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海被缠不过,只得答应下来,又问妹妹道:“是死当还是活当?”
丘如意虽不明白这二者的区别,但从字面上也可看出几分,便叹道:“自然是能拿银子多的当法。”
丘如海向来顺从妹妹惯了的,只好安排人夜里悄悄地往当铺去,毕竟他家在顺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被外人看到,难免不便。
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丘如海兄妹的举动,仍被有心人看到眼中,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安世诚的小厮长庆。
原来长庆这日来顺阳城采买东西误了时辰,只得在城中暂住一夜,却不小心看到丘家后门处,有小厮往车上装了许多的箱笼,一路拉到当铺里去了。
长庆等人走后,凭着卢国公府的名头,打听得清清楚,想到丘家和卢国公府的渊源,第二日见到安世诚,他便提起了此事。
安世诚听了,心中埋怨道:这个丘氏,也未免太不讲究了,这女子的衣服怎么能随意送到当铺去,还是死当,也不知她怎么就这么缺钱,难道说她家已经穷到这个份上了?
第八十三章 特殊日子
安世诚抱怨归抱怨,于情于理,他还是得给她收拾这个烂摊子,于是便板着脸面,命长庆道:“你赶着去城里,那些衣物钗环一件不许出手,全部赎买过来。”
长庆闻言,便试探道:“他兄妹二人好几箱的衣物,又是死当,要花不少银子,都要赎出来?还是只赎丘家小姐的呢?”
长祝暗地里给长庆竖起大拇指来,又伸长了耳朵看自家爷的反应。
安世诚恼怒,一拂袖子,说道:“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我要他家小姐的衣物作什么,我为的是丘家的名声,他家到底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自然是全都赎出来。”
长庆二人看着安世诚气咻咻地走了,二人掩口偷笑一回,去领了银子赎当。
当天夜里,长庆便悄悄押着箱笼进了秋枫山庄,按着安世诚的吩咐,锁进安世诚院中的小库房里。
彼时丘如意正在烛光下,心痛地数着白花花的银子,一边摩挲着银子一边对丘如海叹道:“好人难做啊,以后再也不做这扔钱救人的事情了,再来一件,只能去当乞丐了。”
丘如海哼道:“现在知道心疼了,你还能得方家小姐一声谢呢,我却啥好处也没有。现在我被你连累的身上分文未有,连丘平都看不下去了,要借我银子使呢,这银子我怎么能接?我堂堂丘家的二公子,竟然借一个小厮的银子用。以后我还怎么当家理事的,想想都羞得抬不起头来。”
丘如意忙陪笑道:“哥哥是好人,以后会有福报的。说不定将来会因此富贵荣华一生呢。”
丘如海冷笑:“方家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我可不指望因他家得了荣华,只别连累我就行了。”
丘如意只是讪笑,可怜巴巴地看着丘如海站起身来,把银子都划拉着拿走交给丘如承。
不两日丘如承便赎出人来,又来相谢。交给丘如意一纸契约,说道:“这是我前两年在南边开的一间药店。原本想卖了凑钱的,急切间不好出手,如今蒙你相助,解了燃眉之急。你的银子我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上,我也没心思经营,干脆送给你和如海,略表一下我的心意。”
丘如意推辞不过,只好交给哥哥收下,又问道:“人已经赎出来了,不知承大哥将她们姐妹如何安置的?”
丘如承道:“方家姐妹早就打定主意,要去边疆父母跟前,我早前就联系好了镖局。出了集翠坊直接就跟着镖局上了路。你们只管放心,那些镖师尽可信任,而且一到了地方。她们会捎个平安信的,不过估计那就是年底的事情了。”
丘如意看着窗外阴沉的天,叹道:“以后再也不得见了,想想这大半时间的张罗,竟然有种身在梦中一般。想来今天过去,便是艳阳高照了。”
丘如承也轻叹一声。但愿方家小姐此后能一生顺遂,不然终是自己一家欠下的债。
无独有偶。丘若兰此时正出神地看着外面阴霾的天气,半天终是叹了口气,吩咐丫头焚起香,并摆上时鲜花果。
丫头们只当她诗兴大发,要临窗写诗,忙忙准备了起来。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丘若兰默默捻起一支香点燃了,看着袅袅升起的青雾与外面阴霾的空气混作一团,心中猜测:此时此刻,方芸怕是已经香消玉殒了吧。
可怜的方莹,方芸死去,再没有了自己的庇护,她今后该怎么办呢,会不会就此沉沦于烟花巷子之中?
丘若兰想起前世同方莹的大半年的姐妹情意,心中暗叹,也不知方芸听信了什么人的话,竟然相信只要自己死了,妹妹方莹就会被救出火炕,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人活一世,最可靠的人只有自己,便是父母亲人也是不能尽信的。
丘若兰长叹一口气,杏眼微闭,心中暗中祝祷:愿上天保佑方莹今世能一生顺遂。
顺阳城里天气阴沉,京城内却是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安世昆披盖着一袭白裘长袍,微微闭目听李全讲说顺阳城中的情报。
李全说完后,等了半天,耳中只有雨点滴在殿前白玉石上的清脆声,不由小心地抬头看去。
这时安世昆却睁了眼睛看向他,吓得李全忙又低下头来。
“宣许太傅及罗太医过来。”
许太傅是安世昆的老师,更是安世昆的心腹大臣。
罗太医则是刘太后早年在民间寻的神医,极得安世昆的信任,一时引为心腹。
两位老臣踏雨而来,李全忙带他二人暂去偏殿去了寒气,这才引二人往正殿而去。
许太傅暗拿眼睛示意罗太医,罗太医苦笑,许太傅的心顿时变得愈发沉甸甸的。
安世昆倚靠在龙榻之上,罗太医忙上前跪立诊脉,不等罗太医说话,安世昆便赐坐于他二人,又开门见山对许太傅说道:“朕前次曾对太傅所说的话,太傅可还记得?”
许太傅心中沉重,奏道:“皇上乃真龙天子,又一向仁孝,必能享千秋万载之太平。”
安世昆轻笑:“原来太傅也会作此阿谀奉承之言。千秋万载是不敢想,只愿上天能多给朕几年活头,而这一切都要靠罗太医的高明医术了。”
罗太医慌忙跪倒在地,说道:“请皇上不要有此消极念头,只要皇上静心修养,不要太过思虑,身体必会有好转的。”
安世昆叹道:“你们都起来吧,朕的身体,不仅罗太医清楚,朕心里更是清楚,就算是万事不想,怕也难活几年。但朕既然是这大楚朝的皇帝,就要担负起为天子的责任,亦要担负起为人子的孝道,所以趁着现在还有点精力,尽早安排好身后事。”
许太傅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少年皇帝,心中不由悲戚,小小年纪,是那样聪慧睿智,本该是天下百姓社稷之福,偏偏身子却毁于帝后内宫的倾轧争斗之中,怎不令人痛惜!
许太傅收敛心神,问道:“不知皇上属意哪位宗室子弟?”
安世昆便叫道:“李全。”
李全忙走上前,把手中所持情报交于许太傅。
许太傅细细看过后,眉头紧皱,奏道:“当日皇上考较安世诚时,臣在旁看得明白,他读书天份并不算高,而且读死书,为人又迂腐不堪,身上并无可取之才能,这样的人如何当得一国之君?为何皇上一再属意于他?”
安世昆便叹道:“太傅看中的是君主治理天下的才能,但朕更看重的是他的品德。治理天下有太傅有群臣,相信只要不是太愚笨的人,有众位辅助,总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可是朕不能不考虑他将来可否善待太后及刘氏一族。”
外戚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了,许太傅不敢随意说话,沉默半响,方说道:“皇上至孝,如今已看出有宗室子弟欲不利太后,臣能理解您的担忧,但仅凭安世诚的小儿女情事,皇上就取中于他,是否有些过于武断?”
安世昆笑道:“知微见著。朕虽不知卢国公府和丘家到底如何,却能猜出:当年必是两家提过婚约的,只是卢国公府显贵了,便不想认这门亲事,显然安世诚却没敢忘记盟约,醉心读书也就罢了,却放着京城大师不去拜,反跑到外面去求学,细思一番,便可知此是其推脱之法。”
许太傅却道:“说不定是他看中丘家女儿的美貌,这才不肯相负。”
安世昆摇头说道:“当年安世诚不过才七八岁,那丘家女儿也才三两岁,太傅所言,根本不能成立。便是有此因素在,如今丘氏名声可不算好,安世诚仍不改初衷,这样的人,恰好是朕能放心托付之人。”
虽然皇上聪慧异常,但是到底才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些事情上未必能看得真切。
许太傅低头说道:“皇上圣明,只是兹事体大,请容臣细细查访。”
安世昆也知事情不能激进,再则他说了这些话,体力便有些不支,不由叹口气道:“就依太傅,但这事不宜拖得太迟,你们下去吧。”
许太傅退出殿门,低声问罗太医道:“方才皇上的脉象……”
罗太医亦低声道:“一如从前。”
许太傅看着地下跳动的雨珠重重叹了一口气。
秋霖脉脉,阴晴不定。
顺阳城阴沉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落下了雨珠,街上众人纷纷四处避雨,这时只见一队车马走进顺阳城,径直往丘敬府上驶去。
不多时,便有大门上的人进到二门喜报道:“二夫人和玉娟小姐回府了。”
正在佛前念经的丘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顿,心下终于安稳了下来,她家已经算是折损了一个丘玉晴,丘玉娟这里再不能出意外了。
想到这里,丘老夫人口内念佛,对丫头吩咐道:“告诉二夫人她们:先不要急着过来请安,一路上舟车劳顿,又淋了雨,身子要紧,让厨房煎了姜汤送去,等雨稍息再过来也不迟。”
第八十四章 各不相同
虽然丘老夫人慈爱体恤晚辈,但丘茗之妻段氏却不肯失这个礼,所以与女儿玉娟拾掇妥当,便欲去给丘老夫人请安。
宋氏早就等在客厅里,见段氏出来,忙迎上前,一时妯娌相互见礼,丘玉晴及丘玉娟也各自上前拜见长辈。
丘玉晴此前听到祖母处传来的话,心中不忿,若是从前也就罢了,自从出了秋枫山庄一事后,丘玉晴的心里便有些不平衡起来,总觉得家人因自己无用,不再疼爱自己,此时不由酸言酸语道:“祖母她老人家果然更心疼娟妹妹。”
众人都装作听不见,一团和气地往丘老夫人院里去,倒是宋氏自心惊中醒来,暗暗瞪了女儿一眼,丘玉晴这才闭口,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一路无语。
丘老夫人坐在房中却有些坐立不安了。
她此前派心腹丫头英儿去传话,英儿回来对她说道:“人都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此言果然不差。不过才两年未见,玉娟小姐出落得越发俊美了,这也不算什么,咱们丘家的小姐个个貌美如花,难得的是玉娟小姐身上的气派,奴婢竟从没见过,竟连那日见过的卢国公夫人都逊色些,看来竟是象极了老夫人了。”
丘老夫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最后一句话是丫头的恭维,却也勾起她的好奇心来,迫不及待地要看看这个原本远逊于丘玉晴的孙女儿,这两年变得如何的出色。
等到宋氏妯娌进来给丘老夫人请安时,丘老夫人一双眼睛直接略过儿媳,抬手对着欠身行礼的丘玉娟招手,笑道:“娟儿快到祖母这里来,两年没见,想坏祖母了。”
丘玉晴不由冷哼一声,换来丘老夫人和宋氏的眉头微皱。
丘玉娟知道丘玉晴向来是个掐尖要强的,也不往心里地去,只管立起身来,走到丘老夫人跟前,笑道:“孙女也想祖母呢。”
丘老夫人拉着丘玉娟细细打量,口内直叹息到:“你们真该中秋节前赶过来的,真是可惜,可惜啊。”
可惜错过了卢国公府的那门亲事。
丘玉娟低头含笑不语,段氏心知婆婆所言何事,便笑道:“自来好事多磨,也是儿媳照顾不周,这才耽搁了路程,中秋节上未能及时在母亲跟前尽孝。”
丘老夫人心中叹息一回,又看着丘玉娟,暗道实想不到这个孙女会出落得如此之好,看她举止做派不输公侯小姐,自来酒香不怕巷子深,虽然错过上次机会,但也未必没有进卢国公府的机会。
如此一想,丘老夫人心情便平静下来,从容开口问一回段氏行程,又问起丘茗的一些情况,一时娘儿几个说了会话儿,就到了掌灯时分,宋氏妯娌又服侍着丘老夫人用过晚饭,才一一告辞而去。
段氏回到自己院里,又让丫头婆子掌起火烛,整理打点所带土仪等物件,以为赠送众亲友之用。
丘玉娟明白,明日众人得了消息,若是天气晴好,定会陆续登门看望,故今天必须整理妥当,便在母亲身边帮着整理。
段氏得女儿相帮,事半功倍,饶是如此,直忙到三更天,才收拾妥当,母女二人也不及细说其他,各自洗漱安寝。
第二日,天气果然放晴,万里碧空如洗,便有得到消息的人过来拜访。
于氏一吃过早饭,便带着丘如意坐车过府来。
段氏听说,急忙撇下众人,带着丫头们迎了出来。
众人见了也不理论,仍自顾地聊着自己的天。
原来当年北夷入侵时,丘氏几乎全族随光宗皇帝南迁,而丘荣及丘茗则因故留了下来,两家相互帮扶着,度过那几年担心吊担的日子,可谓生死之交,故关系比起众人来更为密切。
若是以往,丘玉娟必是随同母亲一同出去的,但今日她思忖如果她母子二人皆出去,这室内便没了主人,颇为失礼,于是便自作主张留了下来。
这边段氏已经迎着于氏进得门来,丘如意乖巧地跟在母亲身后,只是一进门,便现了原形,东张西望地寻找丘玉娟。
不过丘如意马上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的。
因为只在房中扫上一眼,虽然房中夫人小姐众多,但丘玉娟绝对是个不容人忽视的存在。
丘如意不由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两年前的天真活泼相比,此时娴静高雅的丘玉娟,只能用“脱胎换骨”一词来形容她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于氏看了,也是暗自吃惊,口内直赞道:“娟丫头出落得这样出色,若不是今日在这屋里,伯娘都不敢相认,还以为是哪家王公贵族里出来的千金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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