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后悔,觉得对不起你姐姐,便把知情的一切告诉我。”宋言致道。
陆川海双手颤抖地更加剧烈,亲生弟弟,这四个字就像四把尖刀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他抖了抖嘴角,垂下眼眸,半晌一句极其无力的话才缓缓从他嘴里吐出。
宋言致听闻之后,神色冷漠地应他一句,“好。”
陆川海对宋言致又说了一句,接着便绝望地闭上眼,再无言语。
陆清清在牢门口等了片刻后,才见宋言致出来,特意看了他一眼,意在问他为何会在内逗留。
“走吧。”
宋言致抓住陆清清的手。
“什么时候行刑?”陆清清问。
“我不能告诉你。”宋言致专注地看着陆清清,接着道,“陆家的生意你有段时间没有照顾了,回汝宁府瞧瞧吧。我还听说你父母墓前的那片桃花林里竟有一树开了花。”
“开花?”陆清清惊讶,而今已是九月,入了秋,桃花一向只在春季盛开。
“新鲜吧,所以你该回去看看,许是什么预兆也说不定。”宋言致道。
陆清清怔了下,恍然想到自己父母当年的冤死,而今破了的案子,若是这桃花是他们在九泉之下瞑目了,向自己传递的消息……
“好,我回去。”陆清清答应也有另一方面的原因,经历这么打的事,她的确需要静一静。
宋言致把另一只手也在了陆清清手上,“明天就走。”
陆清清犹豫了下,点点头,随即便带人回去安排。
次日天蒙蒙亮,宋言致便亲自送行陆清清到东城门外,确认她的马车消失在天际之后,宋言致方抬手示意高奇回禀。
“人已经去了。”
“安葬吧。”宋言致又看一眼陆清清消失的方向,声音轻轻道。
三个月后,已近除夕,宋言致接到陆清清的来信,坐在书房反复读了十几遍后,方放手。窗外飘起了雪,宋言致推门踱步到石矶之上,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片片雪直冲而下。
孙长远赶紧拿着白狐皮斗篷披在宋言致的身上。
“过了年,等到开春,半年也过去了。”孙长远叹道。
宋言致侧首,“陆家生意怎么样?”
“一如既往地红火。”
“那就好。”宋言致勾起唇角。
“王爷,咱们是不是该筹备动身去汝宁府瞧瞧?”孙长远常伴自家主人身边,最是知道主人的心思,这三月对于主人来说,那是比过去的二十年还长。偏偏是个能憋的,日日害相思,日日瞧着陆姑娘的字,却偏偏不说一句想念。孙长远真担心这么下去,他家主人会憋出病来。
“不去。”宋言致半晌回道,有吩咐高奇等人这两日不可守备松懈。
夜里,花园外有传来惨叫,三月以来已经分不清是第几次了。
孙长远起了身,披件衣服听高奇的回禀,得知来人已经死了,点点头也不觉得意外。
“这还真没完没了了,越到过节的时候人越多!”
“咱们主人以前得罪的人毕竟够多,不奇怪。”高奇说罢,忽然想起什么,纳闷地拉着孙长远道,“你说这里面有没有陆川海的死士?当年他死得那么快,难保还有什么没交代的死士留下。”
“估计不会,死的时候挺后悔的,还说对不起陆姑娘和王爷呢,我信他。”孙长远叹了口气,转即提醒高奇不要再提这件事。
高奇点头,挎着刀继续巡逻。
元宵灯节,太皇太后图个热闹,请来了不少皇亲贵妇在宫里赏灯猜灯谜。宋言致也被硬叫了来。小皇帝周治也难逃太皇太后的召唤,过来溜了一圈。晋王妃赶紧跟其她妇人们使眼色,便夸赞起了南平郡主周婉儿。周婉儿起初被夸赞得还挺开心,后来晋王妃便感慨该到年纪择婿了,太皇太后便笑着问起人选,大家便你一言我一句,不知怎么忽然提起了大蛮国太子,接着周治便接了话茬。
“说起了真巧了,儿子确实在年前收到大蛮国和亲的请求,正要和祖奶奶商议呢。”
“大蛮国太子一表人才,咱们婉儿才貌兼具,也堪当一国皇后,母仪天下。”晋王妃应和道。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点头,“那可真是天赐的好姻缘了。”
周婉儿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忙要去太皇太后身边撒娇,赶紧转移这个话题。不曾想身后的大宫女按住了她的肩膀,不准她乱动。周婉儿应要起身,便听到大宫女劝慰自己不要胡闹,不然在众人跟前失了仪态,只怕就没有做皇后的好事了。
周婉儿这才恍然意识到,什么偶然谈起,什么缘分……其实她们早都想好了,安排好了,她嫁给大蛮国太子是注定的事。
正月一出,同意和亲的回信就送去了大蛮国,不久之后,大蛮国就派了迎亲使团前往大齐,并备了厚重的聘礼,将刚刚册封为南平公主的周婉儿迎回了大蛮国。
整个迎亲送亲的过程,花费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三月三,汝宁一带的桃花潋滟。
陆清清在父母坟前烧了纸,又另起了一盆,用朱砂笔在纸钱上写了‘陆川海’的名字,而后投入火盆之中。
“下辈子做个好人。”陆清清烧完纸后,便拍拍身上的土,起了身。
夏绿忙来搀扶陆清清,并将刚刚他从送信者手中收到的东西递给了陆清清。
陆清清低头翻开《嘉德记事》,看到书里面夹了一封信。
夏绿焦急地等陆清清读完信后,期盼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宫里下旨了,太皇太后等不及了,给姑娘和秦王赐婚了?”
陆清清别一眼夏绿,“就这么盼着我出嫁?”
“哎呦,姑娘,这都过去两年半了,以前的事该放下了。再说姑娘也该好好正视一下自己的年龄,二十多岁的老姑娘,除了宋大人谁还愿意娶。”
“你个碎嘴的丫头,”陆清清狠狠掐一把夏绿,叫冬白把剪刀取来,她非要把夏绿的嘴巴剪烂了。
“姑娘,我倒觉得夏绿说的对呢,剪刀不给!”冬白逗笑道。
“瞧瞧你们,都是一伙的。”陆清清笑了笑,也不骂他们了,嘴角带着弧度看着手里的信,“这信上确实是喜事,但却不是成婚的喜事。”
“那是什么?”二人齐声问。
“我的亲弟弟找到了。”陆清清把信指给她们看。
“啊,这可是大好事,奴婢这就去准备东西回京。”
“别准备了,他们人明日就到。”陆清清想了下,“回去收拾房子,把最好的院子最好的床,什么都最好的,准备给他们两个!”
“那要是只有一个最好的,给谁?”夏绿纠结问。
陆清清咳嗽了一声,背着手上车,“当然是给我宝贝弟弟。”
夏绿和冬白互看一眼,彼此会意地颔首笑了。
……
汝宁城,陆家大宅。
陆清清一夜没睡,背着手紧张地在屋内徘徊。艰难等了会儿,陆清清抬首问夏绿人到没有。
“姑娘,您一早已经问了不下二十遍了。说好中午到的,现在还是大清早呢,哪能这么快。再者已经嘱咐过门口了,一旦有消息立刻跑来禀告。”夏绿道。
陆清清只好坐了回去,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前方,无聊得等着。静了会儿,她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迷迷糊糊间,她看到门外似有紫色颀长的身影,恍然让她想起了宋言致。她真的是困得头昏眼花,太久没见到那个人,以至于思念成疾,眼花了。
“姑娘!”夏绿看到院外的人,激动地轻轻叫一声。
“干嘛。”陆清清刚强迫自己把眼睛闭上,所以在听到夏绿的叫声也没有睁开。
“人到了。”夏绿凑到陆清清耳边说着。
“胡闹什么,不是说中午来么。”陆清清瞪一眼夏绿,目光停滞了,刚刚恍惚间,她的余光似乎确实还能看到那抹紫色的身影。陆清清缓缓转头,听到了一声声踏实的脚步声,看到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身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猜到你会提前等,才故意打发人说中午到。瞧你眼底乌黑,可是昨夜没睡?”宋言致一进门就看穿了陆清清。
陆清清往宋言致身后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他呢?”陆清清三两步走到宋言致跟前。
宋言致微微一笑,“怎么,我才来你也不问候一句?”
“留着以后跟你说,多着呢,他呢,快告诉他在哪儿?”陆清清有些激动,四处搜寻,嘴上还念叨着,“我真没想到他还活着,你这个给我一个好大的惊喜。已经惊到我了,人何必藏着,快拉出来给我看啊。”
宋言致身后的邓修竹上前一步,挡住了陆清清往外走的路。
“你干嘛?”陆清清打量一眼邓修竹,“这两年认了新上司,就忘了旧的了,还挡我的路?”
邓修竹抿嘴笑着摇头,“大姐。”
陆清清愣了下,有点懵地回看邓修竹,转头又疑惑地去看宋言致。宋言致笑着对陆清清点了点头。
“初次以弟弟的身份见面,还是值得庆祝的。”邓修竹停顿了下,对陆清清道,“我猜大姐肯定给我准备了很多见面礼,其实不用客气的,不过我会照单全部收下,并且提一个要求,烦劳大姐以后照顾一下陆家独苗感受,不许再吃兔子了,兔子多可爱,鸡也不行。”
“这怎么可能,邓修竹他跟我一个岁数,怎么可能是我弟弟?”陆清清不信。
“不好意思,当年瞒了三岁。不瞒着的话,人家都但我是孩子,瞧不上我的手艺,不得已而为之。”邓修竹抱歉地对陆清清拱手,一脸欠揍的表情。
陆清清忍不住想回骂她,不过考量他真有可能是自己的弟弟,暂且先忍住了,拉着宋言致到一边确认是否属实。
“属实,杜俊当年对你父母说,为了给他亲儿子积福,孩子没有直接弄死,而是扔到了庙门口,看佛祖的眷顾。我随后派人调查了汝宁城附近的所有寺庙,偏巧这孩子被丢在一家已经破败的寺庙门口,找起来费了些周折,好容易在淮南道找到了当年的一位僧人,得知他被一名胡子花白道骨仙风的老者抱走收养了。因不知道此人的姓名,凭记忆做了画像,到处询问,最终才发现历尽千辛要找的人就在身边。”宋言致说罢,就转首看着邓修竹,“他可真是遗传了你们陆家的白。”
邓修竹用手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脖颈,不自谦地笑称他就是天生丽质。
“还有这块玉佩。”宋言致将邓修竹腰间的那块月牙形的玉佩拿给陆清清看。
“这是什么?”陆清清问,“我们陆家的玉佩?”
“当然不是,这是杜家的,该是本来在陆川海身上的,因为孩子调换,随意就把玉佩放在了他身上,之后估计是急忙遗弃,也没有注意到和孩子一起包裹的玉佩。”
邓修竹点头,“师傅说过,我这玉佩和身世有关。”
“我第一次见邓修竹的时候,就注意到这块玉佩,这是宫中御赐之物,不过当时记不清给哪几位大臣,虽然这玉佩与修竹的衣着不甚相配,因无心管闲事,也没有太多想。”宋言致解释道。
“唉,就是因为姐夫没多想,错过了我两年的富贵好生活。”邓修竹感慨万千。
“谁给你的脸。”陆清清瞪他一眼,本来还酝酿要哭的情绪,因为人变成了邓修竹,她完全哭不出来了。
“大姐,抱歉之前没在你身边出现,以后的日子有我,你不要担心了,也不要再流泪了。”邓修竹笑了笑,伸开双臂。
陆清清愣了下,眼泪哗地下来了,冲过朱抱住了邓修竹。
邓修竹很快哄好了陆清清,还因为嘴欠挨了一记打。
“忽然觉得做亲弟弟还不如仵作了!”
陆清清吩咐夏绿道:“我收回之前的话,如果只剩一个最好的,不用给他,给王爷。”
夏绿应承。
邓修竹闻言瞪眼,“大姐,这不厚道了吧,亲弟弟那可是有血缘关系,我还比不过他?”
宋言致本来听到陆清清的吩咐正高兴,忽听邓修竹此言,冷笑:“你当然比不过,我可是和你大姐过一辈子的人。”
“欺负人了啊,我呢,那我怎么办?”邓修竹指着自己。
“陆家的全部财产都给你。”陆清清道。
“那我后半生岂不是可以跟无数金银财宝过一辈子?”邓修竹瞪着他们俩人,哈哈大笑起来,“爽,那太爽了!以后我想养多少兔子都可以了!”
“你弟弟真有出息。”宋言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低声对着陆清清的耳朵呢喃道。
陆清清:“多谢,幸亏有你。”
宋言致一手搂住陆清清的肩膀,另一手抓住陆清清的手,“我还带了太皇太后的指婚懿旨,你什么时候跟我回京复命?”
陆清清动了动眼珠,安静至极。
“怎么?”
“不愿意就算了,和弟弟我一起守着万贯家财养兔子。”邓修竹高兴自荐道。
陆清清看一眼邓修竹,对宋言致笑道:“现在就出发。”
“好。”宋言致拉着陆清清就往外走。
邓修竹不干了,赶紧追出去,“你们两个人秀恩爱也太过分了吧,这做姐姐的也太没良心了,弟弟才认啊,你们就跑了不管我了!”
邓修竹闹意见并没有换来好结果,转眼的功夫,就听马听声在府门口响起,越行越远。邓修竹冷哼两声,踢了两脚门,随即听说认真走了。邓修竹立刻没有之前的不爽表情,高兴地坐在大堂上,让人上了最好的茶,又吩咐家丁们快去把他带来的兔子都搬进屋,他要把陆家的大宅子改成一个大号的兔子窝!
开心!
邓修竹高兴不已,哈哈直笑。
邓修竹再见陆清清的时候,已经月余,她在京城大婚后,骑快马到如宁城回门,还带着他到爹娘坟前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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