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便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几日你就多用些功,把这段时间的经文都抄出来,不然到时忙起来顾不上抄。”
丘如意原本懒得抄写经文,这才想方设法找借口,没想到反而功课加倍,只得苦着脸回自己院里去了。
丘如意人在抄经文,心却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她家这一枝脉的人丁不兴盛,在顺阳城内几无亲支,与嫡派的几家关系也只是面上过得去,心里却不亲近。
每每看到丘玉晴她们一伙人同进同出的,丘如意心里没少羡慕,况且她家只她一个女孩子,形单影只的,心里颇是清冷。
虽说也知道有个伯祖父在南边,还有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堂妹,可到底距离太远,又没什么来往,故心里也没多大想头,却不想如今她们竟回来了。
想到以后姐妹二人一处玩耍,自己也有了伴儿,丘如意心里格外高兴,抄起经文来也劲头十足起来。
直捱到掌灯时分,丘如海才回来,丘如意闻讯,急忙赶往母亲房里。
这时丘如海正说道:“听说他们昨晚到家庙时,颇是吃了些气,还是今天上午那府里的伯娘听说了,赶着派人过去,又一顿训斥,那些人方不敢再怠慢他们了。”
第四十六章 甚合心意
丘如意走来正好听到,便气愤道:“那些人都是些势利眼,最会见风使舵。哥哥当时就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那可是咱们的本家,你不护着些,反还要等到外人说话,也不怕人心寒。”
虽然两家骨血上最亲近,但因为有上一代恩怨在里面,近不得又远不得,这分寸实在难以拿捏,偏丘如意并不知那些陈年往事,若真解释起来,又得从头讲起,丘如海此时心里唯有苦笑。
于氏见儿子面上尴尬,便对女儿嗔道:“如今你们一日大似一日,怎么还象小时候,没大没小的,那是你二哥,怎么能用那种语气说话对他说话。况且有些事,并不象你想的那样简单。”
丘如海便笑道:“儿子从小被教导:你妹妹还小,你身为哥哥的,要多让着她些。如今都成习惯了,她哪里还改得过来,谁让我是她哥哥呢,只好这样让一辈子了。”
丘如意却不领情,哼道:“我们是手足,你为大让着我些,本就应当,况且但凡妹妹这里有了好处,什么时候忘记过二哥?倒是哥哥,什么时候做了坏事,哪次没拉着我给你做挡箭牌?”
丘如海自小与妹妹亲密,便知道女人最爱扒拉往事算旧帐,便怕妹妹又说出什么事来,害自己被母亲责骂,便忙对着妹妹作揖道:“是,是,如意大小姐说的很是,小的在这里谢过大小姐的相护之恩。”
虽然是开玩笑,丘如意却还是闪身躲开了,笑道:“少来这套,真是心疼亲密,不在面表在心底。其实这事也怨不得哥哥,我能明白,必是那府里的伯娘想要堂伯娘一家在心里感她的恩,才故意用了这招:先让别人把她们往脚底下踩,在她们凄惶无助之际,她再出好卖好,到时由不得她们不在心里对她感恩戴德。她最爱用这招了,连玉晴那丫头也学会了,我都看得厌了,她们还不换别的招使。”
丘如海连声赞同道:“还是妹妹看的透彻。”
丘如意便得意道:“那是当然,别看我平日里粗心大意的,其实什么事能瞒过我去。我是懒得说也懒得用手段,不然她们捆一块也不是我的对手。其实是她们太傻,算尽机关,却哪知用计策算计来的人心,终归会被人识破反噬,倒不如实实在在,以真心换真情呢。母亲,您说女儿说的对不对?”
于氏笑道:“你哥哥恭维你两句,瞧把你美的,这就吹上了。”
丘如意哼哼两声,于氏便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那府里的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关键还是投石问路的心思:虽然妯娌几十年,到底不通音信十数年,摸不准彼此的脾性,如此一来,先探得一二,以后大家相处心里也有个底。”
丘如意心道:以后各家过各家的,能有多少事相处,便是知道又如何,凡事按惯例本分来做,她是什么性子有那么要紧吗?
当然丘如意不敢说出来,因为她知道母亲虽不纵着家下人作威作福欺压人,但试探堂伯娘一家的心思与那宋氏必是不谋而合的,不然二哥便是为了堂伯娘一家少受些委屈,也该立时就出手相助的,就目前来看,他却是冷眼旁观了。
果然就听丘如海正色说道:“据儿子暗地里打探,他们家这次是要在故里安定下来,不过囊中颇为羞涩,已是落魄了。堂伯母看着倒是个温婉和顺的,和儿子说起话来,慈祥亲切。两位堂兄弟也都是读书人,略谈了几句话,看得出死读书太过,所以就老实本分的过了头。”
说到这里丘如海面上带了得意,看着母亲笑道:“就资质来说,未必比及得上儿子,与大哥更是没法比了。不过只要他们肯用功,天子脚下,名师诤友也不难寻,到时多切磋琢磨一番,将来挣个功名也未可知。”
于氏先还赞许地对儿子点头,后面见儿子自夸起来,便笑道:“在俺们娘俩跟前说点大话也就罢了,让别人听到不笑话死你,若是让你父亲兄长听到,又该严命死劝了。不过,就你方才所说的话看,是有点识人的本事了,很不错。”
丘如海得了夸奖,陪着母亲嘿嘿笑了起来。
丘如意便心急地嚷道:“你快说说那个堂妹如何。”
丘如海想了一下,说道:“今日倒是见过那位堂妹一面,是个沉静本分的。”
丘如意见哥哥只说了上面一句话,便闭上了嘴巴,不满道:“你带了眼睛去,便只看到这些?还是我来问吧:她长得美不美,比丘玉晴那丫头如何?识不识字,读书多不多?”
没等丘如海开腔,旁边的郑妈笑道:“小姐还是别难为二爷了。他一个爷们,哪敢只盯着小姐看的,便是堂兄妹也不成啊。”
丘如意也觉得自己心急了些,看着哥哥歉意地笑了笑,丘如海就笑道:“郑妈妈说的很是,妹妹想知道新堂妹为人如何,就多讨好一下郑妈妈吧,她会告诉你的。”
原来郑妈乃是于氏的心腹陪嫁,如今更是于氏的左膀右臂,在丘家上下极有脸面,她又对于氏忠心,也不仗势欺人,为人端正,处事公平,所以丘家兄妹对她一向极为尊重。
郑妈今天奉于氏的命去了家庙拜见了田氏,听丘如海如此说,便笑道:“二爷虽开玩笑,老奴可当不起。”
郑妈又对丘如意说道:“若说这位堂小姐,倒真是貌美,比起玉晴小姐来,只高不低,性情倒真是温柔沉静,虽然话不多,却看得出,是个读过书有才情的。”
丘如意闻言,便高兴地拍手,笑道:“果如我所料的那般。以后,我姐妹二人一动一静,一文一武,不说顺阳城,便是整个凤临郡,也寻不出我们这般般配的姐妹组合了。”
郑妈又笑道:“听说她家大老爷去世时,她日夜守在灵前哀哭不止,以致身体虚弱。日后每每提及父亲也是神情悲戚,今日老奴过去时,她亦是帮着母亲料理杂物后,便默默守在灵柩旁,旁人说她,也只是淡笑不语。”
丘如意越发高兴起来:“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有孝心倒是本该的,但能做到由着本心做事不沽名钓誉,却是难得,这个妹妹真是太合我的心意了。”
第四十七章 打点礼物
丘如海见妹妹一副终于寻到知己的疯颠模样,便在旁凉凉说道:“她自然是好的,但我却觉得某些人喜新厌旧,瞧乐得连闺阁女儿的仪态都顾不得了,看来早把玉娟妹妹给忘到天涯地角去了。”
丘如意闻言,笑声戛然而止,小心看一眼母亲,忙整理一下衣衫发辨,又坐端正了,这才慢慢说道:“我可不是薄情的人,怎么会忘了玉娟,但若论亲疏,她却比这位堂妹远了,且她和玉晴才是亲堂姐妹呢,我若是与她太亲近了,她夹在中间也难做。不过我们到底是自小玩到大的,心里自然是很亲近的,所以将来我在心里对这两位妹妹不分远近就是了。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房中积攒了多少好东西要送她?”
丘如海已经跳了起来:“什么是你积攒的?都是讹诈我的好不好。”
丘如意不在意道:“反正你不爱读书,那些好的笔墨纸砚也用不上,倒不如给了能用得上的人,一来也不至于让那些好东西在你心里埋没了,二来我的行为都是为你做功德呢。”
丘如海瞪大了眼睛,丘如意只是淡淡一瞥,便又有些忸怩地对母亲说道:“我身为姐姐,也该表示一下对新妹妹的关爱才是,她又是沉静性子,更该先表示友好了。到时二人相见,我该送她些什么礼物呢。”
于氏笑问道:“你是如何考虑的?”
丘如意说道:“我原本想送她件心爱的首饰,可是一来不知她的喜好,再则方才听哥哥说,她们家有些窘困,若是贸然送了,她无相当的物件相送,不免尴尬。若是送她件荷包绣囊……”
丘如海抢过话来,说道:“以她的性情来看,女红自是极好的,必定件件精品,你若是贸然送了,不免尴尬的便是你了,唉,委实难办啊。”
若是平日里,丘如海如此取笑她,丘如意必是不依的,一定要还回去,但今天却只对着哥哥撇一下嘴,又陪笑看着母亲道:“母亲您给女儿出个主意吧。”
原来只要能对人有心,又肯用心,便是心粗如水缸的人,也会有心细如发的时候。
于氏对女儿越发的放心起来,笑答道:“既然家境不对等,你又诚心想与这位堂妹交好,最好还是自己做个针线吧,反正他们在那边事情也多,十天半个月未必能忙完。”
丘如意得了母亲的建议,便急急火火忙了起来,想到这位妹妹名字中有个兰字,便要以兰为图案,因怕自己画不好看,便请丘如海帮着画,丘如海倒也尽心,偏总不能让妹妹满意,气得丘如意直埋怨哥哥不学无术。
丘如海委屈道:“已经够好的了,是你太挑剔。”
最终还是丘如海去求了丘如承画了,丘如意这才给了哥哥一个笑脸,恨得丘如海说道:“我可是你亲哥哥,这心也偏得太狠了吧。”
丘如意才没工夫听哥哥的酸言酸语,只顾着让苏嬷嬷帮着挑选布料又选线配色,好一阵忙活。
而田氏那边也已经请人看了入葬的日子,自然不免要做一通法事。
丘府身为族长,宋氏又有自己的心思,故此倒是照应有加,田氏自然感激不尽。丘家与田氏一家血缘亲近,也免不了上前帮忙。入葬一事倒也顺利,田氏一家又在陵前守了七七四十九天,这才除服宴请答谢众亲友,此后一家人暂搬到家庙旁的一处小院里住下。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京城里却是喜事不断,刘氏一族与安氏皇亲接连结下几桩姻缘,使得两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越发亲密无间,大家都只顾着喝喜酒,也没人提太后还政皇上大婚的事情了,方进被黜一事更是早就被人忘到脑后去了。
当然是否真忘记了方家,也只有各人心里知道,至少丘如意短时间内是难以忘掉的。
原来丘如意想到丘若兰一家事情已完,这初归故里,不免要各家走动的。
如果因为她家境不好,没有好首饰,或者虽手中不缺,但到底是南边的东西,在顺阳里未必能入众人的眼,到时因为这个受众人的轻视,却是丘如意不能忍的。
丘如意想到这些,忙吩咐杏儿道:“把我的首饰匣拿来。”
哪知挑来拣去,一件也没看中。丘如意不由叹道:“以前倒真有几件好的,早知道如此,真不该让承大哥拿去换银子。以后再来,只能给他银子,不然连我出门也找不出能戴的了。”
杏儿听说,便又拿过丘如意的钱匣子,打开给她看,说道:“也不知道您中了那府里承大爷的什么咒,只要他一来,您就赶着往外拿银子拿首饰,您看看,现在不光首饰匣空了,连钱匣子也空了。”
楚儿也在一旁小声帮腔道:“若是给了咱们家的爷也就罢了,偏还是那府里的,那么些银子,谁知道他拿去怎么享受了,怕是心里还笑话小姐好骗呢。”
原来丘如意本着演戏要演真了,故在她们面前对方家小姐之事也是守口如瓶,所以她们只看到丘如意往外拿钱,因为不知道事情原委,便都担心丘如意受了丘如承的哄骗。
被丫头们劝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往常丘如意还能不以为然地笑笑:“你家小姐这是做善事呢,钱财乃身外之物,去了还能来呢。”
不过今日往日鼓囊囊的钱匣子里,如今孤零零躺着几块碎银子,丘如意顿时感到肉疼,心中哀叹道: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天爷,你就快发发慈悲,让承大哥快些把方家小姐买出来吧,这也太折磨人了。
丘如意虽然心中哀嚎,但在丫头面前却不肯露怯,只见她云淡风轻笑道:“你们年纪轻轻的,不要学市井妇人,斤斤计较于一点银子,咱们哪里差银子用了。至于首饰嘛,你家小姐我天生丽质,便是一根钗子也不戴,仍是光彩照人,不象别家小姐自己容貌不够,只好用首饰来装扮了。”
丘如意强词夺理,丫头们不好反驳,只好默默收起匣子,倒是苏嬷嬷在旁笑道:“小姐正是青春正茂的年纪,若真是满头珠翠,不仅俗气,也减了几分少女的风华。但也不能太素净了,若是闲戴金银簪子太俗套,倒是可以自己做几枝绢纱花,配着簪钗戴,也是点睛之笔。”
第四十八章 走火入魔
丘如意听了,顿觉有理,便跑去找母亲开了库房,要挑些绢纱做花儿。
于氏笑着赞道是个好主意,便由着女儿去了。
丘如意心中微微有点失望,她本意是想借这个机会,向母亲表白一下,自己已经清贫如斯了,希望母亲大发恻隐之心,给自己添置些首饰,她也好送人,若能再添补些银子就更好了,哪知母亲偏要公事公办,一点也不肯松软,丘如意也只好收了心思,一心一意地做她的绢花去了。
谁知苏嬷嬷果真有些真本事,那绢花做出来惟妙惟肖,花样繁多,搭配着簪花发带及衣裳,竟别有一番清丽雅致的韵味。
丘如意看着镜中的自己,颇有些惊艳,满意地笑道:“不错,真没想到我也能有这样一个手艺,好,很好,就请嬷嬷再设计几个花样,我要细细做了,送给我妹妹戴。”
丘如海也觉得妹妹此时的容貌比平常更添一丝清逸风采,口内却冷冷说道:“母亲都快把你惯得没边了,就为你做几支绢花,毁了多少绢丝布帛,都抵得上添置簪钗的钱了,真是败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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