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意心下便松了一口气,看来方家姐妹已经平安到达了,不然丘如承也不会如此轻松自在地在这里嗅梅花了。
丘如意悬下的心放下,想到自己总算是做成件善事,心中便生起喜悦来,再看“丘如承”在那装模作样的,也是太过高兴,便不免忘形,失了分寸,只为与丘如承亲密,心中就起了促狭,有心捉弄,于是轻手轻脚走进小花园。
园中侍立的小厮此时才看到丘如意主仆二人走来,急忙上前意欲阻拦,未及开口,便见丘如意打着手势命他噤声。
小厮便不由面带难色,丘如意此时玩心正重,哪里留意这个,杏儿倒是觉得那小厮面色奇怪,可是怕扫了丘如意的兴致,故也不敢开口询问打扰。
即便如此,丘如意还轻摆手,命杏儿暂停步,自己则蹑手蹑脚走到“丘如承”背后。
丘如意原本打算大叫一声,但想到如今是白天,未必能吓着他,脑中便另打了主意。
只见丘如意掂起脚来,轻抬起右手,在“丘如承”的右肩上轻拍一下,她自己反悄悄站在“丘如承”的左手边。
果见“丘如承”转头看向他的右边时,丘如意自谓计谋得逞,不由在旁边捧腹大笑起来:“承大哥,我在这边呢。哼,这点小伎俩都识不破,还是举人老爷呢。”
丘如意大大嘲讽了一顿丘如承,却见“丘如承”转回头后,并不往自己这边看,而是站直了身子,似仍未从梅花清香中醒来。
丘如意以为丘如承气自己没大没小,忙止住了笑声,伸手碰一碰“丘如承”的手臂,陪笑道:“承大哥,莫要生气了,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您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这时只听“丘如承”硬邦邦说道:“还请丘小姐自重,不要动手动脚。”
这不是丘如承的声音。
丘如意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往后大退一步,失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便冷冷说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身为闺阁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守在内院。如今你不仅跑到二门外,已是不该,没想到竟然还……还……和男子拉拉扯扯,你的《女戒》都读到哪里去了?”
丘如意闻言,不由气急败坏,厉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不理会,仍在滔滔不绝地说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你想想你方才的行为该是不该?”
丘如意见对方无视自己的话,还在那里教训个不停,不由又羞又气,脸上通红。
这时旁边的小厮已经挪步上前,小声说道:“小姐,这位就是卢国公府的大公子。”
丘如意听了,不由狐疑地看了小厮一眼,小厮忙点头,悄声道:“他要在此赏梅,二爷和承大爷刚出去张罗去了。”
丘如意咬牙,心中暗道,她竟不知自家今天还有这样一位高贵的客人。
虽然知道此时她该温顺大方地行礼退下,只是一来丘家与卢国公府也打过数次交道,何况还担着个救命恩人的名头,极大地减弱了她心中对这位大公子的敬畏,二来则是,她性子火暴,轻易不肯向人低头,如今又是被他质疑自己品德,自然更不肯缄口,不然倒似默认了一般。
所以此时,只听她冷笑道:“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在这顺阳城内倒真算得上尊贵无比,只是不知您这大公子是几品官,又管的是什么差事?”
安世诚明白,丘如意这是讽刺自己多管闲事,便说道:“小姐不要扯些有的没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早就听说小姐读书少,在下也能理解,并不会讥笑于小姐的。故此小姐方才做错了,在下指出来了,也是为了小姐好。所以小姐就该虚心听教以后改正了便是,何必对在下口出讥讽,如此讳病忌医,最终害的是你自己。”
丘如意气道:“狗拿耗子多管闭事,我与我家兄长开玩笑与你何干?不过是一时不察错认了人,你不说赶紧说明,立马回避,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你是个什么东西,来管本小姐的事情。实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家客人,我才不管是你什么国公府的大公子,早就让人上来教训你了。”
这一番话成功激怒了安世诚,此时也顾不得避嫌,转身对着丘如意训斥道:“与自家兄长就可以如此无礼吗?知道的是你不懂长幼尊卑,不知道的就会因此认为你举止轻浮。男女授受不亲,便是亲手足,亦是‘男女不杂坐’、‘不亲授’……”
丘如意在安世诚转身相对时,便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她印象中的那个迂腐书生,竟真是卢国公府的大公子,情况太突然,让她脑中一时适应不过来,等回过神后,便听到安世诚在那里掉书袋,不由恼羞成怒:“你这个书呆子,我不过是错认了人而已,也值得你在这里唠唠叨叨半天,这有功人,还不如好好去管管你那仗势欺人多嘴多舌的奴才,和那些道德败坏的狐朋狗友们。”
安世诚见丘如意只管拉扯其他,认识不到自身的错处,心中越发的恼怒起来,冷冷说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我当日第一次起冲突,固然是因为我的小厮多嘴引起的,可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你不守礼数,跑到外面抛头露面已是不该,还和男子嬉笑打闹,便是亲兄也要讲究个男女之大防的,何况今天还是个远支的堂兄,上来就动手动脚,你的礼仪廉耻去了哪里,若是这百年前的丘家,你那只手也不知被砍下来多少次了。”
丘如意自小哪里受过这等严厉的指责,偏又说不过安世诚,此时气得血直往脑门上涌,再也忍不住,也不叫底下人动手,她直接跳起身来,便要给安世诚一巴掌。
哪知安世诚人虽呆,动作倒是灵活,一把捉到丘如意的手腕,脸色越发气得紫黑起来:“方才还道女子要动静有法,你如此行径同市井泼妇有何区别?你再泼辣能打得过壮年男子吗,你既然知道我的狐朋狗友道德败坏,那日怎么还只身前往营救他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不是嫌你名声还不够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只身’,后边跟着一二十个人呢?你眼睛瞎了。”丘如意叫道,说罢,又自悔不该顺着安世诚的话的,忙又道:“我爱怎么着,你管不着,名声坏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狗拿耗子……”
安世诚不由打断道:“够了,这句话已经说过了,很好听吗?骂人骂得很过瘾?我是狗,你岂就是耗子了,到底是在骂谁呢?”
丘如意一下子被堵了嘴,没话说了,只好拼命晃动被安世诚紧握的手腕,叫道:“你快放手,信不信我叫人砍了你的手去。”
安世诚这才发觉自己只顾着教训丘如意,竟忘了放手,经丘如意这一提醒,才发觉丘如意的皓腕滑腻如脂,在他粗糙的大手映衬之下,越发显得手若柔荑,指如青葱。
安世诚心头一热,慌忙收手,又悔自己用力过猛,怕是捏疼了她,语气便和缓下来,说道:“德言容工,乃是女子不可缺少的。我深了解你的品行,只是你言行中多不注意,这才让人心生误会。你与兄弟姐妹交好,也要有个度,男女之大防要时时记在心中,说话更要择辞而说,不说别的,你当日送你妹妹的香囊,怎么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那种话来,你让别人如何看你?还有方才,恶语恶言的,虽骂了别人,也让自己受折损,还动不动打呀杀呀的,也怨不得别人说你跋扈,这还是在顺阳城,若是将来更进一步……”
安世诚脸一红,不由住了口。
第八十七章 教训早了
原来安世诚一时不察,差点将心头事说了出来,幸好及时意识到,这才忙忙住了口,但神态到底有些忸怩。
丘如意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安世诚的,便干脆他说他的,她自己则只管揉着手腕,来个充耳不闻。
如今见安世诚终于停下来,她这才得了空,也不看安世诚,长出一口气,冷笑道:“我的规矩究竟如何,用不着你来说,自有我爹娘管呢。到是你,说你多管闲事,你还不乐意,以前是见一次说一次,如今还跑到我们家里来教训我,你到底得闲成什么样子。还有那香囊的事情,我说什么让人生出误会了?倒是你一个大老爷们,只管盯着女孩家的佩饰看,才是无礼至极,你倒还有脸教训我。”
这时安世诚的脑中也冷静下来,他方才真是被丘如意给气昏了头脑,这才一时没控制住,直接教训起她来,如今这一停顿,又听了丘如意的指责之语,便清醒过来,明白确实自己行事也有些鲁莽了。
现在到底名份未定,教训起来便名不正言不顺的,也难怪丘如意口出恶言。
原本安世诚认为,虽然丘如意身上有诸多缺点,但谁让自己当年轻信母亲的话,对她做出了承诺,虽然早就知道她名声不雅,今生却也只能认了。
幸好丘如意只是规矩上差些,本性却不坏,且年纪尚小,还是能调教过来的。
所以虽然二人几次相遇的过程都不是太美好。他仍能包容她,甚至在某些方面还颇为赏识她,可这次丘如意也太无视礼教了。和丘如承这么个也不知隔了多房的堂兄亲密如斯,他真是忍不下去了,这才口不择言一番教训,然后就越扯越远,扯到香囊事件上去了。
不过安世诚虽觉得自己教训的有些早了,却又认为自己今天很有必要指出来,什么事都可以暂时由着她。但在这种事上可不能惯着她。
安世诚心中如此想着,便不由挺直了腰身。不过看到丘如意在那里揉手腕,又后悔方才自己闪身躲过去就是了,做什么那么用劲捉她的手?
一想到方才捉了丘如意的手腕,安世诚的脸上不由又红了起来。
丘如意指责了一通安世诚。半天不见安世诚言语,不由奇怪,抬头看去,却见他不知何时已悄悄退后一步,只管绷着脸,拿眼望着旁边的梅花,再不看自己一眼。
丘如意心中纳闷儿,却也进退两难,他显然是不想和自己吵下去了。若是自己再出言,不只没趣,说不定还要自讨无趣。可是如果自己转身走了,却又象怕了他似的。
丘如意这边正在犹豫进退,旁边的杏儿和小厮却双双松了口气,一个是贵客,一个是自家的小姐,他二人若是真闹将起来。他二人说挂落不说,关键是丘家这边不好收场。故此时见这二人都不吭声,松口气的同时,也各在心中打点话语,好给二人台阶下,各自走开,免得又出乱子。
这时,丘如承和丘如海兄弟带着人,扛着桌案几凳,捧着文房四宝,抬着美酒佳肴,正热热闹闹走来,一进园子,便看到安世诚正和丘如意站在那里。
丘如海大惊,慌忙转身欲止住前行的众人。
原来今日安世诚是与丘如承一同前往丘家拜访的,原本已够让丘如海惊讶的了,等见到安世诚后,丘如海才发现原来二人早就打过交道了,只是当时情形不太融洽而已。
安世城面上倒是一片平静,似是未曾与丘如海见过一般,拱手客气地笑道:“在下此次过来,实在是有些冒昧。只是因为听西山寺的华空老师父说你园中栽种了不多花木,故想过来欣赏学习,还请二公子行个方便。”
丘如海这一年来跟着管事学着管事,为人已有几分圆滑了,虽然当时是不知者不怪罪,可到底觉得是个隐患,便有心弥补,此时见安世诚态度和气,他自然更是热情,只道以花会友,也谈其他。
安世诚见了,心中也颇为满意。
丘如海越发从容起来,想着如今园内虽花木不少,但是不是尚未开放,便是已经过了花期,虽未枯萎,却也不鲜艳了。
幸好二门处一个小花园子里种了几枝红梅,此时正迎寒而开,想到文人们也都好这个,于是便引了安世诚过来欣赏。
安世诚果然喜极了这几树红梅,丘如承也在一旁赞不绝口。
丘如海便又投其所好,也跟着赞了几句,见安世诚心情不错,便请他不可辜负红梅,也吟哦描画一番。
安世诚经不住这兄弟二人的恭维,便点了头。
于是丘如海忙亲自带人去房中挑拣笔墨纸笺,犹怕自己拿不出准,便拉了丘如承一同前往,也好探问一下安世诚此来的真正目的。
谁知丘如承也不知安世诚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当他真是来赏景的,再则丘如承也动了兴致,吟诗作画,少不得浅饮几杯好酒助兴,倒反催着丘如海备下美酒佳馔。
却没想到这个空档却让丘如意给撞了进来,丘如海不由得后悔不迭,他深知妹妹的脾气,如今见他二人对恃的模样,暗道不妙,偏园中只有两个仆从,如今他二人孤男寡女,倒象自己故意打了他什么主意似的,被人看到,又是一场闲话。
丘如海不由大冬天出了一身汗,等回过头去,却发现仆从们早被守在园子门口的长庆二人阻在那里。
原来长庆二人怕丘家下人扰了安世诚赏梅的雅兴,早就将人带出园子,只留丘家的一个小厮在旁应承着,到底是主人家行事也能便宜些。
这倒是极大地避免了他二人的出丑,但如果不是因为如此,丘如意便是贸然撞进来,就是不会及时退出去,也断不会守着那么些人和“丘如承”开玩笑了。
丘如海暂放下心来,丘如承已经笑着走上前,对安世诚作揖道:“安兄,如海已将笔墨酒具等准备齐全,今天定要尽兴才好。”
安世诚亦笑着作揖道:“真是麻烦二位了。”
丘如海则一边问妹妹怎么到这边来了,一边拿眼睛在他二人身上转了几转。
丘如意见安世诚没事人一样,便也淡淡说道:“我有件事过来问承大哥一声。”
丘如承明白丘如意所问何事,便对丘如意说道:“你先回内院去,要问我的事情,我方才已详细告知如海了,到时你问他便知。”
丘如意低言答是,转身和杏儿二人退出小花园,刚走出小园子,就见苏嬷嬷、楚儿及一个小丫头等在那里。
丘如意走近,看到苏嬷嬷等人的表情,便知她们已听到自己与方世诚的争吵,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五个人便都默不作声地走进了内院,又默默回到丘如意院里。
丘如意深觉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毕竟她还从来没有被人骂成那般,却忍气吞声的。
此时见众人只管沉默,便率先打开沉闷气氛,自嘲又似是解释地对杏儿说道:“若不是因为他是国公府的,怕给家人带来麻烦,真该着人去教训他一顿,如今这口气却不得不忍了下来。”
杏儿没吭声,倒是苏嬷嬷却道:“那位公子虽有些多管闲事,却也算是路不平有人铲。小姐言行举止也该注意些,老奴以前劝您,您总不放在心上,如今被外人当头喝一棒,也该认识到自己身上的不是了吧。不然,以小姐的脾气,这口气岂会因此就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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