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收敛起面色,“赵家兄弟的身手,梅四喜也佩服得紧。刚才承贤昆仲让了半手,那收不收保护费的话只当玩笑话,还请赵大哥见谅。”
江离说了话:“两天之后,你把我们的人先送来这里交给赵家兄弟,再到皇宫外接我。”
四喜应了,赵家兄弟也肃然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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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以恶治恶
赵恒是个捕头,三十四五的年纪。身材五短,面白无须,太阳穴微鼓、看人的时候眼神阴冷而凌厉。
这天,他昂首挺胸从京兆尹府衙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差役往街上走去。街上对面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低头疾走,走过赵恒面前“咦”了一声,退回来挡在面前行礼:“赵捕头?”
赵恒瞄一眼:中年男子着一身贮丝青领长衫、面容黢黑、头戴小帽、青色底子贮丝布鞋,普通京城中常见的管事模样。这个人赵恒并不认识。
“有事?”赵恒挺了挺胸、微微蹙眉。他是公门中人,立刻对这位管事模样的人显出倨傲神情。
中年男子点头:“我是城东福来客栈的掌柜。关于那些织锦匠人的死,我又想起些重要线索,正要去衙门里找您。”
那件案子已经定案,这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却又跑来罗唣个什么劲。赵恒盯着中年男子看了半天,想不起当初这个掌柜何时参与过那桩案子的调查。那桩案子已经定为江家小姐主使人杀人,这样的结果不能变。为防意外,中年男子反映的情况他还不能不听。
因此他端起捕头的架式,冷声喝问:“什么线索?”
“我们客栈中有位客人那晚上跟踪过那位凶手,兴许会知道他的身份来历。”中年男子说。
“哦?”若有人跟踪的话,会不会把秦府的人牵扯进去?江湖中能人异士颇多,莫非真有人看穿了他们的把戏?想到这里,赵捕头发怔。
怔过又问:“那个客人怎么不来?他现在在哪里?”已是十分的热心。
“他说凶手来头大、怕给人灭口,不方便露面,就在不远处等消息。要不回头让他自己上衙门里说去。”中年掌柜转身走。
赵恒一使眼色,身后两个差役上前挡住了掌柜,“带我们见他去。”
中年男子在前面七拐八拐,路越来越僻静,渐渐到了一处荒弃的园子跟前。
“他就在里边等消息。”中年男子领先进了园子。三个捕头也跟了进去。
园子中摆了张石桌,桌上铺开张洁白的桌布。桌面上摆了一幅玉质象棋,还有一副赌具,惯常见的骰子。
骰子是白玉做的,沁着绿色。抓起骰子的手也象是白玉雕成,雪莹莹而肤润、水影影而骨美。
再往上看,这只手的主人一身锦衣、乌发如云,芙蓉花面,杏眼看也不看来人,右手拈了骰子落在桌上的玉盘中,叮噹有声。
赵捕头一愣:这个女子他见过,正是江家的九小姐江离。那样年轻美貌清丽胶俗的小姐,在京城中也是很少见的人物。
自从那天见过之后,赵恒还一直在心里为她惋惜。只可怜那样一位雪肤花貌的女子,怎么就得罪秦元化那么狠,让京城中多少女人为之倾倒的第一公子非得要把美人往死罪上钉。
她的左右,分别站着两个仆人,一男一女。正是小香和四喜。
“江小姐?”赵捕头惊讶出声。
江离终于放弃了手中的骰子,抬头面色不怒不喜:“赵捕头来了。”手里一指石桌对面,“坐下说话?”
赵捕头不坐。面色微冷:“是你让人把我引来这里的?”
回头看一眼领路来的掌柜,那人早扯下头上的帽子,露出来头上抓乱了头发,一屁股坐到石桌对面,手指了象棋说:“除了这个,你再跟我赌什么都行!”
江离浅笑点头。
都说这个楚风嗜赌如命,只要赌赢了他,他什么都肯为你做。只可惜无论前世今生自己都没仔细研究过赌具,只会最最简单的骰子。不过,幸好今天出门带了象棋。
掷骰子她当然玩不过疯赌鬼楚风,可是当她拿出象棋来,还没摆好棋盘楚风就认输了。谁让他允许江离自择赌具?
事后他想,果真是他一时托大,幸好江离没和他比针织女红、读书识字。所以他很高兴地替江离跑了这趟腿。
江离不看楚风,紧盯了赵捕头对楚风说:“今天这一局赌完了,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赵捕头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但眼前不过一位娇弱的小姐。瞧她身边的丫头也是一副纤瘦的模样,那一个男仆虽然腰上挂了刀鞘,却是一脸敦厚老实面目平凡的样子,传说中江离身边的恶仆,应该就是这位了。
但跟在身后的两名差役也不是泛泛之辈,赵捕头手摸了刀鞘心里很安心。直到这时,楚风和小香都还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看江离吩咐四喜堵住了退路,赵捕头冷冷地说。“秦公子替你求情,我这才宽限你些时日。想不到我不去找你的麻烦,你倒主动找上门来了。你可别以为你过两天要进宫我现在就不敢抓你。”
“谁抓谁呢!”江离身边的丫头细长眼睛一斜,嗤之以鼻。
江离闲闲地说了声动手,面前人影一花,赵捕头的手还按在刀鞘上,一双枯槁的大手按在他的井肩穴上,身子一麻。
身后两个差役倒是抽出了刀来,只听得身后一身娇喝,两把刀相击在一起,当当声响过又是两声闷哼,两个差役噗通一声倒下,正好倒在赵捕头的身边。
对眼前这些变故,江离看都不看一眼。她不紧不慢地用丝帕拈起一根细长的针,缓步走到赵捕头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赵捕头当然认识,那些织锦匠人都是被这种针射杀的,他和仵作一起验过尸体,已经把这些针取出来放好了,又怎么会到了她手里?
“这是梅花针。上面的毒出自七毒教,中者立死。”江离也是刚刚听楚风说的。
赵捕头嘴还能动:“原来你跟七毒教还有关系!”
江离眼微眯,目光泛冷:“我是被秦元化冤枉的,你心里明明知道,却还是要帮他陷害我。”说着话,针尖已对着赵捕头的咽喉。
这些针有毒!只要划破一层皮必死无疑。“你想干什么?”赵捕头骇极。
“你们捏造我杀人的证据,还害死了云管事。反正我手里已有几条人命,也不在乎多搭进你一条命去。”江离神情冷酷,赵捕头相信她真下得下手去,不由冷汗淋漓。
赵捕头看着针尖一寸寸靠近,声嘶力竭地喊:“你既然知道是秦公子冤枉你,你干嘛不找他去!”
“因为我惹不起他。”江离笑得很坦诚。
当针尖终于抵着赵恒的咽喉,他能感觉到针尖触及到肌肤上冰冷的凉意,他终于求饶:“你要我,怎么做,才能,饶我不死。”
“很简单。把秦元化怎么指使你给我安罪名的经过和怎么逼云管事写供词的经过写下来,按上你的手印,我就放了你。”
供出秦公子的话,他一样是死。赵捕头这么一想,脸色发灰。
“拿了你的供词我就会离开京城,”江离一指地上还躺着的两差役,“你的供词暂时还不会捅出去,到时你自己想办法脱身。你再想想,现在死还是写下供词?”
一旁的小香早已备好了笔墨,江离手里的针尖作势要刺下去。
赵捕头没有再考虑,选择了写供词。
写完,江离把那张薄薄宣纸袖了,慢腾腾地走出了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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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蠢蠢欲动
凤藻宫大气威严,宫里的女官来讲过规矩又离去。
江离手捧了织锦,跟着锦绫院里选拔出来的几名织锦匠工,紧张地等在偏殿里。偏殿内外侍立着一群宫女。
今天凤藻宫里有一场宴会,宴会上将展示今年最新式的织锦。锦绫院安排这些织锦匠人进宫接受诏见,时间安排在早朝散朝之后。
话说江离外祖父家曾是户部皇商,以前替宫里经办绫罗绸缎的采办。江离手下由葛掌柜掌管的那些绸缎铺子,以前也一直是靠着梅家关系,才一年年在京中立稳了脚。
但外祖父染病在床多年,几个舅舅定居江南,这几年少有上京城打点,梅家皇商的美差已落入旁人之手。
据葛海带回来的消息,几个舅舅手上都有船队,这几年往海外贩丝绸,也做舶来品的生意。江离一想到自己的外祖父也曾像她今天这般有出入宫廷的机会,原本的紧张情绪也缓解了许多。
如此的宫廷盛会怎么少了天下闻名的云锦。因此,南陈来的皇商萧煜也在被邀请的名单之列。倒不是像他跟江离说的那样,是因为沾了梅记作坊的光。
江离之所以会紧张,也不是因为畏惧宫里的诸多规矩,而是因为担心宫外的事。
今天在来之前,她特意去芷园里禀告祖母,说有机会会带了弟弟江琚出京去历练。理由是近年来江离手底下绸缎铺子又开了好几十家,今后又准备开上许多纺织作坊,正四处考察开作坊合适的地点,以后这些经济都准备交给江琚打理。
江仕真跟江宗锦在仕途上都走得坎坷,最后都死因成谜。江老太太为丈夫和儿子的结局灰了心,再也不鼓励家中的子孙往官场上发展。
更兼这几年看江离把手底下的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光是锦梅别苑一年里挣回来的白花花银子,都能抵了江老太爷在世时好几年的官俸。江老太太便也把名看淡,由着江离在外折腾。
因此江老太太听了江离说要带江琚出去历练,想着江离不过是带江琚出去巡视产业的意思,便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江离也没有说几时走,江老太太也没有细问。
其实江离在给祖母说话的时候,寒香园里已经在忙着收拾行装。
因为江离特意吩咐不能惊动寒香园外的其他人,不带走在外用钱能买到的东西。所以当小香和绿萝带着江琚,拎着两个包袱出门,坐上四喜赶的马车走了,府里的仆人们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江离正想着这一切,就看到了两名公公在前面引路,一身绯色圆领官服的秦元化同一群官员引着大燕使臣转过朱红的偏殿大门。
一群人走过偏殿,进了大殿里面。秦元化落在后面,缓步走向了肃立在偏殿一隅的几名织锦匠人。一一从他们手中接过织锦来仔细端详。
这些织锦还有哪一幅没有被锦绫院再三审视过,就是秦元化以往也不知拿在手里看过多少遍了。江离心里有事,看他沉着脸一个个看过来,不由捏紧了藏在袖中那张宣纸。宣纸上正是赵捕头书写的供词。
秦元化走到江离面前,就她手里的捧着的锦盒里看那张山水画图案的织锦。
江离微低了头,双手举过头顶。就听秦元化说:“要江姑娘打探的事可有了结果?”
早知道他走过来就是特意为了问这件事。江离略微点头。借锦匣子遮着脸,脸上是狡黠的笑,语气却异常的诚恳,甚至还有点战战兢兢:“打听清楚了。等今天宫里的这趟差事交过,我就叫人给你送一张详细的地图去。”
这么快就有结果,终于知道怕了?秦元化眼神一亮,喜形于色。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进殿去了。
后来又陆续来了些人,萧煜也夹在人群中从她面前走进大殿。看看时间将近过了一个时辰,大殿内却迟迟没有开始宴会的迹象。
商人身份卑微,匠人更是还要低人一等,偏殿里自然没有给他们这些人设座。角落里地上倒是摆了几个软垫,想是宫女们略微休憩时用。
江离站得腿软,便借口要方便,求着侍立一旁的宫娥放自己方便去。
“这宫里可不能随便乱跑。”宫女面色不耐烦。江离双手按在肚子上,一脸的焦灼。
宫女犹豫了一下,看在江离实在忍不住的份上,终于在前头引路。
宫女在前头匆匆引路,转进一座园子,御花园里群芳叠翠、万紫千红。
“喏,”宫女把手往藤萝掩映的假山后面一指:“再往后面走,有一间小屋子,你快去快回,耽误了上面的差遣可不是耍处!你自去,我先走了。”
江离走到假山后坐下来歇息。谁叫她一早就进宫来了呢。双手捧了个盒子不说,还得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还得纹风不动。宫中的规矩就是多!她捶着麻木的双腿,腹诽不已。
假山后响起了脚步声。江离下意识地隐住了自己的身形。
就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江离只得借着藤萝往假山里躲。脚步偏偏走到假山前停了。
一个男子沉沉的声音说:“我早就觉得皇上的书房里有些古怪,刚才你发现了什么?”
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果然像王爷猜测的那样,”另一个飘飘的男子声音说,“那书房里的墨被人下了毒。什么毒不清楚,毒性很低。但长期接触也会要了人的命。估计功效跟失魂香差不多。”
虽然只能透过藤萝看到外面半截衣角,飘飘的声音一提醒,她已经想起,前一个声音正是八亲王赵帧。
都有人敢对坐在最高位子上的那位下手!
“不会再有别人。秦元化暗地里一直蓄养着七毒教中人。也只有他经常奉诏在御书房陪侍皇上。除了皇上身边侍候多年的几个公公,别人要进御书房很难。”轻飘飘的声音道。
秦元化?他怎么敢?!江离以为赵帧大惊失色之下定会勃然大怒。
“哼哼!”赵帧冷笑,“当年他还是楚王的时候,秦家就跟着他做了不少好事。我还以为秦元化会是他最忠实的走狗。没想到最先在背后给他捅刀子的竟会是秦元化!果真是报应么!”
飘飘的声音又说:“他可真敢下手,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诛九族的罪他们秦家又不是没有犯过。”赵帧说完默然半晌。
死一般静寂了半晌之后,轻飘飘的声音问:“要不要揭发他?”
“不用。”赵帧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皇上那儿?”
“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必做。”赵帧的话让人吃惊。
轻飘飘的声音迟疑:“那皇上岂不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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