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意不由哀叹道:“我就说母亲怎么会这么好心带咱们出来玩,竟是丑媳妇来见公婆了。”
第六十章 装模作样
丘若兰闻言一怔,忙问道:“什么丑媳妇见公婆?”
丘如意没有时间解释,而是拉着丘若兰随母亲走上前,笑着见礼道:“甥女见过康家姨妈。”
原来眼前这位妇人乃是于氏娘家一个远房的堂姐妹,嫁的是顺阳城下小镇上的一家姓康的小富之家。
偏康于氏也是个命苦的,成亲不到两年便生下一个儿子,夫妻二人日子倒也过得恩爱甜美。谁知京城动乱的那一年,她丈夫便遭了变故撒手西去,幸好还留下些田产祖业,也够她孤儿寡母支撑生活的,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哪知康家族人欺她年轻柔弱儿子又小,说她年轻守不住,倒不如早嫁了去的好,竟使着法儿逼她改嫁,好接手她家的产业。
康于氏本与丈夫情深,又怜惜儿子年幼,早就存了为夫守节的心志,故只一心教养儿子,再无二嫁之心。
偏偏康于氏父母早逝,兄弟又无能耐,她实在被逼得狠了,若不是担心儿子落入虎狼之心的康家族人之手,她真想一死相酬丈夫的深情。
幸好世上还是好人多,便有人辗转将此事传到于氏耳边。
说起来,于氏与她虽名为堂姐妹,却婚前婚后并无来往,但于氏生性有些侠义心肠,得知事情原委后,恼恨康家族人眼中只看钱财,全无人情,便出手过问起来。
一来是借着丘家百年积得的名声,她虽是丘家远支,但在外人看来,却只认得一个“丘”字,二来则是丘荣那时已经中了进士,眼看入京做官,那些康家人也得了些好处,便自此丢开手去,不敢再招惹康于氏。
康于氏母子这才过上太平日子,且又在于氏的相帮下,越发把个家业整治的风生水起,康于氏内心深处便认于氏为她母子的救命恩人,时刻想着报恩,只是尚无机会。
再说于氏心内深记关于丘如意早嫁的规劝,也早在前几年便做了打算,暗中相中了几家,哪知这两年丘如意的名声一日坏似一日,竟把那几家尽数吓了回去,倒让于氏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几年。
康于氏与于氏也常有来往,便瞧出了点端倪,想到自己儿子虽天资有限,且喜心性尚好,长相也端正,便暗地里透给于氏:若是丘如意寻不到合意的人家,她家却是‘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不敢委屈了如意,将来定当做亲女待之。
自此再见丘如意,果然态度不同寻常,丘如意虽然粗枝大叶,但在儿女亲事上也是很敏感的,时日长了,自然也能感知一二,便不免抱怨给母亲:“母亲既然不是十分看上她家,明拒绝就是了,何必把她家吊在半山腰,白耽误了人家。”
于氏却道:“拒绝的话,母亲早就说了,是她家甘愿如此,怎么怪得了咱们家耽误他?况且这门亲事对于他家来说,可是极大的高攀了,所以只要有几分希望,就值得他家等。再说姻缘之事,最是难说,谁知月老红线牵给了谁,将来未必不是一家人,反正她家儿子年纪不大,看几年再说吧。”
话虽如此,丘如意却心里觉得没意思极了,便刻意躲着康于氏,于氏心知肚明,也不十分强求。
丘如意见康于氏笑迎而来,便知定是母亲与她约好了的,却瞒了自己,看来母亲对于两家亲事是有几分意思了,这才在懊恼之际失口说了那句‘丑儿媳终要见公婆’,故此时只装没听到丘若兰的疑问。
再说这边康于氏已经挽着丘如意的手,笑道:“出门在外,快别这么些虚礼了,咱们又不是外人。”
丘若兰也忙上前见礼,康于氏连声赞叹丘家女子果都气度不凡,几句客套话后,便又对着丘如意一阵的嘘寒问暖。
丘如意虽生中不自在,倒也一路陪笑着往禅房而去。
原来丘如意因为丘氏族人低看母亲,故在她们面前时时在意,只要一有动静,便张牙舞爪反击回去,因此累得她名声不雅。
而在于氏亲眷这边,则因为于氏嫁入丘家,如今又是官夫人,因此极有脸面,处处受人敬重,丘如意便不肯下了母亲脸面,与人相处时,不论那人贵贱贫富,处处在意礼节仪容,端得是一位知书明理端庄秀美的大家闺秀。
只是丘如意大多长在丘家,不拘小节的性子早已形成,装一时还倒罢了,这装的时间长子,便觉心神疲惫。
等到两位长辈说话稍歇时,丘如意便袅袅站起身来,欠身温柔笑道:“今日好容易见到姨妈,如意心中欢喜,原本要时刻相陪的,只是我这妹妹首次来寺里,原本在家里就答应要陪她好好逛一逛的……我想姨妈也不是外人,便想暂时告罪,一会用膳时,再来相陪。”
康于氏听到‘不是外人’,心中早就喜得什么似的,连声道:“姨妈早就说了,咱们又不是外人,不须如此客套,你只管去吧。”
又转头对于氏笑道:“咱们如意不仅知礼,还如此友爱堂妹,这么些亲戚的女孩儿,还真没有能及上她的呢。”
于氏哪里不明白女儿的心思,便笑道:“妹妹须要如此夸她,她不过是玩心重罢了。”
康于氏便笑道:“她这般花朵似的年纪,玩心重才好呢,若是木木呆呆不爱玩乐,那才有得人愁呢。正好这寺里的好些花木正当花期,你们去赏玩一回,好甥女儿,快去快回,免得热一身汗,吃不好斋饭。”
丘如意低低答是,站起身时,丫头们便上前替她姐妹二人戴上帏帽,康于氏眼中的赞赏愈发浓了起来。
一时收拾妥当,丘如意又一次告罪,这才带着丘若兰离去。
丘如意出了禅房,仍是一幅大家小姐的稳重派头,直到出了院子来到一处避静的苗林花圃旁,丘如意再无顾忌,一把摘下帏帽,在手中拿着当作扇儿,上下扇着风儿,大呼道:“方才真是憋闷死我了,这才算是喘上口气了。”
被冷落半天的丘若兰,也深深吸一口带着芬芳的清香空气,心情畅快不少。
今天的丘若兰也算是出师不利了。
但丘若兰却因其出色,无论何时,总是众人瞩目的,任谁也无法夺其风采半分,偏今天康于氏的心思都在丘如意身上。
虽说康于氏身为长辈这样做并无不对之处,但丘若兰鲜少被人如此冷待,心里不由生出些不忿来,不过也只一时便想过来这康于氏是何等人物,心下倒平静下来。
虽然心情平静下来,可到底不得不沉默了半天,心情便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嗅着芳香看着绿树红花,丘若兰的心情便又明媚起来,笑道:“那位姨妈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让姐姐如此小心相待?”
第六十一章 康家表兄
丘如意向来视丘若兰为手足血亲,对她从无隐瞒,闻言便叹道:“在公婆面前怎比得上在父母跟前,自然要收敛些,不然你姐姐今生怕是嫁不出去了。”
一旁的杏儿慌忙打断道:“小姐,还请慎言,这里可不是咱们家,小心隔墙有耳。”
丘如意吐一下舌头,笑道:“你家小姐还怕这个,又不是杀头的罪。反正名声早就不好了,再坏一点又如何。”
丘若兰冷眼斜视杏儿,心中冷笑:此时看着也是个忠心的,只是她后来还不是爬了她家姑爷的床。
杏儿对此无所觉,见丘如意仍似要说下去,便又劝道:“您到底未出阁呢,什么有的没的乱说一气,让人听见笑话,到时夫人又要罚我们了,别人跟着小姐主子见天得赏,我们净跟着挨罚,小姐又穷得叮当响,一点补偿也没有。”
丘如意被杏儿一顿数落,忙道:“快别说了,你到底是为我好呢,还是借题发挥诉自己的苦呢,幸好这里没外人,要不然似你这等丫头,巴掌伺候都嫌教训不过来,早就提出去卖了。”
丘若兰看着拌嘴的这主仆二人,心中似有所悟,一时愣怔在那里。
丘如意倒是察觉了一点,便对丘若兰笑道:“身边有这等丫头,让妹妹笑话了,她原是母亲给的,每每仗势教训我,真是让人伤神。”
丘若兰便甜甜笑道:“也是姐姐心善,她们才敢在您面前如此真性情。”
丘如意拿帕子轻按脸颊,笑道:“也就是妹妹了解内情,不然别人该说什么主子配什么丫头了。”
杏儿见丘如意话题已经扯到别处,便一笑退到边上,不再搭言,倒是楚儿上前怯怯说道:“这里不比家中,还是稳妥些,请小姐戴好帏帽吧。”
丘如意便笑道:“你二人倒是一柔一刚,当得好差。只是这天也太热了,一丝风都没有,你们倒是戴着试一下,热死人了。”
说到这里,又对丘若兰笑道:“你也摘下来凉快一会儿吧,这边本就是咱们家订下的,再没有外人的,不必如此苛待自己。”
三伏的天,兜头盖脸地戴着帏帽,丘若兰也觉得透不过气来,只是守着世家的规矩,不敢轻易摘下来,此时得了丘如意的话,便有几分意动,刚要抬手时,却在不经意间看到花木层下似有人影拂动。
原来这处花木乃是依着山坡而建,丘如意几人正好站在山坡高处,虽然视野开阔,却也极易漏看山坡凹处,丘若兰扫一眼下处,便改了主意,轻笑道:“如意姐姐,这里到底不比家里,还是小心些好,若真有什么不妥处,却是失了咱们丘家的名头,况且表里如一方是正理,不能因为没有外人,便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
丘若兰的话有些出乎丘如意的意料,不过一个帏帽,也能上升到这种高度?
丘若兰所言义正严词的,丘如意也不好再劝,只是笑道:“你也太小心了,这里除了咱们哪还有人,就是有人过来,咱们也能早早看到收拾妥当了。”
哪知,这时却有一声异动传来,似是人脚滑之声,众人听得真切,丘如意主仆便不由立直身子,早有媳妇子厉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还不快出来。”
如此喊了两声,却无人出来,丘如意把帏帽戴好,含怒命令道:“你们去四下查看一番,我倒要看一看是什么人,竟敢混到女眷院里来了,胆子倒是不小,只是临到头,竟成个缩头乌龟,真是可笑。”
丘若兰不由拿眼瞥了下面一下,就看到那边似忍不住要走出来,心里也暗自惊讶,这西山寺向来寺规森然,竟也会有此纰漏。
这时便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大丈夫坐的正行的端,有什么可藏头露尾的,出来你们能把我怎的。”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自丘如意等人旁侧的花木边转了过来,丘如意见那人长得倒也周正,只是神情却有些倨傲,尤其是看向自己的眼中似中含了嘲弄,心中既纳闷又恼怒,便冷笑道:“你既然行的端,怎么头发散乱,衣服扯坏,鞋子上沾满泥巴?若说你是正门正路走来,是骗鬼呢吧?”
青年男子被拆穿谎言,面色通红,强自嘲笑道:“好一个知书达礼的世家小姐,看个外男倒是仔细。”
丘如意听了,刚要反唇相讥,却不想被身旁的吴妈轻扯衣衫,低声道:“这个人好像是康家的表少爷。”
丘如意闻言不由一愣,原来她家虽与康于氏常相来往,丘如意与康家公子却只在幼时见过寥寥数次,此时早不记得他是何模样了。
想来这位康家表兄也必是早就忘记自己的模样了,故此在母亲松了口气,两家极可能结亲的当口,跑来偷瞧自己来了。
丘如意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点说不出的滋味儿,又想到自己方才举止实在欠佳,心中竟有了悔意,又暗地里埋怨这位表兄做什么要偷看,自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便是真有什么不情愿,也由不得他不愿意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丘如意心里又有了底气,只是前眼这事,她却不好处理,只暗看康家表兄行事,她再行事定夺不迟。
就在丘如意心里弯弯绕时,众人也是心思各异,丘若兰更是面上阴暗难辨地看着那位康公子。
再说那位康家公子也听到吴妈的那句‘康家的表少爷’,又见丘如意似是踌躇起来,便冷笑道:“人都道百闻不如一见,果是真理。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不然我母子二人真要被你骗惨了。我既然知道你的原形,你就不要在那里装模作样了。”
杏儿见丘如意未言语,便上前一步,反驳道:“你也太高看你康家了,你家有什么值得我家小姐来骗的,是骗来你家族人欺负谋算你的家财,还是骗得你家做经纪赚了大笔的银子?”
康家公子见杏儿提丘家对自己家的恩情,面上越发红了起来,高声喊道:“一码归一码,你丘家对我家的恩情,我康少立一生铭记在心,当牛作马也会偿还,但恕我不能以身相许,还请小姐另谋良缘吧。”
第六十二章 出师顺利
这话就有些难听了,丘家众人心上都生了气,谁知丘如意此时却捧腹大笑起来。
这实在不符合丘如意快意恩仇的性子,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丘如意见康少立说话难听,原本是发了怒气的,但复见康少立一介堂堂男儿,此时竟活脱脱一幅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倒把怒气消了,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康少立看着丘如意如此欢快地笑,顿时有些发蒙,早先鼓足的勇气也慢慢退了下去。
康于氏前几天见于氏对两家结亲之事似有了松动,心中高兴,便忍不住告诉了儿子。
康少立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自然是唯母命是从,况且婚姻之事,向来也是父母之命,只是他到底是个男儿,又自认品学家世在顺阳城里也算不差,若是为报恩而娶丘家女儿的,无形之中便不得不低妻子一头,他认这这实在有些挫伤他男子汉的尊严,故心里十分的抗拒。
幸好丘家眼高于顶,并不十分看上他家,他放心之余,也恼恨丘家门缝里看人,如今见丘家口风松动,明白定是没有好的人家,只好拿自家做替补,心中愈发不平起来,所以前头康于氏正欢欣地和于氏细谈此事,他则想悄悄见丘如意一面,软硬兼施地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谁想自己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只等丘如意恼羞成怒,口不择言直接拒了这门亲事,哪知她倒脸皮儿厚实,笑成这般模样。
康少立自小被母亲如珠似宝地疼爱着,只一心读书,极少过问俗事,兼且头次单独和个大姑娘面对面说话,又是跑来拒亲的,心里难免发慌,原本是打算等丘如意发怒,他便可施展他早就准备的应对各种情况的话语,巧舌如簧,定要退了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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