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对男子的不悦一点儿都不怕,转眸对他轻笑,“为妻怕先生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来带你回家。”
*
翌日雨过天晴,大战过后,有许多朝政之事需要祁烨来善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怕是都不会闲下来了。
而漓儿的病情也有了进展,花琰说他找到解毒的办法了。
崇华殿昨日经过了一场腥风血雨,所以江阮等人都搬回了茗萃宫。
榕桓今日一大早送了长乐进宫,所以此时江阮抱着长乐坐在茗萃宫的小亭子里,听花琰说漓儿的病情。
花琰看起来泱泱的,摆摆手道,“娘娘大可放心,有本神医在,就连阎王爷也要绕道。”
“要如何治?”
“以往我一直想不通,解这醉美人的关键在什么地方,现在想通了,那美人香生在极寒之地,这便是契机。”小三十六能活下来,便是在那雪地里躺了良久的缘故。
“漓儿的病已经稳定了下来,我手中还有多年以前那蛊虫研磨成的药粉,只要找一个极冷之地,这毒便解了。”
“极冷之地?”江阮有些担忧,“这炎炎夏日,哪里有极冷之地?”
“娘娘放心,陛下已经派人去收集冰块了,只要在地窖里装满冰块便可,这并不难。”
江阮听花琰这般说,终于放下了这颗心,随之而来的是有些疑惑,“既然如此,那以后这醉美人之毒便可解了,对吗?”
花琰耸耸肩,摇摇头,“并不是,这要解醉美人之毒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解毒之人的血,蛊虫,极冷之地,缺一不可,可是这世上最后一只蛊虫也已经没有了。”
“但是娘娘也大可不必太过忧心,那美人香的花几年才开一次,下毒之人也必没有多少,这醉美人之毒怕是也已经绝迹了。”当年小三十六待的那座山中也不过就两株美人香,要想让人中毒,那美人香的香味必须浓郁,而这下毒之人用的是干花,他看过祁烨的那个香囊,里面的碎末怕是要八九朵花,想来也是穷尽所有,希望一击毙命吧。
而在小三十六死后,他又回了一趟山谷,那里生了内斗,山谷中已经没人了,于是他将最后两朵花摘下,然后一把火将那山谷给烧了。
提到下毒之人,江阮眸子中闪过一抹冷意,她心中已有了人选,只是还未确定,只待一个时机证实而已。
“那你为何还恹恹的,看起来很没有精神?”长乐胖了好多,江阮一只胳膊抱着累,换了另一只胳膊。
江阮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花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却是沉默不言。
江阮向来不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见花琰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追问。
花琰等了半晌没听到江阮追问,自己先憋不住了,“娘娘难道不好奇?”
江阮,“......”
花琰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摸摸鼻子,摸摸下巴,摸摸头发,终于忍不住凑到江阮身前,小声道,“娘娘知道小三十六是个姑娘家吧...”三爷既然能放任小三十六在皇后身边,皇后娘娘还与她如此不避嫌,想必早已知晓。
只是,为何这些事情他早没想到呢?
江阮不明白他想说什么,迟疑的点了点头。
花琰又忍不住叹气,“娘娘有所不知,小三十六口中所说的解了她毒的人便是本神医。”
这些事儿江阮已经听墨漾提过,所以并不怎么诧异,但是让她诧异的是,墨漾既然已经与花琰说开了,花琰为何还一副忧愁的样子?
墨漾对花琰明显是一往情深,难不成是墨漾对花琰吐露了心事,而花琰对墨漾并没有这般心思?
江阮正在暗暗猜测之时,花琰突然变得满脸忧伤,声音里都带上了一抹凄楚,“娘娘,也许不久以后你便永远也见不到本神医了。”
“为何?”江阮忍不住开口问道。
“因为...因为当年我以为小三十六救不活了,所以亲手挖了个坑把她埋了...”
江阮,“......”
花琰双目含泪,这便是小三十六这么多年不待见他的原因吧,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小三十六每次见到都一副见到仇人的样子了,原来他真的是她的仇人啊。
想想也是,若是他被别人活埋了,他就是变成厉鬼也不肯放过那人的。
这样想着,花琰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他要不要去向三爷讨个金丝软甲穿在身上,以防小三十六哪天发疯把他捅死了。
花琰正活在自己的天地里,不妨一只小手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脸上,接着一阵轻微的疼痛。
花琰捂住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江阮怀里朝他乐的小不点儿,指着她半天说出话来。
江阮按住长乐不安分的小手,小声斥责,“怎么又挠人?”上一次把祁烨的脸挠花了,今日又把花琰的脸挠花了。
“花大夫,不好意思啊...”江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
花琰捂着脸半天,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公主乖乖提醒本神医了,我不止需要个金丝软甲,还需要一个金盔,脑袋是硬伤啊...”
花琰说着便自己絮絮叨叨的走远了。
江阮,“......”
第109章
经过一场大战,前朝有许多事情需要祁烨处理,而后宫也有许多事情需要江阮处理。
祁烨下了旨,说太皇太后受了惊吓,命人护送太皇太后前往皇家位于凤山上的避暑山庄休养身体。
太后不在宫里,前去送太皇太后的只有江阮,不过几日,太皇太后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头上的发丝几乎全都白了。
江阮抱着长乐站在马车前,躬身行礼,“孙媳恭送皇祖母。”
太皇太后看着江阮一脸温顺的模样,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那日在崇华殿前的女子联想在一起。
江阮直起身,摇着怀中长乐的小手,对太皇太后摆手,“与曾祖母道别。”
长乐看起来有些困,小脑袋在江阮怀里一点一点的。
饶是太皇太后心肠再过冷硬,面对孩子总归是有些心软的,忍不住对长乐伸出了手,可那手在快要触摸到长乐的脸时,倏地收了回去。
太皇太后转身上了马车,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江阮,面上是她作为太皇太后最后的尊严,“哀家只认皇家的子孙,她不是。”说着,弯身进了马车。
江阮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皇祖母一路平安。”
车驾走远,江阮抱着长乐转身往宫内走去,有小宫女看不过,小声嘀咕,“娘娘为何还要对太皇太后如此恭敬,她这么说小公主,实在是有些过分...”
江阮轻轻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不过一口气,还有何可争的。”
太皇太后荣耀了一辈子,最后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保全她心目中的江山而已,她这一走,这一生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娘娘,您抱着小公主也累了,交给奴婢吧。”霜兰对江阮伸手。
江阮抱紧了怀中的小不点儿,摇摇头,“无妨。”
霜兰没有再强求,跟在江阮身边没有说话。
江阮信步走进水榭里,抱着长乐坐下。
水榭里四面透风,微风习习,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倒也算舒爽。
有宫女上了茶点,还有宫女拿着小扇轻轻的给长乐扇着,怀里的孩子早已沉沉睡去,水榭里倒是安静的很。
江阮一边拍着孩子,一边抬头,“霜兰姑姑跟在母后身边多久了?”
霜兰微微躬身,“回皇后娘娘的话,差不多三十年了吧,自太后入宫后,奴婢便跟在了太后身边。”
“三十年。”江阮摇头叹息,“人生有多少个三十年啊,你几乎是把你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母后。”
江阮初入宫时,月谷姑姑被太后派来跟在她身边,后来长乐离宫,江阮将月谷姑姑派去侍候长乐,母后又把霜兰姑姑派给了江阮。
对于母后身边的人,江阮向来信任,太后身在冷宫十几年,身边的几个侍女却不离不弃,一直与太后荣辱与共,三十年的情谊,怎会有任何弱点?
江阮抬眸望着霜兰,声音很平静,“姑姑是从何处得来的醉美人之毒?你也是玄蜀国的人?”
在陡然听到江阮的话时,霜兰眸子倏地瞪大,但也不过一瞬,很快便恢复了镇静,也并不反驳,“娘娘如何猜得出来的。”她自认为已经做得很隐秘了,不会有人猜得出的。
江阮垂了垂眸,心中有些发凉,果然是她。
江阮眸子看向远方,“本宫一直想不通,既然醉美人之毒是通过香味让人中毒,难道下毒之人就不怕有人喝了酒又不小心嗅到了陛下的香囊,从而露出破绽?陛下身边的太监宫女侍卫,乃至本宫都有可能,所以下毒之人凭什么认为那毒会恰好下在陛下身上?”
霜兰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神色没什么变化,倒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怀中的孩子动了动身体,江阮拍了拍她,将她放入了一旁的小床上。
江阮起身看着荡起阵阵涟漪的湖面,继续道,“想了许久,本宫终于想通了,下毒之人必是一个非常了解陛下习性的人,崇华殿的内殿,陛下从不允许除了崔公公和暗卫以外的人入内,当值的崔公公还有那些暗卫绝不可能饮酒,而陛下的香囊向来便放在书案上,从不带出崇华殿,也从不带回茗萃宫这般微小的不易察觉的细节,就连本宫都不太在意,更何况陛下向来不喜人近身伺候,又有几人如此了解呢?”
江阮转身看着霜兰,“其实本宫也并非不小心之人,可是姑姑是母后派来本宫身边的,本宫对你信任至极,对姑姑从未有过隐瞒,若论起这宫里对陛下习惯的了解,除了本宫怕就是姑姑了。”
霜兰缓缓抬头,眼中带着一些赞赏,“娘娘很聪明。”
江阮叹了口气,此时此刻她不是替自己悲伤,而是替母后悲伤,这几个陪伴母后度过幽幽冷宫岁月的姑姑,若论起感情,怕是要比亲姐妹还要亲,若被母后知道她身边的人竟然想要谋害自己的儿子,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为什么?本宫不理解?”
“皇后娘娘有何不理解的。”霜兰笑了一下,但那笑意中隐隐含着无尽的苦意。
“若陛下要他身边的鄞侍卫,宴侍卫与我一般去做同样的事情,他们会不会做呢?”霜兰反问江阮。
江阮只看着她,没说话。
“娘娘不说话,心中自是了然,归根结底,不过一个‘忠’字而已,奴婢无话可说,还请娘娘赐死。”霜兰说着跪倒在地,躬身匍匐。
那一年她从那山中逃出来时,本以为活不了了,可是却遇到了他。
她这条命本该早就没了的,可是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还给他了。
“是谁指使你给陛下下毒的?”
“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霜兰凄惨一笑。
霜兰跪在地上转了个身,面对着东北方向磕了几个头,“罪奴自知罪该万死,本以为可以等到太后回来再见太后一面,可如今怕是也没有机会了,罪奴便在此叩别太后娘娘,望娘娘身体安康,平安喜乐,再无忧愁。”
在山中时,那个地方的人以杀人为生,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她好不容易从那里逃了出来,奄奄一息,遇到了他,他是鲁国公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她并无半点高攀之心,只想能够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只是她欠他一条命,本就该还的,所以她听从他的安排入了宫,等着他下达命令,这一等便是三十年。
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便是在冷宫里的日子,那里没有杀戮,没有鲜血,没有仇恨,只有慢的不能再慢的悠闲日子,其实已经足矣。
霜兰抬手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自从入宫后,江阮仿佛见惯了生死,面对这般情景,再也没有第一次见到时那般的震惊了。
“把人带下去好好安葬了。”江阮微微阖了阖眸,双手不由握紧了,“还有你们,今日之事不可在太后面前多说一句,霜兰姑姑是得了急症病故的,明白了吗?”
母后已经很苦了,这些事情还是莫要让她知道的好。
*
一晃便又是一个多月,在花琰几日未眠的努力下,漓儿的毒终于解了,江阮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
大战之后,民心慌乱,朝堂不稳,祁烨不眠不休,杨相尽力辅佐,加之沉锦在外替他巩固政权,前朝之事也终于再一次步入正轨。
江阮已是几日未见到祁烨,好不容易祁烨抽空回来看了她一眼,却是累及,躺在床上便入了梦乡,这还是江阮头一次见他睡得这么沉,为他燃了助眠的熏香后,便退出了内殿,让他睡得更加安稳一些。
而这时江阮方出来,便看到沉锦匆忙走了过来。
自从沉锦回了帝京后,江阮便一直未进过他,想来他也如同祁烨一般忙的脚不沾地吧。
沉锦一见江阮便着急的问道,“小三儿把杨家姑娘弄哪儿去了?”
江阮不由笑了,“二哥这是哪里的话。”
沉锦撩袍坐下,“我知道花琰与榕桓出京时是带她一起走的,可是榕桓我也见了,花琰...花琰不重要,那我家姑娘呢?”沉锦一脸怀疑的看着江阮,“我家姑娘凭空不见了?”
江阮还是第一次见沉锦这般紧张的样子,不急不缓的给他斟了一杯茶,“二哥很紧张杨小姐?”
沉锦看出了江阮脸上的调侃之意,干咳一声,仿若浑不在意的支着下巴,“也还好吧,只是最近这几日上朝看到杨相那眼神快要把本将军给吃了,想来杨相是迫不及待要把女儿嫁给本将军,皇后娘娘也知道杨相好面子,本将军也不好佛了他的面子,是以...”沉锦耸耸肩,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江阮眼角忍不住跳了跳,她不是花琰也不是祁烨,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接沉锦的话茬,只好转移话题,“杨小姐出京后,便去了太后祈福的寺庙,因着前些时日京里太乱,陛下便没有接太后回宫,想来很快太后与杨小姐便能回来了。”
“嗯。”沉锦点点头,倒也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故意躲着他,只是临走时他要她帮忙修葺将军府,以便回来成亲,昨日他回府看过,并无变化,难不成是她改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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