安世诚急调后,已向朝廷举荐了适合的将领暂代其职,却不知为何,这位被安世诚极为赞扬的将领,在面对南夷时,竟不堪一击,节节败退。
然后,安世诚不知是否受其干扰,面对着一向不善打仗的南昭,竟也连失两座城池。
安氏宗亲听到消息,不禁暗叹:到底还是年轻,经验少,早前只听说他是个好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纸上谈兵要不得。
而朝中御史言官就不客气了,直接上表弹劾安世诚三大罪:一,将庸才作良将,导致楚昭战争失利,到底是眼拙识人不清,还是收了好处甚至拉帮结派,还请皇上派人去查清楚,以告慰这此次中枉死的将士英灵们。
二,朝中下了明旨,暂时不能和南昭开打,只是过去恫吓一下,再由朝中派人前去谈知,不想安世诚胆敢抗旨,挑起两国战争,意欲何为?
三,南昭兵力何其弱小,他安世诚就是闭着眼睛指挥也能胜了,他倒是好,不过短短数日,竟连失两座城池,是指挥不当,还是胆小怕死仓皇而逃?
虽然皇帝以“边关战事为要,罚赏战后再论”为由,强行压下,但朝野上下,乃至市井小民,无不在议论安世诚一事。
这种环境下,卢王府立时变得灰头土脸,主子们谨言慎行,如无必要,决不出门招骂,而下人们有事出去,虽不至于到如过街老鼠人人喊的份上,却没少收获了白眼。
丘如意也闹不清丈夫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才使得他违背旨意行~事,但她相信必事出有因,至于丢失城池,谁知不是他的一种策略呢,况且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到最后,胜负一事,谁也说不准。
不过,现实结结实实打了丘如意的脸。
因为,没过几天,又传来消息,安世诚继丢失两座城池后,又丢了两处关防,皆是重要易守难攻的紧要地。
这时宁泰郡王坐不住了,急忙上表请求回去坐镇:“我好不容易练出的精兵强将,可不能毁于他一人之手。只要我回去领兵对阵,不出一个月必能退南昭之兵。”
皇帝犹豫了。用人不疑,临阵换帅,兵之大忌。
宁泰郡王火暴的性子一起,直接道:“这场战事本是因我而起,我如今便要回去戴罪立功,请皇上下旨吧。”
第二八五章 下落不明
安世弘心中暗喜,宁泰郡王果是个蠢的,自己主动将罪过抗下,就怨不得他将来秋后算帐有凭证了。
宁泰郡王虽混了些,却也真是一心为大楚,眼见皇上犹豫,强行请旨不行,便主动立下军立状,非要回去与南昭对决不可。
皇上终于松口气,提出让众臣决议,两处战火皆需派人前去增援。
战争情况复杂,各处警戒,消息传送不易,安天祐这里也摸不请边关实情。
直到这日夜里,董先生带着各地线报过来,安天祐方才醒悟,继而恨得牙齿直咬。
他还真是高看了梁王父子。
当年的梁王,也是铁骨诤诤的血性汉子,对安氏大楚不惜流血牺牲。
安天祐也因此认为在梁王为帝时期,安世诚的安全,还是可以保障的。
其实安天祐早前也设想过梁王父子种种用于除去安世诚的法子,却唯独没有想到,已经成为拥有“勤政爱民”美称的大楚皇帝的梁王,竟为达成借敌国之手杀死安世诚的目的,反而亲自出卖大楚。
就是因为大楚的皇帝这个内贼搞出来的鬼,两地都如此不堪一击。
安天祐也知道了侯公公身为监军的内涵所在。
他先是两边挑拨,激怒南昭猝然发动,攻打大楚个措手不及,而后将大楚的布防图及现在行军布阵透给南昭,导致安世诚处处被动挨打。
南夷这边,亦是故伎重演,如此一来,即便安世诚没有死在南昭人手里,因布防图泄密一事,也会被按个通敌卖国之罪的,至于事由,很简单:不忿梁王拉下长兴帝子嗣自立为王,他与先帝兄弟情深,故欲为先帝出一口气。
安天祐听着董先生的回报,忍不住冷笑,梁王做了皇帝,这谋略能力越发见长。
竟连前几年安世诚令妻子前去代为拜祭先帝一事,也扯了出来,越发让人觉得合情合理,到时李全及刘娘娘亦因此受到牵连。
遗诏的知情人被一网打尽,梁王便可以放心做他的皇帝了,便是他百年后,也不会担心儿孙的帝位被安世诚一脉夺去了。
也真是难为梁王如此算计,毕竟以安世诚的性情能力,也就是做一辈子忠君爱国的边防大将的命,断断不会谋反,且他一家子行~事素来小心谨慎,便是想要网罗些莫须有的罪名,除去这一家子,也的确不是件易事。
安世诚一家不除,终久是梁王一脉的隐患。
安天祐冷笑:“你如此为子孙打算,可惜你的子孙未必会领情。”
董先生见安天祐面色不虞,便道:“两地如今也都意识到内部出了问题,均相应采取一定措施,现在情形已有所好转。而且咱们的人也暗中护着国公爷,安全方面,皇上只管放心。”
安天祐点头,道:“内奸不除,再防范也没用。不能再任由战争打下去,战场在咱们大楚境内,受苦的还是大楚百姓。你先将内奸纠出来,握在手中,将来有用,没有内奸,外敌也就失了先机。南夷本意并非与大楚陷入战争,不过是想趁南昭之乱得些便宜,一旦受阻,必会和谈撤兵,我父亲一旦得了机会反攻,南昭也就不足为虑了。战争很快就会停止。到时正好与梁王父子算一算总帐。”
董先生迟疑道:“这番下去,只怕咱们的人便都曝露了,将来无人可用倒是小事,只怕反被人顺藤摸瓜查到皇上这里来。”
安天祐看着窗外渐明的天色,笑道:“不怕,梁王正在兴头上,一时半刻还注意不到这里来。”
果如安天祐所料,虽然与南夷南昭两场战争中,大楚看似失利,皇帝这几日确实心情不错。
虽然大楚暂时吃了点亏,但是能借此除去心头大患,一切都值得。
皇帝不是没想过,看在安世诚一家不知情的份上放过他,只是一想到在自己手里为子孙后代留下这么个大隐患,他就心里不自在。
不想,宁泰郡王的所做所为引起的两国事端,竟成了这件事的突破口。
真乃是上天赐给的机会,失之不祥。
皇帝毫不迟疑地出了手,虽然因此让他的万寿节泡了汤,如今看来效果颇佳,倒也值了。
只是在他看到最新战报时,愉快的心不由下沉:大楚援军还未到达,边关已隐隐有反败为胜的迹象。
皇帝再三思虑,终是下了决心,密命人前往边关而去。
倏忽过得十数日,边关便有急报传来:主帅安世诚在一次被南昭袭击战中下落不明。
幸好,支援大军已到,宁泰郡王全权指挥起战斗,南昭全面退败回边防线。
朝中一片哗然。便有人跳出来指责:安世诚哪里是下落不明,分明是见南昭势大,他贪生怕死临阵逃脱了,甚至眼看性命不保,卖国投敌。说不定,从前就是有心投敌,不然为何他及他的心腹将官对抗外敌时,节节败退,援军一到,南夷和南昭却不堪一击,其中疑点甚多。
虽然也有为安世诚说话的,然为了保险起见,卢郡王府还是被围了起来,与其他关系颇密的几家王公也一同被监管起来。
看着府外手持刀剑林立的禁卫军,卢郡王府的众人除了担心安世诚的安全,倒还算镇静,因为他们相信安世诚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更不会卖国投敌,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丘如意再一次跪到小佛堂里,虔诚地为丈夫祈祷,想起安世诚当日在这里发下的毒誓,心里一阵害怕,万一真应了,岂不是自己惹下的祸?若果真如此,她唯有一死谢罪,才能了却心中愧疚。
丘如意叫过两个儿子来,抱住他们道:“你们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决不会做出让人唾弃的事。不管将来事态如何,你们只需记住这一条便是。”
安天祐看着丘如意,问道:“如果父亲真生不测,母亲是准备丢下我和弟弟去见父亲吗?”
丘如意心里一凛,心里几回轮转,清晰答道:“不,不会的。你父亲不会出事的。就算他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定放心不下我们母子,我若怕苦撇下你们去他,他必会不高兴的。所以不管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们,我相信他一定会等着我的。”
第二八七章 转眼成空
安天祐便放了心。他的人早于两天前就带回了消息,知安世诚在对敌时遭了内部暗算,身中数箭,虽多方人员在寻找,却仍踪迹生死皆不明。
这又是梁王的手笔了。
安天祐这次真是出离愤怒了,早在禁卫军围府的前一天,指示手下这几天逐步将安世弘从前所做所为揭了出来。
失德之人如何做得一国储君,梁王为了大局少不得自断臂膀,必会元气大伤,等到边关平静时,再和他算帐也不迟。
果然在卢王府被围之时,京城传出关于安世弘的一些流言来,这一次比之上次,更是来势汹汹,有鼻子有眼地,让人无法当它是儿戏。
刘娘娘原本也直担心安天祐,也很想为他做些事情,如今终于如愿,便威风凛凛地带着几份供词,当着几位王公大臣的面,直接甩到皇帝跟前:“刘氏一族固然十恶不赦,但不是他们做下的事,就不该一股脑地扣在他们头上。还请皇上为他们正名。”
几位王公大臣再也装也不下这个糊涂了,只得拿眼看着皇帝。
皇帝见状,也只能黑着脸,命人暂且封了东宫,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他果真参与其中,必严惩不贷。”
偏偏这时边关传来宁泰郡王遇刺的急报,说被活捉的刺客亲口承认乃是太子所派。
皇帝气了个倒仰,密见安世弘,斥责道:“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久了,人也变得蠢了。宁泰一介武夫,想收拾,还怕寻不到理由,怎么就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安世弘也颇为恼火。宁泰郡王明里信了他,暗地里却不肯罢休,越发大查特查,幸亏他警觉,将过往阴私事细细推敲一番,真还寻出几个漏洞来,匆忙间补救,却不想竟着了人的道,以至于他仓皇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宁泰郡王前往边关,部署死士刺杀以绝后患。
安世弘对父亲叫屈道:“儿子派去的人原本十拿九稳,不想半路上遇着一股神秘人,生生给搅了不说,还被捉了把柄。”
皇帝怒道:“你总是一意孤行,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朕身为一国之君,也什么不可对朕言的,总是擅自作主,偏还频出昏招。”
安世弘忙叩头认错,心里亦生出滔天怒火,他之所以没有和父亲细商,一来是当日父亲便说要他全权妥善处理,二来,因子嗣一事,父子二人渐生嫌隙,他想独自办个漂亮的差事,重拾往日在父亲心目的形象。
只是他到底轻敌了。其实也怪不得他,正如皇帝所说,他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得太久了。
前世,他为了夺回安氏政权,也是没少出招,狠招毒招蠢招俱全,但到底实打实地一步一步艰难走出来的。
而今生,因为丘若兰的先知,他少走了很多变路,提前顺利地成为东宫太子,不免意满志得,视众人蠢物了。
况且今生安天祐又在暗处步步紧逼,安世弘一不留神就中了招。
安世弘低声道:“事已至此,还请父皇帮我一把。当年刘氏可以变白为黑,父皇也是可以的。”
皇帝气极冷笑。
儿子越发不懂事了,皇帝难道就可以完全随心所欲地做事吗,那与昏君何异。
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为了大局着想,太子唯今之计,只能暂时服软,多年以后,等事情淡化,还可以再被立为太子,若现在就公然不顾事非,指鹿为马,这事就有得闹了。
“儿子觉得这事情不对劲儿,必还有一股力量在其中推波助澜,或许还是刘氏余孽在作祟。”安世弘见皇帝沉吟不语,心一点点变凉,却是再一次争取,“到时将一切罪名推到他们身上便是了。”
皇帝哼道:“刘氏几乎尽诛,如今存活的也不过是远房旁枝及一些内宅妇孺,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推给他们,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况且这次非是流言,而是人证俱全,刘皇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永平郡王等人也要一个说法。”
“如此说来,恐怕这一切还是宁泰郡王在搞鬼。儿子派人去杀他没有错。只后悔没早日杀了他,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般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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