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斥责完又稍有埋怨自己方才口气过重,赶忙扶住她,担忧轻柔软道:“何冠这种东西死不足惜。但你不同,没了你.......”
没了你,那我是什么?即使连幼薇此刻已然安全他也不愿把一些丧气的、害怕的话说出口。
连幼薇一震,心中轰然。
云霁此刻根本无空注意她这些细小的神情,又急切担忧道:“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说完已伸手开始扶稳她发软的薄肩,想起刚才连幼薇没推开他反而背对那红木盒子将他搂的更紧,心中又喜又忧,念道:“刚才那么危险,你为何还要顾我。”
连幼薇木在原地,听云霁连番说出那些话,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她喉间滚动一下,虽不知那是什么滋味,却似乎一瞬之间一切清晰明了。
她深深抬眼望向身前的云霁,仿若要把他的模样复刻到自己眸子里,又垂下眼,紧紧捏起云霁的手,轻道:“来时你问我元桑与赵慕青之事,于我可有感悟。”她说完抬起头,定定望向云霁,一字一句道:“若我们要在一起是天意,我又何必磨你百年千年。把握当下......”
云霁不等连幼薇说完一把拽她入怀,按住她的脑袋,俯头重啄一口,又紧紧将她圈在怀中仿佛要把她镶进自己体内。
这一刻他等了足足等了二十年!
二十年,于他们寿运来说谈不上漫长。但若你是愉悦的过完二十年那光阴便是一蹴而过。
可是他又是怎么过完这个二十年的呢……
虽然一路走来,他隐隐察连幼薇的心境流转,甚至早是满腹自信。却不想此刻来临之际,一种名为喜悦或是幸福的东西竟可以到上升到如此境界,让自己心中笼罩的阴郁一扫而光。
连幼薇被他扣在怀中,把头埋向云霁胸口,似乎能侧耳听见云霁与自己心口跃动的频率交织在一起。她满心的骄蜜涩意,顺势伸出双手轻拥上云霁腰身。
两人无声的相拥了许久,云霁猛然想起连幼薇的伤势,轻轻松开她,伸手轻轻捋了她额间一丝杂乱的发丝,柔道:“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无碍,修养数日便好。”连幼薇低头摇了摇:“是我大意,以为那何冠无非是名下阶修仙者,却怎么也料不到他有这种与人同归于尽的中品法器。”
云霁想起何冠当时与连幼薇要同归于尽的情景,下颚咬的死紧,手指紧攥的骨骼分明,怒沉道:“他应该庆幸自己死的够透,连尸首也不留半片。”又转向连幼薇,托起她的下颚,轻道:“必须得听我的!一会找个僻静的地让我看看,知不知道?”
连幼薇看他关心则乱,又如此坚持,轻点头算是答允。
云霁盯着连幼薇满脸痞笑,再次一把拉起,将她扣入自己怀间,似是命令,说道:“过来,在让我抱抱。”
连幼薇瞬时两颊开满红晕,赶忙挣开他的怀抱,低头生涩,轻斥道:“先办正事。”
云霁自然认为他们的事才是正事,可一想起连幼薇可能受了伤,满心又是锁事。虽然按耐不住此刻雀跃的情绪,却也不想拂她意,惹她不快。
连幼薇转向那一片颓败却没有一丝硝烟的酒肆中,眼里添了哀愁。
何冠已死,恐怕连元神都找不到。
她似有感慨,淡道:“世人总认为,每条生命的起始,都是一种希望。那么何冠这种人,他生或者死,意义又在哪里?”
云霁扯嘴轻哼一声,不耻道:“义撼君子,利动小人。你说的固然对,但这世间并不是每条生命的消亡都得赋予一段价值。”
两人话音刚落,那酒肆小二便带着另一中年人跑跪在二人眼前。
那中年人看似是这酒肆老板,开口呜呼哀哉哭道:“二位,二位仙人,我这酒肆也......也没了,这可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啊,这可怎么办?”
这酒肆老板还未说完,又跑跪了几人过来,同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哭喊道:“我这小店也是......是没保住啊。”
连幼薇一愣,有些窘迫。虽然当时那枯灵匣爆破之时临时开启了结障,减不少伤亡,但还是炸了人家整个酒肆,一样殃及池鱼,累及了周边好些个小店,突兀开口道:“可有累及伤员?”
众人纷纷摇头直道:“知道是仙人门在里边,街坊们都跑的远远的。伤亡倒是没有,只是......只是我们这些个铺子,可是大半辈子的心血啊。”
听这老板言语,连幼薇更加尴尬,当时心急只顾一心让何冠伏法,心下想来还不如擒何冠去个僻静之处在伏了他。事已至此,满心歉意。
她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云霁却是笑意泛起。他此刻心情极好,立在众人眼前,从怀间抽出几张票子,随意一伸手,递到那酒肆老板面前,说道:“拿去给众人重置。”
那老板仍然跪在地面,直起上半身抖瑟接过。一看票子,眼珠子瞪得无比大,在一翻看下张银票,眼珠子瞪得更大。都不看全那些剩下的银票,慌忙弯身拜倒,磕头如捣蒜,说道:“谢仙人,谢仙人!”
云霁无比满意,转过身弯下腰一把悬空抱起连幼薇,道:“咱们走。”
“咦......”连幼薇刚想疑问,又摇头按下心中涩意:“唉,我并无大碍,自己走两步没事的。若是你成日这么抱着,这双腿该退化了。”
“退化了那不是更好。”云霁挺身前走,笑意明显:“省的我找各种理由抱着你。”
也毕竟是没经历过相互爱慕的滋味,连幼薇生疏的接不上话,也不强接了,总是说不过他的。想起那些掌柜对那银票如此满意,半刻竟起了闲心,问道:“你给了他们多少银子,那么快便能息事宁人。”
云霁打趣笑道:“你居然心疼起我的钱来了。”
连幼薇:“......”
云霁停止脚步,弯身在她耳畔轻道:“不必担心,我剩下的钱也够养你个千千万万年。”
“......”
连幼薇被他这么一闹,又骄涩又无奈。心下想来云霁倒是越来越不正经。掩了那股羞气,又叹气道:“回水仙乡罢。”
第109章 双意并蹄莲
不消片刻,两人闪瞬又回了水仙乡。
连幼薇袖手一挥,结界瞬时破裂,赵慕青与元桑又清晰显现在坟前。
她缓缓向地面的赵慕青走去,步伐有些沉重,走到身旁又驻定,伸出手臂,摊开手掌,慢慢一缕青碧色的花灵便旋转凝于手心。那颗水仙仙草生气昂然被她捏着。她眉眼一沉,对地面紧闭双眼的赵慕青说道:“何冠伏法,大仇得报。若你能听见,便开眼看看。”
话音出去许久,赵慕青躺在地面依然纹丝不动。连幼薇眉眼骤然,捏着那颗水仙花灵愣在那里,不知下一步该作何打算。
云霁走上前两步,侧眼扫过孟渔的坟墓,又把目光定在地面清寂的元桑身上一刻,才转向赵慕青,嘴角一扯。那神情满是讽刺,声调明显重了一刻,沉道:“若你要去,便安心的去。”
连幼薇听完这话一个激灵,抑制住预想侧向云霁的眼神,把那颗水仙捏的紧了一寸,断续说道:“元桑的尸首,我会为你送回王府。若你们元灵不灭,心心念念心系彼此,来生......应有轮回。”
云霁听完这话眉眼微微一挑,他直觉到连幼薇说这些话明显没有底气,却也不多言语,任由一些话回转在肚中。盯着赵慕青,居高临下,背手微微笑着。
这瞬间的一个空隙,赵慕青原本一张苍白没有生气的脸,似乎听了连幼薇的话却愈加神情凄婉。
最终,她的身体渐渐虚幻飘零起来,慢慢幻化成无数颗青碧色的莹珠,在半空浮荡着。
连幼薇见此心中猛地一震激丈,又紧闭双眼沉沉的叹了口气,无限惋惜。
从来只听人说选择死去是一种懦弱的方式,可是眼前的赵慕青这种所谓懦弱的选择,她没有也无法阻拦。
因为她明白相对于凡人来说她自然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可是要救活一颗万念俱灰的心是她所无能为力的。
此刻的赵慕青独自存活的意义在哪里?
连幼薇挪眼望向自己手中那颗蠢蠢欲动的仙草,它已变得颓软,仿佛感知到主人的不测,开始在连幼薇手中跃跃欲试想要挣脱出去寻找赵慕青。
连幼薇轻捏着那颗仙草,又松开手掌,念道:“去吧,为她饯行。”
水仙仙灵就像长了翅膀,两片绿叶扇到赵慕青所化的莹珠前。叮铃一声,展开双叶,在半空飞速旋转起来。
身后满圃碧绿灿烂的水仙仿佛听了号召,一颗颗白芒的光点从水仙花瓣中脱涌而出。成千上万的芒光仿若夜间点点萤火,似长满繁星,将这白昼点的愈加通透明亮,纷纷向赵慕青即将消散的莹珠靠拢。
一瞬之间,所有白芒光点的花灵旋转起来,迅速化为一片灰烬,然后慢慢挥洒垂落于半空之中,只徒留那半颗莹珠仍然颤颤晃晃停留在半空。
连幼薇挪着视线一旁震撼道:“传闻选择附着凡身的仙草会与宿主通灵,原来竟是这般同生共死的景象。”
云霁道:“可惜,赵慕青被仙草选中,还未知福祸相生,却早早断送在了何鹳的手中,你看身后。”
连幼薇徒然转过身,眼前原本一望无际摇曳生姿的水仙。伴随着赵慕青最后一颗虚弱的莹珠,霎时之间了无生机,争相枯萎,化作一片烟土,焦虚垂趟在地面,全是荒凉。
连幼薇一怔,那景象让她想起二十年前在显亢山见识过半刻被烧毁幻海银沙花丝毫不差。
“是水仙仙灵被抽取这些花灵随着赵慕青去了么?”连幼薇不由叹息:“罢了,望这几十里随你去的水仙之灵牵引佐证,不管是你与孟渔还是元桑。今生的遗憾,皆是来生重逢的惊喜。”
云霁在身后冷不丁一句:“晏城这片地,不会再有水仙。赵慕青散灵了,她也不会有轮回。”
闻必,连幼薇猛抬头望向半空中那颗散发着虚弱光芒的莹珠。她心中隐隐有些惆怅,一些不够肯定不愿承认的事,望着空中赵慕青那最后的半颗莹珠,事到如今早已无处可藏,幽幽惋惜念道:“这些莹珠果真是散灵啊......”
云霁道:“仙草附身凡人,必须得与凡人元灵融合在一起,被抽取的代价可不只是简单的三识。没了元灵,死后自然不坠轮回,那颗仙草掠取所有花灵为赵慕青陪葬,此番作为,或许是赎罪。”
连幼薇猛然望向地面元桑孤冷的尸首,心里豁了一个口气,念道:“是可惜,无辜的孟渔。也可惜......元桑此人。”她说完又抬眼遥望去,喃喃问起:“赵慕青在弥留之际停停留留,除了对何冠的怨念,还有那些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会是什么呢?”
云霁上前抓稳连幼薇的手,轻道:“你又何须自责,赵慕青觉得自己不仅害了孟渔也辜负了元桑,即使能有轮回,她也无颜面对。所以弥留之际那神情,才如此凄婉决绝。”他说完又幽道:“别说赵慕青,且说世间这种爱别离,怨憎恶的事数不胜数,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仙魔也有求不得的事。”
连幼薇预想在说些什么,还未等张口,侧面一片灿黄的光照射来。
两人猛然望去,赵慕青那颗微弱的莹珠,在半空中微微颤颤,似有东西要冲破那莹珠,顷刻间忽的爆裂起来。
一瞬之间,半空的的光线瞬时被罩的的通灿。
待光线慢慢掩去,凭空竟长出一朵杆枝碧绿,梢头两瓣莲花并蹄而开,直挺挺的立在半空。
连幼薇盯着那莲花失声喊道:“双意并蹄莲!”喊完又是惊奇又是疑惑望着身侧似乎早已心知肚明的云霁。
空气似乎静了下来,她忽然神情肃立,言辞颇重,问道:“你早知道赵慕青的死会长出双意并蹄莲?”
云霁本来一张脸波澜不惊,被连幼薇这么一问,忽然有些仓促,见她仍是半沉眼紧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问话的语气又是如此冷然。
顿时他心里的忧愁,升腾到了极点。此时满腔的焦虑,她这么问必然是责怪他当初不愿救起赵慕青,也是不是怀疑他仍有邪异之心?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让她明白接纳自己的心意,不恨不怨,苦苦坚守这二十余年,这份失而复得的幸福,事到如今却有一刻崩塌消失殆尽的危机。
云霁怔在原地,浑身每一处都写满沉重:“当初只是猜测......”
空气中半片窒闷,云霁的心提到了嗓子里,微微弯着的手缓缓攥成了紧拳。
他虽是像一堵厚重的墙里在那里,心中却不住颤巍。
遥想起二十年前在仙剑比武大会的结界里,就好像复制到了今日,那时他那种恐惧,频临绝望到边缘,浑噩的心情,竟与此刻是这般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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