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想去哪里?”曲溪试探着问。
韩语乔想了想,摇摇头,说话都显得格外有气无力,慢慢道:“今个儿,我哪里都不想去,姐姐就在这里陪我可好?”
言语里有丝丝请求,没有楚笑微那个开心果在,她只有曲溪可以说说心里话,解解心里的苦思。所以,每当曲溪要回去时,她都打心眼里不愿意,又不耐烦自家哥哥上门来要人。
曲溪温言笑道:“好,姐姐在这里陪你。”
说是在院子里相陪,韩语乔的精|气神儿却支撑不住多久,说不了一会子的话就俨然入眠,昏昏沉沉,有点动静是惊不醒她的。
喜禾不好意思地打量了一下少夫人,虽说两人关系亲密,但姑娘就这般睡了,把人晾在哪里,怎么说都不太好吧?
想着,她犹豫着要不要叫一叫姑娘。好歹,咱把少夫人送走了再睡也不迟啊!
曲溪抬眼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丫鬟,示意她和自己扶起韩语乔去软榻上歇息,好教她躺的舒服些。
喜禾冲少夫人感激一笑,遂和曲溪一起将人搀扶着到了床|上。喜禾把薄被轻轻搭在自家姑娘的身上。姑娘近来直喊腰疼,于是她又悉心地将天鹅绒的软垫垫在姑娘的腰下,期盼睡梦中的人能感到舒坦点儿。
做好这些,喜禾转身欲要送曲溪回去,就见少夫人将带来的侍女遣到屋外守着,叮嘱她们不得大声说话。
交代好一切,又坐回软榻旁,命喜禾找来本书,静静地看着,连翻动书页的动作都比寻常来的轻柔。
喜禾冲少夫人福身,便下去准备姑娘喜欢的莲子羹,好叫姑娘一觉醒来便能吃上香软糯滑的清粥。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曲溪放下手里的书卷,悄然站起身,踱步至窗前。
她微微侧过头,看着外面,目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院子里的玉兰上,早已不见洁白的踪影,只留绿的发亮的稠密树叶在阳光下舒展姿态。
忽然想起小时候,她、韩语乔还有韩晟延在树下乘凉嬉戏的画面,嬷嬷会送来好吃的绿豆糕,冰镇的荔枝、葡萄等各种水果。
昔日里,楚予常带着楚笑微来府中,下棋,投壶,骑马拉弓,好不自在。然而,现在,物是人非事事休。
这种思绪就像绵长不断的丝线,越扯越长,愈想愈乱,纠缠不清。
不多时,韩语乔醒来,让喜禾伺候着擦了脸,漫步过去,与曲溪并肩。
“姐姐在看什么?”
“看着院子里的玉兰。”曲溪边说边回头,笑着叹气道:“可惜好花不常开。”
闻言,韩语乔怔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淡淡道:“花开不败就失了天真。”
“难为你想得开。”曲溪紧盯着她的面容,想要发现不同,奈何韩语乔的神色过于平淡,有些话在脑子里过了三遍,才缓缓开口:“妹妹不妨写信将这一消息告诉王爷,既解了相思之苦,又能让殿下高兴。”
韩语乔咬了咬下唇,并没有说话,心里还是犹豫。
赵顯此行,名义上是打着代皇帝视巡的旗号,她哪里不知其中关窍。
不由回忆起上一世,有敌方细作混入大熙,在大熙兴风作浪,扰的百姓不得安宁。
其中为首的是沣姩国的大皇子,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摒弃,心怀嫉恨,逃到大熙隐姓埋名多年,一心欲借大熙之力来帮助自己重获皇位,更是打着反攻大熙的如意算盘。
常年来,沣姩国的大皇子与朝廷中的大臣多有联络,里应外合,导演了一场轩然大波,促成当年那场几欲覆国的灾难上映。
烽烟处处,民不聊生。韩语乔曾亲身经历过战乱带来的惨不忍睹,实在不愿看到悲惨的历史重演。
虽然她心里头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在上辈子也是遭难者,并不了解上位者具体的阴谋。
再者,韩语乔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她重生以来,想要改变最亲爱的人的命运,即便真的扭转了命运的轨道,可命运还是会以其他的方式得到偿还。
无论是喜瑶的背叛,还是韩晟延与曲溪的破镜重圆;无论是靖王赵顯的执着,还是楚予被父连带着赎罪。
历史发生了改变,命运出现了不同的征象。谁都不敢断定这样做究竟是福是祸,韩语乔也不敢在尝试改变谁的命途。
说起前世发生的祸乱,平复此乱的关键却是楚相。那时的楚相还是位高权重,声名在外。可如今,楚相早已化作一抔烟尘深埋地底。
韩语乔深觉痛苦,不能为赵顯分担忧愁,眼看着这场灾难再次降临,她于心不忍,却毫无还手之力。
曲溪注意到眼前人神情中透露着的痛苦,不由担心地问:“妹妹又不舒服了吗?”转脸叫来喜禾,“快去请王女医来。”
喜禾面露忧色,转身想走却被韩语乔开口喊住:“回来。王姐姐可医身却不能治心。”这么大的心事深藏不露,任谁也不能平静吧。
思来想去,韩语乔决定给赵顯写信。
可如何写,又写些什么,倒真叫她为难。
想写的一些内容关系重大,影响不容小觑,不能被其他人看到,所以喜禾喜裳万万不能替她代笔。
可是,如果她亲手写,字迹实在是不堪入目。她头脑灵活,独独在写字上没有多大的长进。
大多数的字会识会念就是不会写。虽然在孟氏的威逼利诱下练过一段时间,可好景不长,并未持久见效。
韩语乔给自己的总结就是不适合拿笔杆子,充当读书多的文人学士。思及此,心里难免怀念另一个人。
那人青颜俊貌,衣衫素净。
那人天资聪颖,少年成名。
那人曾与自家兄长并肩畅谈,于己意义非凡。
入夜,月色青冥。
房里的丫鬟得不到呼唤,一律不得私自进入房间。包括喜禾喜裳,全都在外面等候。
韩语乔亲自端了张小几到后面的廊下,隔着白玉珠帘,望着月亮托腮,咬着笔杆子,苦苦沉思。
该如何跟赵顯说呢,如果她猜测得不错,楚相跟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可这样一来,势必要将楚予牵扯进来。
如若不把有效的信息告知赵顯,万一耽误了大事,于心不安。
此时此刻,韩语乔陷入两难的境地,进一步,是为了国家的安危,退一步是不愿伤了情谊。
靖王本就看楚予各种不顺眼,会不会借此机会对他行不利之举?这个想法一直被深埋在心底,这时翻涌而出,韩语乔不禁被心里的念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随即,又否定自己的猜测,据她所知,赵顯不是因公徇私,公报私仇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不会这般计较个人恩怨的。
韩语乔这种为难的举动在不知所以然的人眼里就别有深意了。姑娘从来不曾这样叫人回避,喜裳好奇地透过薄薄的窗纸朝里看去。
只见自家姑娘一会儿急的抓耳挠腮,一会儿长长叹息一声,一会儿索性从托腮变成趴在桌上,过不了几息,又重作精神,一副奋笔疾书的模样。
喜裳挨近喜禾,压低了声音道:“咱姑娘给王爷写封情书咋就那么艰难呢?”
喜禾疑惑不解地看向她,轻声问:“何以见得姑娘现在是写情书?”
“啥啊你。”喜裳摆出一副我很懂的样子,给单纯的像朵小白花一般的喜禾普及:“两人分开了这么久,哪里会不想念?你瞅瞅,咱姑娘这愁思苦想的模样,再想想,打从王爷走后,咱姑娘可有开怀地笑过。”
整日里在一起,喜禾是没有像喜裳一样过度关注细节之处。但是对于姑娘的情绪还是了解一二的,正如喜裳所说,王爷离京让姑娘确实受了许多委屈。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相思之苦啊。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过错
韩语乔伏在案几上,足足一个时辰,才收笔,晾干墨迹,赶紧叠了起来,塞进了信封里,这才唤来人伺候。
喜禾喜裳看着手里的信,不禁相视而笑。看得韩语乔一愣,真不知道她写次信就能有把俩丫鬟兴奋成这样的功效。
韩语乔舒展了下微微僵硬的筋骨,交代喜禾:“把信交给王爷指定的人手,告诉他务必将信送至王爷手中。”
“是,姑娘。”喜禾应下。
她见姑娘说的如此郑重,隐隐感觉事情不太像她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无论如何,既然姑娘这般重视,那么好好完成姑娘交代的嘱托便好。
韩语乔并未让喜禾直接走,吩咐完,接着从荷包里拣出两粒金瓜子儿,放到了喜禾手里。喜禾会意,这才退下做事了。
韩语乔由喜裳伺候着歇下,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她时常睡不着,心神摇荡之时,便会盯着绣有大红洒金的蔷薇花朵的锦帐看的出神。
连她自个儿都不明白为何没有将这帏帐给撤下去,要知道,明明喜欢的是白玉兰啊。
同样,那么对于楚予和赵顯,心里的繁芜又该如何理清。
楚予,风流少年,一表人才,韩语乔从幼时起便以仰望的姿态注视着他。
她年幼无知的小脑袋里装满了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她眼中,楚予既长得前所未有的好看,又温文尔雅,气质非凡,还有着羡煞旁人的门第出身,是长辈口中称赞不绝的好苗子。
那时还不能想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甚至作为女子,都羡慕不已,常怨老天把所有的好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不公平。
现在,终于理解,命运不仅公道,还如此果断,容不得反抗。
如果说楚予是她少女的粉色梦想,那么赵顯就是她命中突然杀出来的黑马,惊乱了春闺梦里人。
死皮赖脸的纠缠也好,威逼利诱的恐吓也罢,不管经过如何,结果终归是将一颗心放在了靖王身上。
靖王在身边时,觉得些许唠叨,脾气一上来,这人最是难缠,她会感觉烦躁不已;靖王离京在外,不能像往常一样三更半夜跃窗来看她。就连一封书信都要经历数日才能抵达对方手中,寥寥数语,不足以解相思之情。
这时,韩语乔真正体会到想见而不得见,才最叫人心痛。
然而她不知这一封不长的书信又叫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有喜有忧。
近些天来,偏南地区多暴雨,尤其在符殷县境界。大厅之内,靖王召来众将士和几位信得过的官员,商讨如何讨伐青莽山上的一伙人马。
由于天气的缘故,故而将计划一推再推,往后延续了已有七、八日之久。
青莽山地势险峻,树木丛灌遍布。如果强攻,难度很大。加之对方实力不容小区,如若不能将其一举歼灭,后果可想而知。
“王爷,如果此时攻打青莽山,怕是对我军不利。”一位身穿银甲的中级将领不得不将自己的忧虑说出口。
听他一说,其他人不由自主地往屋外瞅了两眼,哗啦哗啦的雨声仿佛敲打在人的心间,让人不得安宁。
听着众人的纷纷附和,靖王狠狠地皱了眉,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桌面上。旁人见身为统帅的王爷不发话,都下意识地看了眼靖王,他那如墨般的眼神愈发深邃晦暗。
有了青莽山的地形图,有了人在内部接应……这些都是他们的优势所在,可光是一个月的雷雨天气就将他们的计划全盘打乱。
面对非人力可抗衡的自然状况,楚予也实无良策,也是赞成待天气状况好转以后再行打算。
屋内静谧的可怕,就在气氛尴尬之时。有靖王的贴身近卫轻声进来,附在赵顯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然后将一封保存甚好的信件呈递给他。
楚予眼睛从侍卫进来之时就不曾离开过赵顯的面颊,所以他细微的神色变化也被尽收眼帘。
空白的封皮,薄薄的两张纸,掂在手里分量轻的很。可在赵顯的心里却重的的厉害。离开多时,韩语乔从不曾亲手给他一份书信,现在忽然特意交代人送消息,可是有事情发生?
赵顯捏紧手里的信,忐忑不安的撕开,慢慢展开信纸。众人也听着动静,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爷手里的动作,不由在心里猜测,何人捎来的信,信中又说了什么?在关键时刻,一切相关的信息都格外重要。
然而,赵顯打开书信的一刹那,差点忍不不住笑出声来,这写字跟闹着玩儿似的,也就韩语乔能做得出来。
字虽然歪歪扭扭,可是内容却让他再笑不出来。
韩语乔在信里说,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朝中大臣与外敌联手,欲要图谋大熙的山河。
即便不能亲自问问她身在京城,为何会知道这些秘密中进行的事情,但兹事体大,赵顯不认为韩语乔会以此为儿戏。
从未读信读的如此这般细致,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都深刻的烙在他的脑子里。读完了正文,赵顯才发现,字里行间没有一句是关心、问候的话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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