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的功力几何他自是清楚,能成为一代暗主,自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他那一击,纵是琳琅避过了要害,也难免受些内伤。
可是,阿冷她,竟是伤的这样重么?
大家本来都是警戒外围,琳琅这里变故一出,便都只顾着看向这边,这个女子,她一身清雅,却也一身倔强,肩头上的血已然止住,但那伤口看起来却依然触目惊心。
伸手搭上云夜的前襟,琳琅虚弱的似是连说话也困难了:“小师……父,我……我难受,我们回去好不好?”
一把横抱起琳琅,云夜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某一方,尔后低下头来温柔看向琳琅:“琳琅儿别怕,我带你去找云翼那个老头儿,一会儿就不难受了,啊!”
他像小时候安慰了自己无数次那般轻轻软软的安慰着自己,恍若自己怀里便是稀世之宝,纵便眼前万里繁华,不及怀里一个她。
云夜抱着琳琅转身的时候,琳琅还强撑着让鬼面和司舞司琴留下来助赵捘一臂之力:“寒哥哥,还有司舞司琴,你们留下来帮帮赵捘,算是我求你们,好不好?”
堂堂一国帝王,锦上添花之事自己赶不上,这雪中送炭之事,有几个能遇见?说不定,她还能凭借此事,在赵捘眼中留个好印象呢。
当然,琳琅没有等到鬼面几人答应她说‘好’便晕了过去,纤长的眼睫在她下眼睑处形成一圈浓密的剪影,美不胜收。
云夜亦是不在耽搁,只抱了琳琅,转身一阵风似的去的远了,两道白色的袖袍轻轻垂下,被夜风吹着一寸寸痴缠,颇有一种与子同袍的缠绵旖旎。
萧玄看着二人的背影,突然忆起来八年前,自己初次遇见这个女子的时候,她也曾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也是这个男子如此抱着她一步一步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那一别,就是八年!
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意愿想要去留住那个女子,似乎,若是这次留不住,他就再也留不住这个女子了。
只是有些事,注定由不得他,他是赤帅,自有他的使命所在,即便他不是赤帅,他身为赵捘的朋友,亦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捘出事。
远处的香气越来越浓,起初像极了淡淡的花香,可是后来,就变成了越来越重的脂粉香。
一阵风吹过来,却猛的将几人周围花灯内的烛火都吹灭了去,突然暗下来的光色,让人眼有些微微的不适应,便就在这片刻的不适之中,铺天盖地的黑衣人如同蝗虫一般自四面八方涌过来。
此时站在这里的,除了两个公主不会武功,便再没有其他人是不会武功的,不远处的屋顶之上已然有暗卫跟黑衣人打了起来,刀剑相接时迸溅的火花一亮,触目惊心。
却说云夜抱着琳琅一路急行,夜风荡起云夜的锦绸宽袖,竟有几分画中仙人的绝世风采,而他怀里的女子,安雅恬淡,恍如睡熟的精灵,清灵雅致。
回了红袖香,云夜一步未停,一脚便踹飞了云翼的房门,尔后直接将琳琅放在了床上,转头看向还未回过神来的云翼:“快帮琳琅儿看看!”
他的语调再不似平日那般清淡温和,那着急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将云翼一把拉至自己面前为琳琅儿医治一般。
云翼看了看被云夜放在床上的琳琅,又看了看急得差点失了分寸的云夜,尔后悠悠一叹,默默的前去为琳琅诊脉。
手指搭在琳琅腕上片刻,云翼转头看向云夜:“她内伤未愈,不可妄自调动内力,你们不过出去赏个灯,怎的弄成了这副模样?”
云夜沉默片刻,音调半冷:“不必相问,快为琳琅儿开药施针才是正经。”
云翼一哽脖子:“我是你二师兄,怎的连这些都不能问了?”
云夜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不说话,一双唇微微抿起,整张脸便显现出几分莫名的冷意来。
云翼见云夜不愿多说,便也不在相问,只轻轻一哼,手在腰间一探,几枚晶亮的银针倏的出现在云翼之间。
尔后,云翼甚至只是轻轻瞟了琳琅几眼,手中银针便一根根的扎进了琳琅的几大经脉之中。
过了半晌,云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又将插在琳琅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了出来。
云翼拔针时,琳琅的眉头似是微微皱了皱,却并没有醒过来,她两道眉毛不一般似女子那样温柔婉约,倒是有几人其他女子没有的英气,即便是皱眉,都别有一番风味。
云翼没有去看愣在床边不说话的云夜,只为琳琅开了一张药方子,又着人去熬了,方才默默的收势了自己的东西出去了。
半晌,云夜缓缓在琳琅床上坐下来,宽厚的手掌轻轻抚过琳琅细嫩的脸颊,眼中的心疼之色怎的也掩盖不了。
这个他放在心里的女子啊,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云夜就这般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琳琅略带苍白的面容,这个女子并不是多么惊艳的样子,却叫他情不知其所起,而一往情深。
他不知将他自己的感情压抑了多久,久到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不爱这个女子,却原来,只要她一受伤,他还是那般心如刀绞。
夜风微凉,屋内烛火轻轻一闪,只见一个身着浅灰色衣袍黑巾蒙面的男子出现在了屋里,他的眸光似是不经意间扫过琳琅,粗曳的声音让人听着格外不舒服。
他说:“云公子,今日你明明有机会动手,却为何迟迟不动?”
云夜没有转头去那灰衣人,他依旧看着床上的琳琅,目光温柔清和,却是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那灰衣人眸中闪过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眼尾扫过床上的琳琅,缓缓落到目光痴缠的云夜身上,似是自喉间发出半声轻笑,便如同来时一般不动声色的离去了。
☆、第139章 试探
那灰衣人来去无踪,若非大敞的窗子时不时灌进来一阵冷风,直叫人察觉不到方才有一个陌生人进了这屋,还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夜风微凉,吹着屋内的灯火微微摇晃起来,也让琳琅的脸忽明忽暗,纤长的眼睫在她鼻梁上投出一道浓黑的剪影,衬的她肤白若雪。
云夜在床边坐了片刻,看着琳琅的面容半晌,方才起身踱到窗边将方才那灰衣人离去时没有关上的窗子慢慢关上。
躺在床上的琳琅一动未动,甚至连呼吸也不曾变过,只眼皮之下的眼珠子似是微微转了转,尔后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云夜在窗前站了半晌,尔后半声幽叹自他喉间轻轻溢出来,似是一只迷了途的猫儿发出的轻叹,将琳琅的心挠的一疼。
远天边的月亮完全落了下去,天际陷入一片完全的黑暗,他突然想起以前自己与琳琅在山上通宵喝酒时,那女子曾说“一天最黑的时候,在黎明之前。”
或许,真的如此。
又是一声轻叹,云夜回转身来,还未走到琳琅床边时,忽闻外边一阵声响传来,尔后,房门被倏的推开。
一身杏黄色身形娇小的司舞抱着一袭水绿色长袍,满身是血的司琴猛的冲了进来,司琴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散开来,乌黑的发丝在她脸上零零碎碎的铺开,却挡不住她苍白的面色。
司琴已然急得红了眼,一双眸子之中蓄满了泪珠,看着随时都会落下来的模样,娇小的身子像是有无穷的力量,抱着司琴也跑的飞快。
甫一进屋来,司舞便是迫不及待的叫道:“云翼师伯,求你,求你救救我妹妹,求你……”
话还未完,她已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泪珠子盈了满满一眼眶,让她看不清自己面前是不是云翼,只本能的记着这个屋子是云翼师伯的屋子,这个屋里的人,是能救自己妹妹的人。
躺在床上的琳琅没有动,只是放在身边的手微微握了起来,眼珠子在眼中咕噜噜一转,尔后归于平静。
云夜看着司琴的模样亦是惊了一跳,他了解司琴那丫头,若是司舞受了这样的伤他都相信,可司琴怎会受这样重的伤?
司琴虽然呆傻,但是一般都打斗,她都是能躲即躲,怎会伤成这样?这两个丫头是琳琅儿的心头宝,若是出了什么事,琳琅儿定是又要伤心难过。
轻轻一叹,云夜声音之中带了几分萧索:“二师兄不住这里,当是在房顶之上喝酒,你去找他。”
司舞一呆,眼中的泪珠终是忍不住滑落下来,此时她才看清,自己方才因着眼中泪珠未看清的人竟是云夜。
他是第一次跟自己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也是第一次露出这种类似于悲悯的神色,他眸中似乎含着半分疲惫和伤痛,整个人有些幽淡的颓败。
只是此时她来不及去细看云夜的模样,司琴重伤危命,她要就她!
连‘谢谢’也来不及说一声,司舞抱了司琴一转身便已经奔了出去,杏黄色的衣角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华丽的半圆,雅致安淡。
还未奔至玄关处,便见云翼自房檐之上直直的平躺着落下来,将要落地之时,他手掌似乎微微用了力对着地面轻轻拍了一掌,尔后稳稳站在地上。
甫一落地,云翼便朝着司舞这边悠悠的过来了,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不必去寻我了。”
一边说着一边错过身进了屋去,回头看了看愣在玄关处的司舞,云翼无奈一叹:“还不跟着?再晚一会儿,你就不必抱进来了。”
司舞一呆,尔后抱着司琴转了身紧紧跟在云翼身后,生怕这个脾气时好时坏的自家主子的师伯就突然的不想为司琴医治了。
跟着云翼进了屋,司舞看了看坐在床边的云夜小师父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自家主子,心不免又要疼一番。
倒是云翼丝毫不客气:“还在这里赖到什么时候,速将琳琅抱回她自己的屋子,我要为司琴诊治了。”
云夜转头看了看缩在司舞怀里面色苍白的司琴,又看了看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女子,默了片刻,尔后俯了身缓缓将女子抱了起来。
琳琅的脸颊还很苍白,此时,她嘴角的血渍被擦去了,整张脸便没有丝毫血色。
她肩上的伤口已然包扎好了,只有一点红色的血透过帮助伤口的白布露出来,显示着女子是此处是受了伤的。
云夜一身白衣,左胸处沾染了一点琳琅身上的血渍,正好染成一朵殷红的芍药花的形状,妖艳绚丽。
抱了琳琅一路穿廊走院,云夜走的极慢,他一步一步,脚下似乎能生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朵来一般,优雅无比。
廊下灯笼的火光映在女子苍白的脸上,晕染出几分淡淡的暖黄色,更是衬的这个他怀里的这个女子恍若九天之上堕下凡尘的精灵,安静美丽。
他低下头软软的看向琳琅,似乎他怀里这个女子,便是他用生命也要相护的女子。
夜风撩起琳琅自云夜臂膀间垂下去的乌发,与云夜腰间一只月白色锦囊的绳子相缠,缠绵旖旎,结发相携。
正要出那条长长的廊檐的时候,琳琅默默抬手拉住云夜潜进,素白的脸在昏黄灯火的照映之下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云夜眼中温柔的神色一寸寸的晕染开来,他唇角勾起一抹雅致的笑来,眉眼之间染着半分欣喜,偏又像是漫不经心。
他说:“琳琅儿,你醒了?”
琳琅看着云夜唇边的笑,只觉心下某一处被扯得生生的疼。
她醒了,她醒了好久了,云翼施针不久之后,她便醒了,她听到了那个陌生的声音问小师父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她也听见他冷冷的让那个人出去。
可是,动什么手?今晚有机会动手,还能是什么?
不过是,杀了赵捘而已!
敛下眸间所有神色,琳琅唇角亦是扬起一抹淡淡的轻笑来:“嗯,我醒了。”
云夜微微笑了笑,在原地立了片刻,尔后又慢慢迈出步子,缓缓朝琳琅的房间而去。
琳琅抓住云夜前襟的手紧了紧,指尖因着用力泛出一片淡淡的灰白色,她的脸靠在云夜胸前,火光不能完全照到她的面颊,更是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云夜见琳琅如此模样,喉间溢出半声轻笑,却是目视前方道:“琳琅儿,可是想将我衣服扒了去么?”
琳琅老脸一红,轻轻一咳,软软糯糯开了口:“小师父,我想看日出,我们去拿一壶酒,像以前一样爬到屋顶上去看日出,怎么样?”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藏着一个太阳的影子,纵是在这不慎亮堂的檐廊之下,也是晶亮的如同宝石一般,极美!
看着琳琅小狗一般都神色,云夜心间似是被小猫挠了一下,口中却是拒绝的干净利落:“不行,你重伤未愈,不可乱来。”
琳琅早就想到云夜会有这样一句话,只瞪着水濛濛的大眼睛看了云夜半晌,尔后豆大的泪珠子顺着眼睛哗啦啦流下来,像是受了多大的欺负一般。
她没有哭出声来,也只让云夜看到了一滴泪珠子,尔后便将脸埋进了云夜怀里,只肩膀不停地抖动着,像是真的有多伤心一样。
云夜双手抱着她,见她像是哭的厉害,却又没办法腾出手来帮她擦擦眼泪,只急得几乎发了汗,却是丝毫没办法。
片刻之后,云夜悠悠一叹,终是无奈妥协:“罢了罢了,依你还不成么,喝酒就喝酒,看日出就看日出,你先别哭了,可好?”
云夜话音刚落,便见琳琅的脸自他怀里抬起来,脸上更是一点泪痕也没有,想来方才让自己看见的那一滴泪珠子,也是卯足了劲儿才憋出来的。
见云夜答应了自己,琳琅满脸得意:“早答应我不就好了嘛,还非要我憋半天眼泪,可把我憋坏了!”
云夜无奈一叹,却是拿琳琅毫无办法,只能由着琳琅的性子来了。
自云夜怀里跳下来,琳琅张罗着去找了两罐好酒,又去厨房偷了一碟花生米,拉着云夜跳上房顶谈人生谈理想去了。
二人并排坐在屋顶之上,一人手里一只酒坛,只不过那盘花生米却是被琳琅独霸了。
想来,他们二人已经好久没有这般悠闲的坐在一起等待日出了,上一次说是看日出的时候,还是琳琅十三岁生日的时候。
那一次也是像这次一样,拿了好酒和小菜在房顶之上等日出,只不过那次日出时,琳琅已经睡着了,睡着云夜腿上。
以前的事情迅速在琳琅脑中滑过,像是电影一般,只是有的模糊了,有的还很清晰。
天幕还是很黑,琳琅坐在房顶之上看着临城之中已经亮起来的星星点点的光亮沉默半晌,尔后悠悠吐出一口气,似是漫不经心,又像是想了很久一般。
她说:“小师父,我们回山吧,回青墨云宗去,不去管这世间的恩恩怨怨,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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