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我的鸡,我的菜,这以后日子咋过啊呜呜呜”
张二娘喃喃自语,哭声小了,抽噎还不断,肩膀也随着话语耸动不停。
身侧的大山脸色凄苦,头脸和衣裳上沾染了不少黑色的碳灰和绿汁,看着也是狼狈不堪,他叹着气轻拍了拍张二娘的后背,无声安慰着她。
“娘,娘,不好了,阿福被吓着了”海棠一阵风似的跑上前来,急声呼喊。
直到现在,她怀里的阿福还没松手。
“啥哎呀,我的儿啊,你不要吓娘!”
刚刚还如同烂泥一团,失了力道的张二娘,一骨碌便从小杌子上直起了身,把手习惯性的在衣裳上胡乱擦了两把,边擦边疾步迎到了海棠跟前。
“儿啊,你别吓唬娘啊”
片刻前的悲伤在她脸上全然不见,转而变成了心焦,阿福是她的心头肉,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家里的菜地和牲畜。
她一手环上阿福的腰腹,一手托起他的小屁股,就要把他从海棠怀里接过来。
“儿啊,我的心肝啊过来,娘这里来啊”
张二娘稍微一用力,往自己这边一拉,阿福便松开了手脚,转身大力扑进了张二娘的怀里,哇一声大叫,哭了起来
听到这声哭喊,海棠绷紧的神经才松快了下来,她长出一口气,只要孩子能发泄出来,便不是事儿了。
一家人跟她一样,俱都松了一口气。
家里的畜生,除了那头猪,全都死绝了,菜地里也被啃得毛都不剩。虽然心痛,可这些和人相比,便无足轻重了。
张二娘总算缓过了劲儿,成了海棠熟悉强悍的那个娘。
如今院里院外,全都一片狼藉,如果不打扫出来,这么多死蝗虫,死鸡,还不知招惹多少苍蝇臭虫来。
张二娘心疼那些死鸡,想要留着炖了吃,被海棠一口回绝了。
这蝗虫也不知是啥地方来的,不知道啃了多少地方的东西,带着病毒细菌不少,如果吃了这些死鸡,被传染上啥毛病,这可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个时代可没几个能耐医生,更何况,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便是好生生的人,都要防着呢,何况还是这些可能带着病原体的鸡呢?
海棠可不想一家人遭那无妄之罪。
海棠把利弊仔细说与爹娘听,很快便得到了大山的认可,又花费了一番口舌,父女两个合力,总算过了张二娘这一关,同意把这死鸡丢弃。
经过一个中午的折腾,现在总算是风平浪静了。阿福受了一番惊吓,喝了些热水,现在已经在张二娘怀里睡着了。虽然睡着,也不安稳,两个小手死死抓着张二娘的衣裳,生怕她离开分秒似的。
张二娘心疼他,破天荒的像小时候一样,抱他在怀里安睡,拿手轻轻拍他后背安抚。
海棠和桩子也没有闲着,现在院落和菜地的蝗虫要快些清理出来,集中处理,光这么晾着,必出幺蛾子。
家里的火钳子这次排上了大用场,正好可以夹菜地里的蝗虫。这活儿便交给了海棠,她扒开篱笆,挤进了菜地,现在好了,以往每次进来,还要小心脚底,别踩坏了青菜。如今是再没有青菜可踩了。
地里死蝗虫不算很多,大部分都已经飞走了,只有少数是没逃出去,被大山的火把烧死的。
海棠小心把这些虫尸一个个夹好,丢进个破布袋子里。每夹一个,这心里便要唾弃一番,今早上还是葱葱郁郁的菜地,就过了这么点空当,便毛都不剩了,她如何不心疼这往后的日子,真的该怎么过啊
清理完了菜地,前后院的虫尸也已经被桩子清扫成堆,拿布袋子装了,居然还装了大半袋子。
姐弟两个合力把它抬到了西头地里,这边大山已经挖好了大坑,家里的死鸡早在坑底下躺着了,海棠一脚把布袋子踢到坑里,布袋子发出“咚”一声闷响,如同打鼓一般。
火折子点燃,丢弃进去。火焰很快便燃的高起。空气中传来一股莫名的焦香味儿。海棠知道,那是烤蝗虫的味道。
火势持续了许久,青色的烟雾飘浮上了天空,虚虚渺渺间,便散了个干净。
恍惚间,这好日子似乎也跟这烟雾一样,消散的彻底,转眼真的到了灾年
以往尽管缺水,地里断了收成,但这家里的吃穿还跟以前没有大区别,只不过花样少了些,用量抠了些。
但经过这一茬蝗灾之后,海棠终于体会到,这些臭虫给自家生活带来的影响有多严重。
快五年了,她都快要忘记这咸菜窝头的日子是啥滋味儿了,这回真是托了这些虫子的福,让她的记忆得到重温,一遭回到了解放前。只不过,这回稍微强点的是,窝头管够,还能吃上白面馒头,,只是这鸡蛋,平常常见的青菜,俱都没了影儿了。
灾年是真的到了!
第179章:进山
家里没有吃的,大人没关系,忍忍也就过了,却苦了阿福。
蝗灾已经过去了两天,阿福的饭量也跟着掉了两天,顿顿也就喝点玉米粥,吃一口馒头完事
眼见着他圆脸蛋都露了尖儿这让张二娘心焦不已,起初只当阿福是被吓着了,丢了魂儿,人还没醒明白,便带着去邻村婆子那边给瞧了瞧,那神婆却说不是丢魂的事儿。
为了心安,张二娘还是请了纸钱过来,给孩子烧了,可隔天小阿福这饭量还是没上去。
能睡能玩,就是不吃饭,又经过两日观察,海棠总算看出些道道来了,这孩子是嫌弃没菜吃呢。
这倒也不能光怪阿福,便是海棠,连着吃了四五日的咸菜窝头,这嘴里都淡出鸟味来了,虽然家里还有去年冬天腌制出来香肠和腊肉,可这些东西,也不能替代青菜水果啊。
别说孩子,便是大人都受不住,何况还是阿福这个从来没过啥苦日子的小人精呢?
海棠动了心思,寻思着上山一趟。
眼下清水村里里外外,全都一片荒芜,唯有大青山那片,还是葱郁一片,真要找啥吃的,也唯有进山了。
话说回来,海棠这几年都没有再进这山里去,说不想去看看,那是大假话,但没有柱子在一旁跟着,她一个人,也没那胆子。之前张二娘一直也阻拦着她,眼下这回被逼上了梁山,不去也得去了。
有她这想法的不在少数,村里家家户户跟海棠家一样,都受了灾,地里连青菜叶子都不剩一片了,不出外寻些来,只怕还等些日子,连山里的野菜都要被别人采光。
进山这事本该是男人们做的,可这回却得给祭祀让路了。
祭祀求雨才是这山村里最最重要的头等大事,一天一小祭祀,三天来一次大的,这都得男人们负责,便是桩子这样十多岁的小男娃,现在也被拉去顶数了。
既然上山指望不上男人了,为了活命,为了过日子,女人便也只能当男人用了。
这一日天微亮,海棠穿带齐整利索,背上了背篓,腰间别上布袋,甩手便往村西头大步而去。
张二娘站在篱笆院里,朝着她远去的背影不断张望,直到她拐个弯,看不见人了,张二娘才拿衣袖抹抹眼角,愁容满面进了屋。
这大旱的天气,也只有早上还有些凉爽,南风吹身上,舒服的很。
海棠眯着眼睛,享受着乡野早间的安宁。
早知晨起户外锻炼对身体好,她这几年日日早起在家站桩,从来不曾倦怠过,原来一不小心,居然也错过了如此美妙的风景
许是出来的早,她一路穿行过村,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倒也自在。
今日她特意用了粗布绑腿,如今行走起来,虎虎生风,比穿裙子利索许多。
几年没有如此放飞自我,今日这般独自出来,她心里竟畅快的很。
心情畅快,脚底板也拿的飞快,片刻工夫,她就行到了青山脚下,视野中也总算能见着葱绿了。
海棠看着眼前绿油油的大青山出了神
大青山这天然绿林,远看过去,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她不是没疑惑过,这铺天盖地的蝗虫,祸害得村里片绿不存,却独独没有动青山里的一草一木,难道村里人世世代代,信奉已久的山神,冥冥之中,真在守护着大青山?
海棠愤愤不平,如此说来,这山神也忒小气了些,清水村可就在大青山脚下躺着呢,村里祖祖辈辈供奉祭祀时,从不敢忘记山神,如今来了蝗灾,这山神倒是只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
海棠嘀嘀咕咕一路,这样也好,反正家里菜园子也没菜吃了,正好把这大青山当自己菜园子用。
脚踏上山石,海棠便打起了精神,如今独自一人出来,再也没有谁能指望,她唯有处处小心,处处谨慎,自己便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干旱也影响到了大青山,视线所到之地,处处可见枯死的荆棘野草,便是矮小些的杂树,也枯黄了叶子,生的毛躁,没有绿意。只有那粗壮的老树,因树根扎的深,盘的紧,这才显得这山里枝繁叶茂,看着喜人。
海棠小心攀爬,拿树杆子探路,驱赶草堆里未知的蛇虫鼠蚁,同时她也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一路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草丛里有些野虫在鸣叫,头顶大树上,也有未知的鸟儿唱着歌儿,海棠记得柱子说过,如果有大凶兽,这些虫子鸟儿,便是最好的报信者。
一路上有惊无险,总算顺利到了山谷口处。这一路走的艰难,衣裳都汗湿了,她竟然不自知,可能是注意力都放在警惕上了。
进山口处倒是没有见着什么小野兽,便是毛兔子也没有见着一只,可能这里太干旱了,又紧靠着村庄,便不值得这些小兽们在此搭窝刨洞了。
海棠歇了一口气,舒缓了下紧绷的神经。这才又拿了长杆子探路,往山谷中去。
深山她不敢进去,倒是这山谷里,她可以走上一走。
一来这里都是熟路,她也走过许多遍了,不会过于害怕,二来,这里也还不是深山,不用担心有大型猛兽。
山谷中依旧是荆棘野草的天下,老树还是如往常一样,枝叶繁茂。
似乎只有到了这里,才会生出恍惚,这大旱果真只是村里人的大旱,对这山里的一草一木来说,竟然没有丝毫的影响
海棠这次的目标还是那个小水塘。
有水便有动物,便是水边的那些植物,也会长的好些。
一路敲打,艰难前行,海棠还不忘抬头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带回家的野物。
山谷两旁的石壁上攀附着古藤,而这些古藤之上,也攀附着牵牛花,野葡萄之类的藤本植物。
野花茂盛,野果飘香。
以前海棠是看不上眼这些野葡萄的,如今可不敢小看了。家里桩子和阿福都是孩子,经过这一场大旱和蝗灾,别说桃子,葡萄,便是那酸枣子都被祸害完了,哪里还有一点念想。
这野葡萄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但带回去,也能给家里人解解馋。
不过现在可不到采摘的时候,得等到出山之前,再去摘下来,这样现摘的葡萄带回去才新鲜好吃。
海棠把生长野葡萄的地方牢记,再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前行。
山谷中的鸟叫声多了许多,远处也能见着小动物的嬉闹,带起一片草浪翻涌。只可惜等到她靠近了,拿棍子翻找,那些机灵鬼早跑远了。
海棠也不气馁,反正这一趟出来,也不是为了野物来的,只要能够摘些新鲜的野菜,便满足了。
第180章:收获
海棠这么一路敲打,慢慢来到了水塘边。
多年不见,这水塘子还是没有半丝变化,塘里的水不见少,池岸边小动物的脚印,粪便躲藏在草堆下,稍微一留心,便能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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