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现在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向南走过去跟着陈大人一起蹲在树根子底下,看着陈大人摸着树根神神叨叨的嘀咕了两句含糊不清的话,向南想着说不定对方现在正是琢磨到关键时刻,自己突然出声打断对方思路可就不好了。
不过等了好一会儿,那边阿茶都收拾好背篓背上就等跟他们一起下山回家了,向南也不能继续这么等下去,只能出声询问。
陈大人左右看了看,不死心的扭头满脸幽怨的问向南,“我不信谁能凭着一双眼睛就能找出答案,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是不是瞎糊弄我的,其实根本就没有答案?”
向南连忙摇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糊弄人,然后分别根据这棵树的树叶长宽外形以及树冠长势优缺,先说明了这棵树对水分的需求以及最适应的气候条件。
然后又从树干文理树脂分泌等情况说了类型应该是属于啥类型的,最后是根据树根扎进土里的大致深度以及纠缠排布指明了对土壤湿度肥度需求。
“你能用眼睛跟手就确定土壤的松紧度跟湿润度?”
“其实这些如果你没有相应手感的话,是可以去观察树根下生活的虫子。”
然后向南跟陈大人蹲在那里一人捡了一根枯树枝开始刨起了树根下的虫子,有直接生活在落叶下的,也有在土里打洞的。
“那树的高度呢?”
“这个就只能估算了,因为咱们现在手上没有具体的量尺,成年男子的手掌圈里张开,虎口崩成一条直线,中指指尖到大拇指指尖的距离一般在……”
向南示范了一回用倒影以及太阳大致倾斜度来算树身高度。
陈大人最后一脸原来如此的点头表情蹲在那里仰头看着站在不远处刚丈量完树在地上倒影长度的向南,这一刻居然生出了钦佩这种情绪。
我滴个乖乖,这小子果然不愧是泽陂县算术第一人啊,忒是厉害了些吧?
先前陈大人只在经过县城的时候叫小厮出去打探,这才听了一耳朵向南在县城门空手测巨石这件事,当时也就以为传言夸大其实了,没想到还真是一点不含糊。
自从这一天自后,陈大人就在向南家住下了。
原本陈大人也没想住下的,准备着收了这个学生立马就带着人往外面去,不说游学吧,可好歹也要带出去溜达溜达,告诉旁人他陈燕午也是有学生的人了。
结果等陈大人跟着向南回向家之后,先是对向南家厨房外水缸上那一直悉悉索索流着清澈山水的竹筒感兴趣,抓着向南详细的问了许久,还非要在即将吃晚饭的空隙拉着向南去后山拆开竹筒看了里面那个据说可以让水变得更干净的“过滤层”。
这东西制作简单,要是家家户户都学会了,以后便是北边缺水的地方也能用这个来把浑浊的水弄干净啊。
有了干净水食用的百姓,生病的几率也会降低许多。
要知道这时候生水要烧开了才能喝的概念还只停留在稍微有些加菜的人家,贫苦人家可舍不得白费柴火去烧水,即便是冬天里想要喝口热水去去寒气,也并不将水烧开了。
这水烧开了人要喝还不是要特意晾凉了才能喝,这不是浪费柴火是啥?
这么一来,因此患病的老百姓也就不在少数,等到洪涝之年甚至还能通过这个传出瘟疫。
当然,这么一个小东西陈大人也不觉得就能隔绝瘟疫这种东西,只想着能让水干净些减少百姓患病人数罢了。
更神奇的是之后陈大人吃了晚饭跟着向南去了房间之后发现了一个奇形怪状却十分好玩的东西!
于是陈大人决定不走了,那名小厮反倒是直接被他打发着去里正家里睡好床吃好饭去了,自己偏要留下来跟向南挤一张床。
“为师这是要跟阿南抵足而眠,这也不失为一番佳话。”
向南嘴角抽了抽,“大人,若是您能暂且别去拧那发条了晚辈倒是信了这话?”
陈大人也不尴尬,面色不改的站在床边玩着挂在床架上的一副简易发条式吊风扇。
这还是这两天向南热得不行,这才找了东西做出来的,因为没有专门的木匠工具,向南没办法直接弄木板斜面做扇叶,最后就选择了竹篾编织物,即轻巧又有空隙,方便做一些固定处理。
至于发条,用的就是向南选用材质较硬的木头雕刻而成的,原本该是要用油浸透上光使齿轮更光滑,转动也更顺畅。
可惜还是那句话,现在向南条件有限,只能用磨砂布将就着磨了一阵,然后又找阿悦要了一根她家里收集起来的动物筋做了拉扯“皮带”,于是一个简单齿轮动力系统就算是完成了。
其实就这玩意儿,在向南看来委实没啥实际作用,毕竟因为条件有限,齿轮动力维持的时间不可能太长,顶多也就慢慢悠悠转动个十几二十秒,然后发条到头了又要人工重新去拧。
也就是热得只有蒲扇都没办法解暑的时候双管齐下头顶转风扇手上摇蒲扇的时候有点用。
现在倒是叫陈大人看了一回稀罕,向南觉得要是自己不催促,陈大人能乐呵呵的站在床边就这么拧了看看了拧的玩上一晚上。
“阿南啊,为师如今是深感欣慰,没想到阿南这般有才华。”
哦,忘了说了,自从来了向家看见这些东西,陈大人也不缠着向南非要他亲口答应了,直接单方面以向南“老师”自居,为师为师的自称得十分欢乐。
向南觉得陈大人性子挺好的,虽然有那么点不靠谱……
好吧是很不靠谱,可是看他从进了向家院门就适应良好的样子,向南觉得有这么一位老师也挺好的。
至少陈大人没有像一般先生那样看见这些东西就大呼“玩物丧志”什么的,向南现在也就这么点爱好了,要是还要被强行戒掉,向南觉得人生都要少好多乐趣。
因此向南也在心里默默接了陈大人单方面扣过来的这顶帽子,“大人,既然要拜师的话自然还是先正儿八经敬个茶什么的吧,且大人到现在还没跟学生说您叫什么名字呢。”
陈大人噫了一声,摸着小胡子皱眉嘶了一声,“真没说?”
难道先前他只顾着去吹嘘自己多厉害去了,反而忘记介绍自己的名讳?
向南无语的将干净的巾子打湿了水,一边认真的扭头看着陈大人点头。
第52章 弩
原本是想要带向南走的陈大人最后却是留了下来,每日里为了让向南早点完成每天的学习任务,掳袖子直接上场亲自教学。
别说,正儿八经给向南上课的陈大人还是挺靠谱的,板着脸一手背在腰后一手卷着书摇头晃脑,对书中深意侃侃而谈。
迈过了秀才的坎,这才算是正式成为了皇上人才培养莆田中的小苗子,学习上自然也跟以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打个简单的比方,秀才之前对于经典书籍中的一句话你只需要背住然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行,但秀才之后你却要就这句话去深度发掘这个话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政治背景。
另外还要结合当时情况下写下这句话的人的生活环境政治环境,进而琢磨琢磨这句看似普通的话又有没有蕴藏在字里行间的别的寓意。
四书五经再重复了一遍,向南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根本就没有真的学会这些身为读书人最基础的古代教科书。
以前向南十分头疼这些文字,可经过陈大人这般摇头晃脑的一解说,一个个枯燥的文字也变成了一个个精彩的故事,这个故事有个让他们这些后人无法想象的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前的社会背景,那时有战火有安宁有谋士斗智武将斗勇也有朝堂争斗新旧两种思想流派碰撞。
向南自己都感觉自己思想上有了一种被人推到了门外豁然见天之宽地之阔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难形容,正可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妙。
陈大人是个在普通事情上管不住嘴的人,才来向家的第一个晚上就说了向南被点为第四名,再过几天县衙就会将秀才凭证送过来。
现在朝廷规定的有效凭证称之为鱼袋。
前朝还是用鱼符,可大业朝的建国皇帝觉得用这个太奢侈了,于是将原本只是用来装鱼符的鱼袋正式化,彻底取代鱼符,成为社会上有身份的人的身份凭证。
秀才只堪堪脱离平民阶层,鱼袋上绣青身单红尾鲤鱼图案,喻之为鲤鱼跃龙门。
所以说向南现在是准秀才公了,向刘氏跟阿茶自然十分高兴,第二日就炖了菌菇野鸡。
陈大人虽然在宫里蹭过无数皇帝的御膳,什么人间美味没尝过,偏觉得这粗砂锅小火炖出来的山珍野味很是对胃口,也不客气的直接泡着豆饭吃了个肚儿溜圆。
当然,陈大人也知道这会儿一般的农户家正是青黄不接口粮紧巴巴的时候,第二天就直接吩咐自家小厮去镇上买了好几袋精细大米面粉回来,另外还带了各种调味料。
虽然向家大嫂子手艺不错,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大人觉得要是有了更丰富的调味料,向家大嫂子做出来的饭菜定然更加好吃。
这还没给陈大人正式的行礼递茶交拜师礼呢,就收了这么多好东西,向刘氏私底下问了向南的意思。
向南想了想,这些对于陈大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他们偏要在这上面斤斤计较的推来让去,怕是要叫陈大人生气,因此这些就先收着,以后对陈大人更真心对待好好回报就是。
陈大人年过三十都还孑然一身,知晓向南今年九月里要成亲无法跟着他走,陈大人还看着向南一脸惆怅可惜的样子,说什么这个世界上成亲娶妻生子的男子都是傻蛋,叫向南十分无语。
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空的师傅竟然还是个提前几百年搞了回时髦的不婚主义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陈大人既然这般对他好,向南打心眼里决定以后将陈大人当做一辈子的父亲一般好好对待。
哪怕以后变老之后陈大人更唠叨更不靠谱,向南也绝对不会嫌弃他。
之所以没有当即准备拜师礼却是因为一应事务没有准备妥当,向刘氏在之后的相处里也知道了陈大人做学问十分厉害,对于自己儿子能拜到这样一位师傅还是很高兴的,第二日就跑去杏花村拜托刘媒婆掐算了两天以后拜师叩首的好日子。
刘媒婆不仅会牵线搭桥,还会掐算日子。
中间有两天的时间,倒是刚刚好能去县城里采买所需物品,另外向南也在前一天亲自去请了苗大人跟赵顺过来观礼。
虽然简陋,可在场都是交好之人,齐聚一堂也是一派喜气。
倒是巧了,这一日苗大人过来,恰好郡城那边昨夜刚快马加鞭将泽陂县考生院试补录结果送到了衙门里整理公布并入档,一大早苗大人带了赵顺以及一个带刀衙役兼车夫就直接过来了,还给向南带来了代表秀才功名的青鱼袋。
这一场拜师礼可谓是十分简陋,气氛却是陈大人喜欢的,没啥强调这样规矩那样规矩的闲杂人,作为观礼人的苗县令也是心胸豁达之人。
向刘氏摆了全猪头搬了香案在院子里先是祭告了向式祖宗,陈大人端坐堂屋中上首位,向南跪地捧了荆条,这是表示以后但凡有忤逆师长的作为师父的陈大人都有权利打骂他。
陈大人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接了荆条敲了向南头顶三次,示为开三慧。
先动了武,再捧拜师茶行文礼,喝了茶陈大人取下腰间一枚玉佩交给向南,这是对向南奉上荆条的回礼,也有提点向南以后为人处世当如玉一般行君子之言行举止。
即得秀才功名,又拜得翰林院侍讲大人为师,可谓是双喜临门,苗大人也替向南高兴,先前还愁着拜不到名师,却没想到转眼阴差阳错却是引来了这样一位大人巴巴的追到家里来收入门下。
几人这一日中午饭桌上自然很是庆祝了一番,哪怕是拜师礼完成之后陈大人又暴露出不靠谱的本性,苗大人反而觉得陈大人这样十分真实,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人。
有了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还有本事的师傅,以后即便是向南依旧还是现在这副傻样也不怕了。
向刘氏今日是最高兴的,自家儿子拜了师傅又跟苗大人称兄道弟,以后只要不出什么茬子,那前途定然是一片光明的。
便是在外被人欺负了现在也能有个求助的对象,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孤零零没个帮扶。
陈大人又在杏花村留了十来天,最后陈大人思索良久,还是向向刘氏提出了要带向南出去走走的话,“明年乡试阿南是不可能下场的,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阿南对我们大业朝疆土的认知还是不够,以后再往上想要写出什么惊艳的文章怕是很难。”
现在是七月末,向南跟赵悦定下的成婚日期是九月末,不过当初向刘氏选定的日子只有一个要求,不用大吉,只要最快。
若是向南要跟着陈大人出门游学,完全可以再重新选个九月后的日子,且十一月向南及冠,到时候也需要身为师傅的陈大人为向南亲自加冠取字。
这事儿陈大人是跟向南提过的,向南一方面对见识更广阔的田地有种男子骨子里的向往,对陈大人这个提议自然是蠢蠢欲动,可转而想到阿悦阿茶娘亲,向南又放心不下。
更重要的是若是婚期推迟,也不知阿悦会不会误会。
向南没有建功立业的野心,更看重家人情意。
这一点叫陈大人既爱又恨,爱的是这样的人圣上能够放开手的去用,恨的是好好一个年轻大男人,偏在乎那些个小情小爱的,身为他的学生竟是没个壮志。
陈大人在向南这边得了这么个回答,气得一甩袖子跑到向刘氏面前说了这么一番话。
向刘氏想的显然更正常,男子游学这是一种很普遍的想象,便是当年夫君在世时也是时不时的出门几日登山望远沿河寻源,只是因为挂念家中妻儿故此走得并不远。
当年向刘氏自觉拖累了夫君,现在自然不可能再拖累了向南,只点头十分赞同陈大人的话,且还表示自己去说服向南。
“我的儿,陈大人实在是位好师父,现在还想着带你出去游学,听苗大人说陈大人可是皇上身边的重臣,那是皇上都盼着回都城的人物,现在为了你特意滞留不回,这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
“现在咱们向家因为你,在杏花村的地位可非同寻常,那两亩地到时候只说请里正帮个忙,里正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家里地位不一样了,能便宜行事的地方向刘氏完全不觉得受之有愧。
你帮了我的忙,我记你的情,以后但凡有机会说上几句话的功夫你也能收获比进入付出多十倍百倍的好处。
要说还是向刘氏一个妇道人家看得透彻。
向南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野猪岭那个方向,“可是阿悦这回去了深山还没回来,婚期更改总要先跟她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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