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烨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放轻步子走到床前,床上的人小脸苍白,满脸泪痕,眉头紧紧皱着,时不时梦呓出声,那声音里带着哭腔,祁烨的心纠的生疼,她最无助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
祁烨俯身轻轻亲吻她的脸,江阮睡得并不凝,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模糊间看到眼前思着念着的人,江阮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祁烨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有些嘶哑,“阿阮,对不起。”
江阮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忍不住哽咽出声,祁烨拍着她的背,黑眸里尽是不忍,方才进来之前,花琰告诉他,她怀孕了,有了他的孩子,不宜伤神痛哭,让他小心一些,莫要让她想起伤心事儿。
可是此时,祁烨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现在心里定然是痛苦万分的,却还要顾全孩子,这般感受该是如何难熬。
江阮抱紧他的脖子,感受着属于他的体温,心里漫无边际的孤冷开始消退,那些年,不管她身在何方,过得多么苦,总归她的心里是有依靠的,在这个世上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娘亲。
娘亲走了,她就是没娘的孩子了,这种感觉让她浑身发冷,可是他回来了,此时他把她抱在怀里,她的腹中有他的骨肉,他们是一家人,她不是一个人。
江阮的哭泣声渐渐小了下来,祁烨垂眸看她,眼眶泛着红意,“阿阮...”
江阮从床上坐起来,摸他的脸,泪眼朦胧,“相公...”
祁烨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她这两天哭的太多,眼睛下方的那片细嫩的皮肤都有些红肿了。
两人相对凝望,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疼惜,苦楚,还有依恋。
江阮擦干眼泪,稳了稳情绪,从怀里掏出王氏写给她的信,“这封信我一直不敢看,怕看了后与娘亲连最后一点儿联系也没有了。”
“我陪你一起看。”
两人靠在一起,拆开了王氏给江阮留的这封信,心中所说大多是王氏对江阮的嘱托,还有托付她照顾江静柳的事情,字字泣血,都是一个母亲的牵肠挂肚,江阮看的双眸通红,最后放下信轻轻叹了口气。
祁烨看后也是半晌没说话,江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你也没有很惊讶。”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江阮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信,王氏在信的最后告诉她,她根本就不是江瀚海的女儿,同时也不是她的女儿。
当年王氏在歌舞坊做一个歌女,江瀚海那时经常来给她捧场,时间久了,两人有了些感情,江瀚海便把王氏接出了歌舞坊,让她做了他的外室。
歌舞坊里人流混杂,每日里与男人周旋,王氏也呆够了,所以做了江瀚海的外室,有了一处自己的小院子,虽没有什么名分,倒也过得舒心自在。
忽然有一日,江瀚海带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过来交给她抚养,一年后,王氏被接进了鲁国公府,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是为了以后与林家公子成亲准备的。
而那个女孩便是江阮。
信里王氏说她并不知江瀚海是从何处将那女孩带回来的,所以她并不知江阮身世如何,告诉她这些只是希望她以后莫要再被所谓的父女之情连累,能够远离鲁国公府,去过自己的日子。
祁烨将那封信从她手里抽走,又看了几眼,“从他对你的态度上我早已有所怀疑,只是并未确定。”
江阮闭了闭眼,大热的天,只觉浑身有些发冷,不由往他怀里靠了靠,祁烨将她搂的更紧了。
“所谓虎毒不食子,他对我这般无情,我也早就有所怀疑,只是...”江阮自嘲道,“只是一直心存期盼而已,可是自从上一次三年之期到了,礼部侍郎想要娶我为妻,对于鲁国公府明明是好事,他却不同意,非要让我嫁给乾地做茶叶生意的商人,那时我心里其实已有计较。”
江阮苦笑,“我现在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祁烨闻言皱了眉,板着她的肩头,让她的眼睛对上他的,他眸子幽深,一字一句道,“你是谁?你是我祁烨的娘子。”祁烨的手附上她的小腹,“还是我孩儿的娘亲,是日后与我相伴一生的伴侣,你可记住你是谁了?”
江阮看着他,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深情,江阮忍住泪水,重重的点头,“我是你的娘子,是你孩儿的娘亲,我记住了。”
两人相拥着坐了半晌,直到夕阳西下,花琰敲门进来,“夫人,该喝药了。”
祁烨接过那药碗,一勺一勺的喂给江阮,花琰靠在桌边看着他,“既然已经封了王爷,皇上打算让你住哪儿?回宫里?”
“既然已经封了王爷,自然不能在宫里住,皇上本意要另建一座王府,我没应,要了城东以前乾王叔的府邸,自从乾王叔过世后,那里已经十几年没人住了,修葺一番便能搬过去住了。”
“反正,也住不了多久的。”祁烨又低低加了一句。
江阮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祁烨将勺子送她她嘴边,“还有三口,忍一下。”
“那房子修葺完之前呢?住在哪里,住在定国公府怕是不妥吧,你这不明摆着告诉大家你与定国公之间牵扯不清吗?”
江阮也有此担忧,“我来住一晚还说的过去,毕竟还有我救叶舟逸的这点儿情分在,可是住时间久了,怕是要让皇上多心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要小心一些的。
祁烨放下药碗,给她擦拭嘴角,黑眸看着她,声音温和,“你在这里住的好吗?”
江阮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祁烨摸摸她的脸,“如果住在这里开心,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无需去想旁的。”
“可是...”
“没有可是。”祁烨伸手捂住她的嘴巴,“阿阮,从今往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要怕的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人可以阻止你,你只要记住,你和腹中的孩子是最重要的便好,其它的都不用考虑。”
花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情话,翻个了白眼,“你们好歹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好不好?”这是歧视他没有女人吗?
祁烨实在忍不住探身在江阮干裂的唇上亲了亲,抵着她的唇呢喃,“阿阮,你可以伤心,可以难过,只是请你快一点儿好起来,你难过,为夫和孩子也会难过的。”
江阮摸着他的脸,眼睛舍不得从他脸上移开。
“主子,主子...”宴琨从外面跑进来,“主子,定国公回来了。”
定国公前几日奉命去寻找三皇子,这本是祁烨计划当中的事情,可是出了鲁国公府的事情,计划不得不做了改变,如此定国公的寻找便毫无意义了,于是祁烨便让人快马加鞭的赶上定国公,将他追了回来,这一来一回,至此时方才回府。
江阮与祁烨略微收拾了一下,一出房门,便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走进了江阮所居住的小院,见到祁烨,拱手,“臣见过祁王殿下。”定国公常年征战沙场,这些年虽然不再行军打仗,但武人的风范还在,看起来铁骨铮铮的。
祁烨上前托起他的胳膊,“姨丈折煞我了。”
定国公起身,仔仔细细打量了祁烨一番,大掌拍在他的肩头,眼睛里满是欣慰,“这么多年,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这定国公走近了,江阮方才看的清他,之前远远儿的看不清眉眼,此时近了,才发现这定国公虽然给人的感觉看起来很粗犷,脸上还有些胡茬,但是细细看他的眼睛,鼻子,倒是长得很...精致,江阮也不知为何想出这个词,明明定国公是一个有些黑的大汉。
总感觉这个定国公给人的感觉有些违和,与她记忆当中那年救叶舟逸时见过的那一面有些出入,只是时间久远,记不太清罢了。
定国公察觉到江阮的视线,转眸看了过来,看到江阮,倒是莫名怔了一下。
定国公很快回神,关心了一下江阮的身体,寒暄了几句后,几人进了屋,漓儿上了茶,江阮见他们有话要说,便唤了漓儿去了定国公夫人的院落。
定国公看着江阮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这王妃我也算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不曾觉得有什么,今日一见倒是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祁烨心头一动,“姨丈可是见过什么与我家夫人长得相像的人?”
定国公想了想,摇摇头,“记不起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说说宫里的事情。”
第48章
定国公端起桌上的茶水啜了一口,才道,“我刚才进宫同皇上交差,出宫门时恰好看到蔡相也从宫里出来,想来是因着你封王的事情,被皇后招进宫了,这蔡相怕是要着急了。”
祁烨拨弄着杯盖,淡淡道,“不怕他着急,就怕他不急。”
定国公敲着桌面,若有所思,“你也别小看蔡相,这些年他在朝廷上呼风唤雨,连皇上都忌他三分,我知晓你也有些准备,但与他硬碰硬,我怕你吃亏。”
“对了,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定国公突然抬头,“沉锦要回京述职了。”
“沉锦?”祁烨眉头轻轻皱了皱。
“对,沉锦,长乐军的沉锦将军。”
这几年边境之地与周临小国摩擦不断,征战一直不可避免,还有最大的一个威胁便是南平国,而这些年,百姓却依然能够安居乐业,依赖的便是常年驻守边境的长乐军,长乐军威名远播,让敌国闻风丧胆,而这只勇猛无敌的长乐军的将领便是沉锦。
而这个沉锦是蔡相的门生,听闻当年蔡相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沉锦这些年一直对蔡相唯命是从,这也是这些年蔡相在朝中屹立不倒的最大原因,因为他身后有一支大渝国最强大的长乐军。
定国公又道,“这次我奉命出京寻你,也是偶然发现的,沉锦此次回京带了十万大军,驻扎在高安,若京里出了任何事情,不过两日,大军定当抵达城门之下。”
“而皇上对此并不知情,由此你也可知这蔡相的通天本事,十万大军,竟然没有人报到皇上面前,即便有人上了折子,怕是也被人拦阻下来了。”
“你觉得蔡相在打什么主意?”定国公看向一直没开口的祁烨。
“很简单,我回宫的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蔡相此时忌惮的便是我在朝中站稳脚跟,或者在皇上面前得了恩宠,所以,此时他想做的便是在我站稳之前帮太子得到皇位。”
“你是说他要...”定国公有些不可思议,继而沉了脸色,“蔡相忌惮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如此疯狂,正如你所说,若闹到最后要兵戎相见时,于你并非好事,我这些年不问朝政,手中并无多少兵力,而这朝中最勇猛的长乐军...”定国公顿了一下,最勇猛的长乐军是属于蔡相的。
祁烨垂眸,若有所思的敲打着桌面。
*
有了祁烨的话,江阮便安心的在定国公府里住下了,祁烨只每日入宫一次,余下的时间都会在定国公的府里陪她,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江阮也渐渐从王氏去世的阴霾中走出来,渐渐有了些笑容。
这日,祁烨入了宫,定国公夫人邀她去花园赏花,让她散散心。
定国公府虽不若鲁国公府那般雕栏玉砌,却也大气磅礴,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沿着花园缓缓走着,许是要下雨了的缘故,太阳不算毒辣,还带着些细风,吹在身上倒是凉爽的很。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的走着,倒也惬意的很,路上遇到回府的定国公,打了招呼,定国公看着定国公夫人道,“今晚你下厨做饭吧,你这几日越发懒了,我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饭了。”
“你说谁懒了?”定国公夫人一瞪眼,定国公竟然吓得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低下头匆匆走了。
江阮愣了一下,继而轻笑一声。
定国公夫人此时方想起江阮还在这里,不好意思的笑了,“让王妃见笑了,我家老爷喜欢吃我做的饭菜,总闹着要我下厨,你应该也知道我家里是做镖局的,从小我爹教我的便是舞刀弄枪的本事,哪会做什么饭,他就是故意为难我罢了。”
“可是国公大人喜欢呀。”江阮语气中不乏欣羡。
定国公夫人啐了一口,不知想到什么又笑道,“王妃觉得我家老爷长相如何?”
“长相?”江阮明显没想到定国公夫人竟然问她定国公的长相,怔了一下,才道,“定国公魁梧挺拔,是大将风范。”
“哈哈。”定国公夫人忍不住笑,“魁梧挺拔?”
定国公夫人笑了良久才停下,依旧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你可知他年轻时长得何般模样?”
江阮摇摇头。
“他年轻时啊...”定国公夫人笑着摇头,“当时京中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叶家公子一回眸,娇媚花儿尽失色’,说的便是我家老爷的‘花容月貌’,当年,我见他第一面时,他穿了一身白色的铠甲,手持长剑,站在一片花丛之中,肤白貌美,唇红齿白,第一眼,我以为那是谁家的小姑娘女扮男装呢。”
江阮听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定国公眉眼间虽是精致,但她方才见他并未有定国公夫人所言之感觉。
“你一定很好奇他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样貌的吧?”
定国公夫人说道这里又是一阵大笑,“当时军中的那些将士总是调侃他的样貌,我家老爷总是气的大发脾气,后来他便想了个法子,每日里到那太阳底下暴晒,将他白皙的皮肤晒黑,又开始蓄胡须,‘糟蹋’自己的脸,随着仗打得多了,风餐露宿,再加上他刻意所为,倒是慢慢的看起来像‘男人’了。”定国公夫人笑得花枝乱颤。
江阮把此时的定国公联想成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浑身抖了一下,实在是不敢想象。
“那舟逸...”江阮打量了一番定国公夫人,“舟逸的长相倒是随了夫人多一些吧。”叶舟逸的长相也是英俊的,但是眉眼轮廓还是与定国公夫人相像的多一些,是比较英气的轮廓。
“我儿幸亏随了我,若是像他爹,那可不得了了...”定国公夫人笑得停不下来。
“夫人...”国公府的管家不知从何处跑出来,一脸的无奈,“夫人啊,您不能不要拿老爷的长相打趣了,即便要打趣,您也要小点儿声,方才老爷就在那假山后面,听到您的话,气呼呼的去了书房,把门锁了,怕是又要闹绝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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