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全部都收录在这里了,你可以看看。”席则打开上首案桌上的木盒,里面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密室。
盛清清也没客气,拿起书架上的卷轴便看了起来。
她大概翻阅了最近半年的卷轴,席则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见她停下来开口问道:“怎么了?”
“不看这些了。”盛清清伸了个懒腰,笑着道:“了解一点便好,看多了反倒会局限自己。”棠羽能作恶到现在也没叫捉妖师逮住,且不说能力,那脑子必定是极为灵光的,她若是局限在以往的案子里,要想拿下她怕是会多增难度。
席则关好门,两人顺着长廊一路往前:“我送你回去。”
盛清清当然不会拒绝,她抬手拂过朱红色的圆柱望着天空繁星,突然问起了戎玥来:“小哥哥,那位叫戎玥的是……”
“戎玥也是个捉妖师,只不过她捉妖的时候使的术法时灵时不灵,我一般叫她守在异阁,不往外派。”异阁一共就只有三个捉妖师,戎玥便是其中之一,其他人虽然也多通晓术法,但到底不是正经捉妖的,行事起来也没他们方便,可戎玥发挥不稳定,他也不敢随便将她派出去出任务。
“捉、捉妖师?她?”盛清清抿了抿唇差点笑出声来,席则困惑的目光看过来,她又收了笑意,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儿惊讶。”
见她不欲多言,席则也没多加追问,两人穿过长廊准备出了内院,却见戎玥带着几个人匆匆走了进来,她走的极快,衣袍都发出了飒飒的响声,一见到席则更是跑着迎了上来:“国公爷,闻将军来了,非要见你。”
席则望了望天,心中有些纳闷儿:“这个时辰了,她往异阁来做什么?”
“闻将军并未与属下谈起,只说是要见你。”戎玥也奇怪的很,这位闻将军自打西征九罗回来后就不怎么与他们异阁往来了,这突然大晚上的过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席则摸了摸盛清清的脑袋:“戎玥你带着清清在里面逛逛,我先去见见她。”
盛清清乖乖地点头目送着席则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她才勾唇靠在廊前,手指轻勾着腰间的荷包,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上面的绣纹,略带古怪地盯着戎玥,来来回回地看了许久。
戎玥被她看的极为不自在,柳眉倒竖:“做什么?别以为你是国公爷相好我就不敢动你。”
“什么国公爷相好?”盛清清不喜欢这个称呼,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她懒懒地抬了抬下巴:“我很严肃地告诉你,我不是他相好,我、是他的小甜甜。”
缩在她脚边的檬星星抖了抖小身子,小甜甜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
戎玥瞠目结舌,她从来没见这样的人:“小、小……”她小了半天,愣是没办法克服心理障碍将后面的那俩字吐出来,恕她直言,这个称呼实在是羞耻的很!
戎玥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有些好奇又有些纠结:“私下里,国公爷都是这么叫你的?”
盛清清昂了昂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风穿堂而过,撩起她的裙角,女子温雅秀美很容易便吸引人的眼球,戎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漂亮是漂亮,可更漂亮的又不是没有,京都女儿家们挂在心头的白月光怎么就栽在她身上了?
虽然对方没肯定她的话,但也没否定啊,戎玥捂了捂眼,只要一想到素来冷淡沉默的国公爷一脸温柔的叫眼前这个女人‘小甜甜’,她、她就再也无法直视国公爷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盛清清被她那强忍的表情弄的有些不悦:“好像我怎么你了似的。”
戎玥心累地摆了摆手,她刚刚才遭受了极大的心灵冲击,一时半会儿还缓不回来。
盛清清见她低着头不语,无聊地翻到长廊边的扶栏上立着,她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来,眼中带光:“哎,我问你,你一个捉鬼师干嘛要说自己是捉妖师呢?这可算得上是欺师灭祖的事儿了!”捉鬼师和捉妖师两个派别差别还是挺大的,一个主冥界一个主妖界,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呢。
戎玥惊然抬头,她整了整衣襟,义正言辞地呵斥道:“姑娘莫要胡言!”
“我怎么就胡言了?”盛清清转身坐下,晃了晃腿,她侧身轻笑,眉眼弯弯:“什么东西能瞒过我?要知道上仙之所以是上仙,皆因有一双洞察世事的双眼。”
戎玥神色难辨,迟迟不语,直到远方传来一声清脆鸟鸣才叫她重开了口:“你做什么老是自称上仙呢?”
“因为这个称呼很高大上啊!”盛清清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了,我本人还是更喜欢小仙女这个低调美好的称呼,你若不是介意的话,本仙女允许你这么唤我。”
小仙女?戎玥扯了扯嘴角,真是好别致的心思呢,好歹都是修道的人,这么大胆子的和上三界扯关系真的不怕被他们劈吗?
戎玥挥退了其他人,她仰望着星空长叹了一声:“你不知道啊,这些年捉鬼师这行是越发不好混了。”
盛清清见过不少捉鬼师,现代的捉妖师生活困难,但是捉鬼师的日子过的就相当潇洒滋润了,比起他们半年才能捉到一个妖,捉鬼师几乎天天都有活儿干,她当初可是羡慕死了。
“怎么就不好混了?”这古代没理由鬼魂比现代少啊,按理说更有用武之地才是。
戎玥悲伤地坐到她身边:“我活了这么多年了,一共就碰见了俩厉鬼,去乱葬岗都不一定能见着鬼魂的影子呢。捉鬼师没活儿干,我的好些同行都改做算命了,当初我也想改行来着,谁知道阴差阳错地被人当成捉妖师了,为了讨生活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一把握住盛清清的双手,一派真诚:“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谁想欺师灭祖啊,只不过是造物弄人,没生在一个好时代罢了。”
“为什么鬼魂会这么少?”盛清清不是捉鬼师,但她也察觉到了异常,她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了,确实一个鬼魂都没见着过。
戎玥拧了拧眉:“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一次运气好和一个鬼差搭了两句话,说是近几年上界下凡历劫的多了,阎王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加大了冥界鬼差人手,一时之间也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至于妖族嘛,素来和上界不和,管你下不下凡历劫呢,它们不横插一脚坏事儿就算不错了。
盛清清对这些事也不是很清楚,她只当个八卦听了,两人说的正起劲,那边来了人叫她往外院去,说是席则在那边等着。她安慰性地拍了拍戎玥的肩膀,跳下了扶栏,戎玥紧跟在她后面:“哎,你可不要说出去啊,我找到这么一份好活儿也是很不容易的。”
盛清清撇了撇嘴:“我才不喜欢多管闲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心累……
第四十章
盛清清与戎玥一道出了内院, 远远地便瞧见席则立在昏暗的庭院里与一个身材高挑的人说着话,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锦衣在夜幕之下浑然一体, 丝毫看不清面容。盛清清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隔了约莫五步远才将那人看了个明白。
凌厉地眉峰之下是一双狭长的凤眼,本应显得妩媚的凤眼生在她的脸上反倒是更显威严, 因为天色的缘故,她面上似笼罩着一层柔和的朦光,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减退她周身的凛煞之气。
“多谢了,我过几日便将此物交还。”
盛清清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说话的时候似乎特意压了压, 全然没有女子的清缓,而是偏向男子的低沉绵长,但不可否认,非常的悦耳。
闻将军……本朝唯一的女将闻沛澜。
闻沛澜感受到了盛清清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她偏头颔首示意,最后又对着席则拱了拱手方才转身大步离开, 她来时没有带人,离开的时候也只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黑色的皂靴踩在月光照亮的阶石上,绣边儿的衣角在半空中划过,带起流风,
“国公爷,闻将军是来做什么的?”这前前后后不过两刻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戎玥对于闻沛澜的印象还停留在西征九罗之前, 那时候闻沛澜就已经是举朝闻名的女将了,只不过气势上更张扬凌厉些,远没有现在这般内敛厚重。
“她来借阅一本书。”至于到底借了什么书,席则并未多言,戎玥也没有多问。不过想想也知道,那书绝迹不是什么经史典籍就对了,异阁中可没有那样的书。
盛清清压住心中的好奇,小指勾了勾席则的衣袖:“小哥哥,我们丙班上有一个叫做闻玉澜的,和这位闻将军是什么关系?”两个人的名字如此相似,如何叫她不做多想。
“姐妹。”
姐妹啊……盛清清抿了抿唇,这性子当真是南辕北辙了。
盛清清离开的时候戎玥拉着她到一旁说了好些话,无非就是叫她莫要泄露她捉鬼师的身份之类的,席则等了许久,对于她们俩人突然的亲近表示非常不理解,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在墙角低低细语的两人,又瞅了瞅抱着自己爪子玩儿的檬星星,心想着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难猜的紧。
………………
出了京都一路南下,行个两日便能到了秦州。
盛清清装病向学院告了假,等到林氏带着大夫一离开宜兰院她便抱着檬星星翻墙去了京郊与席则会和。
他们二人并着一个单怀借由速行符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秦州主城长宜。
三人停在城门外的一条小径上,这小径隐蔽,两侧皆是高大灌木,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泥面儿,约莫是昨日下过雨,几人方一立定鞋边儿上便沾了些许泥浆子。
盛清清对秦州不熟,也不晓得此时该往哪儿走,只得撩了撩幂篱露出半张脸:“我们现在往哪儿去?”
席则半扶着她绕过脚边的泥坑,拨开挡路的横枝:“先往城里去找祁闰吧。”
“往城里去?”盛清清停下脚步,日头已经不小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该是午时了,她得在傍晚赶回去,若是叫林氏发现自己不在宜兰院中可就要出事儿了。
“那我便在这儿与你们分开,待办完事儿再去找你们。”盛清清又问道:“下午我去哪儿找你们?”
席则知晓她时间紧,也没多劝只叫她得空往长宜城中福来客栈去。
与席则分开后盛清清便拿出雪灵芝交与的地图,往着与主城相反的方向去。
雪灵芝的绘画本领颇高,盛清清很容易便辨认出了正确的路线,她先去的是长宜城外三十里地的一个茶寮。这茶寮极为简陋,只搭了个遮阳挡雨的棚子,她透着幂篱的轻纱远望去,谷草覆盖的顶棚上沾着昨晚遗留下的雨露,阳光照耀下泛着亮光,棚下摆置着四套破旧的桌椅,零零落落地坐了两三旅人正在饮茶。
“客官是要喝些茶水还是要用些清粥咸菜?”迎上来的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梳着椎髻扎着暗色头巾的妇人。
“茶水。”盛清清抱着檬星星坐到了没人的那一桌,将檬星星放到了桌子上,自己则是半撑着脑袋目光放空地看着前方的林道,飞奔而过的骏马伴随着几声嘶鸣,吸引住了她的心神。
妇人送上了茶水,盛清清拿了个陶土碗倒满了水推到了檬星星面前,自己却是滴水不沾。美人和猫的搭配叫茶寮里的人频频探眼,那些目光含着好奇不带恶意,盛清清便不理会,一心等着雪灵芝那长宜好友到来。
“蒲花江这几日不大安宁,怕是要发水了。”咕噜咕噜的咽水声之后,便是一阵担忧。
“不能吧?咱秦州这一个月可就才下了两场雨呢,蒲花江咋就不安宁了?”说话的正是茶寮妇人。
“谁知道呢?我今日刚渡的蒲花江,无风浪涌,差点儿没把船给掀了。”
“唉哟,作孽哦,莫不是那河妖又作祟嘞。”
那边说着说着便从蒲花江谈到了传说中的河妖又谈到长宜城中的事去了,说到妖盛清清难免多分了一丝心神过去,她借着幂篱的遮挡,大大方方地望着他们。
“长宜城已经戒严了,这进出城门差点没把我衣服给扒了。好似出了什么大事呢,我看着郡守都亲自往城门那儿去转了一圈儿。”
“哎呀,也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儿,叫这人心慌得很。”
“姐姐……”盛清清正听的起劲儿,却听见一声细弱的轻语,她四处望了望没见着人影,直到她裙角动了动,才低头往下看……是一只兔子。
“白织?”盛清清捏住它颈部拎了起来:“怎么是你?”
兔子动了动自己的耳朵,红色的眼睛里含着几许笑意:“真是好巧,原来姐姐就是雪灵芝说的上仙。”
这地方不好说话,盛清清丢下几个铜板抱着白织往外走,檬星星见此连忙一蹦跟上。
“你不是在药谷吗?”盛清清寻了一块隐蔽的地儿,蹲下身子看着白织问道。
白织挠了挠自己下巴:“我在药谷呆了些日子,可还是想念长宜故地便又转回来了。我与雪灵芝有过命的交情,一直保持着联系,得知它在探听棠羽之事便多留意了些,谁曾想真叫我摸出了那么点线索。”
“什么线索?”
白织往前一跃,它停在草地上转头道:“姐姐随我来。”
盛清清闻言颔首,白织是长宜土生土长的兔子,它自打出生起便待在这儿,这地方对她来说就是自家后花园,当然了这个后花园大了点儿。
盛清清随着它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了一棵榆树下,她摘下幂篱飞上树枝头照着白织的意思远望,手搭在额上遮住有些强烈的日光,目光穿过交映的树木,直跃入眼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她迟疑道:“那是蒲花江?”
“是的,蒲花江。”白织舔了舔自己的前腿:“姐姐,我前日便是在蒲花江岸捡到了一枝带露海棠。”说着,白织将藏在树上的海棠花递到了盛清清面前,盛清清拧眉接过,海棠花好,露凝不散,这确实是棠羽的海棠花,只是……怎么会在蒲花江中?
盛清清茫然无绪,却听白织说道:“姐姐,你闻闻这海棠花。”
盛清清依言将花拿近了些,一股淡幽的清香悠悠钻入鼻中,海棠无香,这味道绝迹不是海棠花的。她又轻嗅了嗅,偏头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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