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的海上商船已动作多年,每年往海外销绫罗绸缎,回来的时候带些新奇的舶来品,一趟下来利润相当惊人。
梅远山对海上的船队付出了很多的心血,虽然大的国法不犯,但凡来往海外的船队,自然也难免夹带些走私货进出。
自从听说查到了他的船队,这几个月来每次往来的货物必要亲自打点,回来的帐目也要再三核对,生怕让官府查到些把柄。因此才出现开头一家三口在书房理帐本的特殊情况。
一听江雅自报夫家底细,梅夫人还是吃了一惊:京城来的御使刑台官,不正是查这一案的主审官?那还了得!
所以立马变了脸色,给丈夫抛了个眼神,急忙上前扶起江雅道:“都是一家人,况且江六小姐的夫君还是那么大的京官,我们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的。既然你都不嫌弃我们经商人家一身铜臭,肯放下身段与我们亲戚相交,我们自是求之不得,如今你都主动解释清楚了,何来怪罪之理。是吧,老爷?”
梅夫人一边扶人起来一边满嘴好话,说过还不忘转头看向丈夫和儿子。
也是这几天江离才从梅映雪嘴里得知,梅夫人姓庞,并不是梅子炫和梅映雪的生母。庞氏以前只是梅夫人的陪嫁丫头,她年轻琴棋书画不通,却打得一手好算盘,后来被梅远山收房为妾。梅夫人几年前病逝,她便被扶了正。
梅子炫显然对梅夫人的过分热情和对江雅的过分巴结反感,只见他皱了皱眉,神色尴尬地扭向了一边,没有对母亲的话表示认同。
梅远山微微颔首,宽宏大度的样子,看不出对江雅是喜还是憎,坐着没有动,也没有主动结交的意思,却对江离点点头,示意坐到他身边去。
这才是亲舅舅!虽然什么都不用说,但已对江离表明了态度,他们才是有血缘关系亲人。江离心里一热,拉着梅映雪坐在梅远山身侧。
梅夫人拉着江雅在自己身边坐了,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拉家常,就仿佛忘了江离的存在。不过梅夫人问的话让江雅尴尬。
“江六姑娘既然跟婆婆一起来的,改天还请亲家母过来坐坐,我们也认认亲。”虽然直接忽视了江离这人正牌亲戚,直接叫了江雅的婆婆亲家母,也还算正常。江雅含笑应是。
第二句就来了:“还没问六姑娘什么时候成的亲?”
江雅一怔。范思诚跟江离订亲在前,她后来以死相逼进了范家门,却是被当成妾悄悄抬进去的,当时范家母子还当面问过江离的意见。而且别人不知道的是,至到现在她跟范思诚都没有圆房。
她来之前根本没想到今天就会见到江离,至于被拆穿后该怎么说,那是有人事先给她准备好了的说辞。她来认亲自然是有别的目的,的确是受人指使。不然,她怎么样也不想再看到江离出现在自己面前。
来之前她甚至还一直抱着希望,希望江离已死在往江南来的路上,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地安心,安心等着接收江离的一切。
看到江离的一瞬间,江雅目光凶狠,想的是:她怎么还是到了江南?怎么还没死?真是阴魂不散!
梅夫人也许是无心一问,江雅却不好不回答,艰难了半晌才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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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别有居心
“大半年前。”江雅低垂了头,说得小心翼翼。她以小人之心惴度,这些事迟早会被江离说破的,索性加上一句:“我在范家为妾,当初只凭婆婆一句话定下的事,也没办过成亲礼。”说完坦然地看江离。
“哦。”梅夫人有些诧异,却并没有为此看轻了她,倒是因为有过相同的境遇而觉得两人关系更近了些。“听说新到的御使刑台官的父亲官至宰相,能进那样的人家,便是为妾也高人一等。”
坐在江离旁边的梅映雪嘴角撇笑,无声却不屑。江离把梅映雪的表情看在眼底,看来,这个姑娘倒也是个有主见的人。
梅远山一旁冷眼看着。他看得出来,外甥女儿并不喜欢她那个堂姐,于是连带着他也不喜欢江雅。略坐了坐就带着儿子去了书房。
一场家宴,就在梅夫人与江雅的寒暄中结束。
梅夫人起身送了两步,转回头才似想起江离来。于是进而想起刚才似乎一直冷落了这亲外甥女。
她觉得应该关心关心,于是笑容亲切地道:“江离啊,怎么看着你跟江雅俩姐妹不怎么亲热?要我说,虽然她给咱们开了个不小的玩笑,但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姐妹俩该互敬互爱才是,千万不要小意气行事。”她以为,江离是还在为江雅冒名认亲的事生气。
江离也不想解释。她对江雅说不上有什么意见,她看不惯江雅在人前装柔弱可怜,也看不惯她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费尽心机。总之,她们不是一路人,互相看不惯而已。
梅远山带着儿子一路往书房,梅子炫给他报告打探江离的事。
梅家商业网络遍及各地,黑白两道都有些人脉,要打探些事情也容易。三天之前他让人去打探,只依稀听到以前七毒教悬赏抓江离的事,其他的事倒是没打听到。
“七毒教是有些棘手!她怎么惹了那么利害的对手。”梅远山眉头川字皱得更深。
梅子炫又说:“她说带了侍卫不方便带进来,这两天倒是觉得外面多了几个行迹可疑的人,可看不出来什么路数。要不,直接找她来问问?”
“对了,她也说惹了麻烦,正该找她来问问,看看该怎么解决了才是。”梅远山皱眉成川,叹息,“真是,你江离妹妹这么远来咱们家一趟,正赶上家里这一堆生意上的事让人操心,这几天也抽不出空来好好招待她。”说完随意叫了门边一个丫头,“去等着前边散了,叫表小姐来书房一趟。”
丫头转身去不久,江离带着小香来了。
梅远山也不转弯,“你倒是给舅舅说说,你惹了什么麻烦?是指七毒教么?”
“也不只是七毒教,”江离淡淡答,至于怎么惹上的,牵涉到秦元化和那几十只箱子,江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挑一件简单的说:“还有更麻烦的事,我来的途中杀了一名大燕人,事后才知道,那人可能是大燕完颜氏家族的人。为这事,大燕人一路追杀我。”
于是江离淡淡略过七毒教的事,把过瓜洲往汾水路上杀完颜洪的事讲了一遍。
梅远山看她先一脸淡定,七毒教的事她应该有能力解决。可是大燕人,他梅远山却是不知道怕的。
梅远山虽然在生意上有些爱钻些律法的空子,行事难免有时剑走偏锋,但总体说来他还是爱国的。大燕在边境集兵对宋施压,宋以送钱送绢和谈成功换得暂时安宁,这事朝廷里那些高官大臣们怎么打算不表,民间但凡有血性的男子提起大燕人来莫不切齿痛恨。
因此听江离半路杀了一个大燕人,而且还是大燕使团的人,梅远山只有感到痛快的份。
江离瞒过了萧煜的事不提。倒是让小香去招呼四喜和赵大他们来拜见。
小香出门,去不多时,带了四喜和赵氏兄弟进来。
四喜这两天一直跟赵氏兄弟一起,进来拜过梅家父子,江离说让他们退下去,几个人身形展动,悄无声息转瞬不见,仿佛从来没有人进来过一样。
梅远山手底下也养了不少江湖好汉,但看江离带了这么些高手也惊异,心道,怪不得外甥女儿能一路平定到了江南来。如此,倒也放下了半悬着的担心。
却说江雅辞了梅夫人出门。
一出门坐上了车马,她的脸色难看的可怕。怨毒、凶狠、哀怨还有自嘲,五味杂陈。
坐在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互相看一眼,都紧了嘴唇不也吭声。
俩丫头是范老太太允准江雅新买的,跟了江雅已经有一段时间,都摸准了这位主子的脾气。那是只有在范老夫人才会现出老实乖巧的样子,一不顺心,背地里只会拿身边的丫头出气,用脚踹用针刺、用簪子扎,她们身上不显眼的地方到处伤痕累累。但一转身到了人前,她必是表现的温婉大方的样子,在范夫人庞氏面前自然更不用说,那叫嘴比蜜甜。
要是到了范三公子面前,她更是一位善解人意楚楚可怜的女人,一脸的逆来顺受,一脸的无怨无悔。偏偏范三公子正眼看她的时候少,更是从来不曾进过她住的房间。
可是这位主子并不气馁,无论范三公子何时回来,她都必定守着亲自上前侍候,端茶倒水、递水洗脸,被摔了多少回杯子脸盆,她一如既往地再接再厉。丫头们无不佩服她如此韧性,都说时日久了绝然木石都会感动,不怕范三公子不对她动情。
可只有两个丫头知道,她在范三公子那里碰壁之后必定会回来找她俩撒气,偏近来她碰壁的时候好像越来越多,越来越沉不住气,俩个倒霉丫头常想,她们的主子长此下去是会疯的!
俩丫头一路看着江雅铁青着脸,一路提心吊胆怕地回到了官衙旁边的住所。
官衙旁的住所只是暂住,范夫人庞氏娘家就在这座城里。这趟她是借儿子到江南来的机会回娘家来走亲戚。因为范三公子临时调入,在府衙的时候多,官府里专门给了官衙旁的宅子给他住,范老夫人便也不住娘家,只为就近好照顾儿子。
至于带江雅来,却是范思诚的主意。刚开始范老夫人还以为儿子被江雅感化了,终于能接受她已成了他的妾室的事实。谁知道她观察了一段时间,虽然江雅不时会被他传去问话,但是他对她的态度依然冷漠如故。
范夫人试探过江雅,江雅说,他要她帮忙做要紧的事。这样也好,毕竟儿子肯主动让她接近了。
就像今天,江雅一回来给范夫人请安过后,径直去了书房找范思诚,江雅敲门,在门口说了一句话,书房门打开,范思诚一把把她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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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万佛无影(一)
江雅敲门,说了声:“江离来了,就在梅家!”
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半边,范思诚伸头飞快地往屋外张望一眼,伸手一把把江雅拉了进去。
一进屋范思诚松开了拉着江雅衣袖的手,忿忿然质问:“我有话问你自去让人传话。你这么站在门外嚷嚷,生怕秦元化的人不知道?”
“是你说的,让我打听到江离的事要第一时间告诉你!”江雅脸憋得通红,语气里不无委屈。“再说,我不站在门外那么说,你能让我进来么?”
范思诚冷着脸还不及开口,另一个声音接过话去:“这里也有秦元化的人?”诧异的语气,问出这句话的是范彦诚。
江雅这才注意到书房里居然还有另一个人。
“怎么没有?”范思诚俊秀的脸挤一个无奈的笑,在哥哥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一手撑了下巴,一手捉了支笔在手指间把玩,用闲闲的语气解释:“本来这份差使是秦元化的,是八亲王临时替我讨了来。之前出行的人选都是秦元化事先拟好的,我也只好照单全收了带来,这些人中免不了会有他的眼线。”
说过了转头问江雅:“你说江离来了梅家,她带了多少人?有没有大批的车马行李?”
江雅摇摇头,“我旁敲侧击地问了梅夫人,她好像说江离只带了个丫头来的,并无车马辎重。”
“那就奇了。”范思诚起身踱步沉吟。一回头看江雅还杵在面前,想到自己一句话,让她这些天来往梅家跑了两趟,以后还难免会让她继续跟梅家来往,语气就放温柔了些:“你下去吧,以后有事我再找你。”
江雅望一眼范彦诚,本来以为今天会是与范思诚单独相处的好机会,却被他这个突然而至的大哥搅了好事,她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得悻悻然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你不是来查那几起走私案么,你怎么把江离扯了进来?”范彦诚待江雅一走,迟疑地问。
范思诚答:“那几起走私案就快完结。听你半路传讯说七毒教与大燕人都在追拿江离,忍不住把从前的事情又翻出来想想,想到了一些新的疑点,所以才想起再往江离身上查。那几十只箱子,八亲王可是一直放在心上。”
身为无影门的人,且奉了门主的密令跟八亲王合作,八亲王都放在心上的事范彦诚也想听听:“什么疑点?”
范思诚凝神:“我想起三年之前的一件事。当时萧煜求八亲王出面说服朝廷提前入了萧廷,八亲王提出要十斛水净珠还有几幅古画做为酬劳。当时萧煜并没有离开过京城,几天之后他却把十斛水净珠和画都交到了八亲王手里。要知道,水净珠和那几幅画都是那几十只箱子里的东西的一部分,也就是说,那时那几十只箱子都还在京城。”
“对。”范彦诚还是第一次听说当年八亲王索贿的事。十斛水净珠,那可是值数百万两的南陈传世国宝。
范思诚继续分析:“当时萧廷萧煜离京时,我们一直有人盯着,没见到他们带走大批货物。与我们安插在南陈细作传回来的消息一致,细作也说过,南陈没有那些宝物的消息。”
这些都是以前范彦诚已经知道的事,因为范思诚给他说过。
“但是以前我没告诉你的是,后来我拿出水净珠来送江离,她的样子,很显然是见过那些东西的。当时八亲王和我都以为,她也许只是见过,也只不过表示萧煜劫了那些箱子的事她只是知道而已,至多也只是见过。”范思诚说起当年的事很冷静。
他叹了口气,“只怪当时我对江离一腔柔情,从不愿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往坏处想。现在想想,萧煜每次来往京城都一路有人盯着,他又是外乡人,要带着那么大一批货出京城谈何容易。且一直也没有人看到过他有带大批货出京。反倒是这几年江离手上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各类货物频繁出京。所以······”
范彦诚打断弟弟的话:“所以你怀疑其实那批货说不定一直在江离手上?还说不定被江离转移了,我们才一直搜不到?”
范思诚点点头,“以前我以为她若离京一定会跟萧煜去青州,那么那些货也许也会运到青州去,毕竟青州也有江家的产业。但是你却半路传讯说她来了江南,因此我才猜测,她说不定把那些货偷偷运到江南来了。所以我才让江雅冒了江离的名字去梅家打听。”
“那你打算怎么办?”范彦诚随便一问。
范思诚对大哥笑,“你先跟踪她一段时间,看她都在干些什么,去过什么地方,大概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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