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和宋策得了李青的茶之后, 非要拉着宋策到旁边坐坐,李青都已经羞红了面,李昭还用一些莫名其妙的借口硬拉着她, 最后李青只得托词说要带妹妹们去园子里看花,才从李昭手里脱身。
李家兄妹的意图,宋策看在眼里,并不说破,脸上始终挂着温和从容的微笑。
李青回到姑娘堆里,平复了心情之后,才说到做到,请远道而来的妹妹们去园子里赏花透气去。
姑娘们一同起身,从厅堂去花园只有一个门,姑娘们要出去,势必会经过临时坐在门边太师椅上说话的李昭和宋策跟前,李欣和李悠下意识整理一番根本不乱的衣裙,确定没问题之后,才跟着李青身后走。
姑娘们鱼贯而出,肯定是要跟李昭打招呼的,而李昭旁边就坐着宋策,肯定也得跟他打招呼。
李莞尽管不想看见宋策,但像这种避无可避的情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随大流跟在姐姐妹妹后头行礼,没想到行完礼一抬头,正巧与宋策对上一眼,毕竟是夫妻过那么多年,并且李莞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重新回到了从前的时光,那一刻,李莞就像是偷东西被人当场抓住一般,略微有点慌张,往后退了一小步,李家待客的厅堂较小,李莞后退一步,居然好巧不巧的把一旁茶几上的水杯撞到地上,发出一声象征着狼狈的巨响。
李莞暗自骂自己不中用,再转身对坐在那处的夫人行礼道歉,引起这么一场骚动,李莞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她甚至不敢去看宁氏此刻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尴尬了。
而害她如此失态的始作俑者,此刻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温言细语的对李莞问道:
“没事吧?”
上一世,两人之间的孽缘,似乎也是从一句‘没事吧’开始的,李莞在园子里摔倒,正好摔在宋策面前,那是李莞第一次见宋策,宋策温柔和优雅,一下子就刻在了她脑中,以至于后来宋家落难,所有人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时,她依旧选择逆流而上,跌破众人眼镜的嫁给了他。
回想那时候的满腔热情,和宋策一家如何对待她的情况,李莞只觉得腹中翻涌,恶心的厉害。
连基本的寒暄都懒得跟宋策说,便低着头匆匆出了门,跟在门口等待她的李绣一起往园子里去。
宋策的温柔体贴没有送出去,并不气恼,往一旁李昭看去,李昭无奈摇头说了句:“子恒兄实在魅力难挡啊。那是我大爷爷家的孙女,平日待在大兴,不常出门。”李昭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宋策别把李莞的冒失算在他们家姑娘身上,直言说李莞是大兴来的,不常出门,就是指见识不多。
要是李莞听见李昭这句话,肯定得气的吐血,因为她刚才那无视宋策的举动,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小女孩儿没见过世面,看见一个好看的男人立刻就举止失当了。
宋策容貌生的好,每年像这样在他面前失态的姑娘多不胜数,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二太夫人周氏的寿宴正日是明日,所以府里暂时还没有多少客人,李家院子不大,只有一处池塘和凉亭,姑娘们在园子里逛累了,就去亭子里小坐。
坐了一会儿后,二房长女李灵姗姗来迟。
李灵生的十分貌美,与李青的清新相比,李灵的长相偏于艳丽,一双眼睛水汪汪,好像会说话似的,因为容貌比较出众,而母亲又是中书侍郎家的千金,因此李灵的性格可不如李青那么温婉,说话快且泼辣。
“先前陪我母亲去相国寺给太夫人请香,回来晚了些,听说大哥把子恒哥哥带回来了?大哥也真是的,竟不早与我说,早知道这样,我今日就不出门了,害我爬了那会子的山。”
李灵的母亲和宋策的母亲赵氏是远房表姊妹,平日里来往也多,她一向称呼宋策为子恒哥哥。而上一世,当宋家出事之后,她们又是最先跟宋家划清界限的,这个时候一口一个子恒哥哥,那时候,生怕宋策缠上她,没少给宋策冷脸瞧。
“灵儿,你又在背后说大哥什么?”
李昭的声音自假山后传来,众人目光看去,就见李昭和宋策并肩而来,要不怎么说李家院子小呢,从东院穿去西院,不管去哪个院子,都要经过这个园子。
李灵闻声回头,看见宋策,双眼放光,活泼可爱入百灵鸟般雀跃而去:“大哥,子恒哥哥。”
李昭原本是想带宋策去西院书房的,没想到在半路又遇到这些女孩儿,李昭实在有心撮合亲妹妹李青和宋策,在他看来,宋策是个极好的君子,更何况两家本就有来往,今后若能亲上加亲,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灵今年十二,仗着年纪小,不介意男女大防,拉着李昭和宋策的衣袖便往亭子里去。
“上回子恒哥哥送给我的那个九连环,我怎么都解不开,正好今日遇见了,你可得好好教教我才成。”
两人被拉进凉亭,姑娘们自觉把中间桌子的位置让给他们,李灵从腰间解开荷包,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九连环出来。
李昭往李青递去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让她也坐过来,李青被自己亲哥哥气的直跺脚,满脸通红,李昭这才感觉有些不对,神经大条的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对周围的妹妹们一起招手:
“子恒兄与灵儿是二表的兄妹,不是外人,都过来看看,这九连环至今我还没瞧见有谁能解开呢。”
宋策对李昭的热情也很无奈,不过奉了父亲之命,提前来恭贺一声李家二太夫人的寿辰之喜,却被李家兄妹给缠上了。
宋策往李昭竭力推荐的妹妹李青看去一眼,确是清秀佳人,但也只是清秀而已,她的容貌别说比不过李灵,就算是这些李昭口中从大兴来的堂妹们也未必比得过,思及此,宋策想起先前在他面前失态的那个姑娘。哪怕是跟她比,李青的相貌亦是比不过的。
正要抬眼望去,却被李灵召唤回来:
“子恒哥哥,你看什么呢。九连环在这里,你跟我说说我该怎么解,为什么我解了两三步以后,就没法动了呢。”
宋策无奈接过九连环,手里接连做了几个动作,原本僵住的九连环就解开了两环。重新递到李灵面前,宋策说道:
“你先把这两环解开再说吧,其他的今儿教了你,你也记不住的。”
说完这几句话,宋策便起身对李昭拱手:“正德兄,明日乃太夫人寿宴,我与家父会一同前来恭贺,今日便不去西院里叨扰了。家中有客,不便多留,告辞。”
宋策铁了心要走,李昭也挽留不了,宋策与李昭告辞后,亦没有忘记礼数,跟厅中姑娘们点头告别,环顾一圈,目光落在李莞身上,宋策还特地与她点头说了声:“告辞。”
一一别过之后,宋策便要离开,李昭只得送他。
待宋策离开之后,亭子里原本鸦雀无声的姑娘们才像突然找回了声音似的,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李灵低头看着手里的九连环,又抬头看了看宋策他们离开的背影,往宋策最后特意道别的方向看去,李莞入了李灵的眼,李灵将李莞上下打量一遍,问道:“子恒哥哥为何专门与你道别?”
李莞被问的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直言不讳:“你什么时候看见他专程与我道别?”
不怪李莞没有礼数,怪只怪李灵说话不动脑子,一亭子的姑娘在场,怎么宋策就对她专程告别了?别说李莞和宋策有过一段不想提起的往事,就是普通姑娘,她也不该这样说。
李灵在家里横行惯了,没想到李莞身为客人,居然这么冲,张口就是这种挑衅之言。顿时气的两颊鼓鼓,白皙的脸庞上透出红霞,站起身叉腰看着李莞,俨然要跟李莞计较的样子。
李青见状,赶忙上前劝阻:“好了灵儿,这是你菀表姐,是来咱们家做客的,莫要失礼。”
李绣也上前安抚:“灵儿表妹,你莫要生气,菀姐儿素来不太会说话,若是有错,我代她向你道歉,可好?”
李青是京城李家的长女,李绣是大兴李家的长女,两边妹妹吵架,她们有义务从中调停。
李灵恨恨瞪了一眼李莞,在李青李绣的安抚下,才没有跟李莞当场闹起来,心里却是讨厌死这个从大兴来的表姐了。
第25章
李青见姑娘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僵, 主动禀了太夫人,说想请姑娘们一起去她自己开的绣楼里去坐坐,顺便送几幅绣品给表姐妹们。
二太夫人周氏和宁氏也听说了李莞和李灵在亭子里发生争执的事情, 各自都觉得自家孙女失礼,有些不好意思,难得李青能主动缓和气氛, 便同意李青的提议, 吩咐人去套起马车,又派了三四个婆子跟随。
京城李家的姑娘长在京城里, 对上街没什么兴趣,李娇也不愿出行,随在崔氏身边,李青便请了其他大兴李家的姑娘们出行, 六个姑娘坐的一辆大马车,婆子们在车外头跟着走。
“我自小便喜欢刺绣, 祖父原是不许的, 说女孩儿家不该抛头露面, 好在祖母支持, 说京中高门府邸的姑娘,都有自己手边的商铺产业,祖父被祖母说通, 这才有了如今的绣楼。”李青在车上跟姑娘们解说。在李青看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绣楼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
李莞放下车帘,饶有兴趣对李青问道:“大姐姐的绣楼是卖的自绣品还是成品绣布?”
“我养了十多个绣娘, 卖的都是自绣品,赚的不多,权当打发时间了。那些成品绣布虽然款式多,颜色好,但是要进货卖货,各种繁杂的环节,单凭我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做到。别府的铺子那都是有各种掌柜伙计支应着的。”李青浅笑回答,掀开车帘子,眼前一亮指着外面一处建筑说道:
“大家快瞧,那座高塔便是相国寺的法华塔,有十多层高呢,相传……”
李青是个很好的向导,开始跟姑娘们讲法华塔的来历,李莞倒是没太多兴趣,继续掀开另一边车帘子往外观望,她上一世在京城生活了十多年,对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这也就是在大兴府开设店铺比较费劲,如果李莞能重来京城开铺子,肯定要比在大兴府轻松多了。
马车停在了永宁巷的中段,周围不止是她们的马车,还有几辆马车也给堵住了,李青拍了拍车壁对外问道:
“怎么了?”
外头婆子来答话:“姑娘,朱雀街上有官差押解官奴经过,许是人多,得稍微等一会儿才行。”
京城的街道时常会有官差押解官奴经过的事情发生,所以道路经常堵,大家也习以为常了。但像这样的场景,在大兴府可不常能看见,李欣跃跃欲试:
“押解官奴,咱们能去看看吗?我还没见过怎么押解的呢。大姐姐,咱们能去看看吗?”
李青有些意外李欣会对这些感兴趣,见其他姑娘没有反对,想着她们没见过,好奇也是有的,不过是在路边看看,路边上看热闹的人海了去了,还有官兵守着,不会出事,便点头同意,率先下车。
伺候的婆子以为她们要做什么,上前询问,李青让婆子们去开道,带着雀跃的李欣她们往路口走去。
朱雀街上押解的一般都是犯了罪的官奴,押解到脚力街的官铺去卖之前,还得游街一趟,算是规矩。
这回押解的官奴有男的有女的,清一色穿着脏污的囚服,男性官奴大多披头散发,满身的伤,有的鼻青脸肿,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脸长什么样子,女的要稍微好一点,没什么伤,却无一不哭,因为要是没有正经人家买她们为奴为婢,最终就是进青楼教坊的命。官奴中有一个很是凶恶,肩上戴了两副枷锁,脚上的铁链子也比别人要粗一号,走起来地动山摇的,官差想把他拉上前,都拉不动,他就站在队伍中间,守着一个脚有点瘸的女囚,跟别的囚犯看起来有些不同。
通常只有武功高强的重犯才会这样的待遇,李莞往这一队人看去,发现他们手上都有铁环,这种官奴一般都是从兵部、刑部发下来的,是犯了事的官兵,说是去卖奴,其实就是要等买主去付钱,我朝有按金抵罪的律法,只要不是那种通敌叛国,削爵流放,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都能用金抵,权看朝廷肯不肯放过,不过这些罪奴一来价高,二来难驯,没有点家底和胆色的人家很少愿意惹祸上门,况且,这些人以金抵罪之后,就算主家放行,也终身不得再入行伍或入仕,游走社会底层。
官差们沿街打鞭,吓得围观百姓们纷纷往后躲,生怕鞭子挥到自己身上,李欣这个提出要来看的人也吓了一跳,反而躲到李绣和李莞身后。
李绣不禁调侃她:“就你这鼠胆,还要来看官奴。”
李欣噘嘴表示不满,李青从旁笑了:“好了,看都看了,待会儿路就通畅,咱们回车里吧,去我绣楼看看绣品,我请大家喝茶。”
姑娘们都转身往车走,李莞还站在原地,李青照顾的好,过来问李莞:“菀妹妹,该走了。”
李莞这才收回目光,跟李青展颜一笑,端的是明艳动人:“好。”
李青瞧着李莞的笑容,心中惊叹,都说灵姐儿生的貌美,将家中姐妹全都比下去,比一般公卿府邸的姑娘也不遑多让,但其实若真细细比较起来,未必比得这八堂叔家的菀妹妹,可惜早年丧母,八堂叔又那副糊不上墙的样子。
众姑娘随李青去了她的绣楼,在朱雀街街尾,一座两层的小楼,在这豪铺环绕的朱雀街上并不是很打眼,里面卖的确实都是绣楼里的绣娘们自己绣的艺品,有帕子,罗衣,枕巾等,款式不多,也没有规律,但绣工都还算谨慎,二楼便是绣娘们赶制绣品的地方,李青带她们上去转了一圈,女孩儿们在家里本就是围绕着女工针线,并没有多新鲜,只是好玩儿罢了,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就对热闹的朱雀街表现出向往了。
李欣凑到李青身边,勾住她的手臂说道:“大姐姐,我们刚才经过朱雀街,我看到一家好大的首饰铺,咱们去那儿逛逛吧,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耳坠子。”
李悠也赞成:“对对对,我也瞧见了,首饰铺子旁边还有成衣铺,热闹的很呢。”
“好吧好吧。原想着明日再带你们来的,既然今儿到了,就先逛逛吧。既然是逛铺子,咱就不坐车了,走着去可行?”李青说话做事总是很有分寸,确实有一家嫡长女的风范。
姑娘们的心思早就飞起来了,不坐车自然不在话下,一下子就分好了队,李欣要去逛首饰铺子,李悠要逛衣裳铺子,李绣则表示都可以,最终选择还是跟李欣去逛首饰,问到李莞,李莞想了想后,说道:
“我听说上京的蜜饯果子特别好吃,有没有特别大的果子店?我想去那里买点零嘴糖饴什么的。”
京城最大的蜜饯果子店甜心楼在秀水街上,离朱雀街有点路程。
果然李青犹豫了:“特别大的果子店有倒是有,不过不在这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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