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都听您的。”海棠有气无力回她。
月亮慢慢爬上头顶,空气里的热度慢慢下来,四野一片寂静。
张二娘抱着孩子起身,要回屋了。
海棠拿火折子点好油灯,给她娘带路。从东屋出来,她也觉得有些乏了,慢慢往自己房里去了。
月夜无声,海棠在床上翻来滚起,也渐渐沉睡过去
夜半,一墙之隔的庭院里,突然跃进来两个影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黑衣黑裤,白皎皎的月光下,依旧看不分明这二人的嘴脸。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那矮胖的领头,直接朝仓房而去。到了门口,他侧开身子,给身后的瘦子挪了个地方。
明晃晃的铁丝抽出来,三两下工夫,把门的大将军便被打开了。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高瘦男人率先进了仓房。
“噗”一声,黑暗中亮起一点微光,矮胖男人伸长脖子,朝屋里张望片刻,压着嗓子说道:“果然是盐巴被卖了,陶罐都没了。”
说完,一阵沉默。
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眼中俱都骇然,继而转为狂喜。
小心退出屋子,落锁,两人再次翻墙出院。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拖沓之处。
院外的杨树下早就等着另外一人,许是等的不耐烦了,见这两人出来,他急匆匆迎上来问道:“如何?”
“发财了,大哥,果然如二哥料到的那般!”瘦高个掩藏不住惊喜,但依旧小心压抑着声音。
“当真?”被称为大哥的男人,目光灼灼,如同虎狼,盯着矮胖男人。
“我的地盘,还会弄错,咱们这次真要发了”矮胖男人洋洋自得,回道。
“好兄弟,有哥吃肉,就少不了你那一份”“大哥”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几人低着头细细说了一阵,回头冲着小院看了几眼,再次速速离去。
天色慢慢亮了,太阳爬上来,空气炎热,知了的呱矂声更甚。
大山带着桩子在午时末赶回了家,家里的钱财全都存进了最大号的钱庄,存根交给张二娘保管。出了一趟门,大山还带了些新鲜的吃食,胭脂一类给张二娘和海棠。喜得张二娘看了又看,高兴的忘了北。
而最得意的人当属桩子了,这小子出去见了大世面,这下不得了,喋喋不休讲了一中午的话,称赞西河城是多么的热闹,房子是多么的好看,地面是多么的干净。直到吃完饭,他才歇了嘴,被张二娘赶去午睡。
现在偌大的院里,只剩下海棠和小阿福。
孩子现在已经会爬了,地上铺着凉席,这可乐坏了他,跟个小狗子一般,爬来滚去的,没有一刻消停。也只有这个时候,张二娘才能歇上一口气。
虽然是白天,蚊虫还是多,海棠不停摇着蒲扇,给小阿福驱赶。
后院厨屋的烟囱又冒出了白烟,这是张二娘开始熬制盐巴了。
岁月静好,一切都是想象中美好的样子。
海棠叹口气,一家人日子过成这样,她也知足了。
晚上,月明星稀,一家人在后院乘凉。
后院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咚,咚,咚”敲打声不急不缓,却持续不停。
大山与张二娘面面相觑,天都黑了是谁上门来?要是村里人来,按规矩那应该走前院的,后院敲门,难不成是柱子回来了?
大山赶紧起身前去。
门开,后院门口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看着脸生。
大山警觉,疑惑问道:“这位大哥,是敲错门了吗?”
大汉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大山兄弟,我就找你。”
他更疑惑,这人知道他的名儿,是什么人?
第158章:威胁
此时不待大山说话,那大汉虎着脸压低声音接着道:“你屋里有女人和三个孩子,还是出来说话的好,别吓着他们了”
大山心里咯噔一下,料定这定是个歹人,哪里头一次见面说话如此不客气的。
“娃她爹,谁啊?”张二娘的声音这时候传来,大山心下又是一阵慌乱。
他转头朝里边瞅了两眼,院中桩子和阿福在竹床上嬉戏打闹,张二娘和海棠围坐在两旁,低声说着小话儿,一派和谐。
他又回过头来,眼前的汉子正紧盯着他,目光冷冷,似乎一个不如意就要挥舞起刀子。
如今这人也不知什么来意,家里女人孩子没有缚鸡之力,还是不要惊动的好。想到此处,大山勉强露出笑意,扯了个谎,朝着屋里喊道:“没多大的事儿,一个采药的走错路了,我给指指去。”
说完,抬脚往外走,随手把后门掩上了。
“这问路的倒是奇怪,敲人家的后门儿。”屋里张二娘随口说了一声。
“肯定是知道咱们在后院乘凉呗!”桩子回道。
“别人都在前院乘凉,这人怎的就知道咱们家在后院的呢?”海棠疑惑。
“也是赶巧吧,”张二娘蹙着眉,轻声道:“等会儿你爹回来,咱们问问。”
院门外,花椒树旁。
李大山盯着眼前的汉子,全身绷紧,皱着眉头问道:“兄弟何事找我?”
论身形,他不比这大汉差,常年在山上打猎奔波,他也不是个怂人,只是如今,孩子女人都在身边,他就怕这人不道义,做出伤害弱小之事。
那汉子却咧着嘴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兄弟手上没钱了,想着借你点钱花花。”
大山也冷冷一笑,回他:“兄弟你也是说笑了,我一庄户人家,一家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钱呢。”
听了这话,男人微微楞了楞,却并不恼怒,依旧笑着道:“兄弟,非得我把话挑在明处吗?你家里藏着个金馍馍,说与我,这钱我便不要也行。”
男人一开口,大山的心就往底下沉,他已经猜到这人是为了什么来了。
平日做的那样不漏风水,怎会如此快,还是被人知晓了呢?
大山心内慌乱,但面上依旧冷着,问道:“明人不说暗话,什么金馍馍,没听过。”
平白无故出来这么个人,大山心知今日糊弄不过去了!
他绷紧了后背,双拳悄悄握起,眼睛紧盯着眼前的男人,防止他暴起。
那汉子终于收了假笑,把手伸进前襟的布兜里,那口袋不大,不像藏着什么凶器。大山没有丝毫放松,盯着男人的手伸进去,又掏出来,展开手心。
黝黑的手掌中有一小搓白色的粉末。
那是盐巴
大山的心慢慢掉下去,冷汗溢出来。
男人又笑了,说道:“兄弟,这好东西,可是从你家来的,你可是挣了不少家底了。说吧,这东西怎么弄出来的,说与我,这事便过去了,不说,嘿嘿你这好日子便到头了”
男人阴测测笑着,一甩手,盐巴朝着风中散开了。
他双手环胸抱着,姿态悠闲,似乎笃定大山能如实相告。
大山额头的冷汗已经溢出,顺着流下来,滴落进眼底,酸涩难受。
两人冷冷僵持。
风过,虫鸣声不绝于耳
屋内传来张二娘的叫声:“他爹,黑灯瞎火的,还没说完呐?”
大山没有回话,内外焦灼之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如何应对
那汉子依旧冷冷瞅着他,手里再没任何动静。
僵持片刻后,那汉子突然松了颜色,抿嘴嘴角,冷笑道:“今日放你一马,回去与你家婆娘说个明白明晚还不老实交代,老子就不会这般客气了”
话毕,这男人又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身大摇大摆往东头去了,三两步间,便消失在了淡淡的月色里。
大山看着那恶人走远,直到再见不到身影,他才恍惚回了神,清清嗓子,朝屋内喊道:“马上就进去了。”
说完,却没有动身,还是站在屋外,缓缓情绪,直到身上的凉汗下去,他才一步一步进屋。
只是现在,他是再没有之前的悠闲心思了。
张二娘问他是何人,他也还是扯谎应付了,一家人倒是没起疑心,也没有追根问底。
夜已深,虫鸣声都小了许多。桩子待不住,先去睡了,海棠也觉得凉快够了,刚要站起来回屋,大山一把拉着她,让她坐下。
海棠疑惑,正要说话,大山低声道:“咱们家遇到麻烦了。”
这一张口,把海棠的瞌睡虫全部吓跑了。
张二娘也打了个激灵,急忙问道:“这是咋的了,她爹?”
大山也不隐瞒,把门外之事一五一十给她娘俩说个明白。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张二娘听完,脸色看着苍白下来,吓得身子都打起颤,说话都不利索了。
比起张二娘,海棠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只她会掩饰,此刻虽然害怕,但那股子滔天的愤怒更占了上风。
早知这山沟窝窝里不太平,也早知这盐巴生意不可能给她做一辈子,只是没料到,煮熟的鸭子尚未到肚子里,截胡捡现成的就来了!
海棠气极反笑,咬牙切齿冷声道:“这还真是一群苍蝇,刚刚有些甜头,就被盯上了”
“哎呀,这怎么办,海棠啊,可有什么法子,这歹人明日还来啊”
张二娘带上了哭音,话语焦急。
她此刻吓坏了,压根没想到海棠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来岁孩子,依着一贯的想法,她总觉得海棠肯定有办法
海棠紧紧握着她娘的手,一口牙把下唇咬的死紧。
这群歹人,瞧上了盐巴,想捡现成的,呵呵,倒是做的一场好美梦嗫!
她李海棠的现成饭是这么容易吃到嘴里的?
真敢到她碗里抢食,她也定要咬他一口肉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家的这条财路似乎也要断了
哎,枪打出头鸟,树大招狂风没有权力依靠,普通人赚点钱,实是不容易!
大山见海棠不言语,连忙追问:“你娘急,她没遇过大事儿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海棠眼里犹豫挣扎,最终化为坚定清明
她把他二人拉近,贴着耳边细细交代一番,“爹你听好了”
庭院安静,阵阵风过,只留下簌簌的声响。
大山抹了抹汗珠子,抬首疑惑问道:“真能如此?”
海棠冲他点点头,说道:“放心,这次定能让这贼人吃不了兜着走。只是以后这盐巴生意,咱们是不能做了。”
张二娘现在才缓过神来,无奈叹口气道:“罢了罢了,这钱咱们不赚,还是安生种地强,这日子过的担心受怕,赚了钱也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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