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有些痒,她一侧头, 避开了他。
那人也不生气,由着她往一边儿躲了躲,方才伸手过去, 动作轻柔的将她那对南珠耳环取下, 并发间银簪一起, 搁到一边儿案上去。
“你也不嫌硌得慌,”他重新在她身边坐下, 抚摸她长发:“这样是不是好些?”
锦书醉的厉害,舌头也跟着发麻,先前还能勉强说几句话, 这会儿酒劲儿上涌, 也只能双目半合的瞧他, 微微喘息着,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本就生的婀娜秀致,玉面桃腮,饶是前些时日病中消减,仍旧不减颜色,反倒别生一般娇妩。
这会儿酒后醺然,玉颊含春,散发躺在塌上,肩头雪肤将露未露,端的媚人。
那人气息愈发急了,年过而立的人,竟也有些沉不住气,凑过去在她花瓣儿般半开的唇上亲了半晌,方才去脱她鞋袜。
锦书有些怕痒,醉后愈发不加克制,他不慎碰了一下,便猝然一缩腿,咯咯笑了起来。
他盯着那双春笋般的玉足瞧了一瞧,喉结一动,不觉咽口唾沫,看一眼她娇态,捉住她脚踝后,竟凑过身去,轻轻亲了一下。
锦书似是做了一个久久的梦,梦中她不知身在何地,只觉人处孤舟,方向未明,身边也无一人,狂风骤雨却在这时,毫无征兆的来了。
她浑身发冷,身子哆嗦,好容易找到一个依靠,便迫不及待的靠上去,牢牢环住,不敢放松半分。
如此过了许久,她竟觉得热起来了。
那人身体很烫,她也一样。
彼此靠的太近,气息纠缠在一起,到最后,竟有些分不出你我了。
她像是一条离水的鱼,他却像是火,灼热的,狂烈的,不许她挣脱。
她开始觉得难捱,禁受不住,小声求他,却换来愈发猛烈的攻势,只得咬牙忍着。
忍归忍,却也总有忍不得的时候。
那人原是极爱惜她的,这会儿却换了一副铁石心肠,直到她哭出声时,他才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去,喘着气,手指细细抚摸她娇嫩肌肤,品味方才余韵。
锦书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涩,像是没带伞,却遇了一场骤雨,连人带衣裳淋了个湿,总是不畅。
可她累极了,顾不得这份感触,他一停,便合上眼,沉沉睡了。
明明是冬日,天寒地冻,圣上却出了一身汗,只是这会儿心满意足,得偿所愿,如何会计较这些小事,瞧一眼怀中人情事过后潮红难掩的面颊,微微笑了。
已经很晚了,好在明日不朝,也无什么要务,倒是不必急着歇息。
他低着头,借着半明半暗的烛光,盯着她瞧了半宿,方才合上眼,揽着怀中人睡下。
西南,永安县。
干旱比承安想象的还要严重。
城区倒还好,住的多是官员富户,总不会缺水。
但到了偏远些的山村,一个村子里几百户人家,甚至没一口水井还能出水。
真的要用,便得挑着扁担,走十几里山路,到隔壁村子甚至是更远的地方去。
物以稀为贵,人心善恶在这种时候展露无遗,有的村子仁善,会叫村外人打水,但更多的村子却坐地起价,非得给钱才行,实在没有,便以物抵,如此过了两年,搅弄的民不聊生。
干旱是从西南永安县开始的,承安骑马走了一天,又步行半日山路,方才到了这儿。
有的村子已经空了,因为挨不住干旱,搬到别的地方去了,更有甚者,村子虽在,里面却也没见到几个年轻妇人。
——她们作为水和粮食的交换物,被送到有水井的村子里。
“没办法啊,要是有法子,谁愿意做这种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道:“旱了两年,庄稼收的也少,叫她们到别处去,好歹能吃上饭,总不能留在这儿,一家人饿死吧?”
承安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老头发了两句牢骚,见这位贵人没开口,似乎不打算再说话,便敲敲烟袋,进了自己寒酸的家。
“国事艰难啊,”夜里,留在这里住宿的承安对心腹道:“有时候觉得日子难捱,但是真的到了这儿,才知道自己当初根本不算什么。”
他自幼生活在宫中,虽说不被圣上喜欢,也不受人待见,但最起码没有缺衣少食,平安活到了现在。
可是在这里,许多新生的孩子因为没东西吃,活生生给饿死了。
世道艰难至此。
他从前觉得自己苦,叫这里的人看来,大概是在无病呻吟吧。
二皇子的身世并不是什么秘密,寻常百姓只知道他生母是伺候过圣上的宫人,后来病死,但长安勋贵都知道,这其中是牵扯到徐家与圣上之间博弈的。
心腹也明白这节,所以即使听了承安一句感叹,也只是低着头,没有做声。
承安发出那句感慨,其实也没指望别人回话。
站起身,到了简陋屋子的外面,他的视线越过这座光秃秃的院子,望向远方,默默捏紧了拳头。
不是沽名钓誉,也不是收揽人心,他只是忽然之间,想为这天下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叫底层平民日子更好过一分,也是好的。
众生皆苦,都不容易。
许是因为有心事,这天晚上,他睡得并不安宁。
这个村落位置有些偏,房子年久失修,不免有些透风,一直到了很晚,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大概是离京太久,他有些想念锦书,在梦中,居然见到她了。
她正站在寝殿外那株芙蓉树下看他,嘴唇微动,神情凄楚,似乎是想说什么,右手伸着,想叫他握住。
他心中莫名一痛,下意识想要上前去,然而未等捏住她柔腻手掌,她便消失了。
他扑了个空,猛然惊醒过来。
一头冷汗。
奇怪的是,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居然忘了究竟梦到些什么。
罢了,总归不是什么好梦,忘了便忘了吧。
他将额头细汗擦了,这样安慰自己。
长安,含元殿。
锦书久久的睡了一觉,勉强叫昨夜醉意发散,直到第二日,天色大明时,方才缓缓转醒。
内殿里的帘幕低低垂着,掩住外间清光,使得床围之内昏昏暗暗,不辩人影。
她还有些困乏,身子泛酸,半睡半醒间,手臂微动,却在咫尺触到一具温热身体。
那些迷糊与困乏瞬间烟消云散,全然转为惊惧,这慌乱在察觉自己身无寸缕时愈发高涨,叫她心中一片冰凉。
她不是未经事是闺阁少女,察觉到自己身子的变化,深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承安不在身边,所以那人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更不必说帷幔上龙纹隐约,更无法掩饰身份。
圣上。
这发现并不叫她豁然,只叫她更加惊惶。
锦书不是冒失心性,可遇上这种事,便是心性再坚韧,一时半刻怕也接受不了。
勉强伸手去掀那帷幕,她瞧见地上散了一地的男女衣衫,新鲜空气透进来,反倒显得帷幔内里情爱气息荼蘼,隐约旖旎。
圣上环她在怀,一条手臂正揽住她纤细腰肢,肌肤相切,锦书瞧见自己身上红痕淡淡,心中愈发酸楚,强忍着身子不适,伸手推他。
刚刚勉强推了一半儿,正欲坐起身,却有一条坚实手臂伸过来,重新将她揽入怀里。
“怎么不多睡会儿?”圣上伏在她肩窝上,如此道。
他面容近在咫尺,连眼睫都能看的清楚,锦书看他漫不经心的亲吻自己肩头,心中一片绝望,嘴唇微动,话没说出口,眼泪却先一步掉了。
“哭什么?”圣上抬起头,一寸寸摩挲她面颊,语气隐约温柔。
锦书不语,眼泪却掉的更凶。
圣上于是停下动作,捏住她下巴,叫她对视自己,随即,在她惨淡目光下低头,吻去她面上泪珠。
“昨夜喝了那么多酒,头疼不疼?”他道:“朕叫他们备醒酒汤来。”
“不必了,”锦书勉强停了泪,别过头去,隐忍道:“我要回去。”
圣上居然笑了,轻轻问她:“回哪儿去?”
“回我该回的地方去,”锦书合上眼,凄然一笑,道:“圣上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何苦再折辱人。”
“谁跟你说,朕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圣上将她抱得更紧,缓缓道:“若只为一夜风流,朕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行事?”
叫彼此身体紧密贴在一起,他在她耳边道:“朕是真真正正,存了天长地久的心思。”
“叫我回去吧,圣上,”锦书强自忍住的泪终于落下,顺着她眼角流到枕上,溅湿了上头云纹:“求你了。”
“你求朕放你走,可朕也要求你,”圣上看着她,情真意切道:“留下来。”
锦书沉默不语。
这已经足够表明她的态度了。
然而圣上毕竟是圣上,曾经隐忍徐氏一族数年,不动声色将其连根拔起的铁血帝王。
锦书的确剔透聪慧,但小女子的心智放到君王面前去,终究是不够的。
“便是朕放你走,你又真能回去吗?”圣上语气低柔,软中带硬:“你既侍奉过朕一夜,如何再回去,心安理得的做别人妻子?”
锦书猝然睁开眼,目光中恨意凛然,看着他,却不说话。
圣上如何看不出她心中愤恨,却不在意,只笑微微的低头,作势去亲吻她唇。
锦书咬紧牙根,侧过脸去,避开了。
圣上低低笑了一声,也不计较,只顺势凑过去,将唇落在她红痕隐约的脖颈,语气轻柔似梦:“昨夜如何,你是亲自经了的,朕不比那个毛头小子好么?”
第114章 前世(八)
圣上既然存了长久心思, 春宵一度之后,断然不肯再叫她走的。
锦书看得出他心思, 无非是慢慢消磨日子, 叫她熬着, 回心转意罢了,如何肯依。
然而圣上毕竟是圣上,想要拿捏一个小女子自是容易,言语之中软中带硬, 先说她两个胞弟懂事,再说承安在外辛苦,一席话下来, 锦书饶是心中愤恨,也只得忍下。
亲近事都做了, 圣上反倒君子起来,将她拘在含元殿的偏殿里, 除去不得外出,其余倒还自在,衣食用度比照自己,无一不精。
那夜过后,他晚间便往偏殿就寝, 虽是同床, 却也没再碰她, 有礼的很。
锦书忧心那夜之后有孕, 私下向身边嬷嬷要了避子汤药, 许是圣上吩咐过,嬷嬷也没多问,亲自去取了给她。
虽然前路茫茫,不辩方向,但她并不能就此认命,也没法就此认命。
世人对于男子总是宽容,尤其是,当他掌握权柄时。
妲己西施之流,固然献媚于君主,但亡国之祸,又岂能归于小女子一身?
若非天子无道,又怎会亡国。
这事儿传出去,圣上最多是被朝臣对奏,可是她呢?
一个狐媚名头,怕是如何也躲不掉,运道差些,怕要臭名远扬。
锦书不在乎自己声名如何,也不计较百年之后,世人如何评说,可是,有些人的名声,她很在意。
她进了含元殿,做了圣上的女人,承安怎么办?
人议鼎沸,会如何评论他?
会不会有人说是他献妻媚上,以求前途?
便是不这样说,私底下的取笑,却也同样伤人。
她的承安,骨子里也很骄傲,如何能忍得了别人讥讽嘲笑。
再则,倘若他知道她消息,回宫之后,同圣上起了争执,又该如何是好?
本就不受待见,若再贸然行事,不知要怎样申斥。
更不必说,世人会如何看待她的两个胞弟……
锦书坐在菱花镜前,对着自己面容端详一会儿,不知怎么,忽的生出一阵恍惚来。
倘若她没有这张脸,或许……圣上便不会喜欢她了吧。
陈嬷嬷侍立在她身后,手执犀角梳,余光瞥见她神情,心中一凛。
“夫人呀,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见得事儿多了去了,人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锦书既到了圣上身边,从前的称呼必是不能用了,含元殿便以“夫人”指代,其中真意,令人深思。
陈嬷嬷本是先太后身边的宫人,及先太后殁,便在圣上身边伺候,因为行事细致,心思缜密,被圣上指了伺候锦书。
“老奴知道您心里委屈,圣上也知道,”她动作不停,温声道:“所以这几日,您从不给好脸,他也没说什么,依旧小意哄着,百般温存。”
“这不是因为圣上大度,心思豁达,而是因为圣上怜惜您,疼爱您,女儿家再多的小性子,他也能容忍,”如云堆发被盘起,陈嬷嬷将那把犀角梳搁到一边:“可是那些踩到底线的事儿,他就未必能忍了。”
“夫人是他掌中宝,舍不得动,别人可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锦书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深意,笑意冷淡:“嬷嬷这张嘴,不比圣上差半分,难怪被差使到我这儿来。”
“夫人,老奴没有恶意,也不是想帮圣上说话,”陈嬷嬷听她话中带刺,也不动气,温和道:“只是知道您心里苦,不想叫您一时着相,叫日子更苦。”
一席话说完,她自己似乎也有些感慨,屈膝一礼,离开了。
锦书低着头,默然良久。
身处困笼,她还在想法子,圣上却已经按部就班的准备好一切。
承安还在西南,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倒是方便他行事。
宫宴过后,二皇子妃便病了,这一次不同以往,凶险的紧。
贤妃几次三番听说她病的事儿,这会儿已经不太放在心上,只是承安不在,她若是出了事,等承安回来,备不住会怨她,便耐着性子吩咐人去瞧。
“娘娘,”嬷嬷回去之后,神情微急:“奴婢瞧着,二皇子妃怕是不太好,这几日连饭都只用一星半点儿,这个冬天,只怕难熬……”
“竟有这么严重?”贤妃惊道:“太医怎么说?”
“也说不太好,”嬷嬷道:“叫早做准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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