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来收拾的时候,温的酒喝没了,连带着一大盘的鹅肉都吃光了,徐凝慧因着喝了酒脸上倒是带着胭脂般的红晕,看着有些担心。
她却冲玉竹摇摇头,“我酒喝得多了些,估计得明天中午才醒,信早些送出去,别耽误了。”说着就挥退了服侍的玉竹,看着玉竹快出房门的时候,加了句。“玉竹,以后帮我守着我的小院子,给敬儿留个退路,到底养了一场。”
玉竹听着奇怪,想回头问她,凝慧早已在昏暗的烛火中转身离开,仿佛这里,这座院子,这个侯府,这个世上再没有这个人一样。
夜深,丫头婆子们都睡下了。
凝慧躺在陪嫁的雕花床上,入目是青翠的月白纱帐子,冷清的颜色似乎让心里最后的暖意都带走了。
能做的都做了,便是给的毒,我也甘之如饴,甚至还替你遮掩一二,宁东荣,今生的我再也不能替你做别的了。
大少爷宁肆敬到院子的时候,凝慧已经睡下,没多停留,便离开回了书房。
回到书房,世子宁东荣知道后,吩咐人带他下去休息。
第二日一早,玉竹在房门外听了听,没动静,便把信给送了出去。天气很好,玉竹领着小丫头在廊下给凝慧做过冬的衣物,去年的不能穿,空了许多。
这个时候管家领着慧太妃身边的女官过来,玉竹放下衣服,见礼。“姑姑可是来见夫人的,夫人还未起,姑姑稍作,我去伺候夫人起床。”
说着把人领到正屋坐下,玉竹就进屋去叫凝慧。
“夫人,宫里来人了,您快起。”玉竹边说,便将遮光的幔子撩起,顿时屋里明亮了起来,“夫人。”见床上没有动静,玉住晃眼一看,还未睁开眼睛。
又唤了几声,靠近床,女子在床上端端正正的睡着,估计是做着好梦,嘴角微微上扬。
许久不见她睡得这样好,但是不好叫人久等,只得伸手碰碰女子的手臂,可是被子里全然没了温度,玉竹心下大骇,颤抖的向女子身上探取,“夫人。”
女官听到婢子的呼喊,声音悠长而凄凉,想起慧太妃的叮嘱,起身往内屋走去,婢子趴在床边一味的哭泣。掀开被子,想去把脉,去发现晶白的肌肤已经呈现青色,人早已僵硬,怕是死了很久了。
当下吩咐人通知侯府,半晌却无一人来,下人回报,世子陪着怀孕的梅姨娘回娘家了,侯府上下的主子皆不在。
女官大怒,“姨娘还有娘家?侯府只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定要禀明了太妃让太后处置!”
当即叫随行的人看守住院子,不许任何人进出,立刻回宫禀明太妃。
太妃沉吟片刻,去见了太后。惠儿,姨妈总是万事随你的心意,唯独这件事不能。
不消片刻,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吉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死了,而世子却陪着姨娘回娘家,满府的主子竟是一个也不在,当即御史就写了折子递到皇上的桌前。
徐家人得到消息赶去侯府,在院门被侍卫拦下,说有阶品的夫人死的不明不白,太后下旨要细查,宫里的嬷嬷在查看尸体。
下午侯府的人才陆续赶回来,世子爷才踏进家门听下人说凝慧死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人,那人被盯得毛骨悚然,大冷天额际冷汗直冒。
宁冬荣浑浑噩噩的到了棠梨院,乌洋洋的人围着看,听着他们不堪的议论,出奇的冷静,只是将人轰走,还未到院门口,只觉有人冲到面前,然后面颊被人突如其来的疼痛占据,接着被踢翻在地。徐三爷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想在来上一脚,却被徐大爷拉住,“三弟,够了,这里是吉安侯府,宫里的人都看着,为了四妹的名声,你当心些。”
男子这才愤愤的止住脚,宁东荣被下人扶起,院子里的小丫头蹲在廊下嘤嘤的哭着,疼痛的脑子更是混乱。
夕阳将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凛冽的寒风带起院子里的枯叶,最后也落在不远处的湖面上,久到宁冬荣以为在等待中会过一辈子的时候,紧闭的房门在众人的期待中打开。
“晴雨姑娘,奴婢们已经看明白了。”嬷嬷对守在房门前的女官说,“现下就要回宫向太后娘娘复命。”
“留下一人,将事情告诉给院外的大人们,其余的,回宫面禀太后。”
嬷嬷们无所不从,青衣嬷嬷被留了下来。
嬷嬷冷清的嗓音在院中响起“:夫人是昨夜亥初没的,诱因是夫人吃了柿饼和鹅肉,根源是因为夫人的药中有一味五指毛桃和香炉里的安魂香特意添加的番泻叶相冲,毒素日日在身体里积沉,拖垮了身子,即便没有柿饼和鹅肉,夫人也活不过明年春天。”
徐老爷是户部尚书,有些话自然听得懂。“嬷嬷是说安魂香里原是没有番泻叶?”
嬷嬷点头,“是有人特意添加的,却不知是何用处。”
这时一旁的徐三爷,突然大喊,“不可能,四妹知道柿饼和鹅肉相冲的,小时候府里的丫头也是这样吃没了的,祖母还刻意让吕妈妈教导我们不能混吃。”
在场的人因着这句话,脸色变了又变。
女官出了院子,“奴婢还要回宫复命,至于夫人的死因如何,各位大人已经明了,告辞。”说完,就带着侍卫离开。
“将四姑娘带回府中安置。”良久徐尚书才说出话来,对一旁一言不发的中年男子说“:侯爷,世子,这件事还请侯府给个交代。”
不顾侯府的阻拦,强行将凝慧带走,连带着下人们也一块带走,只留下空空荡荡的棠梨院。
第二日上朝,凝慧被御史提出,皇上因吉安侯从龙有功,留中不发,只说已经交由太后处置,有眼色的明白皇上想要保下世子,皆是默契不出声。
下朝时,慧太妃召见吉安世子,虽于礼不和,想着有宫人看着,皇上默许。
慧太妃看着跪在青砖石上的年轻男子,良久才开口,“慧儿给了我一封信,说若她的死牵连到你,让我替你求情。”
男子一贯清冷的脸色,微不可见的动了动,想要说话,却碰上慧太妃和凝慧相似的眼眸,辩解的话咽进心里。
“她说,她知道香里有毒也知道药喝了没用,可是你处心积虑的想她死,倒不如她自己了断,就算以后被发现只能是她自己吃了相克的食物没的,和你扯不上半点干系。”
男子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喃喃的说“:我从未要她死。”想起她去世时,身旁竟无一人看守,“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慧太妃冷笑,“你的歉意何用,她已经死了,死后还要让所有人议论她糊涂,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就像她嫁了不该嫁的人。当初为了保全你们侯府,她不顾女儿家的名节,求到先皇面前,差点死在侍卫刀下,如此不要脸面的姑娘,活该她被害死,得不到真心对待。”
男子面对慧太妃的指桑骂槐,压住怒气,知道这是该受的“:我会给她一个交代,给徐府一个交代。”
慧太妃突然明白凝慧求死的原因了,女子不该贪求虚无缥缈的情爱。“她要求死后葬入徐府,你该遂了她最后的心愿。临终的时候没人守着,死后总是要有人上香,不然到了地府不知会受怎么样的欺负!”
宁东荣颔首同意
接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宁府世子呈上证据,请旨待生下孩子依法处死谋害嫡妻的梅姨娘,以正法纪,自愿为徐氏守孝三年。
从此退出朝堂,连梅姨娘的孩子出生都没再过问,日日守着大公子读书。
丧妻是只需守一年的,在当下一般人家丧妻在百日内再娶相比下,京城里的女子都暗暗赞叹重情义。
宫里的慧太妃听太后说起,轻轻扯了扯唇。
是真情深意重还是借机韬光养晦就不得而知了,女怕嫁错郎,空付了一腔的柔情和性命也换不得半分真心相待。
不过以后他或多或少都不得不在面子上对你情深,让他恨你恨的咬牙切齿都不敢表露半分,哄哄自己开心,黄泉路上走得别那么孤寂!
第三章 重来
建中二年秋
腹部传来的阵阵剧痛紧紧扼住了她,泛白的指关节拽住盖在身上犹如巨石般的棉被。
疼,疼,疼
酸枝雕花床上的人儿咻的坐起,徐凝慧从噩梦中疼醒,冷汗浸透身上细棉寝衣。起伏不定的喘息声在内室响起,压抑在胸口的疼痛还在继续作祟,而抓住锦被的手指关节已然泛白,感觉身遭异样,璀璨明亮的双眼陡然睁开,不敢置信的看着屋内的摆设,是她的闺房!
她,她竟然还活着,柔软稚嫩的手掌,这是回到5岁落水那一年,依稀记得那年她病的很重,都说是为救五妹俆凝珠才落水染病,可是却在水里泡了许久才救上,将养小半年才好。
慢慢平息呼吸,觉得浑身燥热,探探额头,果然发烧。风从半掩着的窗户刮进来,带着窗户吱吱作响,她心中有了计量。
脚边守夜的丫头翠芝已经睡着,到底年岁小,这样大的动静竟未将她吵醒。推开房门廊下无人,明亮的月色将院子里的景色照亮,徐凝慧身着单衣,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疏影院。
徐老夫人的院门半夜被拍响,守夜的婆子昏昏欲睡,带着困意问道,“谁啊,大半夜不睡觉?”打开院门看到四姑娘独自站在门口,脸色煞白煞白,顿时瞌睡没了。
炕上的徐老夫人宋氏,被院里的说话声吵醒,支起身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安嬷嬷好一会儿才进内室,“是四姑娘独自来荣安苑了,”想了想加了一句“姑娘发着烧,浑浑噩噩的。”
徐老夫人大怒“:身边伺候的人呢,姑娘发烧居然自己来,统统捆起来,”说着批了衣服去看徐凝慧。
徐凝慧被婆子抱到了耳房,此时小脸烧的通红,不敢耽搁立即叫人请了大夫。
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徐凝慧半合着的眼强自睁开“:阿奶。”
徐老夫人眼见5岁的女娃,一身寝衣被换下,可如牛奶般白皙的脚上染上污泥,还有几道明显的青紫红痕,奶声奶气的阿奶,把她的心都叫碎了。
眼见大夫越来越紧蹙的眉,屋里的仆妇都不敢在出声。半晌,柯大夫收回手对端坐在桌边的老夫人道“:先前的寒症还未好,姑娘又感染风寒,这热也越发烧的厉害,小的先开药将姑娘的烧退下,挺过今晚再看。”说完,便去开药。
“寒症已是难治,怎会感染风寒,疏影院的人是怎么伺候姑娘的。”手里的盏茶狠狠落在桌上,也惊醒了床上的女儿。
“奶娘,好冷,快关窗。”
话说的不大声,可屋里的人听得分明,凝慧嘟囔了几句又昏睡过去。徐老夫人满脸冰霜,四丫头年纪不大,身边伺候的皆是大儿媳妇张氏去南边留下的仆妇,到了五岁才搬离荣安苑,她也不便多管,可是这犹豫间竟酿成大祸。
安嬷嬷得令去疏影院把人羁押起来,粗使婆子推开院门。奶妈沈氏睡得香甜,姑娘病了她日日里守着很是累苦,睡梦中突然被人抓到院中,如泼妇喊叫。“你们干什么,这可是姑娘的院子,姑娘尚在病重,也不怕吵醒姑娘。”
这时丫头翠芝大喊着跑出房门“:妈妈,不好了,姑娘不见了。”院子里的人皆是一惊,各人脸色顿时变了几变,沈氏也忘了挣扎。安嬷嬷看了戏,自然不会忘了差事,“将她们分开看押,不许说话,都给嬷嬷绑起来。”
这边,药灌下后,徐凝慧的烧始终降不下来,柯大夫也是束手无策,再这样下去怕是就回来了脑子也会烧坏。
徐老夫人怀抱浑身滚烫的孩子,心里的恨意又浓一分,“去,去书房叫老太爷,让他请许大夫来,可不能再耽搁了。”丫头得了令,当下就跑开。
许大夫诊治之后,犹豫半晌,才下笔开药。
“先煎服,将烧退下再说。徐兄,小姑娘的风寒可不是一日两日成的,寒症也没控制好,以后可得小心将养不可再病,不然便是十五及笄也难。”说着又写了一张药房,递给照顾的丫头,“姑娘或许会晚些醒,这事无碍,醒后煎服,”就收拾问诊用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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