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别看冯振才被逐出李家以后过得很不好,谁都瞧不上,其实他身上有着其他掌柜学都学不来的经验,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冯振才对商业细账透熟于胸,有这样一个人在手边帮忙,只要他尽心尽力,不生二心,那李莞可以说今后都能高枕无忧,等着收钱了。
这也就是李莞为什么宁愿拼的名声不要,担个鲁莽冲动之名,也要坚持亲自出马,营救冯振才。
李莞是在赌,和命运赌。如今看来,这场赌她已经赢了一半。
冯振才受了她这么大的恩惠,只要他还稍有良心,今后定会竭尽所能辅佐李莞成就她心目中的行商梦。
第31章
“姑娘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没想到我参悟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自以为无人知晓,却被姑娘这般轻松一语道破, 惭愧啊。”冯振才这段时间在想铺子的出路,来这里之前,还在脑子里排练该怎么才能说服李莞放弃传统店铺的开设方法, 走这条路呢。
李莞有些汗颜, 事实上冯掌柜在行商上确实有奇才,因为李莞说出这些道理, 那是因为她切身经历过,也看别人操作成功过,所以才这么有底气的说,但冯掌柜却是凭的自己, 高下立判。
“但是,咱们理想是好的, 要走这条路却也不是那么简单, 首先一个运输问题, 由南至北, 道路偏远,一路上山高水长,途中情况变化万千, 咱们如何保证货物平安运到呢?走镖局固然是条出路,可这样一来,每批货物的成本便会增加不少, 这样一来,将会大大削减咱们货物的利润。”
冯振才把担心说出来,这个难处,李莞也想到过,脑中那个想法越来越清晰,斟酌片刻后,对冯振才说道:
“倒不如,咱们自组镖队?”
冯振才眼前一亮:“自组?”站起身来踱两步,冯振才叹息:“谈何容易。就拿整个大兴来说吧,姑娘知道的镖局有多少家?一共八家,这八家里,就属计镖头的长风镖局失镖最少,姑娘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李莞摇头,静静听着。
“那是因为长风镖局的镖师身手好,计镖头在江湖上有响当当的名号,黑白两道通吃,普通小贼根本不敢惹长风镖局的镖,纵然遇上狠手,但能在计镖头手里把镖抢走的还真没几个。”冯振才边说边觉得李莞的想法虽好,但却难以实施:“所以说,这个道理姑娘明白吗?自组镖队容易,可要保证不失镖却很难,因为咱们根本请不到像计镖头那样好身手的镖师,一个尚且困难,更别说是一群了。”
李莞垂下目光沉吟片刻,果敢说道:
“冯掌柜听说过京城衍力街吗?”
“衍力街?便是那卖奴场所?”冯振才心上一惊,蓦地睁大双眼:“姑娘是想……”
“每年官府都会有犯罪的人,这些人里,有的是自己犯罪,有的是受主家连累的护卫,那些人既然能当护卫,定然手底下有点功夫。咱们若能从那些人里挑一支镖队,您觉得……如何?”
李莞的话说的冯振才心上砰砰跳,因为太大胆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冯振才讪笑:
“姑娘,那些人可不好驾驭。一来卖的银钱比一般奴仆要多几十倍,二来这种身负武功沦落为奴之人,心气儿上必然不服,也有那些胆大的老板敢用,但是每年也能听到一些奴大欺主的事情,就好比去年真定府就出了一起罪奴把主家一家三十几口全都杀掉,夺银子逃亡的事情。咱们能用的了这些人吗?”
李莞脑中想起那日在街上看见的凶狠汉子,看他肩上戴着两套枷锁,脚链比旁人还要粗几分,想来是十分让官差忌惮的人物。
李莞若有所思的回了一句:
“能不能用,试过才知道。咱们驾驭不了,那就挑个最有能耐的回来驾驭。你过来,我与你说……”
李莞在冯掌柜耳旁将自己的想法,和那天在京城大街上所见都说与冯掌柜听,让他无论如何自己跑一趟京城,并且今日回去之后就着手安排,不管怎么样,事情想到了就要做,只放在脑中盘算的话,永远都不可能做成。
“按我说的去做,找到我说的那人,打听清楚情况以后再出价,千万别硬来,不管再厉害的高手,他总是有软肋的,你在旁边多观察观察,观察到他的软肋之后,再下手不迟。”
李莞那天在街上就萌生了这个念头,本来打算亲自去看一眼的,没想到半路遇到陆睿,凭白错失了机会,但错失机会并不代表李莞想放弃,再说如今有冯掌柜替她奔走,可比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好太多太多了。
冯掌柜见李莞坚持如此,虽然心中有些担忧,但还是愿意为李莞跑这一回。毕竟在没有跟姑娘谈话之前,冯掌柜觉得李莞最多是个仁义的好东家,谈过话之后才知道,这小姑娘不简单,至少她做事并不是只看眼前利益,懂的长远考虑,并且想法新奇大胆,冯振才自觉不是个开疆拓土的将才,但做一个听从主帅吩咐,会审时度势的士兵还是可以的,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是将军手底下最好的先锋。
姑娘对他不仅有恩情,还有盛情。冯振才当狗腿子黑帐房的这些年,从来没有受到过尊重,哪怕他替那些老板们抹平再多的帐,为他们创造了再多利益,可在他们眼中,他冯振才不过就是个唯利是图的黑帐房,养不熟的一条狗。
可姑娘却是不同,不仅以性命相托,还对他礼遇有嘉,让冯振才重新尝到被人尊重的滋味,撇开恩情不谈,冲这份知遇之恩,他便打定主意,一定要为姑娘当好先锋战士。
冯掌柜得了命令之后,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干劲满满,走出李家时,脚底生风,像是蔫儿了很久的菜,突然就精神起来。
李莞把阿成喊来,交给阿成五百两银子,让他收拾行装马上出发,前往榆林街跟冯掌柜汇合,冯掌柜如今刚接管,手底下能用的人和钱都没有很多,让阿成过去帮衬着些。
傍晚时分,李莞又去了一次铭心院,问张平和赵达,她早上走了之后,李崇有没有出房门,两人摊手摇头:
“没有出房门。中午饭都是放在门口,过会儿老爷自己拿进去的。”
李莞稍稍放心;“哦,他还知道自己拿饭吃。可见是清醒的。那他在房里干什么呀?还在写字吗?”
“不写了。”张平生了一张憨厚的脸。
“老爷开始收拾书架上的书了。把书架上那些多少年都不看的书全都给搬到了地上,一本一本的归类。”
“搬书?”李莞惊讶极了。
赵达在廊下对李莞招手,李莞提着裙摆过去,赵达让李莞站在那处可以看见房间里情况的窗台后向里观望,果真看到房间里一道忙碌的身影,李崇神情特别认真,一手拿着写满字的纸,一手翻找着书籍,对外面的动静完全没有反应。
这样认真的李崇,李莞可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小见惯李崇醉醺醺的混账样子,再看他一本正经翻书,感觉实在违和,就好像一个地痞突然要转行当先生那般。
李莞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尽管不知道李崇在干什么,但她和老夫人宁氏的想法都一样,只要李崇不出门喝酒,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回来,至于他在府里,自然是随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
一夜无话。
李莞被禁足这些天以来,心里一直记挂着外面店铺的事情,直到昨天跟冯掌柜详谈一番后,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下一半,所以当天夜里连睡觉都香甜许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是王嬷嬷进来喊她,李莞才从睡梦中醒来。
屋里阳光明媚,王嬷嬷亲自给李莞打了热水进来,阳光下,王嬷嬷身上好像有光,看的特别柔和,李莞笑眯眯的问:
“嬷嬷今儿好像心情很好嘛。”
平日李莞要睡了懒觉,王嬷嬷虽然不会说她,却也不可能像今天这样高兴啊。
王嬷嬷把热水放到水盆架子上,热水氤氲成水气,给下床的李莞肩上披上一件外衫,才把洁牙粉递过去给她,李莞洁牙的时候,王嬷嬷从旁说道:
“铭心院已经很多年没有买过笔墨纸砚了。今儿我在外面遇见张平,他手里抱着好些纸笔,说全都是送到八爷屋里去的。”
王嬷嬷伺候李莞,但是李莞母亲身边的人,李崇醉生梦死,她看在眼里也很着急,这不,李崇只是让人去买了文房四宝而已,就让王嬷嬷一早上高兴起来了。
李崇真要奋发了?
可这跟李莞记忆中的年份好像不太一样啊。记忆中,李崇是在苏姨娘进门之后,李莞十五岁那年开始奋发的,也像是如今这般,突如其来的奋发,当时李家好些人都议论过李崇突然奋发的原因,最终归咎到苏姨娘身上,因为李崇身边除了比往年多了个苏姨娘之外,其他并没有任何变化。
那现在呢?
苏姨娘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待着,完全没有露过面,李崇突然奋的哪门子发?
李莞带着疑惑往铭心院去,老远就看见铭心院外站着几个护院,以前的铭心院从来没有设过守门护卫,都是谁想来就来,谁想走就走的。
李莞想进院子,却被两个魁梧的护院拦住:
“四姑娘止步。八爷说了,从今往后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能随意进出铭心院半步。”
李莞指着自己的鼻头:“你去通传一声,是我啊。”
说完这话,李莞眼角余光瞥见崔氏自树下走来,身后下人手里拿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件折叠好的衣裳。
崔氏看见铭心院外的阵仗,笑问道:“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连我都不能进吧?”
护院一视同仁,六亲不认:“八爷说了,就是老太爷老夫人来,也不能进。”
李崇在搞什么啊?李莞心道。
第32章
李莞往崔氏看去, 只见崔氏的目光中带些意味不明的探究,转瞬即逝,恢复从容:
“既然是爷吩咐的, 那便照做吧。院子里还有谁伺候?得安排几个灵活的在爷身边。”
“夫人放心,爷身边伺候的是张平和赵达,他们平日里伺候惯了, 至于院里其他人, 一大早都被爷指使走了。”
崔氏蹙眉:“这么说,院里就只有张平和赵达?”
“是。”
李莞不知道李崇在搞些什么小动作, 留下也是白搭,不如听之任之,反正只要他在家里,不出去找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就成, 宁氏哪里也好交代。
转身对崔氏躬身:“夫人,若是没什么事的话, 我也回去了。”
崔氏对李莞素来不在意, 闻言颔首。
李莞离开的时候, 崔氏还站在铭心院外。
***
李崇戒酒的消息很快在府里传开, 其中最高兴的当属老夫人宁氏,连带对李莞的态度都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这让李莞觉得委实有点汗颜, 毕竟自己什么都没干。
大半个月后,冯掌柜给李莞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他和阿成在京城逗留十多日, 终于办成了李莞所想的事情,李莞在前院花厅见他。
“我们赶到京城衍力街,按照姑娘形容的样子找到了那个两重枷锁的重犯,他叫戴云,他果真不那么好接近,在我们去之前,据说他已经吓跑好几个要买他为奴的人,不是把人撞得人仰马翻,就是把人家奴仆身上一块肉咬下来,跟野兽似的,谁都难以接近他,我们在旁边观察打听好几天,得知他的相好在被送到教坊去了,我们找了好些人,花了不少银两才把他的相好从教坊里买出来,带着他相好去衍力街买的他,官府本来就头疼他,见有人敢要,几乎是半买半送,倒是没花什么钱。”
冯掌柜提起当时的情况,仍然心有戚戚,如果不是静观其变,事先把戴云那相好的救下来的话,这件事可办不成。
“你们把人安顿在什么地方?”李莞想起那天在街上看到的情形,那女子好像是个瘸子。
“他相好被送到教坊去以后,寻过短见,虽然被救了起来,却也受了不少苦,染了重病,我把她暂时安排在我家里,找大夫去给她瞧过,不知道能不能改善。”
李莞想了想,说道:“你那儿没什么条件,老夫人瘫痪,夫人有眼疾,照顾起来不方便,还是把人送到城中东升客栈,那里清静,适合养伤,我再派两个丫鬟过去照料她。”
冯掌柜点头:“好,我这就回去安排。东升客栈我熟,定把人安排妥当。”
**
日子一天天过,眼看便要入冬。
李崇戒酒已经有两个月,每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出门,宁氏把张平和赵达喊出来问话,他们只说爷在房里看书写字,从来不干其他的事情,宁氏没有亲眼看见,始终觉得不太放心,便喊了李莞过来,让她一边替自己抄经文,一边对她说道:
“你找机会去看看你爹,听张平和赵达所言,他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就是当年他考秀才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用功过。”
李莞哭笑不得:“老夫人,我爹喝酒不好,读书您怎么也不放心啊。”
宁氏瞪她:“让你看就去看。”
李莞暗自腹诽,您老这是自己进不去才想让她去的吧。不过这些话,李莞只是在心里想想,可不敢对宁氏说出来。
安安静静的替宁氏抄经文,恰巧遇见吴氏带着她娘家的嫂子来给宁氏请安,吴氏娘家是著作郎,京都人,她嫂子穿戴洋气,笑吟吟的跟着进门。
宁氏对几个媳妇都还不错,是出了名的好婆婆,对媳妇的娘家人自然也很客气,亲自陪着说话,吴氏看见李莞盘腿坐在内间的暖塌上抄经,忽然想起府里这些天盛传的八卦,忍不住对宁氏问道:
“娘,我听说八叔开始上进了?哈哈,这都一把年纪了,莫不是还想去考个状元吗?”
吴氏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碎爱说八卦,怎么样都管不住那张嘴。
宁氏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吴氏这才意识到不该在婆婆面前说八叔的闲话,往娘家嫂子韩氏看去一眼,暗自吐了吐舌,韩氏掩唇,会意般替她岔开了话题:
“说起考状元呢。我有一个表姐,便是大兴府卫家的长房长媳,其子今年便要参加会试,平素听说学问挺好,不知来真格的话,能得个什么名头。”
吴氏眼波一转:“卫家?可是卫阁老家?嫂嫂的表姐,竟然是卫阁老家的长房长媳?这事儿我怎么从来没听嫂子你说过呢?”
韩氏被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有些无奈:“我与这表姐平素往来见面不多,偶传书信,这回来大兴,免不了要上门拜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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