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手,无辜说:“没有。”
程璃才不信,上下打量他,勉强凑近了一点,“确定?”
他特别纯良地点头,“确定。”
程璃半信半疑重新躺回他腿上,看他动作规规矩矩,放心不少,声音也懒了,“遥遥,你明天还是跟我去临西影视城吗?”
许择遥不情愿地说:“刚开年,公司会非常忙,初八还要出去签份合同。”
“去哪?”
他说了之后,程璃一算,光是单向航程就差不多四个小时,来回怎么也要两天时间,再加上在公司忙的日子,前前后后可能要近一个星期。
她心里不好受了,抬着眼睛看他,越看越英俊可口招人疼,很没出息地贴上去,勾着脖子抱住,舔舔他的耳垂,轻声说:“是我心怀不轨,行了吧?”
从初一到初五,除了例行发发宣传微博外完全与世隔绝,初六开始,程璃算是彻底回归红尘,云盈和两个女保镖准时上岗,裴奕那边堆积的通告单也排了老长,她一边在剧组兢兢业业走进度,一边也要照顾各种代言和活动。
许择遥同样忙到焦头烂额,她下戏休息,他在开会,好几个摄像机对准她拍摄时,他才刚刚能松口气。
每天顺利打通腻歪的电话都成了奢侈,程璃只能依靠他发来的萌宠表情包们过活,过了三天,她忍无可忍瘫在床上,发出一声哀嚎。
许择遥明天要飞去外地,今晚坚持想过来,但她的夜戏结束太晚,只能见上两个小时,他就要折返回去赶飞机,被她严词拒绝了。
云盈在旁边嗑瓜子,“姐,这就受不了啦,以后越来越红,只会聚少离多。”
程璃怨念地瞪着她,“小丫头,别刺激我。”
“其实说起咱们许总啊,真是矛盾,”云盈连连感慨,“不遗余力希望你大红大紫,把所有女明星都比下去,另一边,又盼着能寸步不离在你身边,唉,好可怜。”
程璃捂住耳朵,被她念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翻翻手机,又看到许择遥偷偷给自己改的通讯录名字,“亲亲遥遥”。
傻得可爱,越可爱越想。
程璃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耳边回想着电话里许择遥的语气,明明失落得不行,还要强装淡定,梦里都是他委屈到蜷起来的模样。
早晨换戏服时,程璃正在等许择遥登机前的微信,却意外收到了许奉隶发来的询问,“弟妹,假期过得好吗?”
程璃飞快回复,“多亏哥告诉我,我和遥遥都很好。”
“他没发现吧?”
“放心,没有。”
除夕夜回来时,许奉隶就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删干净他们的联系痕迹,不要被许择遥发现是他暗地里说过什么。
等了片刻,许奉隶又问:“你们没聊过去的事?”
程璃打字的速度变慢,“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基本能猜到了。”
“猜到?”
她粗略坦诚了关于遥遥童年生活和心理创伤的猜测,这次过了许久,等到妆都化完,许奉隶才说:“大概是这样,但等到以后某天,他亲口向你承认全部的时候,希望弟妹……能尽量对他温柔一点。”
程璃皱眉盯着他的回复,隐约觉得不安,全部?难道还有其他她没猜到的?
现在这些,已经让她心疼到颤栗,如果再有更加不能启齿的……
还能是什么。
不容她多想,许择遥的电话就打进来,程璃忙走出化妆间,找个人少的地方接听,“不是说好发微信吗?”
他说:“我想听你的声音。”
导演那边大声催促演员就位,程璃堵住一只耳朵,专心致志听着听筒,软声抚慰。
副导演开始满场抓人了,程璃见实在拖不下去,刚准备挂断,许择遥忽然说:“程程,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她想起每天给他下厨的那段日子,低头笑,“等你回来,我给你炖排骨,不准嫌难吃。”
程璃紧张密集的戏份终于有了逐渐轻松的趋势,上午的部分拍完,她还有空闲在片场录了个宣传VCR,中午接到裴奕电话,说下部戏《遥不可及》的编剧正好在本市,想跟她见一面,他会帮忙跟剧组请几个小时的假。
《遥不可及》的编剧和原作是同一个人,姓俞,一位已经抱了孙子的中年气质美女,目前圈内数一数二的金牌编剧,手里握着选角的生杀大权,平常可难得一见。
下午裴奕开车来接,直接送她到编剧下榻的酒店,没有想象中紧张的气氛,聊过情节和人物感情后,愉快地约了下次再见。
程璃出来后呼了口气,情绪还沉浸在女主角悄悄把男主角当做生命支柱的伤感剧情里,手机就响了。
竟然是郑景。
郑景语气有点急,“程小姐,你在市里吗?”
“正好在,怎么了?”
“有份急用的重要文件,许总签后留在书房,我忘了在他走前及时去取。”
程璃问:“哪个书房?”
郑景一下子卡住了。
程璃追问:“办公室套间和城南别墅,哪个书房?”
两个都是许择遥常用的区域,分别有各自的书房,她也都有钥匙。
郑景傻了,许总电话里好像说过,但他没听清,对方催着急用,他也就匆匆挂断,按许总交代的找程小姐救急。
“我再问问。”
程璃站在走廊里等了几分钟,郑景还是没再打过来,她干脆打给许择遥,好半天无人接听,应该是没听到。
公司最近太忙,郑景和裴奕都走不开,许择遥换别人近身又不能忍受,所以这次是一个人出门,凡事亲力亲为,她也不愿意太多打扰。
果然,郑景生无可恋地打给她,“程小姐,暂时联系不上许总。”
程璃果断说:“你把文件的具体标识发给我,我目前的位置离城南别墅很近,我先回去找找,如果没有,再去公司,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郑景连声说好。
☆、58.58
酒店到城南别墅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
程璃到家换了鞋, 快步走上楼梯,别墅是三层的设计,最上面一层是面积很大的尖顶阁楼, 整个被许择遥用作书房。
在一起后,他没有在家里长时间办公过, 有些临时的问题, 在客厅和卧室完全可以解决,程璃对书房也没有好奇心,除了某次被他带着去转了一圈之外,根本就没再上过三楼。
程璃噔噔踩着楼梯, 跟郑景保持通话, “我已经到了。”
郑景忙说:“程小姐你不用太急,一个小时内能拿到就好。”
程璃喘了口气,“行,找到联系你。”
书房跟楼下的卧室不一样,不是常见的普通房门, 而是有指纹密码锁的防盗门, 密码跟别墅进户大门用的是同一套系统,她的指纹直接可以进入。
手指按上,“滴滴”响过两声,指示灯亮起,顺利打开。
阳光从楼顶开的大片天窗洒进来, 照在浅棕色木制地板上, 整面墙的书架、井井有条的办公桌都被涂上了淡淡亮色, 光线里有轻微跳跃的少量浮尘,让程璃不由自主放轻脚步,莫名有种“闯入”的感觉。
她走到办公桌前,在上面整齐排列的几个文件夹里小心翻找,发现一个相似的,想打开郑景发来的图片对比确认,刚点开微信,“亲亲遥遥”正好打过来。
程璃看到这名字就忍不住笑,接听开了免提,“刚才在忙?”
许择遥的声音夹着细小电流传来,“在谈合同,手机调了静音,”他周围应该没人,很安静,呼吸犹如近在耳边,“程程你在哪?”
“书房啊,”程璃对比了照片,发现不对,于是放回原位,继续找,“奉许总之命,给郑秘书找文件。”
许择遥说:“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为这个吧,我没空,先不回了。”
程璃听了故意逗他,“没空怎么还给我打?”
他小委屈地反问,“你说呢?”
“好啦,知道你想我,”程璃眼睛弯着,手上的忙碌没停,桌面上都找过了,没有,干脆问他,“你放在哪里了?”
许择遥回忆一下,“应该在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
程璃坐在椅子上,弯下腰去看,柜子触手可及,柜门上有锁孔,但并没锁住,打开后,她发现有点深,手晃了几下,没碰到文件夹,只好蹲下去,朝里面仔细摸了摸,果然有。
抓到文件夹的同时,有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被她刮到,掉下来正好砸到手背上。
她痛呼一声,许择遥急忙问:“怎么了?”
“没事,小意外,”程璃把文件夹和掉落的东西一起拿出来,借着日光一看,愣了愣,随即笑出来,“什么啊,原来是本书。”
还是非常熟悉的书,她刚刚跟编剧探讨过的,《遥不可及》。
许择遥也是原著粉?否则怎么会藏这么深,而且没看错的话,居然不是目前在售的新版,而是将近十年前发行的旧版,她高中时曾经买过,现在早就没得卖了。
书保存得非常好,套了层透明的塑料膜,和新的一样。
“书?”他低声,仿佛自言自语,“怎么会有书。”
“看不出来啊遥遥,你这么喜欢这本小说,难怪争来拍摄权。”
程璃顺手翻开封面,一眼就瞥到了扉页上特别的地方,没等看清,先随口说:“还有字呢,这字……”
她的目光缓缓凝住。
上面非常清晰的,有两行黑色钢笔写下的赠言,经过岁月沉淀,从前新鲜的笔迹早已变得乌沉发暗。
起初程璃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心跳漏了一下。
她下意识看向旁边大大摊开的文件夹。
里面却根本不是要找的文件,入眼的,是厚厚一沓心理诊所病历。
病历首页赫然写着,患者名,许择遥,后面有括号,特殊备注着——曾用名,许晓,重度人群恐惧症及并发症。
许晓……晓……
程璃的神经是突然之间被抽紧的。
她惊惶地转回到小说的扉页上。
那两行熟悉无比的赠言,在久远记忆毫无准备被拽起的同时,犹如身披铠甲,手持利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炸响声,猛地破开了相隔多年的屏障,把刀尖笔直地刺到面前,穿透皮肉骨血,狠狠捅进她的心脏里。
程璃脸上的笑容消失,全身一动也不能动,任何音节都发不出,怔怔盯着,意识一片空白,眼前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黑。
第一行,“再遥远,你也不能放弃,要去追。”
第二行,“程,于2010年冬日,赠小小。”
她的亲笔。
程璃想说话,努力张开嘴,唇舌全是僵的,捧着书的手臂开始打颤,颤到极致,书本的重量都无法负担,“砰”地坠地。
并不刺耳的响动陡然惊醒了电话对面的人。
“程程,你在哪……你到底在哪!”许择遥再也没了之前的沉着温柔,仓惶起身的声音,瓷器重物相继落地的声音,还有他变了调的嗓子,一瞬间染上哭腔,破碎地难以成句,“你不是,不是在办公室吗?!办公室的柜子里,没有,没有书!”
“你说话,求求你跟我说句话!”他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程程你别吓我,根本没有书,你骗我的是不是?!”
程璃跪坐在地上。
她雕塑似的垂着头,定定待了许久,目光才怔忡地回到掉在脚边的书本上,书扣了过来,封底朝上,已经泛黄的价签,还贴在熟悉的位置。
当时买来送给小小,她意外出了事,没能好好准备,校门口小书店贴上的价签都忘了撕,以至于后来每每想起,都后悔自己的粗心。
以为再也不会看到这本书了,以为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了。
程璃眼睛刺得剧痛,勉强动了下身体,伸手去够桌面上的手机。
她费力地开口,声音哑到几乎听不清,“我不在办公室,我在家里……”
指尖碰到了手机,但手抖得太厉害,抓不稳,重重摔下来,直接关了机。
程璃全身血液都像被抽干了,连重新去开机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起某个阳光热烈的上午,老师带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生出现,暗地里嘱咐身为班长的她,这是个心理疾病患者,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他妈妈特意强调过,不用管,任其发展就好,她们做老师同学的,更不需要费心。
但她看不下去,从那以后,他被欺负,她挡着,他不说话,她逗着,他总是瑟瑟发抖,她不厌其烦地哄着。
他名字里有个“晓”字,她就取了个昵称“小小”,每次这样叫,他虽然不言不语,但缩起来的身体都会下意识放松很多。
出事后那个有雪的下午,她搬着东西从教室出来,小小追上她,哭着问等以后配得上了,能不能求她做他女朋友。
她笑着应允,还说:“你要努力啊。”
他要有多努力,付出多少,才能用这几年的时间,从许晓变成许择遥。
又想起同样是有雪的晚上,她坐在剧组落脚的旅馆房间里,喝着鸡汤,回答殷殷期盼她答案的许择遥,“那样倾尽所有的爱虽然动人,但是放在现实里就会显得沉重,要背负起一个人所有的爱和希望,被爱的人会很累,被吓跑。”
说完后,许择遥犹如大病了一场,而她浑然不知,还在理所当然说,恋爱,就该是轻松舒服的。
她的轻松舒服,背后要有多少他经年累月的痛苦去支撑。
程璃捂住眼睛,泪水静静顺着指缝蜿蜒流下,额头抵在柜边上,越发忍耐不住,直到抽泣溢出,变成狼狈的放声大哭。
“程小姐……程小姐?!”好像是郑景在靠近。
程璃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她睁开肿痛的眼,看到屋顶玻璃窗透进来的光已经转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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