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灵光一闪,把花生合在手心中,摇骰子一样摇了五六下,肃容冷眉,分分钟变身入定的神婆。
摇完她把花生往地上一撂,左脚轻踩了上去,坚毅地看着前方:“光亨贞吉,利涉大川,吉卦吉卦。”
即使清吧光线底调昏暗,楚爱甜依然看清了坐回沙发上的男人,遥遥一眼含着的笑意。
又确实像是觉得有趣的笑,因为那一丝浮光般的神态转瞬即过,褚望秦其实连她的脸也没完全看清,但是从骨骼身形看出来了这是谁。
刚才在他车外做了一套广播体操的女士。
褚潇此时也已从楼梯上下来,走到他身边,递给自家二哥一瓶酒,示意他打开,又递给了惊魂未定的祁菲一瓶,对着众人颔首,有些抱歉道:“吓到了大家,实在不好意思。酒是我去巴西旅游带回来的,楼上还有八瓶,大家可以分一下~谢谢!”
罗明轩本来想再坚持几秒,但是褚潇开口时,褚望秦突然起身朝吧台走去,吓得罗明轩掉头就往大门跑……以前褚望秦揍他可不是面的。操,不是说被发配去外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可褚望秦没理他,是真的去吧台倒酒。
毕竟为了褚潇生日准备的酒,都在刚刚被分了。
半分钟后,褚望秦喝了一口就呛住了。褚潇过来看到,哟了一声,满眼都是调侃:“还有你觉得辣的酒?”
褚望秦瞥了褚潇一眼:“刷锅水味。”
“得了,您老人家上山下乡也改不了破事儿多的毛病。”褚潇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作不死你。”
“诶对了,刚帮我们俩打call的妹子呢?去哪了啊?我要跟她喝一杯,她最后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你听懂了吗?”
褚望秦没理前一个问题,把酒杯放下,径直往门外走,脚步不紧不慢:“说你来年姻缘不顺,命犯太岁。”
他笑了笑,右边印出个若隐若现的酒涡,眼眸黑亮,薄唇的弧度浅浅勾起,转眼已换了话题:“罗家就这案子撤了稿。你跟寰宇的主编打个招呼,务必多留两个版面给他。”
正好走到门外,褚潇在他身边走着,扭头看见褚望秦一如既往吊儿郎当的样子,眉间眼梢却掠过极轻的冰雪色,带着一丝不屑的厉意。
“二哥。”
褚潇停下脚步,颇为郑重地叫住他。
褚望秦抬手看了眼表:“要借钱快点,我没时间了。”
“不不不,我是想问,大半个月前,你是不是又带着人开|房间去了?”
褚潇说着,笑眯眯的走到路边一辆保时捷旁,冲他挥了挥手:“我现在有饭票了,不用担心,记得瞒住爸,他快被你气出老年痴呆了。”
褚望秦把她麻溜地拎上车,嫌弃地抽了抽嘴角:“你就当老子死了,管得比海还宽。”
望着香槟色的车驶离视线,他才转身回了方才的清吧,直接上了二楼最末的一个房间。
这家真正控股的人早都等在那了,见他进来忙上前迎着:“褚少,怎么不早说要来过生日,旁边的两家也给您包下来……”
褚望秦抬手示意对方别再说下去,左手的银戒十分清晰,圈住他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头顶暗光罩住他的面无表情。
这boss手里有六家店。但是真正能经营下去,营业额也好,通行证、检查也好,都要靠一些太子爷。其中最能造的,当然要属褚家的小少爷。最能帮忙,脑子清楚的……也是这位爷。伺候好了,一年风调雨顺没有问题。
“调出来。”
整整二十分钟,他坐在黑色皮椅里,视线始终在监控视频上,罗明轩那句‘我玩你就玩了……’被来回放了N次。直到他不再要求倒放,监控继续正常播放。
褚望秦本来准备起身走人,余光瞥到什么,又坐回了椅子上,指了指屏幕:“那个,再倒一次,拉大。”
直到蹲在地上,握着花生的懵逼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他突然勾起唇,极轻地笑了。
怪不得这么熟悉。
这不是卢亦天天念叨着要找的那位,多管闲事小姐吗?
闲事小姐在被搭讪的当口,打了个猝不及防的喷嚏。
她蹲在马路牙子的消防栓边上,望着街对面明亮的罗森,心不在焉的指了指它:“看到那家店了吗?”
在红绿灯口连遇到楚爱甜五天,觉得是天赐缘分的潮男小哥愣了:“嗯?你饿了吗?罗森不好吃,我带你去吃点……”
“你不是说我香水好闻吗,就在那里买的,”楚爱甜揉了揉鼻子,浅棕的眸里透着困倦,倒映着面前的车水马龙:“蛇胆牛黄味的六神。”
☆、第四章
Chapter 4
楚爱甜身边从没有缺过人,小学时期她造过最顺畅的句子,是——
我的身边门庭若市,来往的美女络绎不绝。
当时跟她一起踢球、一起翻墙头的小男孩是语文课代表,玩得挺好,替老师批改作业,看到后一下颓了,世界轰然崩塌:美女?那他算什么?!
绝交!
一周后,楚爱甜用一顿必胜客挽回了友谊。
可惜,现在的人学聪明了。
她自己去了罗森,买了两听啤酒,路上就喝完了,开门的时候有点晕晕乎乎。不知怎的,脑海浮出了那个小男孩,他满脸的披萨油渍,不情不愿却又暗暗投降的喜悦。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超牛逼的,友谊唾手可得,世界上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情。
后来她才知道,解决问题的不是她,是钱。
一顿披萨能买回的东西,也只有服务生礼貌的笑容了。
她不怎么难过,就是……
楚爱甜趔趄着,被门槛绊了一跤,顺势就坐在了地上。她屈起长腿,两条手臂搭在膝盖上,右手还有啤酒罐,还没见底。她斜着头,看了看,罐身上的燕京和她面面相觑。
就是有点迷惑。
楚爱甜不懂,这样晦暗不清的难过和失落,为什么不挑个白天上门拜访。
她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却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想痛恨自己,又揪着揪着不舍得。
面前的家总共六十五平米,三个人同时在客厅都没法顺利转身的大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在关女士的努力下,还是干净整洁的。
楚爱甜被最后一口酒呛了下,平复后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明璐叫醒的。她俩调休,约好一起面试。
明璐呼唤了好久,楚爱甜才咂吧着嘴转醒,醒的时候还维持着虾米的姿势,抱着枕头屁股撅高了睡。
明璐见她迷糊睁了眼,气得一脚踹到她屁股上,楚爱甜顿时滚到了墙角。
“楚爱甜!你的脸如果跟你的窝一样不堪入目,我早报警了!!”
明璐是正经少先队员血统、听话的乖乖女长上来的,从小打扫卫生一把好手。
“哎——我先声明,小璐,我打扫的时候是跳过她的房间了,她说要自己负责,以此杜绝我的唠叨。”
半掩的门被路过的关荷打开,她探了个头进来,礼貌地微笑了下。
明璐不好意思在家里说什么,地铁上念叨了楚爱甜一路,念得楚爱甜蹲在车厢节点处画圈圈。
“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你去垃圾场住都比你那个房间好一点,我看下次让末日电影去你家取景,展示下人类的堕落,怎么样?”
楚爱甜想了想,把右手放在脸颊上,眼睛往上一望,笑得眼眉如弯月,很是狗腿:“别生气了,生气就多看看我,您的萌萌啊。”
明璐一口气没上来,被周围人打量的差点生出罪恶感,最后只能狠狠拧几下她的脸:“你等会儿收收吧,太贫了!”
工作说好找,大量基层岗位确实缺人的;说不好找,受欢迎的位置根本不够分的,无数个清北复交常春藤都虎视眈眈候着呢。
楚爱甜还没上电梯,就在明亮的写字楼大厅里见到了熟人。对方先是看了她一眼,后来皱起了眉心,最后手里用来泡妹的玫瑰花都掉了,刷一下冲到了她面前,食指在她脸跟前的空气里点了两三下:“楚爱甜?你家把TWELVE收购了?改做零售业了?”
莫丞,原来和她是一个跑车俱乐部的。
楚爱甜闭眼,用中指揉了揉眼窝,有些为难的样子。
实在不知道,他们之间还互相装什么逼呢。
莫丞也没有等她回答,看到她无言的样子,顿时笑了,眼底的厌恶和轻蔑清晰可见:“怎么,自从出了事,我们好久没见了,都不想叙叙旧吗?楚,大,小,姐。”
话到最后,他狠狠点了两下她的肩窝,把楚爱甜戳的后退了一小步:“您今天,该不会是来应聘那个总经理助理岗位的吧?敢问您什么实力啊?”
楚爱甜的手腕被明璐温热的掌心悄然握住了。
别冲动。
她甚至能听到明璐无声的劝着。
周围来往出入的人员一个个正装加身,笔挺干练,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认识合作方企业继承人,但不知道他对面的楚爱甜是谁,都投来了或疑问或好奇或看好戏的目光。
“我啊。”
楚爱甜轻笑了下,抬头迎上了莫丞的眼睛,挑一挑眉尖,整个人相当放松,漂亮的下颚抬一抬:“高中。”
“楚家钱那么多,没给楚小姐在美利坚买个好一点的学位吗?”
莫丞虽痞里痞气,长相不算差,只是眼神中的恶意看得明璐反胃。
“买了个野鸡大学,没钱了,就不读了呗。”楚爱甜耸了耸肩,微眯了眯眼,“不过莫丞,你知道我为什么以前讨厌你,现在也是吗?因为你问的问题都太傻逼了,和你一模一样。看你这几年还没长进的样子,身边该换一波捧臭脚的了。说真的,捧高摔惨。”
“找不到例子就看看我。”
楚爱甜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的勾了勾嘴角:“沦落到和苍蝇呼吸同一片天的空气,也是很心酸的。”
说完,她反手拉过明璐就走人了。
等走出五百米,楚爱甜捂着头就蹲下了,刚好蹲在公交车站牌边,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懊悔不已:“对不起啊,我应该和你分开走的,你现在还能去面试……”
明璐轻轻叹了口气,也蹲了下来,和她一起冲着马路:“不过,你出去那两年,真的是在野……那啥大学吗?”
“我家以前是有钱,但没有到能在耶鲁给我捐个体育馆的地步。而且就我吗?把我弄进去了,三个月就出来了,有屁用啊。”
楚爱甜苦着脸道。
“俏俏……你想多了,三周就撑死你了。”
明璐跟她读过一所高中,只不过当时是小透明,和她的圈子没交集。
楚爱甜掬一把辛酸泪:“是啊,要搁以前,谁敢叫我黑里俏啊,会被我捶死的。就那傻逼,他话还没完,就会被摁在地上摩擦摩擦了。”
明璐又一次反省,自己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社会你二傻混到一起:“那个,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也不是昨天那个少爷,说泼罗明轩水他也不敢……啊!!对了!我今天一直想跟你说的,被你房间吓到忘了!”
明璐的反应吓了楚爱甜一跳。
“怎么了?”
“喏,你看。”
明璐翻出新闻来,指了指其中一个缩略图:“熟悉吗?”
大太阳下,反光太厉害。楚爱甜仔细看了看,哟了声,她看过现场啊。再一看小字介绍,顿时默了。
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个标题,她真是尴尬的要窒息了。
——褚家二少爱上素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市中心与人大打出手!
褚潇和褚望祺都端坐别墅沙发里,互相对看了一眼。
“人呢?他刚回来吧?啊?昨天说的好好地,给你过生日!” 褚珲气得胡子都在抖,“结果又去欺负人家小姑娘!昨晚他住哪个酒店去了?!”
“呃,爸,你误会了。”
褚潇赶忙堵枪眼,无比灿烂又尴尬地笑着:“他真的只是帮忙,不要冤枉他嘛。罗家那个,你也知道什么德行,他那才是欺负,真欺负!二哥看不下去了,才插手的。”
说完,她心虚地抿了抿唇。
当时是她打电话把褚望秦叫回来的,不然他还在车上睡觉呢。
褚望祺则是听得眉心一皱,找个借口拉过她去旁厅:“潇潇,罗,是哪个罗。”
褚潇愣了下,用手在空中写字:“就一个口,两竖,一个夕……”
“……我不是问你怎么写。”
褚望祺扶额:“是罗秉德的儿子吗?罗明轩?”
褚潇点头:“是啊。”
褚望祺短暂沉默了两秒:“这样啊。”
罗家和他们现在是竞争关系,同时要去收家英国的公司,正在等市场最合适的那个点。
客厅突然传来褚珲叫他们的声音。
“你俩来看看,罗家的孩子是吧?潇潇你还敢骗我!这不是在电视上……呃?”
三个人齐齐看向大电视,正在播时事新闻,带着手铐从高档公寓往外走的,不是罗明轩是谁?
新闻打出来的那个标题相当显眼,其中两个字尤其夺人眼球。
——强|奸。
褚望祺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就向大门冲去。
刚一打开门,一个修长的身影斜斜靠在门沿边上,似笑非笑地看他:“老头气消了吗?”
褚望祺把他推了一把,反手将大门一把关上,厉声道:“你疯了?褚望秦!”
罗家的背景不干净。自从十年前和墨西哥那边的一家公司紧密合作后,打开了涉||黑涉||毒的大门。
褚望秦双手自然而然下落,垂在裤兜里,朝后退了一步,下了一格台阶,他本来比兄长高两公分,现在则需要抬眼看对方:“我没有。可大家都需要这个结果,不是吗?那个女孩需要交代,你需要罗家无暇自顾,我打点好了,这位少爷够他们捞一阵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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