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他大笑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禁欲自守,甚至微歪着头说:“我算到了,我以后要喊她师娘,哈哈。”
“你说我会信吗?”
哈哈哈哈。
“别笑了。”太傅千金揉了个雪球砸到他的脸上,轻淡说:“很难看。”
“不就是师娘吗?”她笑,“想要就抢回来啊,人生那么短暂,为什么不直接点,想爱谁就去爱,想做什么就去做,后果他娘的算个屁,反正我只活这一刻,这一刻开心足以,瞻前顾后的人最垃圾。”
“……”
雪球很凉,却比不过这字字锋利,桓镜好似清醒过来,他拂开脸上碎雪,又恢复冷清模样,淡然道:“我岂会不知,只是师傅他太苦了。”
“你明不明白?”
随后,在泠泠月色下,少年一字一句,细数桓容这些年的伤。
因为自树靶子,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想当皇帝,那些不安分的各方势力就轮番出动,什么暗·杀手段都使了,桓容只不过看着清风朗月,却一声不吭捱下了本该属于楚怀瑜的所有的痛。
那些痛,远比桓镜被假意驱逐出天机门所受的八十一道刑罚要重,重得多。
高高在上的国师,并不轻松。
他这些年过得很辛苦,虽是轻描淡写一说,桓镜却看在眼里,他知道,师傅也很少笑。
可她来了却不一样。
所以——
如果姜夏那日说愿意,桓镜便是拼却一切也要和她在一起。
他和楚怀瑜不同,便是也背负着责任,却终究任性。
天机门算什么,世间大义又算什么,得成大道又如何呢?这些东西太虚了,都抵不过那个人踏踏实实在身边,一颦一笑。
他承认,自己的格局太小了,可那又如何,他认为对,便坚持。
无所顾忌,一切可抛。
他本就是个多余的人,不该生下来的孩子,没有了便没有了。
只是因为她,忽然生出点人生的乐趣,他喜欢的便是姜夏不认输的那股劲,天大的难事,也只身敢闯。
这给了桓镜极大信心。
只是她拒绝了,说的那样明白,桓镜也心定了,他想——
一生太长,只争朝夕。
若争不了,便献身大道。
可他们终究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一夕之间做到。
楚怀瑜也好,桓镜也好,他们既选择了自己的路,便是摸爬滚打,也会走完。
只是偶尔,偶尔需要喘息。
谁也不是圣人,
普通人的伟大,要更难得。
——在挣扎中,同时升华。
克服中,找到自我。
平凡亦伟大。
不管是谁,都是如此。
☆、追夫路漫漫3.0
事实证明,太傅千金也是个嘴碎的,从桓镜那里听来的,又原封不动告诉了老铁姜夏。
甚至连桓镜因为师傅的缘故有些主动放弃、也八卦地说了出来。
这大概是,你如何嘴碎过别人,也必将被另一个人嘴碎。
说别人的人,最好做好被别人说的心理准备。
诚然,没有人比桓镜更了解桓容,他们师徒二人,既然桓容能轻易知桓镜的心思,桓镜又怎会察觉不到桓容的变化。
越来越多的微笑便是佐证。
他亦不觉得委屈,这个少年心如明镜,从头到尾,才是最适合大道的人,就如前天机门掌门所预言那般,命通天道,心性近佛。
便是这种本能的善良,让他轻易可以付出一切,如为了减轻桓容负担,也为了楚怀瑜入修罗门;又如为了姜夏撞上剑锋,他做什么,从不计较得失。
也不多说,只是这样做了。
人便是如此,不要记得自己对人家的好,多记住人家对自己的好,就会容易开心。
桓镜已无所求,更加潜心。
红尘烟火再已动摇不了他,他每往前走一步,便是更近大道一步,到如今,太傅千金的招惹也如同无视,天下苍生亦慢慢沉重。
他知,自己在悄然变化。
入世,转向出世。
小爱,汇为大爱。
若有朝一日,他将堪破尘世,达到桓容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便是天赋型选手和后天努力型选手的区别。
桓容终究为红尘所绊,前二十年只是没有遇见,只是刻意疏远女子,不代表已然看破。
便是可以这样用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做比喻——
一老一少两个和尚,过河途中遇一妙龄女子,女子脚有疾,不宜趟水而过,出家人慈悲为怀,便想相助,小和尚道:“施主稍等,待贫僧去寻一过路人来。”
老和尚却摇头,背起了那女子。
若真的放下,便不是形式上的不近女色,而是大大方方近了,也心无杂念。
对桓容桓镜而言,老少便是这样颠倒了。
如今放不下的,却是桓容。
无悲无喜,也只是还未历经风浪,若从中走一遭,还能不动荡,才是真绝色。
这一点上,他不如桓镜。
因为姻缘。
·
若天机门前掌门还在世,还未得道的话,便会告知这师徒二人,如何去看姻缘。
那是尾指上的红线。
前掌门到底有些私心,教了所有本事,却藏拙了姻缘。
便是不想徒儿为情所困,勉强顺利走一遭,挨上大道的边。
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这是命数,如何抗拒也不会改变。
有一种说法便是——
人生下来,命已定。
而你所作的努力,只能在这个基础上稍微改变,不让它往更坏的方向发展,这亦是努力的价值和意义。
你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现实近乎严格。
不同阶·级的人生来就注定不一样,什么不分三六九等只是美好的愿望,连考试都要排个名次,怎么能奢望社会上更加宽容呢?
你的出生,已是命数。
你也不得不承认,它真的决定了你人生的很大一部分,这个世界上,跨越阶·级的太少,你所看到的,也只是寥寥个例。
但大多数的你我,都未必能成为那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所以需要努力。
信命,却不认命。
倘若失败,便也淡然。
至少努力过,这世上最大的遗憾就是你本可以。
命是命,作为是作为。
因为也有种说法,命是可以改的,它取决于你的努力,还有对机遇的把控。
可那些东西到底有些虚无,我们真正能做的,还是只有去努力。
或许真正努力一把,才能知道绝望?
·
所以说——
姜夏是真的有些绝望。
几乎什么方法都试了,可她一联系不上系统,二离不开这个世界。
只能跟着桓容这个直男,大江南北到处晃悠。
他还总是张口闭口机遇,玄机,运势,命数。
姜夏想,如果不是长得好看,她早就想方设法弄死桓容了。
好吧,其实不是因为好看,只是因为,有些像那个少年。像那个沉默寡言的天才。
便是这样跟着,也甘愿。
有时候,某个瞬间,她甚至都有些分不清两个人。
比如——
国师大人真的缺乏生活经验,但好在他学得快,二人走在途中,面临弹尽粮绝时,桓容便真的如戚生般,从地下赌场赚得满钵出来。
自然而然,有打手在后边追赶,桓容倒是当做乐趣,带人兜好几个圈子后,又鬼魅般出现,笑笑说:“我凭自己本事算出的大小,你为什么要追。”
便是诸如这般,桓容离了宫廷,走在市井小民中,越来越像一个人,他总是烟白帷帽遮面,无人得见那欺霜赛雪的容颜,也无人知他是国师。
只是颇有人羡慕姜夏,因她身边的男子气度不凡,定然是某方贵人,且他品格端良。丝毫无纨绔子弟的流俗之气。
何以见得呢?
青年显然是富贵之人,可他丝毫未看重自己,只是住普通的小店,吃普通的饭菜,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却在每到一处时,替穷人瞧病,分文不取,甚至大散银钱。
这让那些乡绅情何以容。
最终也不过是诋毁桓容的钱不干净而已。
但怎么会不干净?经由赌场这一媒介,青年很好地从富人阶层取出部分流散到穷人阶层。
但也只是部分。
桓容很清楚,社会需要阶·级,也需要秩序,这些东西不可能一下打破,那会天下大乱,就说历史上的农民起义,也不过是阶·级替换,换血而已,那些阶·级仍在。
无可否认,这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桓容也从来是一个有分寸的人。
他始终是心系天下的。但正如那句谁也不是圣人,这些年中,他也满手血·腥。
古往今来,任何事情,必有牺牲,这是大势所趋,也是无可奈何,所谓天下安定,也不过是大部分人安定。
每到这时,桓容便觉得自己渺小,渺小又可笑,他坚持着太义,同时也怀疑着大义。
或许,这便是二十年来他永无法得道的原因。
既怀疑道,又如何能入道。
他不似桓镜,总那般单纯地相信,这样的赤子之诚,才能不堕圣心。
桓容似乎看到了这点,便愈发珍惜每一日,很多东西都虚无的,只有今日,才是今日。
学会珍惜每一个今日,已是难得,他开始走得慢一点,也注意到了身边的人,态度突飞猛进。
一开始,若下雨时,皎若明月的青年是丝毫不会顾及身边女子的,他不仅仍自己戴着帷帽走在雨中,甚至若街边行过踏踏马蹄,那些马车溅起路面的水时,他都是爱干净地叫姜夏。
然后猝不及防,把那女孩子的肩掰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一并挡住所有溅起的雨水。
……
至少一开始,桓容多多少少还是把人当兄弟看的。
但同时也很奇怪。
似乎能欺负姜夏的,只有他自己。
那是恰逢上元节,街头巷尾张灯结彩,他们已远离盛京,到了边陲小镇,小镇民俗尚不够开化,行为举止也野蛮。
姜夏不过在拥壤的人群中与桓容走散了,便眨眼间,被几个高头大汉绑了,卖进了妓·院。
他们似乎是惯犯,专对付外地人,结果无非是逼着女子的亲人们来高价赎,如若不然,就真的做的妓·子。
便是这般毫不讲道理,山穷水恶的地方,不认王·法皇帝,爱抱团,十分霸道。
桓容永远会记得那日。
若可以,他会在一开始让姜夏牵住他的手,而不是仅仅抓住衣袖,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桓容也没有。
因为热闹,人群悄然冲散了他和她,他又是那样一个爱干净的人,心思便多在人挤人上,及至姜夏不见了,才猛然发觉。
而后,捻指轻算的瞬间,他已找到她在哪里,便是头一次在民间施展出神入化的轻功,瞬移般无影无踪。
显然,妓院里的人也料想不到,料想不到他这般快。
只是把姜夏和其他拐来的女子扔到了一起,圈在笼子里,还未揭开黑布,等待竞拍。
那日众人只记得,那个身量极高的青年拔出身后剑,抬袖瞬间已划破笼子上的黑布,不过一道剑芒而过,已威慑四方。
随后,他揭下帷帽,如瀑般一头黑发半散半束,竟有几分仙风道骨,可那帷帽下的容颜更是叫人惊艳,甚至屏息。
这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景一物,都似配不上这个人,配不上他一身风华。哪怕素衣白裳,桓容只是抬眸,也叫人挪不开眼。
他的目光,却始终看着姜夏。
就那么安定人心地望着她。
剑芒扫开挡路的人,不过寥寥数秒,已走至她身前。
伸出手,说:“我来晚了。”
哪里会晚?
姜夏难得展颜轻笑,这个瞬间,便是她觉得桓容最像戚生的瞬间,叫人从头到脚暖意融融到心底。
她也难得使了小性子,对桓容说:“要带她们一起走。”
话音落,笼中其他女子连连点头。
桓容望着她半秒,笑意愈发分明,而后他低首一笑,“这有些难。”
“你可真是麻烦。”
话虽如此,他还是依言,一个也不落,妓院的人却不肯了。
又召了大批护院,问桓容道:“你是何人?怎敢如此嚣张。”
“桓容。”青年似笑非笑,那双清透的眸里竟有几分腹黑。
待众人蜂拥而上时,他又抬剑一扫,不伤人,却也无人能靠近。
剑芒清亮中,那落拓潇洒的男子又说,随他怀中令牌而出,“免得你们说我仗势欺人。”
众人望去,哪怕穷乡僻壤如此地,也认得,这是当朝国师令。
比天子还叫人可怕。
因为国师不仅是国师,还是天机门的掌门,天机门又隐隐超出这个时代,是越被这个愚昧地区所忌惮和害怕的,甚至关于桓容都有些神化。如今众人见了,见了他三尺剑锋,见了他盛世容颜,更信是九天神明。
送佛祖般把人送走。
正是夜间,小镇下了点雨。
晚风吹得人骨缝生寒,牛毛般的小雨其实清爽,但那是对身体好的人而言。
这绵绵细雨中,桓容难得温柔,他脱下外裳,扔到了身后娇小女子身上。
却是什么也不说。
这让姜夏愣了愣,直男的温柔真的让人受宠若惊,也容易叫人心动,但若轻易心动,便不是姜夏。
可或许是那晚气氛正好,或许是桓容回眸一眼太温柔,在夜色里无端让人心中蠢蠢欲动。
他问:“为何不走?”
姜夏摇了摇头,多少有些惊吓,她失去武功后,确实弱了许多,连气色都轻易透着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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