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玉知道她有赐坐的意思,忙福了身,道:“不敢叨扰格格了,福晋那里也有些事要奴婢回去帮手伺候着,奴婢这就告辞了。”
珠棋上前收了锦盒,顺口道:“咱们院里新做了莲花竹叶莲子羹,很是解暑,用冰镇过了,玉姐姐一路走过来,只怕口也干了,身子也出汗了,不如用一碗解解暑气?”。
箫玉微一犹豫,道:“珠棋果然嘴巧,听着这几句话便觉得馋了,真想留下来喝上一碗。只是福晋那里实在还有许多事情,奴婢只怕没这口福了。”。
武宁点了点头,道:“珠棋,替我送一下。”。
不一会儿,珠棋从外面进来,见案上放着那锦盒,打开见其中一双青玉镯温润有光,水头剔透,忍不住赞道:“格格,真的是对好东西呢,也是福晋的一片心意,格格不试试吗?”
武宁转头,拿起那青玉镯套在手上,觉得略微有些紧,她稍稍用了力,往下一推,那镯子便滑落在手腕上,大小正好,只衬得皓腕凝霜,肤光如霞。
珠棋在一边见着,凑趣地上前道:“格格,不如您索性戴起来?赶明儿给福晋请安的时候,她见了定然也欢喜。格格平时不爱多戴首饰,是该打扮打扮了,待四阿哥过来,见了定然也会夸格格漂亮。”。
武宁没说话。
李格格虽得宠,但时日方长,一时专宠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错,李格格是跟着胤禛好几年,但是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人心,人情,哪一样不能慢慢培养起来?笼络起来?
更何况,那李格格除了容貌秀丽,别的也不见得有什么了。
皇子身边,永远都不会缺少容貌美丽的女人。
更不会缺美丽而温柔的女人。
武宁坐在桌前,将那青玉镯子轻轻取下,看着镜子里的女子,微微一笑。
她是江南人士,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长眉秀眼,肤色极白,一举一动都透着平和温婉,仿佛一块温润的玉石,初看不甚扎眼,却越摩挲越能体会到掌心里美好的温度。
四皇子年纪渐长,心思渐重,前朝后宫只会有数不清的烦心事,李格格现在不过是仗着四爷宠爱,在这里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也能将四爷依旧哄回去,但是以后呢?
以后,事务繁忙的四皇子,也许更需要的是一个宁静而温柔的港湾,而不是一个成天对着他摆脸色,哭哭啼啼使小性子的女人。
未必是色衰而爱驰,也许是“耐心尽而爱弛”?
想到李格格,武宁的笔下微微一抖,笔尖在纸上落出浓墨重彩的好大一个墨点子,这张纸只能是作废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将笔搁下。
***
天还没亮。
即使是夏天,夜里也凉气颇重,毕竟是北地,这么静坐一会儿,居然有了一丝寒意。
福晋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屋檐下挂着的颤颤巍巍的灯笼,低头静静抄写着佛经。
她睡不着。
李格格上次气走了四爷,四爷半个月没去她那里,平日若是看书晚了,便睡在书房。
这半个月活生生挫了她的疯劲。
没错,就是疯。
福晋觉得用这个字来形容李梦,再合适不过了。
福晋那素来高贵端庄的脸上终于隐隐透出了一股不屑的神情。
那神情仿佛吹过水面的一阵清风,很快地便消散隐隐不见了。
以李格格为对手?
开玩笑!
福晋觉得她还不够跟自己对垒的资格!
可恨这次,这个疯疯癫癫的李格格不知道又使出了什么手段,哭哭闹闹地又把四爷笼络了回去。
福晋微微咬了牙关。
她最爱的是心经,那开头的“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总让她在每一次抄写之时,莫名地生出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感触。
身份高贵,只是不得宠。
红颜年少,还是这么年轻的女子,还有这么大好的日子,可惜,得不了夫心的女人,在哪个深宅大院里都过不平顺,更不用提帝王之家了。
四爷对福晋,总是淡淡的。
至于三五天总要来福晋这儿一次,那是给福晋面子。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难怪福晋看重武格格,也有心抬举武格格。
箫玉在一边低着头,飞快地抬起眼皮,撇了一眼福晋,给砚台里加了水。
主子的命运,就是奴才的命运。
主子的荣辱,就是奴才的荣辱。
李格格让福晋不好过。
四爷偏偏就爱她这脾气。
但你若真的说她是任性而为,那也不是,李氏爱使小性子,但每次都能在四爷到达爆发点之前,很有眼力见地老实下来。
她不笨。
也不聪明。
这样不笨不聪明的状态,却是最聪明的。
至少,是让四爷最舒服的状态。
第3章 四爷的喜好
纵然昨日睡得迟,第二天一大早,福晋就起了身,先在自己的小佛堂里念了一卷佛说四十二章经,然后才从从容容用了早膳。
箫玉见福晋眼下有些乌青,足足上了两三层脂粉才盖住。可是粉上的厚了,皮肤难免就干燥,那眼下薄薄地现出两道细纹来,不说话时也不打紧,微微眯起眼,笑一笑,那细纹就出来了。
一旁的嬷嬷带了几分担忧看着福晋,福晋知道她心疼自己,笑了笑道:“不打紧,晚上睡得迟便是这样,这几日又没好好用面脂。”。
她这边说这话,那头箫玉已经用玉勺点了新的细润面脂,用指腹化开,轻轻地给福晋点在眼下,那干燥的肌肤顿时缓解了许多。
福晋伸着脖子对镜子照了一会,不痛不痒地道:“行了,就这样吧,也不用补了。”,她看着箫玉手上的面脂,微微出神。
库房里的面脂是每年春夏秋冬,隔着三个月都会大老远地有专人从扬州专门送上的,天下香粉,莫如扬州,涂上去又轻又薄。
今年到的面脂,更是难得,是特地加了冰片和最新的清明茶进去,涂在脸上,不但滋润,而且自带一股淡淡的茶香,尤其在这酷暑时节,光是闻到那气味就让人心旷神怡呢!
面脂一共是十六瓶,李格格素来喜欢胭脂水粉,一进门,四爷先吩咐给她那儿送去了五瓶,福晋这里留了五瓶,剩下的,宋格格那里给两瓶,本还剩下四瓶,为了显着亲厚,福晋将剩下的四瓶都给了刚进来的武格格。
福晋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秀发,她腮骨微微有些明显,对比着小鼻子小嘴的宋格格、又或是大眼睛高鼻梁的李格格,总觉得不够秀气,嬷嬷却总夸福晋长相“大气”。
福晋将发丝往面上拽了拽,见一对耳坠子摇摇晃晃,更把人的视线吸引到腮帮子那里去了,她皱着眉头扯下了耳坠子,在珠宝匣里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才换上了一对珍珠坠子。
那珍珠微微发着粉色,做成了木兰花形状,平添许多温柔婉约的意味。
四阿哥院子里,差不多是午膳的时间。
正院里,福晋提着筷子,对着桌上一盘龙井虾仁,一挑眉毛道:“这虾仁……?”。
嬷嬷赶紧上前一步,用象牙筷子夹了不少虾仁,放进小碟子,捧到福晋面前的小碟子里,笑眯眯地道:“别的珍贵东西,福晋早就吃腻了,这虾仁清爽,龙井也是刚刚送过来的,箫玉去膳房的时候,他们孝敬福晋的,福晋喜欢吃就多吃点!也是那帮奴才的造化了!”。
嬷嬷是福晋做闺女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自小看着福晋长大,说话的语气里也带了许多疼爱的意味。
福晋微微笑了笑,小口吃了几个虾仁,倒品出了一股不一般的味道,她细细看去,果然见那虾仁下星星点点地现出一些白色,好像青碧的荷叶上下了一场六月雪一般。
“是茉莉。”,箫玉上前,一遍递上热手帕子给福晋擦嘴,一遍笑道,“若是寻常的龙井虾仁,哪儿能入得了福晋的眼!这是膳房新想出来的菜式,苏杭一带的富贵人家,如今都流行这么吃,龙井微苦,茉莉清甜,两样放在一起,正正好是清爽的味道。”。
福晋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她这几天皮肤敏感,这虾虽然是河虾,也怕吃了后会皮肤发痒。
院子里三个女人,李格格是一身细皮嫩肉,珠圆玉润掐得出水一般,宋格格虽然比李格格瘦弱许多,皮肤也不甚白,但肤质细腻,仿佛上好的象牙一般,而福晋自己呢?皮肤敏感的很,动不动便是这里红,那儿痒,有时候若是前天晚上面脂用得多了,说不定早上起来还会冒几个小痘痘。
她实在不敢吃。
四阿哥已经对她淡淡的了,福晋在家里被阿玛额娘管束的厉害,没有寻常人家少女那种轻快明媚活泼的气质,甚至连撒娇也不大会,但德妃娘娘偏偏就是看重她这一点,觉得她稳重大气,端庄高贵,这才是正室主母的风范。
但四爷不喜欢呀!
嬷嬷已经无数次旁敲侧击地在福晋边上灌耳朵风:到了四阿哥身边也几年了,虽然顶着福晋的名头,但其实也不过就是十几岁的少女,怎么就把自己过得这么暮气沉沉呢?
人家李格格,早上起来忙着的是胭脂水粉,成日里不是绣花弄香,就是大吃大喝,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面脂香粉从来都没停过,听院里说,那李格格还自己制作了不少东西,有叫“爽肤水”、“精华霜”等等的,诸如此类的新奇名字,闻所未闻。
不过到底一份付出一分收获,李格格那脸上红润光亮,看着就招人喜欢,再反观咱们福晋呢?
整天就是抄佛经!早上起来,脸还没洗,先诵经!吃完了早饭,抄佛经!下午午睡一会起来又是练字。
四阿哥已经是个闷葫芦性格了,他不需要一个跟他一样严谨,了无生趣的女人。
诚然,福晋每次将自己抄写的佛经送进宫里,德妃娘娘都赞不绝口,十分欣赏自己亲手挑选的这个儿媳妇,但是男人终归是男人,漫说四阿哥到底能听进去德妃娘娘多少话语,还是个未知数。
就光说福晋自己,她到底年轻!还是不明白:关键是在四爷,而不是德妃娘娘!
四阿哥若是能把心放在她身上,不求多,就现在李格格的一半,那都足够了,待过个几年,有个一男半女的,再加上福晋的身份,这整个后院还不都是她的,那李格格再得宠,不过是个格格,还能越过去身份贵重的福晋去?
福晋盯着那龙井虾仁微微出神。
胤禛喜欢茶香,几个女人都知道。
记得李格格刚进府的时候,身子娇嫩,有一年夏天给毒蚊子咬了,身上起了好几个包,那包一个在脖子上,一个在下巴,红红肿肿,过了多久都下不去,李格格生怕自己毁容了,天天愁眉苦脸,连最爱的麻辣、香辣、酸辣口味火锅都统统不吃了。
四阿哥心疼她,请了太医方子,里面便要用到茶叶洗浴,那段时间,李格格整个人简直就是个移动的大茶壶,走到哪儿都飘着一股茶叶香味,四阿哥天天往她房里钻,简直是当眼珠子宝贝一样地疼着,说是专房之宠也一点不为过。
那段时间,膳房、库房、就连外院洒扫的小太监们都巴结着李格格院子里的人,若不是胤禛还尊重着自己这个福晋的身份,简直人人都要只知府中有李主子,而不知道还有自己这个福晋了。
李格格的小性子,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被养出来的。
后来,还是宋格格看出来端倪,自己也有意无意地在洗澡水里、发油里加了许多茶叶,甚至把身上的牡丹茉莉香包都替换成了茶叶香包,四阿哥也是夸赞了好几次,说是宋格格“清新淡雅”。
福晋抬头,对嬷嬷道:“四爷在书房么?”。
嬷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喜上眉梢道:“福晋要……”。
福晋见她眉眼都展了开,显然是喜悦之极,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些喟叹,她道:“去请四阿哥晚上一起过来用晚膳吧,就说我这儿有上好的龙井虾仁,请四阿哥一定赏脸。”。
“好!好!好!”,嬷嬷连说了三个好,一叠声地答应着,转头就派婢女去书房传话,又让人赶紧去膳房专门盯着,为晚膳准备着。回头见那屋子里东南角上的灯绸微微有些黯淡了,又一叠声地喊着人来换,那屋子里顿时就像刮起了一阵小旋风似的。
福晋看嬷嬷忙得脚不点地,便自己起了身,刚要去拿面前的佛经。嬷嬷痛心疾首地几步跨了过来,两只手捂在福晋的手面上,道:“奴才的主子哟!奴才可求求您了,这会儿可也别弄什么佛经了,您看着这天还亮堂,抄几卷,那天也就黑了,到时候您眼也红了,脸上脂粉也花了,衣服也皱了,手也被墨水弄脏了,还怎么服侍四阿哥呢?”。
福晋脸上微微有了一些红晕,没吭声,
嬷嬷往日少有说话这样直白,也是被李格格和新人武格格逼得急了。
嬷嬷趁热打铁:“福晋赶紧地把这身衣服也换了吧!”。
福晋一愣,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绛紫色底绿色青花,显得十分的稳重端庄。
嬷嬷一叠声地道:“福晋年轻,没必要整日穿这些个颜色!”,她心里想着的却是李格格那院子里,桃红柳绿的天天换的不停歇。
李格格穿衣素来喜欢明艳,她皮肤又白,衬托的整个人明眸皓齿,人面桃花的。
福晋是真的有些倦了,她伸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
毕竟是主子,嬷嬷赶紧停住了动作,只听福晋淡淡道:“我便是这样的性子,你们若是非要我穿成那样的颜色,我也只会觉得别扭,反而在四爷面前会更加的……”。她把后面“僵硬”两个字活生生吞进了肚子里去。
虽说是皇子和福晋,但也是寻常夫妻。
人们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少年夫妻,正是情热如火,最恩爱缠绵的时候。
但她和四阿哥之间的相处,却总是仿佛在戏台上唱念做打。
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礼貌,却少了男女之间的亲昵。
要“女人”一些,嬷嬷一再地跟她说。
福晋身边的人很快就到了四阿哥书房了,却被告诉四阿哥不在。
“四爷在南院里。”
南院正是李格格的住处。
里屋里,四阿哥手中握了一卷书在看,李梦枕在他的膝上,一头刚刚洗过的头发散开在背上,她抱着四阿哥的大腿,像一只粘人的小猫一样,睡得正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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