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驿站外四的搜查都完毕了,衙差们前来禀告陆清清,他们没查到任何线索,包括驿站四周外墙上的青苔以及树枝等等,都没有被踩踏和折过的痕迹,更加没有可疑的脚印。
裴经武犯难了,“大人这什么线索都没有,案子岂不是难破?”
“我倒觉得好破了。”陆清清看一眼裴经武,就骑上了马。
裴经武紧随而至,好奇追问陆清清是不是心里对谁是凶手已经有数了。陆清清眼睛看着前方,整个人沉浸在黑夜之中,沉默着并没有回答。
裴经武就兀自思量了会儿,忍不住跟陆清清道:“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宋御史的嫌疑大。这酒就是宋御史所留,而他走之后,刘志卓等人立刻就把酒抬走喝了,期间没有任何人下药的可能。”
“是如此。”陆清清皱眉应承。
“那就一定是宋御史了,上一桩案子,潘青山那桩,就是宋御史那帮人干得,现在这桩只怕还是他。”裴经武说罢,就义愤填膺地握拳,“这宋御史也太心黑嚣张了,若这死者真有罪,他完全可以按照律法处置,如此行私刑,朝廷真的允准?怕只怕他是借着皇上的名义,瞧我们长乐县山高路远,乱使权力。”
陆清清动了动眼珠子,看看四周,对裴经武道:“这话私下对我说也罢了,在外可不能乱说。当初是谁跟我讲监察御史厉害,今都抛到脑后了?”
裴经武点头,连连称是。
快到县衙时,陆清清远远地就见县衙门口的石阶上站着一人,身姿颀长,立若玉树。石阶下则有一人牵着马,手提一盏红灯笼,在红灯笼光芒的映照下,嘴角的刀疤显得尤为瘆人。
在黑漆漆的夜里,忽见这样的光景,还真叫人心吓得狂跳数下。
陆清清一眼认出这牵马的侍卫是宋言致身边的高奇,那石阶上的人自然也知道是谁了。
陆清清挥鞭快速奔到县衙门口,就坐在马上质问宋言致:“刘三得和李四的死是否和你有关?”
第11章
宋言致哼转身大迈步进了府衙。
显然对方不高兴了,陆清清看他的背影,竟还觉得有点优雅。
等了会让,陆清清才蹭地跳下马,追了上去。
“回我的话,那两个人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和你那桩秘事有没有关系?”
宋言致顿住脚,目光新鲜地打量陆清清,“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杀人狂?”
陆清清愣了愣,见宋言致眼里还刮着三九寒风,觉得很莫名其妙。她刚刚不过是按例问句话而已,这就生气。那么大的男人,就因为他一句话就觉得冒犯,脸皮也太薄了。即便他是监察御史,有告小状的能耐,也没必要处处摆高高在上的谱,把自己弄得跟一副瓷娃娃的样。说到底这监察御史就只是区区七品官而已,遇到一二三四五六的时候他还是该卑躬行礼。
陆清清很想给宋言致上一堂课,先用戒尺把他的手打残废了,然后再狠狠地告诉他做人不能太高傲、嚣张、刻薄,在这里他装两下也就算了,若在京城,满大街达官显贵,他这种性格早晚得罪所有人,最后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陆清清见宋言致还盯着自己,忍不住呛了回去:“宋御史也称我是县令了,这长乐县发生的案子都在我的管辖之内。而今驿站发生的双尸案,死者死亡的地点跟前一桩案子还一样,那有些地方涉及到宋御史,我自然要向你求证。我而今问你一句不合情合理么,又没说要抓你,你干嘛这么抵触?”
“没杀。”宋言致一字一顿,拂袖而去。
陆清清恍然,这宋言致是属气包子的么,一句问话而已,为什么他对自己表现出一种失望的眼神?陆清清赶紧跑到前头去,伸手拦着宋言致,“我话还没问完。”
宋言致在距离陆清清胳膊只有一寸远的距离时,停住了身子,他身量修长,很高,身后灯笼的光映照过来,影子刚好整个压在陆清清的身上,有些迫人。
宋言致垂眸睥睨,在少许光线的映照下还是英俊得不像话。
“张知府来长乐县的时候,送了你三坛酒,你而后就把酒留给了驿站的人,对不对?”陆清清问。
宋言致盯着陆清清一会儿,才转头看高奇。
高奇赶紧道:“好像是送了酒,我和二弟接手,倒没有通知我们大人。大人他一向不喜饮酒,这种事我们不回禀直接处置就可。所以我们就回绝了张知府,奈何他死皮赖脸一定要送,还说东西沉再带回去也麻烦,就随便我们处置,今天搬家的时候,带那三坛酒也没用,自然就留在驿站了。没有特意说过要留给驿站的人饮用,是那刘驿丞主动来问,我瞧他一脸酒虫之相,才随便说给他们。”
陆清清听了解释之后,收了手,“知道了,那你们可以回去了。”
宋言致闻言,身子却岿然不动了,眼里迸射出的冷光一直定格在陆清清身上。
陆清清随便拱了手聊表作别,就转身奔向县衙侧堂。
宋言致面容清俊,又有由内而外的光华,令人生畏,性子虽萧疏孤僻,但前两者足以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而刚刚陆清清却全然无视了她,步伐轻飘飘地走了。
宋言致侧目看她,胸口还是无法抑制地闷了一下。
“嗯……那个……长乐县近十年都没死过人了,而今接连三个了,听说有一位还是她器重的属下,免不得会着急难受了。”高奇辩解的时候还有点紧张,时不时地偷瞄一眼自家大人的神色。好在他家大人未哼一声,转身便走,高奇就赶紧跟上。
陆清清落座之时,气得拍一下椅子扶手。
孙婆子见陆清清进门后,又伸脖子看了一会儿门口方向,纳闷道:“姑娘回来的时候没碰见宋御史?”
“快别提了。”夏绿赶紧去给陆清清打扇,劝她消气。
孙婆子更加纳闷:“那宋御史人呢?这么快就把事情说完走了?”
陆清清问孙婆子什么意思。
孙婆子忙解释经过,“姑娘先前离开大概两柱香的时候,宋御史就来了,像是有要紧的是要告诉大人。本是在侧堂这里等候,坐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就去外头等了,从那会儿到现在估摸也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在外头只能站着,坐都没地方坐,能等姑娘这么久想必定有要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说完了。”
夏绿愣了下,问陆清清:“可刚刚宋御史好像什么都没说。”
陆清清猜测宋言致很可能听说又有案子了,要来和自己解释和凶案有关的事情,但刚刚自己一回来就问他杀没杀人,让他心里不爽了,所以才什么都没说就跑了。
“这男人太小心眼。”陆清清无奈地叹。
总归刚刚见宋言致的反应,陆清清很确定刘三得和李四的死都跟宋言致没干系,不过却也不排除宋言致身边人的嫌疑,毕竟酒的事还解释不通。
陆清清随即又看了一遍现场记录,再对比潘青山那起案子的记录。两个案子除了死者在死法上截然不同外,吊绳的系法也有不同,吊着潘青山的绳索是活套,刘三得和李四的则是死套。
再有就是屋内所有桌椅物品距离三名死者上吊的地方都没有改变,这也说明刘三得和李四死的时候应该是很平静,并没有和凶手产生过厮打。
陆清清已经派人去开封询问刘三得为突然到长乐县的缘由。这点陆清清倒是有自己的猜测,估摸八九不离十。前段时间她刚撤掉刘三得陆家米铺的总掌柜身份,他是陆家的老人了,很可能觉得自己辈分在,不甘心受罚,所以跑来长乐乡想找自己理论。但这样的话应该来找她才对,为何会跑去驿站,实在令人不解。再有就是李四,他就是一个闲来无事混迹在的说书人,怎么也会招惹是非,而且还是和刘三得一起。
衙差赵大山和钱多福受命去调查李四的情况,回来复命:“陆家茶馆的厨子叶丰收是李四的好友,昨天晚上俩人喝酒聊天,李四说过他要发大财了,还说比上次从大人手里得了二十两黄金还多。叶丰收问他什么事,他没肯说,只透露说知道了一个人的秘密,能让他挣大钱,还说等明天拿了钱就离开长乐县,找个富庶的地方做个乡绅,纳十二房小妾。”
陆清清动了动眼珠子,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后,她又嘱咐驿站的现场一定要保护好,在没她允许的情况下任何地方都不能动。刘志卓等人的用饭问题就让陆家酒楼解决。
夏绿应承,转而劝陆清清早些歇息。
陆清清点点头,沐浴更衣之后,就卧在榻上看了会书。夏绿叫了今晚当值的丫鬟,惯例嘱咐她们不得出声。今天这批进房伺候的六名丫鬟刚被选上来,虽然再三讲过规矩,但夏绿还是不放心,又再三嘱咐。
“内急出去可以,但屋子里必须留人,切记不可全部离开。姑娘醒的时候你们若不在,扒了衣裳全都把你们喂狗!”
六名丫鬟缩着脖子,连连应承。她们以前虽没进房伺候过,但都知道这是姑娘的禁忌。听说早年曾有个丫鬟守夜,贪玩偷偷跑去厨房偷吃,姑娘半夜醒来没见人,那丫鬟打那天以后再没有在陆家出现过了,保不齐真被喂了狗。
“再有屋里的灯千万不能熄,要亮着,实在累了可卧在屋内临窗的那处贵妃榻上。”
六名丫鬟齐刷刷点头。
夏绿瞧她们都吓得不敢怠慢了,这才稍安心,转头瞧姑娘睡了,命三个人留下。她则带另外三人去耳房歇息,回头等半夜的时候再换人。
次日,天刚蒙蒙亮,鸟儿叽喳叫了两声,倒不扰人。
陆清清就蹭地下从床上坐起,随即面色不安慰的搜寻屋子四周,见到三丫鬟正慌乱起身朝自己来,心随即安定了些许。片刻后,她恢复了冷静,穿戴整齐,打发人去把仵作邓修竹叫来。
用过饭后,那厢人来回话说邓修竹不来。
陆清清摆手把人打发走,骑马亲自奔向邓修竹的住所,敲门没人应,就叫人用斧头劈开了门闩。
邓修竹被陆清清拖到驿站的时候,还打着哈欠没清醒,转即想起来,盯着陆清清:“我的门——”
“此刻我的人应该已经给你换好新的了。”
“仗着自己有钱,太嚣张了。”邓修竹悠悠叹道。
陆清清:“没浪费,劈坏的门送到木匠那里修补一下,还能卖。”
“无良奸商。”邓修竹语气痛恨骂一句,转即就跟陆清清讲明,“但给我的门要完全崭新,不要修补过的次货。还有,你又拖我来驿站干什么?这尸体昨天晚上我已经验过了啊。”
陆清清斜睨他,“昨天你走得急,后院还有些碎尸你没来得及验。”
第12章
“竟然有碎尸?”邓修竹顿时来了精神,一张带笑的红唇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兴奋,“赶紧快带我去。”
陆清清在前领路,引邓修竹到了驿站后院的厢房,推开门,桌子上摆满了昨夜的残羹剩饭。
“你验一下这里。”
邓修竹高兴地进门,环顾屋子四周,确认陆清清所言的碎尸就是指桌上被大卸八块的烧鸡,本来俊朗白皙的脸瞬间比锅底还黑。
“大人,您为了把我骗到这里,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邓修竹声音阴森森。
“谁跟你说碎尸一定是人,鸡也可以啊。”陆清清示意邓修竹赶紧着手检查,又告知他,“我已经命人为你准备了两笼子活鸡,别客气。”
“我给你干活我客气什么。”邓修竹进屋,问了问桌上的饭菜,发现还没馊,直叹神奇,毕竟而今可是盛夏,饭菜能放一晚上不坏可谓是奇迹了。
“神奇什么,为了保护现场,这一晚上花了我十两黄金的冰块。”陆清清道。
邓修竹毫不肉疼地“哦”了一声,点头表示应该如此,“反正你钱也花不完。”
“我钱花不完可以省下来用在别的事儿上,比如给你这个仵作开工钱。你赶紧给我查清楚了,别再浪费我冰块。以后现场不光是尸体,像用到毒、蒙汗药等这样下药的东西,你都给查清楚了再走,这可是你身为仵作的责任。”
邓修竹惊讶地打量一直在挑她毛病的陆清清,叹口气,“早知道当初我就不答应了。那时候某个人为了请我出山,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说我有才华,赞我就是出山的诸葛亮……”
“行了,有完没完,赶紧干活。还有,西墙那边的桃树下被倒了满地酒,昨天这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就都是干了,酒坛子也是,那还能查出他们喝过的酒里是否被下过药么?”陆清清问
邓修竹走到陆清清指定的地方抓土闻了下,摇头苦笑,“这可说不好,未必行了,不过回头我会抓两只鸡让它们吃土试试。”
陆清清点头,留了几名衙差配合邓修竹。离开的时候,裴经武也赶了过来,询问还有什么地方没查,他可以帮忙。
陆清清瞧他还没睡醒,笑道:“可算了吧,瞧瞧你不精神的样儿,昨天没睡好?”
“嗯,昨晚我又熬夜重新看了一遍案卷,研究了一下潘青山的死。”裴经武蹙眉道,“我看这刘志卓的嫌疑不小,之前听人说他和李四争吵过。”
陆清清紧盯着裴经武,微微眯起眼睛,“那你可知原因?”
“李四这人除了嘴巴不老实,还好色,睡了刘志卓的小妾。”裴经武小声和陆清清说完,又道,“就因这事,我忽然想起刘三得也姓刘,一查才得知,原来刘三得和刘志卓为同宗,刘志卓老家就在开封。”
陆清清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吩咐人看紧刘志卓,随即跟裴经武道:“你跟我去趟慕家老宅。”
慕家老宅正是宋言致新搬进去的住所。
裴经武立刻点头,转即才反应过来,惊讶问陆清清:“大人,你要去见宋御史?不审刘志卓?”
“刘志卓肯定跑不了,先等等看邓修竹那边能不能查出新证据。我很想知道宋言致昨天晚上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提起宋言致陆清清心里就犯嘀咕,其实她不大想去,但不得不去。这么空手去也不合适,琢磨着该送点什么,哄一下这个小心眼的御史。既然人家不看重钱,那就不能送贵重物。陆清清想了想,打发人去准备些长乐县有名的小吃。
“像什么醉花鸡,干菜牛肉这些,都别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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