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玩一玩,也由得她们了。”阮珍想到自己是小姑娘时,漫山遍野的跑,何等欢快,而今苏沅是大家闺秀,原就束缚太多,故而每回她要出去,她总是纵容着,心里也清楚,这种日子是越来越少了。
等到苏沅嫁人,生子,往后再没有这般的自在的。
就是不知,这女儿,会嫁给谁呢?
宫里,此时也是一派的热闹,太后娘娘因得知杀手死了,心里松了口气,一心过乞巧,还请了几位夫人入宫,祁徽躺在竹榻上与陆策道:“你这阵子都在宫里,难得过个节,便回去罢。”满脸揶揄,“我看你今日心思也不在这里。”
“皇上,微臣不敢。”
“不敢什么。”祁徽摸摸下颌,“我看你朝外面看了好几眼了,是不是想着谁呢?说来给朕听听,朕别的事儿做不到主,给你下旨娶妻还不是一句话?母后总不会拦着。”
陆策道:“这倒不用。”
“哦,那姑娘,看你是很有把握了?”祁徽斜睨他一眼,“赶紧走吧,我也得跟我那皇后过节了。”
想到陈韫玉,祁徽就是一阵头疼,他是不想娶妻,一来身体不好,二来没有心情,结果吴太后非得指一个,怕是想要他早点死。若那陈韫玉惹人讨厌些就罢了,偏偏柔柔弱弱的,在面前晃着心烦。
他站起来,表面功夫还得做一做!
“走吧,我们一起走。”祁徽道,“你出宫,我去慈安殿。”
两人并肩而出。
陆策走出宫门,从陈新手里接过马,翻身坐上,便是朝陆家疾驰而去。
第69章
因两位小姑娘来了,陆太夫人吩咐厨房做了极为丰盛的午膳招待。
“跟你们一起吃饭啊,胃口都变好了。”陆太夫人非常高兴,“等会儿你们要去投针验巧吗?”
“是啊!”陆静妍道,“已经准备了水碗,正晒着呢。”
“好好,我也来看看。”
众人便是起身去院中。
这投针验巧是七夕穿针的变体,早先前是没有的,从前朝才开始流行,需要先把水晒热,这样在水面形成一面水膜,针轻轻落入就不会沉入底。到时水膜下会有影子生成,每个人都不同,故而十分得趣。
太阳正烈,小丫环们都打着伞,陆太夫人叫人端了几个小杌子出来,一个个便是都围坐在水碗周围。
正当要投针,听到一声祖母,陆太夫人抬头看去,原是陆策回来了,顿时就笑起来:“策儿,你总算有空回来了?我之前还同你二叔说呢,这府军前卫委实太辛苦了,日日都在宫中,倒像是被卖出去似的,不像别个官儿,晚上都能归家。不过你回来的正好,静姝几个正要投针玩呢。”
“是吗?”陆策笑,目光却落在苏沅的脸上。
只是寻常的看一眼,苏沅心头却咚的一跳,莫名的想起两个人在暗格的事情来,她垂下眼帘。
看在陆策眼里就是羞怯,格外动人。
陆静妍第一个道:“我先投针。”
她走到水碗之前,把针往里一扔,那影子陡然出现,却消失得也快,都没看清样子就没有了。
陆静姝皱眉道:“哪里有你这样投针的?力道太大,你以为是在射箭吗?女子取巧,自然是要巧力,你啊,难怪母亲要你多学学女红,不能成日想着骑射功夫,你瞧瞧,而今这投针都不行,你看我的。”
她却是轻轻巧巧一放。
水面泛起涟漪,一圈圈荡开来,散成花状,如有十来朵,众人纷纷称奇,苏沅道:“我看像你们荷花池的荷花呢!”
“还真是,漂亮。”苏锦笑。
陆太夫人就说陆静妍:“你得多跟你姐姐学学,别一副粗鲁之相,我们虽然是侯府,世代立军功的,但姑娘家还是要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陆静妍嫌烦,不过想到陆静姝马上就要嫁人,自己可能也留不了几年了,又能陪祖母多久呢?便是耐着性子答应。
苏锦是投了一道道剪影出来,细细的,宛若玉簪花的花瓣,非常漂亮,引得众人纷纷夸赞。
轮到苏沅,陆策却是走近了一步,只看她都不曾手腕用力,却是把针拿到水面之上,往下一放,针浮在水上,瞬时往四面八方荡起了涟漪,那涟漪不细,弯弯的,与附近的涟漪形成了一片片的纹路。
“好像卷云。”陆策扬眉,语气里带着笑意,“跟祖母袖口的纹路一模一样。”
众人一看,可不是吗,就是卷云,都笑起来。
除了陆静妍,其他三位姑娘都取了巧了!
陆太夫人道:“这果然很有意思,不过我年纪大了,乏了,得去睡个午觉,你们几个继续玩,晚上去放河灯的话。”她看一眼陆策,“策儿,你会武功,跟着一起去吧,看好几位妹妹,莫出事儿,多带些护卫去。”
“好。”陆策一口答应。
等到陆太夫人离开,他走到苏沅身边问:“那鸟儿养得如何了?”
这么直接,苏沅真是避无可避,只好回答道:“挺好养的,什么都吃,叫得也好,就是叫得太早了,我让她们提到远一点的廊下了。”
陆策莞尔:“早点起不好吗?”
“不好,我要睡。”苏沅而今日子过得多是惬意,她要吃好睡好。
瞧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精神气是不错,大约是睡得足?陆策唔一声:“多睡些也好,你正在长身体,”顿一顿,“要觉得画眉鸟一只不够的话,我再送你一只,凑一对儿?不然光一只,可能寂寥了点。”
一对……
苏沅感觉到这个词有点突兀,她抬头瞅陆策。
少年的眸子漆黑,却不冰冷,不像几年后的陆策,浑身有着一种肃杀之感,至少她临死前那一刻看着他时,就是那种感觉。但现在,他不一样,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温和,平静,甚至是有些喜爱。
他们的关系完全不同了。
前世,在后来,他们几乎是成了陌生人,但这一世,他说要娶她。
苏沅心想,这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想一想,她摇头:“一只就够了,我怕太吵,再说,我也不能老要你的东西,如果我想要,可以自己去买。”
分明是拒绝他,陆策有点儿失望,不过苏沅的态度不算强硬,她心底可能还在犹豫罢,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明年才及笄呢。
他倒也不用急。
陆策笑一笑:“我去换身衣服。”
他转身离开,却见一个身影立在不远处,走过去一看,是陆嵘,陆策询问道:“大哥,你在这里作甚?”转念想,许是偷看苏锦,“刚才二表妹投了剪影出来,你应该来看看的。”
被发现了,陆嵘脸一红,粗声粗气道:“我是路过这里。”说完快步走了。
陆策心想陆嵘这样藏着掖着,苏锦恐怕是再不知他的心事了,到时候要嫁人,陆嵘也眼睁睁看着她嫁吗?
他摇一摇头。
刚才见陆策同苏沅说话,苏锦是一脸揶揄,陆静妍心大,根本不曾注意,倒是陆静姝有点担心。
之前韩如遇让她试探苏沅,她是问过了,可今日看来,就算苏沅无心,陆策却好像不是,那自己岂不是害了陆策?要知韩如遇这种家世,若韩夫人同意,他们去提亲的话,老夫人与苏承芳定会同意的。
陆策就不一样了,有个这样的父亲母亲不说,他自己还是个庶子!
这可怎么办?
论起交情,两边差不多,可她到底与陆策是一起长大的,还是更偏向陆策一些……也许这就要看苏沅的心思了!
“姐姐,投针也投好了。”陆静妍见无事做了,道,“我们去染指甲吧?我听说云贵那里,在乞巧节都染指甲呢,正好园子里花朵,我叫喜儿她们碾些花汁来,怎么样?”
倒是挺有意思,几个小姑娘都道好。
这一染就染了一下午。
起先认认真真的,后来就是玩了,弄了一手的汁液,差点都溅在衣服上,陆静姝好笑:“都是疯丫头!”
她倒是好好染的,十个指甲粉红粉红的。
“不过三表妹就算不染,也漂亮。”苏锦拉着苏沅的手指看,“瞧,好像染了珠光似的。”那指甲非常的光亮,她心里就嫉妒苏沅的样子,比她母亲阮珍还好看,除了脸蛋,连指甲都不同。
苏沅笑起来:“再好,也没有颜色,别气了,我给你染。”
她给苏锦仔仔细细上了一层花汁。
等到天黑,用过晚膳,众人便是要去放河灯了,采薇笑着告诉苏沅:“老爷夫人听说也去放河灯了,都已经走了。”
这么恩爱,苏沅笑。
陆太夫人为安全,少不得叮嘱,陆策共带了二十名护卫才作罢,他骑在马上,护在马车旁边,一行人去城内西边的永定河。
这河通外面的白河,河灯在这里放下去,悠悠沿着河水,从渠道出去,能漂很远。
小姑娘都很兴奋,苏锦笑道:“等会儿我们写上愿望,叫织女保佑能如愿。”
这放河灯本来就是为牛郎织女今日相会,怕看不清路,故而点了河灯照亮,因此才有的习俗。这习俗也是姑娘们最喜欢的,因为在放河灯的时候,可以写上心愿放在里面,随着河水长流,希望能梦想成真。
一时,小姑娘心里各有各的想法。
眼见陆静姝,苏锦都面带羞色,苏沅心头却是乱糟糟的,她上辈子情窦还未开就遭遇了人间惨事,后来就一直没有心情男欢女爱,而今这辈子原是想重头再来,体会下爱慕一个人的滋味,结果惹上陆策了!
倒不是说陆策不好,只是太意外了,她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受,这感觉有点像……像一个还没有习惯吃烧饼的人,突然有人塞给你一个非常大的烧饼,有点咽不下去。
第70章
永定河到了,众人从马车上陆续下来。
河边已经有姑娘们在放河灯,而河堤上,也有许多小贩在卖河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的都有,荷花,小舟,玉兔……样子非常的精致,引得两家的姑娘都忍不住上去挑选。
苏沅正要拿个玉兔灯,后面传来陆静妍的声音:“表哥,你也来放河灯吗?”回头瞧去,原是韩如遇来了。
他现任翰林院修撰,十七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一番沉稳的派头,穿着宝蓝色云纹秋袍,身材颀长,如玉树临风。
苏沅没有多看,转过头去。
见到他,陆静姝的心里就打鼓,她是觉得自己帮了倒忙了,也不知韩如遇这会儿来,是做什么,便是笑道:“表哥,表姨母如何,没有同你一起过来观灯吗?”
“母亲在家看账本呢,我请她来,她却不喜欢这种热闹。”韩如遇说着,瞄了一眼苏沅,她正侧着身子在挑河灯。
眉眼看不见,只见着乌黑的头发,海棠红的襦衣短短,同色的腰带束着,显露出细细的腰,好像河边的杨柳。她低着头,手指搭在一盏玉兔灯上,周遭的光明明暗暗,好像在这一刻都汇聚在她身上似的,如众星拱月。
他心头一跳,虽不见容颜,却觉得苏沅定是更加好看了。走上前,韩如遇同陆静姝道:“既然遇见,这河灯便我送与你们罢。”
他斜里伸出一只手,要去拿那盏玉兔灯。
苏沅吓一跳,倒不知韩如遇会过来,忙把手缩回来。
她应该是看上这盏了罢?
韩如遇嘴角一挑,他就买下来,先送给苏沅。
谁想手刚碰到,那玉兔灯却被一股力道一扯,猛然间脱离了出去,抬眼看去,不知陆策何时来的,托着那盏河灯,挑眉笑:“韩公子,哪里需要你出钱,我今日奉祖母的命,陪着几位妹妹放河灯,这灯还是我买吧。”
他扔出一锭银子。
小贩瞧着有五六两,眉开眼笑,一叠声的道:“这够买许多河灯了,您尽管挑,这里还有。”又从下面拿出一些。
陆策把玉兔灯递给苏沅:“是喜欢这个吧?”
少年低头问,眸色不如平常那般镇定,好像藏着暗流,苏沅本来就因他觉得乱糟糟的,若是没有韩如遇,这灯未必会接。然而韩如遇就在旁边,想起苏锦曾经质问她,好像那人对她颇是注意,苏沅连忙就拿了玉兔灯,甚至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谢谢二表哥。”她语气甜甜的。
之前试探要送她一对画眉,她不要,这会儿又突然那么高兴?饶是陆策聪慧无双,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他怎么会想到,像韩如遇这般惊才绝艳的少年,苏沅会避之若浼。毕竟刚才,他已看出韩如遇想拿苏沅喜欢的玉兔灯,还怕被韩如遇抢了先。
现在苏沅要了,虽然态度有点儿奇怪,他到底心里还是升出了一丝欢喜。
却是韩如遇如遭雷殛,早前陆静姝试探过,苏沅不喜欢陆策,他才又有了期盼,然而苏沅竟当着他的面,接受陆策送的灯,还做出非常欢喜的模样。
那岂不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苏沅,她难道很讨厌自己吗?
这种想法,在韩如遇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涌上来,他还没有遇到过会讨厌自己的人,因不管是长辈,还是同辈,晚辈,没有不欣赏自己的,而苏沅,竟会这样!难怪此前总不看他,她是怕自己一见到她,就非要娶她不成?
韩如遇的脸一下变得非常的阴沉。
那种脸色,苏沅以前是看过的,韩如遇见她投河,把她救上来之后便是这种样子,他后来天天晚上都折磨她,可白天却又极为的冷漠,见韩夫人欺辱她,也不阻拦,在外人面前,都不给予她一丝的尊重。
韩如遇那时候开始恨她了,然而她却也不曾求饶,好似这一切都是该得的,是上天惩戒她害死双亲。
想起往事,苏沅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哪怕转过身,好像还能感觉到韩如遇的目光穿透过来,冷冷的。
陆静姝看在眼里,有种事情好像更乱了的感觉,她急忙走上去,拉着苏沅道:“走,我们去放河灯吧。”
“姐姐,我还没有挑呢,等等我!”陆静妍选了一个莲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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