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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初云之初

时间:2018-02-09 15:05:58  作者:初云之初
  “你们也是辛苦,何必如此,”圣上看一眼承庭夫妇,道:“朕私库里还有一柄金镶玉如意,本是先帝时留下的,便赏给你们。”说完,淡淡一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贤妃听完这话,面上便有喜意漾出,倒不是她稀罕那柄如意,而是圣上没赏东西给承安夫妇,两下里一对比,自己这头儿总归是圣眷隆重。
  心头那口气顺了,她也不碍眼,屈膝施礼,便带着儿子儿媳退了出去。
  圣上借着这场病睡了两日,早无困意,只独自躺在塌上,对着织锦垂帐出神。
  宁海总管守在边上,不敢发出一声,时间久久的过去,他靠着暖炉打个盹,几乎睡过去时,才听圣上道:“去将那本书取来。”
  那本书是哪本书?
  宁海总管尚且有些混沌的脑袋转了一转,霎时清醒过来。
  站起身应声,他往内殿里去,取了那本《崤山录》过来,双手呈给圣上后,便侍立在床边,随时等候吩咐。
  “朕第一次见时,只觉她相貌生得好,”圣上似是想找个人说话,也不在意面前人身份,坐起身,将那本书翻开:“国色难掩,竟将后宫妃嫔都压下去了。”
  宁海总管一个战栗,定在原地,一语不发。
  圣上抬起头来,却没瞧他,只是将目光放在不知名的地方,继续道:“那时只觉她不俗,却也没生什么心思。”
  宁海总管立在一边,仿佛是被人捏住了肺管子,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神色也是变幻不定。
  “可是后来,见的多了,说了几回话,朕才觉得讶异,”圣上面上笑意淡淡:“世间竟有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容貌举止,谈吐心性,样样合朕心意。”
  “有时候朕都觉得,她是上天赐给朕的——合该做朕的女人。”
  将手中那本《崤山录》合上,圣上语气感慨,隐约温柔:“等见到她在这上头的批注,就更深信不疑了。”
  “若非前缘深厚,何以竟同朕如此心意相通?”
  听圣上不慌不忙的说完这席话,宁海总管再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可是,可是……”
  接连说了几个“可是”,宁海总管也没敢将那句到了嘴边儿的话说出来,只是目光急切,神情难掩焦躁。
  “圣上,”他忽的叩头到地,断断续续道:“三……三思啊!”
  “少装模作样,你跟随朕多年,竟看不出朕的心意?”圣上扫他一眼,淡漠道:“朕不信。”
  宁海总管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只是被圣上摆手制止了。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世间非议罢了,”圣上道:“朕不在乎,由得他去。”
  “圣上,您不在乎,那位呢?”宁海总管苦苦劝道:“也不在乎吗?”
  “她若愿意,朕又何必如此。”圣上听得一滞,一句说完,便久久不曾做声。
  子夜已过,含元殿内灯火半歇,月色寂静,不闻一声。
  圣上半靠在塌上,竟对着不远处豆灯上那星晕黄出神起来。
  良久之后,那火苗猛地跳跃一下,“啪”的一声轻响,方才将他惊醒。
  灯火将他的影子拉长,形单影只,孤零零的。
  静谧之中,也只闻一声叹息。
  “冤孽。”
  那晚回宫之后,锦书虽说无碍,但心中终究有事,如何安心的了,饭量渐少,人也恹恹,没过几日,人便清减好些,弱不胜衣起来。
  承安见她如此,自是心疼,不顾她劝说,请了太医来瞧。
  然而锦书这是心病,药石无用,太医瞧过之后,也只说是心内郁结,五脏燥闷,开了两副药,嘱咐叫好生歇息,不要多思,便告退了。
  承安听他说的含糊,反倒愈发忧心,见锦书无精打采的模样,坐立难安。
  “到底是怎么了?”他坐在床边,旧话重提:“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说了无事,便是无事,”锦书被他近来一次次催问惹得心中烦躁,语气不觉重些:“你怎么这样啰嗦。”
  承安手一顿,抿了抿唇,有些受伤的看着她。
  “对不起,”锦书心中既是歉意,又觉难过,靠到他怀里去,道:“这几日心绪不好,不该朝你发脾气的,哥哥别生我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承安抱她在怀里,觉出她腰身减了,愈发心疼:“便是气,也该气你有话却闷着,半分不同我讲。”
  他这样说,锦书当真心似火煎,偏生那些话没办法同他讲,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
  眼睛一合,眼泪不受控制,簌簌流下。
  “你不愿开口,我也不强求,”承安不忍逼她,手指温柔的拂过她长发:“夫妻至亲,若有难关,我们一起渡便是。”
  “好。”锦书望着他坚毅目光,心中既暖且酸,唇角一动,勉强笑了。
  前次她是装病,这一回却是真的病了。
  为着之前含元殿那事,贤妃敲打了杨氏之后,对承安夫妻也颇有不满,听人说二皇子妃病了,只当她避着自己,心下不豫,便打发人去瞧。
  明面上说是探望,实际上却是查探实情的。
  “是真的,”那嬷嬷回去后,低声道:“二皇子妃多有清减,手腕单薄的连镯子都套不住,面色也不好看。”
  “倒是我多想了,”贤妃面色稍霁,随即蹙眉道:“前前后后病了几次,也是可怜,这样娇弱的身子,怕是有碍子嗣。”
  嬷嬷心知贤妃心思,顺水推舟道:“偏生二皇子宠她,身边也没个妾室伺候。”
  “罢了,人家鹣鲽情深,我也不好做恶人棒打鸳鸯,”贤妃拿帕子掩了掩口,道:“去我库房里拿点儿东西过去,叫她好生养病。”
  “嗳,”那嬷嬷奉承道:“娘娘一番好意,二皇子妃会感激的。”
  锦书这场病不算久,却也不算短,从十月一直到了十一月,才算将养过来。
  说是将养,不过是她自己想明白了罢了。
  圣上若有那份心思,她如何也不能反抗,何必杞人忧天,万事皆无,便早早将自己吓个半死?
  除去那夜看她的眼神奇怪,圣上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别的,她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
  而且,日子总是要过的。
  承安不知她为何忧心,知她不欲明言,也没有追问,见她一日日好起来,自然欢喜,待到她停药这日,特意吩咐人在内殿摆宴,夫妻二人相对而饮,倒也其乐融融。
  十一月的长安已经降雪,天气严寒的骇人,便是在屋内,守着暖炉时,也需得穿的厚重些,以免着凉。
  锦书琢磨着给承安做件衣袍,动工一半,正捏着针穿线时,却听脚步声匆匆进来,带过一阵寒气。
  “先往暖炉那儿待会儿,”瞧也不瞧,她便道:“别冷着我。”
  “知道了。”承安停住往美人儿那儿扑的脚步,讪讪的到了暖炉边上。
  “过几日,我要出门,或许会久些。”暖过来之后,他凑到锦书面前去,低声道。
  “天气这样冷,怎么还要出门?”锦书有些不放心:“是去哪儿?”
  “西南旱事已久,朝廷早有修建水利的意思,”承安道:“那头快要结束,更不能出漏子,需得派个人过去盯着才行。”
  “怎么老是找你,”锦书有些心疼,不满道:“这么久了,也不见三皇子被派出去。”
  “能者居之嘛,”承安笑嘻嘻的凑过去,亲了亲她面颊:“别担心。”
  “得多带几件衣裳才行,那边怕是更冷,”锦书低声念了两句,针线也做不下去,随意将东西收了,便起身替他收拾行囊:“之前我让你带,你总嫌麻烦,这一次出远门,天又冷,可得依我。”
  “知道啦。”承安勾了勾她鼻尖,笑的心满意足。
  承安在宫中人缘平平,锦书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不会广泛游走惹人注目,等他出发之后,便只留在自己宫里哪儿都不去,如此一来,日子倒也一日日平淡过去。
  十二月初七这日,降了一天的雪,人踩在地上,能没过小腿去。
  瑞雪兆丰年,圣上起了兴致,这晚便在承明殿设宴,请了宗亲们前去。
  锦书病了一个多月,又在自己宫里闷了小半个月,这会儿承安又不在,他们这边没个人过去,委实是有些不像话,犹豫一二,终于还是梳妆更衣,往承明殿去了。
  今日宫宴会有宗亲前往,贤妃存了套近乎的心思,不免到的早些,被宫人搀着下轿后,便瞧见锦书被宫人扶着,脚步轻缓,往这边儿来,冷眼一瞧,竟怔住了。
  姚氏本就不算丰腴,这一病,更是清瘦,虽然将养几日,却也未曾补回来,依旧弱不胜衣。
  换做别人,如此之下必是丑得很,偏生她面似芙蓉,神凝秋水,清减之下,人却愈发婀娜。
  青色裙踞同她发髻上银簪一般素净无尘,风吹过她衣裙时,丝绦漂浮,身量如柳,竟有离世飞仙之态。
  “姚氏相貌倒好,”贤妃低头念了一句:“怨不得承安那么宠她,百依百顺。”
  心腹宫人笑着摇头:“可惜没福气,还是个病秧子。”
  “也是。”贤妃心中畅快几分,敛了妒意,往前去同几个宗亲王妃说话了。
  今日这宫宴,委实是没意思。
  圣上只顾同几位宗亲说话,顾不得底下宫嫔,贤妃倒不在意,言笑晏晏,同几位王妃说的融洽。
  这也是锦书病后头一次见圣上,初时还有些担心,提心吊胆了半个时辰,圣上却连半个眼神都没投过来,总算叫她心神一松。
  暖炉将内殿熏得香热,最开始的时候,她随大流饮了几杯酒,再被那热气一蒸,便觉有些头晕脑胀,经受不住,面颊飞红,艳如桃李。
  “皇嫂是不是不擅饮酒?”杨氏面色与她相仿,借着擦拭唇角的功夫,小心的扇了扇风:“今日宴上御酒是醉江红,后劲儿大,力道足,咱们女人家经受不住,也不奇怪。”
  “我就说,”锦书了然,笑道:“今日酒劲儿比此前的大,之前还奇怪呢。”
  “这几日天冷嘛,烈酒去寒,再者,也有咱们不擅饮酒的缘故,”杨氏出身颇高,性情倒是不坏,此前被三皇子与贤妃借故训斥,也没迁怒到锦书身上,压低声音,道:“你瞧那些资历足些的宫妃王妃,不是比咱们好得多?”
  锦书小心的打量一圈儿,还真是,面色染霞的都是年轻女子,上了年纪的却不变色,想来是交际多了,酒量有成。
  宫宴一时半会没有停的意思,场中人谈兴正浓,锦书虽感不适,却也不会告退,扫别人兴致,只叫了一盏清水来喝,勉强压一压胸腔内那股燥热。
  “我不成了,”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别人还谈笑风生,杨氏却挨不住了,晕晕乎乎道:“皇嫂,咱们一道往偏殿歇歇去,这儿还不知什么时候结束。”
  锦书倒不欲引人注意,然而杨氏已经差人去问贤妃意思,想拦也拦不住。
  仪国公之子,杨氏的胞兄近来颇得圣上器重,贤妃少不得要给儿媳妇个面子,瞧一眼她和锦书,含笑颔首。
  杨氏忙不迭站起身,叫锦书道:“走走走,换个地方去。”
  有机会透气,锦书自然应了。
  偏殿果然比前殿好得多,二人一进去,便齐齐舒一口气。
  锦书酒劲儿上来,脚下仿佛无有一物,身子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倒是有些庆幸早早出来了。
  同杨氏招呼一声,便找个地方暂且躺躺,叫身边宫人过会儿记得叫她。
  她是如此,杨氏也好不到哪儿去,晕晕沉沉的找个软塌,姑且落脚。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杨氏才勉强醒来,扶额问身边人:“皇嫂呢?该回去了。”
  “二皇子妃身子不适,先行回宫了,”宫人低声回道:“方才还打发人来回话,奴婢见您睡着,就没叫醒。”
  “哦,”杨氏不觉有异:“那咱们自己回去便是。”
  锦书酒量泛泛,早已不知东西,只觉自己身在云端,不着半分力,唯有那股闷燥既热且痒,伴着一边儿点着的熏香,一直痒到人心里去。
  她正觉得难过,却觉有人扶着她喂了些水,顺势在她面颊亲了亲。
  他身上酒气,似乎比自己还重。。
  在锦书的记忆里,只有承安会这么照顾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果然见他正在自己身边,瞧见自己醒了,笑微微道:“怎么醉的这样厉害?”
  锦书这会儿既醉且困,勉强环住他脖颈,答非所问道:“哥哥回来了。”
  “回来了,”他身体有转瞬的僵硬,随即顺势环住她腰身,深深道:“再也不走了。”
  如此相拥一会儿,他便将她抱起,往另一处去,边走边笑道:“你怎么这样轻?”
  锦书却不说话,只伏在他肩头,吃吃的笑。
  他又怜又爱,抱她到了塌上,伏着身,将她微乱鬓发挽回耳后,随即细细瞧她眉眼,似是看不够一般。
  锦书半软在塌上,觉他气息热热的落在自己面上,痒得很,迷迷瞪瞪的对视一会儿,忽的凑过去,轻轻在他唇上咬一下。
  “好哥哥,”她目光迷离,口齿有些不清:“你看够了……没有?”
 
 
第113章 前世(七)
  许是她醉的太厉害, 这句话说完, 竟听他在自己耳边笑了一声。
  “看不够,”笑完了, 那人又道:“看多久都看不够。”
  烛光这样暧昧, 隐约迷离,暖香气融融扑人,仿佛要化成水滴到地上一般,旖旎若此。
  锦书觉他气息急了,随即便热热的近了自己耳畔,含住她耳珠, 顺势亲了亲那上头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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