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对这个期望倒是不大,浅笑而过,仿佛没有将康王的话放在心上:“我去看看辰儿,早膳已经备好,王爷一会记得去吃。”她转过身,就连背影也是淡淡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霍阁老:我是清白人家的少爷……
第47章 宫闱纷休
日光高照,林间晓风拂柳,如今已是仲夏,群花开尽,到处是芳华韶光,靡荼未了。
霍重华换上了自己钟爱的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将褪去的锦袍随意搭在了竹制的雕花屏风上。
奎老自甬道而来,因着小筑从半山腰引了水流过来,花草丛生处,太湖石下细水潺潺,霍重华却能准确的辨别出奎老的脚步声,迅速往桌案上一伏,持了竹篓里的一本《礼记》,俯首观书。
奎老步入亭台,面对着穷其一生唯一觅来的学生,皱成‘川’字的眉心稍有平复,却因想起了什么事,又皱了起来,“天乐,为师且问你,昨日杏花楼之后,你未曾回霍府,也没有来为师这里,你去哪儿了?”难得八爷看中,霍重华又是那种顽劣的性子,再过几个月就是十六了,世家子弟中,像他这个岁数早就有了伺候的通房丫头,如今也不知他学问究竟如何,断不能让他因尘事乱了心思,总之科举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
霍重华一张清俊中略显邪魅的脸从书册中抬了起来,心思九转深幽的眸子愣是让他演绎出一份懵懂出来,“先生,您此话怎讲?学生一夜案牍劳行,不信您瞧我这双目,可是充血之兆?”霍重华修长如玉的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奎老一张老脸猛地抽了抽,左右四处寻觅了一下,未见戒尺的踪迹,心知是这小子早就藏匿了起来,调整了丹田不太平整的气息,老生常谈,“天乐啊,为师与你也算是有缘,一心且盼你早日成才,你诓骗为师就是你的不对了,小驴车上的黏着的黄土出自官道,你以为为师瞧不出来?!”奎老一言至此,嗓门陡然抬高了好几倍,像只炸了毛的狮子:“你给我老实交代,昨天夜里到底干什么去了!太子眼下势力滔天,八爷母妃身份卑微,又无母族可依,你如今替八爷办事,分毫差池就能让八爷翻不了身,你知不知道!”
霍重华双手捂耳,待奎老发泄完,他才吐了口浊气:“先生啊,仪态,注意仪态……”他虽不知为何奎老为何会一心辅佐康王,但太子这些年的势力已然伸向朝廷各处,帝王的儿子当中,太子亦是皇长子,是当初帝王还是亲王时就生下的儿子,眼看就要到四十了,他自幼便立了储,在储君的位子上待了三十多载,是个人都会憋不下去了。康王是帝王的第八子,在众皇子中并不冒进,多年野战领兵,风霜雨打,连块封地也没有挣来,老皇帝将康王禁在京中,其目的昭然若揭。
帝王身边有一个母族强大的太子,这无疑对他的帝位有所撼动,而帝王自诩龙体康健,年前还有嫔妃诞下了小皇子,这样的帝王是不需要一个时时刻刻提醒他,是时候该禅位的太子。康王的存在无非是帝王制衡太子的一颗棋子。可是康王所表现出来的却是与世无争,对权势毫无在意的淡寡之象,就是后院妇人也只有王妃一人,而立的年纪才得一子,如此老皇帝不得不又重新启用了皇三子,慕王。
霍重华昨夜出城便是去打探正从封底回京的慕王,此事奎老未曾提及过,康王亦是,只不过他这人做事一向喜欢未雨绸缪,此番被奎老识破,只得老实交待了一二,“先生,学生所言属实,绝非半句虚言。您要是不信,学生便以师门名誉发誓。”
奎老唇角的两撇八角胡随着呼出的鼻气左右摆了一摆:“……”似乎一时半刻找不到驳他的理由,“……王大人很赏识你,八爷的意思是让你今后跟在王大人身后,你年纪还小,需要学的太多,切勿居功自傲!慕王之事尚不可轻举妄动,八爷没有发话,你下次休要兀自行动!”
霍重华郑重的点头,这一关算是过了。
*
萧二公子,萧魁逛花楼且被人暗算致使颜面无存的事,自然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宫里,萧后气急,整个坤寿宫阴云密布。
萧皇后是镇国公的胞妹,当初帝王夺嫡,萧家出了大力,帝王问鼎之后,忌于萧家兵马,立了萧氏为后,其子为储君,萧皇后这些年盛宠不衰,三十岁那年生下一个女儿,便是如今的沁晨公主。沁晨公主娇宠一身,与萧家二公子有婚约在先,昨夜萧魁的事举城皆知,就是萧家有心压制也是无能为力,为此,帝王早朝上勃然大怒,直接就作废了婚事。
萧后想巩固两家关系的计划彻底泡汤。
凤泽宫里的楚贵妃今日却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去安抚萧后:“哼!萧氏压了本宫这么多年,没想到她也有今日!”楚贵妃躺在软塌上,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美丽娇艳的眸子里透出一股三九天里的绝寒之色。
身边的心腹宫人上前,双膝跪地,匍在楚贵妃膝下,小心翼翼褪去了绸缎的雪色绫袜,十指并用轻/揉/慢/撵:“娘娘,楚大人的意思让您莫与皇后疏离,您这次面上可断不能让皇后瞧出异心。”
这人是楚居盛安排在楚贵妃身边的太监,梅呈。入宫之前曾是楚家的护院,是看着楚贵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楚贵妃年过三十,保养适宜,仍是美人娇/色时,她突然倾了身子,白皙柔滑的右脚从梅呈手中挣脱,划过他消瘦干净的面庞,如黄鹂的嗓音骤然冷了几分:“本宫这些年容易么?梅呈,你是最懂本宫的人,本宫巴不得皇后不得善终,若无她,本宫岂会至今膝下无子,本宫那尚未出生的孩子……”说到这里,楚贵妃仰面深吸而来一口气,几滴晶莹顺着她光洁的脸蛋滑过,美的凄楚且惊人。
梅呈胸口剧痛,如万刀翻绞,小姐自幼无忧,本是该过着相夫教子的小日子,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看似无限繁华的皇城一朝之内毁了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天真。梅呈犹记得楚贵妃初承宠后的面色煞白和那绝望空洞的眼神,他恨过自己的无能,可那又能怎样?谁能斗得过皇权!梅呈爬了过来,双臂楼住了楚贵妃,将她的脸埋进了自己怀里,轻抚着她颤动的背:“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有奴才在呢,奴才生生世世都不会离开娘娘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整个晋江的男主大多皆是高大上,黑腹冷傲,九儿一开始对霍阁老的设定便没有走上固定的老路,少年时的男主亦如寻常世家子弟,桀骜风流。(此风流非彼风流)他这个年纪不可能一下子就老练成一代权臣,谁能没个年少轻狂……一开始就是炸掉天的厉害,那就是老妖精了。九儿的男女主都是养成系列。那个……再扯一句:每个角色都不容易……还是那句话,所有伏笔,皆会在后期不期然的陈铺。姑娘们最近不乖啊,评论呢?快来用评论砸死我吧!
第48章 棠娇未央
似醒非醒中,楚棠微眯着眼,就看见墨随儿一张圆滚滚的汤圆脸朝着她凑了过来,她身材苗条,只是脸蛋天生如此圆润:“小姐,您该起榻了,吴家公子今个儿来了府上,给姐儿们带了纸鸢,现在几位小姐都在前院呢,您也快些起来去凑凑热闹吧,老祖宗的意思也是您过去一趟。”
楚棠脑壳发昏,一半是被霍重华的八哥给扰的,另一半是因他本人的存在给她造成的某种精神上困扰,确切的说是夜里做梦也变得‘殚精竭虑’。她昨夜竟然梦见了他,只不过梦醒之后,具体是梦到了什么就记不清了。
轻纱帷幔下,女孩儿睡颜酡红,一双眸眸里似润了薄雾,氤氲且迷糊,糯糯道:“吴家表哥?”
她倒是想起来了,大夫人吴氏的娘家侄儿时常会来楚府串门,因着年纪与楚宏相仿,又是姻亲,上辈子楚棠就随了楚岫和楚莺二人也唤他一声‘表哥’,记得他后来好像娶了楚岫,是以,吴家与楚家便是亲上加亲。
墨随儿扶了楚棠起来,笑道:“小姐,亏您还记得吴家公子,他可没少关照您,哪年逢年过节,您收人家的礼物可没少过大房两位嫡小姐。”
楚棠任由墨随儿给她穿衣,就连四肢也是懒的动了,这也才多了几天安稳日子,怎么就四体不勤了?多半是被昨夜的梦境给吓的,楚棠给自己找了一个懒惰的借口。
她上辈子未出阁前,吴凌的确将她当做妹妹看待,可后来她嫁给了顾景航之后,便从未见过这个人,直到有一天她在顾景航的书房看到了吴凌的背影,才知他二人本是一丘之貉,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狼狈为奸的。吴家世代耕读,前朝时出过谋士,到了吴凌这一代,便是将祖宗那一套又用上了,他是顾景航的人,帮着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那张温暖慈悲的外表下,藏的是一颗没有温度的心。
滴了玫瑰花露的清水已经兑开,墨巧儿绞了帕子给楚棠擦脸,又见她左一个哈欠,右一个懒腰,忍不住笑道:“小姐,您昨个儿夜里干什么去了?奴婢见您睡的也挺早啊,莫不是与周公老爷拌嘴了。”
楚棠粉唇抽了一抽:周公老爷也没梦见,霍阁老倒是粉墨登场了。
这厢,楚棠穿戴了一番,梳了简单的丫髻,缠绕在墨发上的石榴石珠串晶莹可爱,颗颗圆润清透,一看就非凡品。浑身上下虽无赘物点缀,却是简单中透着令人舒服的清爽,她喝了一盅羊乳密瓜露,就去了前院,一路上在想,幸而今日不必去向祖母晨昏定省,不然又是要背上几页佛经,祖母才能放了她回来,她自幼就没睡过懒觉,上辈子为了哄的祖母欢心,处处克制自己,就是瞌睡也少有,这一世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吴凌虽是外男,却是楚家的表亲,在楚家几位小姐年纪尚小时就经常来楚家这边,几年过去了,也没有特意避讳,再者吴氏心里头的打算也是想与吴家结亲,更不会有意阻了吴凌的好意。
尚未至前院,一阵女儿家嬉戏打闹的声音就传入耳际,若非为了融入后院众姐儿,楚棠是不想过来的,她早就不是那个会为一只纸鸢就开心不已的懵懂少女了。楚岫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回廊上走来的楚棠,挥手唤了声:“棠妹妹,快到这边来,可就缺你一人了。”
楚棠闻声望了过去,这一望却是心跳骤停了半刻,她竟看见院落中还立着一张熟悉却又陌生到了极点的面孔。顾景航,到底又遇见你了,这辈子还不知第一次!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特权,可以随时拉了脸子,楚棠就是这么做的,她走过去后,焉焉道:“堂姐,棠儿今个儿累的慌,还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呢。”她转而看向吴凌:“吴表哥,你难得来一次,可得用了晚膳再回去,棠儿本想请你吃茶,只可惜院里新茶都喝光了,只能等下次了。”
女孩儿一本正经的歉意,倒不像是揶揄,吴凌朗声大笑:“棠妹妹可是犯了夏乏了?我家中小妹亦是如此,哪天不是吃了早膳又回去睡到晌午,饶是我如何说她都不行。”
楚棠‘呵呵’的呆笑了两声,配着她粉嘟嘟的婴儿脸,样子有些滑稽。
顾景航这个时候开口了:“姑娘?你可还记得在下?上次多有得罪,实在是抱歉。”
此言一出,楚岫,楚莺,楚莲,还有大房几个庶女的眼睛齐刷刷的朝着楚棠看了过来,仿佛想探知什么秘密,看好戏一样的期待着。
楚棠:“……”她没想到顾景航会如此直截了当,还是如上辈子一样,随心所欲,他可曾想过她的感受,她丝毫也不想遇见他,可好像命运总爱与人开玩笑,非得耍的凡人偏体鳞伤不可。
可她终究不是上辈子那个楚棠了!
楚棠瞪了一双大眼,水蒙蒙的,像是初醒时候的样子:“啊?我不记得了,你是同吴表哥一道过来的?那肯定是吴表哥的好友了。”这人实在放肆,自己无法靠经楚家女眷,就让吴凌起头。
顾景航小心翼翼的探问,对楚棠这个回答七分庆幸,三分尴尬,庆幸的是她不记得他那日的唐突,尴尬的是她再也不记得他了。独独他一人活在记忆的煎熬了。十六年了,他以为时光太长,长到他已经淡忘了。那样撕心裂肺的,如同丧失了灵魂的痛,明明知道还不是时候,还不能靠近。可他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只想着看着她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样子。
顾景航眸色微愣,回忆的炼狱跟眼前的一幕交叠,他甚至以为又是做梦了。吴凌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僵局:“棠儿妹妹,我这好友估计是认错认了,今日风大无阳,你可想去放纸鸢?”
楚岫和楚莺觉得自家表哥的注意力不在她二人身上,难免不高兴,楚岫上前一步:“六妹妹,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可别当真累坏了身子,祖母定会怪罪下来。”她是吴氏悉心教养长大的,很有逢人做戏,继而又添了一句:“你若觉得无趣了,再去园子里寻我们就是,反正表哥这一整日都在楚家的。”她仰着面,笑容熠熠的望着吴凌:“表哥,我说的对不对?”
吴凌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楚岫再过几个月就要十四了,吴氏大概也向她说过与吴家的婚事,楚棠在想,是不是楚岫已经喜欢吴凌了?罢了,这事与她无关,她便顺着楚岫的话,寻了借口离开,吴凌来了楚府,她象征性的露个脸也就差不多了:“也好,那棠儿就先回去补觉了。”说着,又是哈气连连。
顾景航与楚家无亲无故,他就算想再说一句,也得顾及女儿家的身份名节,便眼睁睁的看着那抹浅粉的身影渐走渐远,直至不复可见。
楚棠回到自己的小院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再看到这人,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惊涛骇浪,饶是他今后如何发迹,如何权势滔天,那又怎样呢?她与他毫无干系……再无干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伏笔……九儿心累啊,乖宝们快来安慰我。
第49章 中元放魂
顾景航虽与吴凌是好友,却也不便在楚家内宅久留,他来的突兀,走时亦是如此。
墨随儿从守门小厮那里打听了消息,就匆匆回来禀报:“小姐,那人走了。真是怪异,那日在画舫,好像也是这人。这都好阵子了,他怎么还想起来道歉了,又怎知小姐您是是楚家姑娘?难不成都是巧合?”
墨随儿不过随口一说,言罢又去院子里架着的藤萝上摘新鲜的花叶,准备用来泡制花露。
楚棠却是听入了心,她手持细竹篾挑逗八哥,面上未显他色,心里却是有底了。这辈子遇见顾景航的时机远比上辈子早了五年,他现在不过是顾家庶子,而且她年岁尚小,若五年后他还像上辈子一样用了手段娶她……她如何能抗旨?
“楚棠小气!楚棠小气!……”八哥冲着小美人叫的欢哨,以为可以得几块肉脯,然,这畜生却不知小美人此刻满脑子都是它的‘师兄’---霍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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