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玉晴只好点点头,擦干了眼泪,向宋氏告辞。
回到自己房里,丘玉晴心中不宁,想了一会儿,便开箱拿了些私房银子,让丫头分别转交给那三个婆子。
那三个婆子见到银子,便知丘玉晴是保不下她们了,唯有叹气,谁让自己是奴仆,万事只听人调遣,也是倒霉,偏就被丘玉晴支使,落得如此下场,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命不好。
再说于氏母女二人此时也已经回到府里,正坐在于氏的房中喝茶。
丘如意饮一口茶,放下茶碗,犹感叹道:“幸好母亲聪明提点,不然女儿帮了丘玉晴,还被她当傻子看呢。”
于氏被女儿恭维,心里舒坦,口内却笑道:“什么聪明不聪明的,不过是经的事情多了,有些事上就多想了一点,等你到了母亲这个年纪,这点小把戏也是一眼就能看穿的。”
丘如意想一下,又道:“说起来,咱们家并不缺那些银子,女儿仍然认为母亲不该放过这次机会。况且也是咱们对祖宗的一点孝心。”
于氏摇头笑道:“自来亲属远近有别,咱们家早已是远支,何苦非要露这个脸?虽说家中有些钱,也只能与她们相平,断没有比她们多的理,不然就是炫耀打她们本家的脸了,倒是花钱招恨来了。”
于氏见丘如意听的认真,便又道:“前些年我也有些犯傻,只当自己家里不缺银子使,多拿出些来,一来是表咱们的孝心,二来同是丘氏族人,他们又都穷了,能伸手帮衬着些,就当积功德了,三来,你父亲面上也好看。但这几年下来,才发现自己竟想错了,竟是逾规炫耀了,银子没少出,母亲的风评却一年不如一年。所以凡事还是按规矩办事,才能让一些人没得话说。”
丘如意听到这里,点头道:“倒是与升米恩斗米仇异曲同工。也是人心不足,只想着咱家的银子,全给她们分了才好。不过,这次不同往常,这次本该慷慨,却因噎废食,倒便宜了别人。况且才不过区区千两白银。”
于氏开口大笑:“好大的口气,区区千两白银?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可是你父亲四五年的俸禄,都够咱们家上下几十口人,锦衣玉食地过上一两年的舒服日子了。若是小户人家,怕是一家人一辈子都花不了这些钱的。”
于氏见女儿面上仍带劝说之意,便顺手帮女儿正了下头上的钗环,边细瞧边又说道:“母亲这么疼你,丝毫不敢委屈你,这么些年下来,你尚要当了首饰衣裳才能凑够一千两银子,母亲却要拿不止于千两的银子去买个虚名头,难道那虚名头比母亲的小心肝还重要?这样想来,还不如把银子花在你身上,多置办些首饰和衣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更让母亲开心呢。”
丘如意听了,知道母亲是拿定了主意不在这事上出头,至于于氏所说一千两银子给丘如意,也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都未放在心上。
但母女二人都没有想到,数月后,丘如意竟会前来要求母亲兑了银子给她,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再说丘如意已经转了话题,对母亲说道:“我今早在车上,就看见外面的人不对劲儿,后来又听那府里的管事说,街上过官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于氏不在意道:“从京城里来的官兵,怕是公干,从咱家门前经过,往凤临郡去了。”
丘如意不由哎呀一声,说道:“今天二哥不是也往凤临郡去了吗,不会正遇上吧。”
于氏闻言,笑道:“你净瞎操的什么心啊。你二哥是去收租子,又不是做什么打家劫舍的勾当,便是碰上又如何,况且他那么大的人了,自然知道躲避退让。”
话虽如此,于氏却有了些担心,看着外面的日头,说道:“按说也该回来了,离得不远,那几家租客又都是相知有信用的,约好今日收租,断不会耍赖的,便是一时不凑手,自有管事呢,如海回来便是了。”
原来于氏多年前曾在凤临郡置办了些宅院铺子,除了留一处偶尔自家去住外,其他几处便租了出去,至于那些店铺,因为丘家曾是世家如今又是言情书网,虽然于氏出身商户,却自己并不做生意,倒是租给了其他的商户,自己只每年春天派人去结算一次租金。
话说于氏所生长子丘如海,自小被一心科考的父亲抱在怀中读书,便也早早识了字,起了蒙,据说天资极高,过目成诵,弱冠之年便中了举人,虽成了亲,却仍一心读书,如今正在京城游学。
与长子的酷爱读书相比,次子丘如海便显得不求上进了。如今也十七八岁了,勉强中得一个秀才,便自恃有功名在身,便不肯再用功读书,倒是颇好些世俗经纪,其父丘荣棍棒之下也没扭过他来,无可奈何,只好让他帮着于氏管理些家务俗事。
去凤临郡收租子,对丘如海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故于氏也没十分放在心上,现在丘如意提起官兵之事,于氏虽经了不少的事,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对官对兵,是有一种本能的害怕的。
幸好过不多时,便有家人从凤临郡回来,原来是丘如海身边伺候的小厮丘平回来了。
丘如意担心哥哥,陪同母亲一起听丘平回话。
丘平说道:“这次收租子很顺利,二爷同他们说的开心,便请他们中午一起吃饭,哪知中途听说谏议大夫方大人的家里,好象被官兵给封了。二爷想着,方家大小姐和那府里的承大爷自小订的亲,不好不管,吃过饭,就带人去打听去了,怕夫人小姐担心,让小的先回来说一声,二爷打听准了,立马就回来。”
于氏听了,却吓一大跳,不由站起身来,失声说道:“你说什么,方家出事被官府给封了?”说完却又怔怔坐下来,低声叹道:“树倒猕猴散,墙倒众人推,怪不得那府里的大夫人今天会说那些话了,想来是她早就听到风声了。”
第十四章 如海归来
丘如意也跟着站起来,问母亲道:“那府里大伯娘说的什么话?”
于氏心情平静下来,方又慢慢坐下,说道:“方家有些看不上你承大哥,所以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就为这些,你承大哥准备出去游学呢。”
丘如意摇头道:“承大哥和我二哥最要好了,怎么没听他说过,是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自然不愿说了。”
讲到这里,丘如意拍手笑道:“我承大哥哪里不好,她们还看不上。哼,如今被封了府,真是现世报,以后看谁看不上谁?幸好不成,不然这会子,说不定就牵扯到承大哥身上呢。”
于氏责备地看了女儿一眼,说道:“千里姻缘一线牵,成与不成,自有月老来管,到你这里,倒成了仇家了。况且他两家到底如何,尚不可知,其中细节,更不是咱们外人可知道的,你这里只见方家遭了难,就幸灾乐祸起来,却有些不厚道,也不知你这佛天天念到哪里去了。”
丘如意脸上便有些讪讪地:“也不知道方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说起来,方家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现在还不知如何遭难呢,覆巢之下无完卵,真是可惜了。不过若她也算是个好命的,只要与承大哥的婚约仍在,便算是咱们丘家人了,正好脱离了方家,等闲牵连不到她了,况且现在太平盛世,方家老爷定不是谋逆诛九族的罪。”
于氏心下冷笑:女儿还是太年轻了,哪里知道世态炎凉,世人从来都爱锦上添花,却极少雪中送炭,看宋氏的举止,这方家怕是自此便要倒了,再无起复的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结下这样一门亲事,娶那么一个宗妇回来,于丘如承仕途上无益,甚而会成了累赘,丘敬夫妻怎么会愿意,只怕多是作壁上观了,不然也不会如此未雨绸缪了,方家女儿只怕从此便要堕入泥尘中了。
于氏心中萧索,叹道:“这朝堂上的事情,谁又说的清,等你二哥回来,或许就能有点消息了。”
丘如意见母亲面色不悦,也不敢十分啰嗦,默默陪着母亲用过晚饭,直到家人来回城门已经关上了,母女二人知道丘如海今夜是回不来了,只得各自去睡了。
丘如意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虽然偶然去凤临郡的宅院里住几日,跟着母亲各处做客,也曾见过那方家大小姐方芸,却不过是点头之交,没有多大的交情,如今知道因为她家挑剔,使得与丘如承亲事不成,越发不相干了,故一夜酣梦到天亮。
丘如意梳洗完毕,便带着丫头婆子们前去给母亲请安,恰好于氏正一边梳洗一边对管事吩咐今天待客之事,见女儿进来,便命人送上早饭来。
丘如意却发现于氏面带倦容两眼发青,定是夜里没睡好,想来必不是为了今日请客之事,看来竟是担心二哥了。
丘如意心里便泛起酸来:“母亲也太疼着二哥了,只一夜未回,就担心成这个样子,必是一夜没睡好。要女儿说啊,他一个爷们,偶尔夜不归家也是正常,母亲何至于如此?如此倒是他的不孝了。”
“丘如意,好你个臭丫头,哥哥一夜未归,你也不担心,还在这里吃醋,落井下石,二哥真是白疼你一场。”
随着一阵清朗的声音,只见一位年轻俊秀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丘家的二公子丘如海。
于氏顿时眼睛变得明亮,丘如意更是跳了起来,提衣跑到丘如海跟前笑道:“我也不是有意的,这不是本着一片孝心劝慰母亲呢。”
丘如海指着妹妹,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可总算是看明白你这个人了,哥哥还怕你担心呢,为了早点回来,昨天下午马不停蹄地赶路啊,谁知到底差了一步被关在城门外,不得已在外面露宿一夜,不然今天能这么早就回到家吗?哪知进门就听到你在这里进谗言呢。”
丘如意不由大惊:“你真睡在外面啦,这还是春天呢,夜里也够冷的,不会冻出什么毛病吧?赶紧叫郎中来看看。”
于氏在旁开腔:“如意,别听你哥哥胡说,他骗你呢。他身边伺候的人是摆设?就想不出个法子去借宿,况且城外边还有咱们家的庄子呢,怎么可能露宿野外。”又对儿子嗔道:“你也是,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净胡弄你妹妹。”
丘如海被母亲责怪一通,慌忙站直身子,脸上的吊儿郎当也没了,陪笑道:“我哪敢见天胡弄她啊,得罪这么一个女霸王,我还要不要命了。不过是气她方才给儿子扣个不孝的大帽子,才哄着她着急的。”
丘如意听到丘如海说自己是女霸王,便提了力气,给了丘如海一拳,笑道:“不打你这一拳,倒对不起阁下封在下一句女霸王了。”
丘如海一把捉住妹妹的手,作势要喊疼,瞥眼看到母亲皱眉,只得松开手,脸上也去了笑谑,正色道:“是儿子不孝,累母亲和妹妹担心了。昨天的事,想来母亲也知道了,儿子怕母亲担心,故此一早先过来请安,又因这事关着那府里承大哥,儿子必须亲自过去说一声才放心,恕儿子失礼,就不陪母亲和妹妹吃饭了。”
于氏忙拦住儿子,说道:“你先不用忙,这事儿根本不用你去说,那府里早就知道了,况且你承大哥也不在家,而且这门亲事,那府里早就吹了风,说是方家不愿意这门亲事呢,现在为不落人口实,他们巴不得是最后一个知道呢。”
丘如海一愣,奇道:“前几日还和承大哥一起喝茶呢,没听他说要出门啊。再说了,方家老爷前日里才被参,昨日刚有了一点眉目,被封了府,听母亲这意思,竟是你们早就知道了,倒是枉费儿子把昨日里刚收的租子都打点了大半出去,都还没捂热呢,竟做了个怨大头没处讨银子了。”
于氏淡淡说道:“银子事小,是你与承儿的兄弟情义,倒不必细较,你只想着早点知道情况,好去打点营救,却哪知他们想的却是如何抽身事外,所以这事,你不必去管,也管好下头的人,不要多嘴,咱们与方家没多大交情,只好等事情明朗了再说。”
丘如海倒不好往外走了,只得叹道:“我打听得,这方家老爷被参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看着他蛮正直的实在不像。不过朝堂上的事,说不清道不明的,未必不是一桩冤案,丘家人向来利益最重,抽身事外也是正常。倒是承大哥却未必如此无情,儿子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
于氏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方家到底如何?方家的事情不会这么快就完了的,你承大哥有的是时间知道,你倒也不急在这一时,非抢着去告诉他。”
第十五章 冰释前嫌
丘如海被母亲一通说,只得暂时放下此事,陪着母亲和妹妹用过早饭,知道今日有女客来,没自己什么事,于是就去了前院书房。
左思右想,丘如海还是觉得放不开手,于是找了个机灵些的小厮,让他待会儿找个机会,从那府里的下人口中套问,先打听得丘如承的去处再作打算。
这边丘如意陪母亲料理了些家务,于氏又嘱咐管事一会儿如何待客,不多时,那些夫人小姐们便都陆陆续续地登门了。
朱夫人果然没过来,也是众人预料中的事情,于氏看一眼跟随宋氏母女一同来的丘玉凤,心里也明白,便笑着与玉凤寒暄两句,又命丘如意好生招待。
于氏关照这些时,眼睛却一直暗中留意观察宋氏,见她仍神色如常谈笑风生,心里倒着实佩服宋氏的城府深沉来。
丘如意起先还担心:昨日她顶撞了朱夫人,让她下不了台,身为她的女儿自然是要记恨的,今天丘玉凤该不会也来闹场子的吧。
后见丘玉凤神情如常,丘如意倒不知是该敬佩还是该唾弃丘玉凤的宽宏大量,反正若是换成她,只要有人胆敢小瞧自己母亲,她不找回场子来,誓不罢休。
但丘玉凤既然面上没有表现出对昨日之事的介怀来,丘如意自然也以礼相待,不敢有一丝懈怠。
倒是丘玉晴难得地没有如以前那般的高姿态,丘如意才知道,原来丘玉晴也有温婉柔顺的一面,这却更丘如意心中不忿。
原来丘如意本还以为昨日是母亲胡乱猜测的,今日丘玉晴如此变化,便知母亲说对了,故虽然丘玉晴今天总以笑脸相迎,以姐呼之,丘玉晴却没办法释怀。
她认为自己向来行事坦荡,不怕被人设计,丘玉晴若单单只是设计她,就冲着丘玉晴今天的笑脸相对,她也可以一笑泯恩仇了,但丘玉晴不该让人拿自己母亲开说,所以丘如意便使了性子,对丘玉晴总没好脸色。
没想到丘玉晴受了宋氏的嘱咐,知道不宜和丘如意硬碰硬,那是个莽撞的人,真闹出来,未必不会喊出去,不如暂时服个软,等这事过去,看她还正眼看丘如意一眼否?
故丘玉晴不管丘如意是否假以辞色,仍是满面陪笑,乖巧地跟在丘如意的后头。
于氏看到后,便明白她母女的心思,见丘玉晴是个能忍的,倒再不敢当她是孩子小瞧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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