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乐百思不得其解,抬头看了他一眼,清贵高雅,宛若世外仙人,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来玄冥。
云路感受到视线,也抬头看向他,没有多余的表情,仅仅一眼又低下头去,仿佛一个没有意识的傀儡,又或者是走累了的旅人,从不做多余的动作。
玄乐不懂,过了一个月,国君病逝,他继承王位登上王座,身边站着的人是他,如同最初,他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是会在玄乐伤心的时候摸摸他的头,随即又很快离开。
人类的寿命是很短暂的,短暂到几十年后,留在玄乐身边的只剩下国师一个人,玄乐始终不懂,父王曾经说过的话。
云路很本分,除了政事,他几乎不会多问一句,他曾经看到云路偷笑,很快又掩过,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云路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云路笑得很好看,就像阳光融化了冰雪,玄乐经常逗他笑,一开始云路只是偷笑,次数多了,云路也放得开了,不过也仅限于在他面前,别人面前依旧清冷地如同冬日的寒风,令人瑟瑟发抖。
他们是君臣,更像师生,朋友,知己,二百年来,多少人生生死死,唯有他,一直都在。
国君立后的第二天,云路没有上朝,玄乐黑着一张脸走了,留下一堆大臣窃窃私语。
玄乐在御花园闹别扭,恨不得将御花园的花全都折了,玄乐命人退下,一个人撒气,一边走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头,仿佛脚下的石子就是云路。
玄乐没有特意看路,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抬起头,已经走进了陌生的地界,玄乐左看看右看看,连带着对云路的怨气也放到了一边。
这个院子似乎在皇宫的一个角落,难怪他不知道,院内杂草丛生,房门被上了锁,看上去很是荒芜,窗柩上的土都积了好几层灰。
气劲落下,沾满铁锈的锁落地,玄乐推开了屋门,里面还有许多东西,花瓶都还摆放着,蛛网遍布,桌上的茶杯沾满了灰尘,书房的书卷展开放在书案上。
这里是谁的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如果不是有灰尘,还以为主人只是出去了一趟,马上就会回来。
玄乐转了一圈,在书案下发现一本书,说来奇怪,玄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打开书面,简单的两个字让他的心跳动不已,‘玄冥’,字体端庄隽逸,这个字迹他看了整整两百年,再熟悉不过了,是云路的字。
玄乐的心像被一个东西拽着,很不好受,他没有犹豫,继续翻看里面的内容,越是翻看,越是疑惑。
玄冥秘典,这本书的一字一句都被他牢记在心,一字不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已经全部被他毁了,怎么会还有,还是云路抄写的。
玄乐翻看了一遍,是云路的字迹,这里难道是云路曾经住的地方,玄乐暗自嘲笑,他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也难怪云路不想同他说话。
两百年前,他第一次见云路,是在父王的寝宫,从那之后,父王就不让他再修炼玄冥秘术,这之中,是不是还有别的秘密。
玄乐翻看完毕,正在思考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书内容的最后一页的页角,突然纸张被食指拱了起来,玄乐定睛一看,这下面居然还有一页。
翻开最后一页,上面记载了一种玄乐从未见过的秘术,与玄冥秘术同为一体,却又不尽相同。
玄乐捏了个清尘诀,将榻上清理干净,盘腿而坐,琢磨着这最后一篇秘术,过了半晌,将书放在一旁,双手在空中结了一个奇怪的印,一团青色的气停留在玄乐掌心。
玄乐双眼盯着青色气息,眼神涣散,猛然间,青色气团冲入了玄乐的眉心,整个身体仿佛在急速下降,失重感让玄乐不停地挣扎着,从榻上摔到了地上,头撞到了桌腿,彻底清醒了。
玄乐喘着粗气,眼圈有些红,须臾,泪水流在了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哽咽得说不出话,脸上沾满了灰尘,却无暇顾及,飞快爬起身就往外走。
玄乐不顾形象地跑出去,一路上撞了不少宫女侍卫,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逢人就问,“云路呢?云路在哪里?”
找不到人,玄乐再不顾忌玄冥的规定,抽出侍卫的剑,御剑上空寻找云路,他跑到云路的府邸,管家说他从昨天走后就没回来,他想不到云路还能去哪里。
想到汐泷阁后的悬崖,玄乐心一凉,飞快向禁地跑去,禁地的水声悠长,玄乐看不清下面,正要御剑下去一睹究竟,楼上的人出了声。
“他不在这里。”祁序站在楼阁上,身后还站着桓柳。
“跟我来吧。”
玄乐拽着自己的袖子,心中忐忑不安,心脏跳动的声音比平时快了好几倍,终于祁序停下来了,一座破旧的院子,荒芜的草地和被风吹破的窗纸,阳光透过窗子上的洞撒进屋内。
推开门,一阵灰尘扬起,玄乐扶着老旧的门走进去,白衣人盘坐在床榻上,闭着眼,还像昨晚一样,还像两百年前一样。
祁序拽着桓柳离开了,留下玄乐和云路两个人。
玄乐走近云路,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滴打在尘土里。
云路从玄乐进门的那一刻就感知到了,他不想睁开眼,就当做回绝,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做他的国师,就让他在这里独自终老吧。
这两百年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什么也没能改变。
玄乐将云路放在膝盖上的手拾起,紧紧握在掌心,玄乐哽咽的声音传进云路的耳朵,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浑身上下就像长了刺一般,刺得他好不舒服。
玄乐将云路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泪水滑过云路的指尖,流向掌心,云路的心颤动,却又不敢睁开眼。
已经习惯了失望,还是会害怕下一次的到来。
“我回来了,你还等着我吗?”玄乐紧紧握着云路的手不敢放开,在他的掌心落下深深的一吻,很痒,很疼。
云路睁开眼,玄乐正看着他,两只眼已经哭肿了,还是不断地在流眼泪,看到他睁开眼的瞬间,哭得更凶了。
玄乐扑进云路的怀里,云路下意识地将他抱着,一句话也没有,听他哭了一个时辰,云路看他站着累,就将他抱起来放在床榻上。
玄乐还在哽咽,云路看着他布满泪渍和灰尘的脸,突然就笑了。
“笑什么?”玄乐嗓子还有些哑。
云路手指在他鼻尖一点,“笑你丑。”
一句话,玄乐又哭了,玄乐想起这些年的种种都是云路一个人在承受,他就心如刀割,如今,好不容易,他们都回来了,还是云路在安慰他。
云路轻轻抚摸着玄乐的头,语气中有些不确定,“玄乐?”
“这一次我会永远永远记得你,再也不和你分开。”
云路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很快又退了回去,独独留下酸涩的感觉。
玄冥史上第一个修行的皇帝,玄乐,终于在他治理玄冥的第二百六十八年退位了,同时宣布所有玄冥百姓,此后归于汐泷阁管理,自那之后,就没人再见过玄乐,有人说他还留在玄冥,有人说他已经离开了玄冥。
玄乐离开前将那本云路手抄的玄冥秘典留在了汐泷阁,希望有人能学得阵法,代替曾经的玄冥皇室守住这里,然后就和云路一起离开了玄冥,从此天地任逍遥。
云路记得上一任国君曾说过,玄乐一旦喜欢上他就会忘记所有的记忆,这就是为什么云路不愿与他接近的原因,也是他从没想过玄乐会喜欢他的原因。
云路心想,难道是老国君骗他,玄乐窝在云路怀里乐呵呵地说道,“你还记得我逼你抄过的那份玄冥秘典吗?”
“当然记得,我的阵法就是在那上面学的。”
“那本秘典上不止有阵法,还有秘术,前后各一篇。”
云路回想了一下,这两篇他都熟记于心,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效用,所以从来没使用过。
“第一篇是修习玄冥阵法必须修习的基本心法,而最后一篇是噬心术,我自跳下悬崖后醒来,父王给我的秘典中就没了最后一篇,直到你再次出现,父王下令将所有秘典全部毁掉,那时我就开始怀疑了,那天我无意闯进了你曾经的院子,看到了这本秘典,也看到了最后一篇,我试着修习了一番,凑巧解了父王曾经施下的术法。”
“这么说,你是因为想起来了,才喜欢上我的?”
“当然不是。”玄乐身子滑下,头枕在云路的腿上。
“我撒谎了,噬心术对我只起了一半的作用。”
云路百思不得其解,将玄乐的头摆正,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睛,仿佛要沉醉进去。
“父王给我的那本秘典我早就学会了,噬心术只对普通人有用,它对我唯一的作用是封印我曾经的记忆。”
“原来你不会阵法只是为了留下我的借口。”
“是啊是啊,你对我冷冰冰这么多年,我还是喜欢上了你,抛弃整个玄冥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
“好。”云路弯下腰吻上玄乐的唇。
“我把自己奖给你。”
第127章 番外二 长御篇
短短一天的时间,仙界发生了两件大事,消失了近两千年的九烟仙尊回来了,众仙还未前来参拜,又听到一个消息,九烟仙尊陨落了。
什么?刚回仙界怎么就突然陨落了?
众人抱着各式各样的猜想,始终没能找到结果,至此,仙界又掌控在了柳无言手中。
为什么是又?这还要从十万年前说起,司命柳无言从前并不是司命,而是天君,万古大陆倾塌,众仙陨落,再回来的时候,仙界已经有人管理,他乐得轻松,挑了个司命的职位,每日写写画画。
他是真的不希望长御走,长御一走担子又落到了他身上,新一辈的神仙不了解,可是那些跟着他回来的神仙可是一清二楚,所以仙界又回到了他手里。
柳无言得知这个消息时,差点气晕过去,还没来得及拉住长御,长御已经舍去仙根落下凡间了。
等到众人前来,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柳无言咬咬牙,一跺脚,将长御记恨上了,新仇旧账一起算。
得到这个消息的不只是仙界众仙,还有魔族沉月。
沉月向来游乐人间,没个正形,听说他的死对头又下凡了,这一次不可能再回仙界,沉月的手开始犯痒痒,要不要把他拉来魔族玩玩呢。
长御在人间四处行走,习武练道,丝毫不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他了,还不止一个。
长御没了仙根,没了神血,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靠着聪明的脑袋做了一个茶叶商人,一年到头四处跑,也算是见识了一番大好河山。
事实上,这些他一点也不觉得新鲜,在天上十万年,他每天都在看人间,人间什么样子,有哪些山水,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身临其境的新鲜感只持续了几年便淡化了。
于是他又开始在各地寻找厉害的武术师父,可是两千年过去了,人们已经不崇拜武功高强的人,转而去修仙了。
长御撇撇嘴,早知道就不该回来,该找个灵力平平的世界养老才对,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现在的他想走也走不了。
没过几年,长御再次转世为人。当他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而且不止一个势力,来势汹汹。
正是十月桂花开的时候,小长御坐在桂花树下打坐练功,鼻尖桂花的味道越来越浓,树叶碰到长御的鼻尖,止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睁开眼睛,什么人也没有。
长御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又闭上眼继续打坐。不一会又闻到了那阵很浓的桂花香,长御睁开眼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怔愣了片刻似是有所察觉,抬起头一看,树上一个青衣人正晃荡着双腿看着他。
“你是谁呀?”
青衣人从树上跳下,抖了抖自己的衣袍,这才说道,“打个商量,你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长御看了他一秒,向茅屋跑去,边跑还边喊,“老头,有坏人来了。”
下一秒,茅屋门被气劲破开,一个穿着简朴,鬓发花白的老农走了出来。
“哪呢?”老人睁开微眯的眼睛,看向青衣人,随即露出了一个长御从没见过的笑容,说不清是阴险还是狡诈,总之不是什么好的。
青衣人眼角止不住地跳动,“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就在人间,天君不是知道吗?”
“谁问你这个,你拐走九烟想做什么?”柳无言手指着老农,急得快要跳起来。
“九烟?九烟是谁,我这里只有一个小毛孩。”
“我不管,你得把他交给我。”柳无言掠身而去,一手扣在长御肩上。
“我先找到的,凭什么给你。”沉月将柳无言的手拿开。
一言不合,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周围住的人家听到声响,偷偷扒在窗上看,不敢出声。
小长御双手抱着胸看了一阵儿,觉得没意思,从屋里拿了个梨擦了擦,去外面了。
柳无言和沉月两个人一直打到天黑,始终分不出高下,停手准备下次再战,两个人互相看不对眼嘲讽了许久,才发现主角已经不见了。
柳无言瞪了沉月一眼,沉月对着地上道了声‘呸’。
长御出门时将沉月藏在床下的零钱扒拉了出来,提着自己的小木剑就走了,两个人谁也没打招呼。
小长御的父母去世没多久,沉月就找上了门,扬言要做他的师父,还教他修行。长御年纪小,心眼可不小,在沉月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就是没有叫过他师父。
他从来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好,趁着有人来上门找茬,他简单带了些东西就离开了。
他脚程短,一下午才走过了一个小镇,没几分钟就被柳无言和沉月找到了。
两个人蹲在窗外的一棵树上你挤我,我挤你,半点不安分。
“你小点声,一会儿听到了。”
“欺负老人家啦……”
“欺负的就是你。”
“好歹你也是天君,要点脸行吗?”
“你还是魔君呢,跟我挤一个树枝,害不害臊。”
“老子这副模样都被你看到了,还怕什么?”
“说的也对……”
“……”
从沉月那里搜罗来的零钱,被长御买了零嘴,长御住客栈用的是已故爹娘留下来的银子,虽然不多,但也够用了。
离开不是一时的决定,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小长御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准备,还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不知该听老头的继续修炼,还是随便找份活计养活自己。
长御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件事,许久没有睡着。长御坐起身修炼,如同沉月所说,长御天赋异禀,在修炼一途定然有所作为,不同的是,沉月想将长御拐去魔族,而柳无言想将长御带回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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