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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初云之初

时间:2018-02-09 15:05:58  作者:初云之初
  锦书坐在上首同在场命妇说话,转向那些年轻小姑娘,笑吟吟道:“我们在这儿说话,你们听着也没意思,东侧花园里的花儿都开了,一起到那儿去玩儿吧。”
  一众命妇心里都有点打鼓,唯恐女儿离席后自己提点不得,出了错漏,然而太后语气和善,却不容拒绝,终于还是含蓄的看女儿一眼,笑着叫她们一道去玩儿。
  宫宴结束后,已是傍晚时分,锦书收了面上笑意,坐在梳妆台前,沉默着卸去钗环。
  红叶在边上侍奉,见她微有疲惫之意,便上前去轻轻揉捏她肩:“怎么,娘娘一个都没相中?”
  “那倒不是,”锦书摇头:“相中是相中了,只是同时相中了两个,不知该选哪个才好。”
  红叶没问她相中的是哪两个,宫中多年,她深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思忖一下,道:“娘娘不妨交给圣上,叫他自己去选?”
  “也是,”锦书豁然开朗:“左右是他媳妇,便交给他自己去想吧。”
  晚膳时候,承熙回宫后,她便同他说了这事儿。
  承熙倒很大方,说母后既然已经筛选出来,那最后一关交给他来做主,倒也合适,并不扭捏推诿。
  皇后之位便在两家之中择选出,便不适合再叫进宫里了。
  选中的那家自然欢喜,落选的那个,岂不是要被人笑?
  好在,眼下便有一个极好的时机。
  四月二十三这日,正是程老夫人六十五岁生辰,锦书同承熙一道出宫,去为她老人家做寿。
  太后与圣上亲临,这场寿宴哪里能低调的了,长安勋贵少不得过去凑个热闹,官员们也乐得在承熙面前混个脸熟。
  锦书先同承熙去见过程老夫人,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带着承熙往后院去。
  ——他毕竟还小,倒没什么男女大妨。
  程家的老管家在前头引路,带着他们进了一座二层小楼,便走边轻声笑道:“老奴记得,从前娘娘最喜欢到这儿来玩儿了。”
  “是呀,”锦书故地重游,心绪轻松:“那时候我不喜欢待在姚家,带着阿轩阿昭两个,一回舅舅家便不想走,只是怕呆久了给舅舅添麻烦,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她做贵妃时,做皇后时,说这样的话都不适宜,到了这等地位,却没太多拘束。
  承熙知道母后不喜欢外祖父,见了他也很冷淡,却没想过竟到了这种地步,有些心疼:“那时候,外祖父待母后不好吗?”
  “说不好,倒也算不上,”锦书没叫宫人们跟着,自己提着裙踞上楼,漫不经心道:“只是那时他已经娶了张氏,另外生有儿女,加之同我生母不睦,难免疏忽我和你两个舅舅。”
  承熙自己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父皇疼他,母后也疼他,但只看承安这些年来的经历,便知道不被父亲喜欢是什么滋味,握着母亲的手,孩子气的道:“我要找个机会,好好骂骂外祖父!”
  “早都过去了,”锦书听出他语中关切,含笑道:“母后没事儿。”
  “怨不得舅舅们也不喜欢他,”承熙蹙着眉,嘟囔道:“活该。”
  “你气性倒大。”锦书心中熨帖,拉着他上了二楼,窗口那儿种了几颗紫藤,密密麻麻的垂下去,将外头视线遮挡住,倒是方便二楼人临窗而望。
  “你看,”她同承熙一道坐下,示意他瞧:“母后相中了两个,一个是水池边穿黛青色衣裙的,另一个是柳树下穿湘妃色衣裙的,不提家世名姓,你自己挑吧。”
  那两个女孩子年纪都还不大,面容尤有稚气,只是气度却很沉稳,面相温柔,形容可亲,确实符合承熙要求。
  人都在这儿了,锦书也不催促,慢条斯理的打着扇,等承熙自己相看。
  承熙倒很耐心,坐在二楼看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道:“便是那个穿湘妃色衣裙的吧。”
  末了,又问:“那是谁家姑娘?”
  锦书手中团扇不停,笑意隐约:“你猜?”
  “母后别为难人,”承熙道:“快说嘛。”
  “说起来,这姑娘同你还有些渊源,”锦书笑吟吟道:“她是何公的嫡亲孙女,前些日子才随同归京述职的父亲回府。”
  “何公家的姑娘,自然知书达理,”承熙原本就相中她,再听她家世,更添几分满意:“也好,只是便宜太傅,平白又长了一辈儿。”
  “胡说什么,”锦书拿团扇拍他,含笑道:“你娶人家姑娘,才是占了便宜呢。”
  见承熙抿着唇笑,她才继续道:“她姓何,名皎皎,倒比你长一岁,何家的家教你是知道的,通诗书,明大义,性情温柔,却有风骨,是极好的人选。”
  承熙想的更远一些:“何公年长,再过几年怕就要致仕,刚好其子出任地方归来,可以留居中枢,接管要职,何家虽有声望,但其子资历不厚,不会有后族坐大之虞。”
  锦书听他说的条理分明,显然心中自有计量,微笑颔首,不再多说,却吩咐人将自己手中团扇赐予何皎皎,以示心意。
  宫中御制,自是非凡,那扇面剔透,用银线绣了百鸟朝凰 ,十分精致贵气,何皎皎心中隐约明了,另一侧何夫人却心下透彻,拉着何皎皎去向太后谢恩,行大礼叩头,极其恭谨。
  “起来吧,”锦书示意宫人们将她们搀起,含笑道:“何公忠义,国之柱石,何大人在外多年,也是辛苦,夫人既然回宫,时不时的也进宫同我说说话。”
  “是,”何夫人闻弦音而知雅意,欣喜道:“谢娘娘恩典。”
  何公性情耿直,受人敬重,却也少不得开罪朝臣,她丈夫性情同父亲一般,一向不假辞色,现下有何公在,自然无恙,倘若何公致仕,少不得遭人攻讦清算。
  倘若女儿做了皇后,丈夫便是国丈,或多或少,别人都会给几分薄面。
  皇后的人选便算是定了,至于何时降旨册封,倒还不急。
  此事事关重大,锦书还是打算等何夫人带何皎皎入宫,亲自说过话之后,再做定夺。
  同程老夫人道别,他们起驾回宫,何家此前既然叫何夫人带女儿入宫行宴,显然是愿意做后族的。
  ——何夫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何公自然也看得出来,舐犊情深,他也很愿意在自己死后,给何家留一条后路。
  只是他毕竟不是沉迷仕途权柄之人,虽然自家孙女也参选,但从没有在承熙面前提过,也没有试图用君臣二人的感情来左右承熙的选择,这反倒叫承熙愈发感慕。
  回宫之后,承熙便往含元殿去,锦书则回了甘露殿,红芳今日没跟着去程家,留在宫中处理琐事,见太后回来,左右无人,方才自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递与锦书瞧。
  “娘娘,”她轻声道:“楚王殿下送来的。”
 
 
第157章 安心
  承安既然决意与她远走,自然不会再盯着前朝,徒惹承熙疑心,自清河行宫归来后,便留居王府,推脱养身,少有出门之时,得了空也入宫来陪她说话,如现下这般送信过来,倒是少见。
  锦书吩咐红芳退下,这才将信封打开,瞧了一眼,便抿着唇笑了。
  信纸上写的倒不是什么长篇大论,而是一些琐碎闲话。
  前不久,后院的桃花开了,粉莹莹一树,美极了。
  府里新来了一个厨子,做得一手东江菜,好吃极了。
  前几日闲来无聊,便附庸风雅,想提笔作画,折腾了半日功夫,平白弄坏了一叠纸,却什么都没做成,真可惜。
  下雨了,有点冷,靠在窗边的时候,忽然间很想你。
  ……
  里面内容写的很琐碎,毫无文笔可言,但锦书坐在内殿,却整整看了一个时辰。
  谁说只有华丽辞藻,方才能倾吐衷肠?
  只要有心,再平淡的言语,也能将自己心意尽数书就。
  承安。
  这两个字在她舌尖滚了一滚,滑溜溜的珠子一般,一直落到她心里去,末了,又使得她笑起来。
  提起笔来,她想给他回信,然而展开纸,枯坐半日,却也想不出应该写些什么。
  有时候,那些繁复的话语,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一颗真心,才是最为重要。
  到最后,她也只写了三个字,折了一折,搁进信封里封好,吩咐人去送。
  我也是。
  ……
  接到那封信时,承安正在侍弄自己院子里那几棵黄槐决明,在清河行宫呆了许久,他莫名的喜欢上了这种树,一归府,便吩咐人寻了几棵,挪到了自己卧房前。
  “殿下,”心腹上前去:“宫里来信。”
  承安面上笑意显露,正待去接,却瞥见自己手上泥巴,赶忙往一侧铜盆里去净手,方才接过。
  满怀欢喜的展开,里头却只有三个字,第一眼看过去,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瞎了。
  “怎么回事,”承安皱着眉去看那心腹:“别的呢?”
  心腹可真冤枉,挠了挠头:“什么别的?”
  那信封在自己拆开之前是封好的,看着也不像是被人拆开过,承安心里冒出一个哭笑不得的念头来,却还是向心腹道:“就这些?”
  “……是,”心腹被主子冷锐眼神看的心慌:“确实是这些啊。”
  “好了,”承安摆摆手:“退下吧。”
  心腹暗暗擦一把冷汗,赶忙躬身离去。
  承安却将那薄薄信纸展开,对着那三个字看了又看,末了,才轻声嘟囔一句。
  “真小气。”
  ……
  承熙既然选定了何家女,二人少不得见上一见,毕竟都还年幼,倒是没什么男女大妨。
  那日在程家老夫人的寿宴上,该说的便都说了,何夫人意会,没几日,便递了帖子求见。
  收到宫里回复后,她心里便安定几分,心知这几乎是最后一轮相看,一旦被太后确定,女儿的婚事也就定了。
  为此,她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先带着何皎皎去向何公叩头,听他训诫,随即才为女儿挑了衣裙首饰,着意叮嘱后,带着入宫。
  锦书虽见过何皎皎几次,也略微说过几句话,但像是这会儿这样细谈,却还是头一遭。
  何皎皎生的像母亲多些,却也不乏言情书网的熏陶,相貌不算是顶尖绝色,但也堪称出众,谈吐言行,更是温婉得宜。
  锦书颇通诗书,随口问了几句,她都说的井井有条,却也不至于锋芒毕露,惹人厌烦,又问了几句何家俗事,她也有几分见解。
  婆婆跟儿媳妇争起来,十有八九是儿媳妇吃亏,更何况是天家。
  何夫人唯恐锦书以为自己女儿太过精明强干,入宫之后有争夺宫权之虞,赶忙轻声解释。
  “不怕娘娘笑话,此前臣妇随丈夫往地方任职,身体不中用,病了一场,只能将管家事情暂且交到嬷嬷们手里去,”她温声道:“皎皎十分忧心,为替我分忧,便跟着嬷嬷们学了些,娘娘勿怪。”
  “女孩子早些学着管家是好事,哪里能见怪,”锦书倒没想那么多,着意宽慰道:“皎皎这样懂事,正是夫人的福气。”
  何夫人这才安心起来。
  锦书性情强硬,却也不会想找个同自己相似的儿媳妇,不是因为同性相斥,而是因为承熙性情已经足够强硬,他更需要的,显然是一位温婉柔顺的贤内助,以及能够在关键时刻给予他安慰的妻子。
  何皎皎便很适合。
  红叶瞧出锦书满意来,会意的上前:“娘娘,给圣上的汤都煲好了。”
  “劳烦皎皎走一趟,拿去给他吧,”锦书打着扇,笑着看她:“别怕,我叫红芳陪着你。”
  这还是何皎皎头一次进宫,若说心里毫不忐忑,显然是骗人的,但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而言,她已经足够出色。
  “是,臣女去去便来,”起身施礼,她轻声道:“多谢娘娘体恤。”
  何夫人心知这事儿已经成了八成,接下来便要看圣上那头如何,心中微松一口气,向女儿鼓励一笑。
  何皎皎心中一稳,同红芳一道,退了出去。
  接下来要说的,便是无关紧要之事,锦书随口问些地方之事,何夫人答得极有条理,应对之间,滴水不漏,倒叫锦书更满意些。
  一个好的母亲,才能教导出出色的儿女,这是毋庸置疑的。
  何皎皎与红芳去了半个时辰,方才一道回来,但自甘露殿到含元殿,往来不过两刻钟,生下的时间,想必是承熙问了些什么。
  锦书与何夫人同时看过去,便见红芳面上微微带笑,何皎皎则是一如既往的沉稳,齐齐在心中点头。
  “好孩子,”握住何皎皎的手,锦书温声道:“先帝去了,宫里能跟我说话的也不多,圣上忙于朝政,难免见得少些,你若得空,便时不时的入宫来,陪我说说话。”
  “是,”何皎皎笑的柔和,隐约有些女孩子特有的羞怯:“谢娘娘抬爱。”
  吩咐人好生送她们母女俩出去,锦书方才问红芳:“承熙问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红芳笑道:“圣上先是问了些诗赋上的事儿,随即又问何大人在地方如何,最后便请何姑娘写几个字瞧。”
  锦书是他生母,倒是想的明白些。
  问及诗词歌赋,无非是看何皎皎是否腹中空空,与他说不上话罢了,问其父在地方如何,则是考校她有没有国母的气度,至于最后写字,八成是有些以字鉴人的意思在。
  “看起来,你倒颇为中意她,”晚膳时候,承熙回宫时,锦书道:“既然如此,便定了她吧?”
  “她是很好。”承熙确实满意,点头道:“这些事情,自然能要劳烦母后。”
  “先定了名分,别的倒是不急,”锦书叹道:“这孩子懂事,也会说话,叫她时不时的进宫来看看,也是好事。”
  何夫人带女儿归府后,没几日,宫中圣旨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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