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自小懂事自立,对此虽然伤怀,却并没有因此就对父母充满怨恨,抱怨命运的不公,她明白山里生活的艰辛,知道父母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总不能全家都守在一起,活活饿死吧!
等采薇到了武安侯府,日子过得渐渐地好起来,就连那点子伤怀也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所以当采薇娘来求采薇帮忙安排个远亲表哥时,她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
冯淑嘉微微诧异,采薇娘不求采薇带契自家的儿女,却要她帮一个远房表亲安排差事,这有点不合常理啊。
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采薇在家中排行第三,前头两个姐姐如今早已及笄,即使没有嫁人,也都该说好亲事了。人家的媳妇,采薇娘怎么好擅自安排。否则,不论结果好坏,总会让亲家不满,让女儿在夫家难做。
至于采薇的那个弟弟,采薇爹娘当成眼珠子似的爱护着,怎么肯舍得让他来侯府做个小厮,看人脸色行事,做伺候的人活儿。
“你这两天就寻个机会,去跟你那表哥说一说这件事儿。不过,这人当不当用,我可得看过了再说。”冯淑嘉丑话说在前头,“当初大春和小春兄弟两个,也是我看过满意之后,才许了他们差事的。”
采露和采薇都是她身边极为得用的人,也是她前世亏欠,今生一心想要弥补的人,冯淑嘉不想因为别的事情,和她们之间生了罅隙。
“这是当然!”采薇点头赞同,脸上虽有欢喜,可并没有大春和小春通过她考核时,采露那样难以自已的高兴。
冯淑嘉想,看来这个石进在采薇的心里,还真就是一个远房的表亲而已。
采薇行动很快,当天下晌就领了石进进来芷荷院给冯淑嘉察看。
石进行礼问安之后,就恭顺地垂手立在那儿,任由冯淑嘉上下打量,既不露怯,也不生气,安静自然,从容不迫。
如果不是知道石进是武安侯府的小厮,冯淑嘉只怕会将他当做读书人。
可是这样的扎眼的小厮,冯淑嘉却没有任何印象,甚至都没有像对大春和小春那样想起他的名字,想来前世她即便不是没见过石进,也不过是匆匆一瞥,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看来,采薇和石进的关系,只怕也一直是淡淡的。
当然了,这也说不定,看前世的采露和大春就知道了。
“你读过书?”冯淑嘉收起打量,开口问道。
石进拱手道:“上过几年学,考了个童生,家里生意不好,就没再继续读下去了。后来家境败落,就托了采薇姐姐,在侯府寻了个差事。”
他只是武安侯府一个普通的小厮,可采薇却是武安侯府嫡长姑娘身边得用的大丫鬟,问话的又是冯淑嘉,所以石进没有上来就攀扯表亲关系,反而十分谦虚地称呼采薇一句“姐姐”。
冯淑嘉听得石进这个表哥却称呼表妹采薇为“姐姐”,顿时笑了出来。
采薇面色羞窘,狠狠地瞪了石进一眼。
当着姑娘的面儿呢,这么抬举她是几个意思,啊?!
这情形让石进一时有些错愕和慌乱,但很快他便镇定下来,飞快地给了采薇一个安抚歉意的微笑,便垂首等待冯淑嘉的训示,恭敬顺从且不急不躁。
第九十二章 追查真相(一更)
冯淑嘉很欣赏石进这样大方从容又体贴仔细的人,但是她很怀疑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机灵善辩,和各类人,尤其是官府的差役都打好交道。
可很快,石进就以他那副行商者特有的利索的嘴皮子打消了冯淑嘉的疑虑。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各种门道儿都清楚娴熟,冯淑嘉活了两世,也没有见过几个比石进还要“油滑”的人。
想来,石进方才那副大方从容又忠厚恭顺的表现,是因为面对的人是她吧……
考核过了石进,冯淑嘉直接分派任务:“你去打听打听,昨夜花灯会上的那架花灯彩楼是谁家的,怎么会倒塌的,伤情如何,事后如何善了的……
还有,水龙队那里也去问问,看看他们怎么会恰好在附近经过……
最好,再打听打听中山伯世子英雄救美,使贞慧郡主幸免于难的具体情形。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件事情必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能让任何人发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包括夫人那里,明白吗?”
冯淑嘉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长,难得石进没有记不住,再详问一遍。
果然是商贾之后,除了能言善辩、长袖善舞,还要有一副好记性,记住客人所需,才能满足客人的需求,从而客似云来,财源滚滚。冯淑嘉心中赞叹。
“采薇,你去送送他。”冯淑嘉吩咐道,又对石进说,“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尽管去问采薇。”
“是,小人告退。”石进行礼退下。
采薇跟上去,先一步打起帘子,随同出了屋子。
待人走远了,冯淑嘉问采露:“采薇的这个远房表哥,看来你也了解一些。当初他进府的时候,母亲查问过他的家身背景吗?”
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她很奇怪石进这样薄有资产的商贾之家,落魄之后,竟然会向贫穷到无法养活子女,不得不将年纪大一些的女儿卖给人做丫鬟以糊口的采薇父母求救。
采露知道冯淑嘉的担忧,安抚道:“姑娘尽管放心,候府里的每一个人,夫人都是仔细调查没有问题之后,才予以录用的。尽管如此,录用之后还有一段时间的考察期,不合格的会再次予以淘汰。石进自然也不例外。”
冯淑嘉听采露这样说,便放了心,对于白氏治家的本事,不论是前世今生,她都很是佩服。
或许白氏因为出身问题,格局不够大,眼光不够长远,但是让人口本就简单的武安侯府家宅宁静的本事还是有的。
事实证明,石进果然正如采露所说,既可靠,又机灵,三教九流都能搭得上话。
三天之后,石进来芷荷院回话。
“那日的花灯彩楼是一个做香料生意的胡姓商人出资扎设的。
听那胡老板说,他在京城做了近十年的香料生意,总算是小有资产,便在元宵节花灯会特地扎设了敦煌飞天的花灯彩楼,既自娱愚人,也为自家的香料生意做个宣传。
胡老板说,他为了避免花灯彩楼意外倒塌或是引燃等情况,彩楼的架子扎得特别结实,周围也都清理得干干净净,避免或是蔓延,甚至还特地在花灯彩楼后的僻静处设了两只‘太平缸’,缸里都注满了水……
不仅如此,胡老板还专门分派了人手,盯着花灯彩楼,以防意外情况发生。
但当晚是元宵佳节,看花灯会的人实在是太多,胡老板的花灯彩楼又扎设成敦煌飞天的模样,生动别致,格外地吸引人。
这人一多,难免就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所以胡老板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家的花灯彩楼是怎么样引燃并且倒塌的……”
“你是说,这敦煌飞天的花灯彩楼,是先引燃,再倒塌的吗?”石进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冯淑嘉蓦地出声打断。
石进看着冯淑嘉紧蹙的眉头,眼底似有愤怒,又似有欣喜的,一时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再看,再被冯淑嘉逮着了,徒生枝节。
“是的。胡老板分派的那几个家丁,当时就在花灯彩楼附近巡视,所以看得清清楚楚。
先是其中一盏灯笼不知道为何突然燃烧了起来,然后夜风一吹,就火趁风势,引燃了整架花灯彩楼。
这花灯彩楼一燃烧起来,架子也就逐渐支撑不住了,最终整个的倾塌下来。”石进回答得很仔细,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冯淑嘉。
冯淑嘉叩指凝眉,借着人群的遮掩,让其中一盏灯笼引燃,可比让整座花灯彩楼倾倒要容易得多了。
所以,整件事情,会是李景为了和贞慧郡主搭上关系而设计的吗?
“你继续说。”证据尚不明显,冯淑嘉吩咐石进道。
石进垂首继续:“因为扑救及时,损失并不算大,只有十几个人因为人群的惊骇混乱而被推搡在地,遭到踩踏,或是被火舌灼烧,并不算严重。胡老板给了足够的赔偿金,总算是将那些受伤的民众和他们的家人都给安抚了下来。
至于那两间店面,都是胡老板自己的香料店,虽然不用赔钱,但是许多名贵的香料都被大火烧毁了,损失惨重。
胡老板这一下子几乎赔光了所有的积蓄,一时元气难以恢复,正准备回乡休整呢。”
“水龙队那里怎么说?”冯淑嘉叹息一声,又问道。
也该胡老板倒霉,这么小心谨慎,结果花灯彩楼还是出了问题,一下子赔光了所有的积蓄。
京城大而贵,不易居,如胡老板这样的,也只能互乡休整,以图东山再起了。
“小人问了那日正好在场的一个水龙队的小兄弟,他说是他们当时恰好在附近巡逻,看到了人群骚乱,就立刻赶了过去,及时扑灭了火灾,救出了受困的民众。”石进言简意赅。
在水龙队那里,他确实没有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冯淑嘉蹙眉,忧急骤问:“那发生了火灾,水龙队就只顾着扑火,连怎么发生火灾和骚乱的都不查一查吗?官府也不过问吗?”
第九十三章 亲热(二更)
石进无奈,果然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锦衣玉食,婢仆成群的,对于世态人情什么的一点儿都不懂。
“哪一年的元宵节花灯会都会有火灾发生,人潮涌动,烛花遇纸易燃,这都是在所难免的。所以除非是人为为祸的痕迹太明显,否则只要赔偿了事,官府都不会深究的。”石进解释道。
冯淑嘉也知道自己方才不过是因为疑心事情和李景有关,所以才气闷难当,脱口质问发泄的,等石进这么解释一通,她也冷静了下来。
别说是商户的花灯彩楼了,本朝就是官府在鼓楼旁扎设的花灯彩楼也曾经引燃倒塌,发生过严重的踩踏和火灾事故,朝廷还不是一样赔偿慰问了事。
“那,你就来说一说中山伯世子英雄救美的事情吧。”冯淑嘉喝口茶,压下心中的焦躁,缓缓道。
石进很好奇不解,冯淑嘉为何对这件事情这么关注。不过转念一想冯淑颖和李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似乎又明白了。
冯淑嘉这是痛恨李景始乱终弃,所以才这么见不得李景好吧。
“这个小人倒是打听到了。”石进回道,“当时恰好有胡老板安排的家丁在附近,看到了这一幕。说是花灯彩楼初初点燃之时,中山伯世子‘恰好’躲避到贞慧郡主身边,见贞慧郡主被惊慌的人群挤得站立不稳,就奋不顾身地挤了进去,将贞慧郡主毫发无伤地带了出来。”
“既然只是花灯彩楼初初点燃,那火势应该不大才对,贞慧郡主身边又不可能没有人伺候跟着,怎么就需要中山伯世子奋不顾身,英勇相救了?”冯淑嘉这话,说的可一点都不客气。
石进垂首,这话可不是他能接的。
好在冯淑嘉不过是气恼且疑心,也没有一定要石进回答。
从石进的话来看,那花灯彩楼即便不是李景故意点燃的,那救助贞慧郡主,肯定也是他有意为之。
如果此次花灯彩楼引燃倒塌的事故,不是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李景,为达目的不惜以其他人的安危为代价而设计的话,那他就实在是太好运了。
没有机会李景都会处心积虑地创造机会,现在机会摆到了眼前,他又宴会错过!
不过,冯淑嘉可不相信世上有那么“恰好”的事情。
“能打听这些,也算是你的本事。”冯淑嘉叮嘱道,“这件事情,就暂且到此为止吧。你千万要记得,对谁都不要说起。”
石进垂首应诺。
“采薇。”冯淑嘉示意道。
采薇会意颔首,转身从匣子里拿了两块碎银子给石进,约莫一两的样子。
石进连忙推辞,不敢接受。
“给你你就拿着。”冯淑嘉笑道,“让你替我跑腿,难不成还要你往里头贴钱?衙门口门儿朝南,有理无钱莫进来,别的不说,水龙队的消息可没有那么好打听。”
虽然,石进并没有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石进搓手赧然道:“水龙队的那个小兄弟,是小人家境败落之前就认识的,打听个小事儿而已,费不了几个钱。”
那就还是费钱了。
采薇皱眉:“姑娘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废什么话!”
石进被采薇一骂,顿时听话了,麻溜地接过银子,连连连连冯淑嘉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正好小人和水龙队的小兄弟约了晚上吃酒,这下钱就够了,能多喝二两好酒。”
给你你不拿着,现在又在这卖乖!
“姑娘又没问你跟谁喝酒,喝什么酒!废话真多!”采薇继续呛声。
“是是是,小人说错了。”石进被采薇骂得没脾气。
冯淑嘉忍俊不禁,等采薇送石进出门了,问采露:“这是怎么了?采薇今日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
采露掩唇笑道:“还不是给石进上次那句‘采薇姐姐’给闹的,她既觉得被叫老了,又觉得在姑娘面前丢了人。”
冯淑嘉愕然,旋即喷笑而出,果然是小姑娘啊,这点子事情都能计较这么久。
“大春和小春那里可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冯淑嘉笑过之后,沉了神色,说起了正事。
采露也收起笑闹,正色回道:“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回来,只是解了禁足的中山伯世子,最近总是春风满面,重新回到以前的应酬圈子。除夕夜之事,好似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
除了日常的应酬交往,中山伯世子依旧每日往汾阳王府递次帖子。汾阳王虽然没有接见他,但每次都派王府的大管事亲自出面应酬。”
中山伯府已经没落,汾阳王府正是崛起势大,从汾阳王的一次区区谢意,就能让中山伯解了李景的禁足,且将除夕夜李景做下的“丑事”一笔抹去不提,就可以看出两家地位家势的天壤之别。
在这种情况之下,汾阳王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怎么会有功夫接见李景这么个没什么大才大用的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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